长江文艺 2003年第09期-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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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价值多元而失范的时代,内心无根的人其精神比身体更容易阳痿。同样是写婚外情,当事人双方都期盼对方先离婚,并为对方设计了种种离婚方案。爱变成了折磨,最后却一点情调、一点爱意都剩不下了(《预谋》,见《长江文艺》2003年第3期)。
曹军庆的小说,犹如一把“隐形手术刀”,他要解剖的是日常道德情感中残酷的真实,温情面纱下的血腥,文明外衣下的兽性和非理性邪恶。
本期刊发的《什么时候去武汉》延袭了作家解剖人性的惯常风格而又增添了几分反讽意味,令人忍俊不禁而又掩卷深思。这篇小说,语言干净而有弹性,故事简约中有丰富,充满了张力。虽然开篇对我与刘不宗产生恨意的原因似乎缺乏必要交待,但整个故事是很有趣有味的。
有几处描写相当精彩。当 “我”明明出于“欺占” 朋友刘不宗妻张玉欣而对她假意“抒情”时,张玉欣竟然把两人过去所有的交往(包括“我”与她丈夫的交往)毫不困难毫不牵强地转换为爱的记忆。“许多微不足道的细节,被重新提起,一下子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这里充分表现了作者解剖人性,残忍撕裂爱情的能力。“去武汉”是两人落入“俗套”(通奸)的一个符号,却可望不可及,每每到半途却意外中止,也有几分隐喻意味。“我”因为动机不纯,偷情如同嫖娼的心理刻划,是颇见功力。
在作者眼中,友情与敌意不纯然是人情中对立的两极,情欲与灾祸更成为难兄难弟。“我”通过报复朋友妻的方式报复朋友,而报复的却是一个根本就不爱妻且另有相好的对象。有讽刺意味的是,刘不宗大度地容忍“我”一而再“去武汉”,他甚至知道“我”去武汉的真实动机。“去武汉”落了空。报复落了空。“我”的失落是双重的。更“黑色幽默”的是,刘不宗与女邻居兼妻子同事偷情时摔成了残废,令他致残的不是女方的合法性伙伴而是散发治阳痿广告的贩子。还有什么比这更滑稽可笑的?
“这么一个小县城,到处都是麻将馆。水泥厂、化肥厂、铝厂整天吐着烟雾。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粉尘飞扬。随处可见癌症病人和性病患者。”人心也是灰蒙蒙的,连人类千秋万代歌吟的爱情也变了味。“武汉”之于张玉欣不过是能令她身心飞扬起来的空洞能指,而在她丈夫眼里,“武汉是个乏味的城市”。
这是一个充满了残废身心的世界——曹军庆的手术刀,冷峻、锋利、残忍。
责任编辑向午
视察
■ 林荣芝
山峦村坐落在荒无人烟的一隅。那儿少树缺水,终年尘土飞扬。村里住着百来户人家,是个典型的贫穷落后村庄。
但落后村庄有古老的风土人情。原始耕作,手工作坊,朴素的民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因而,常也有游客来探古观光。特别是摄影爱好者,常能在那儿拍下优美的照片,拿大奖。
游客来的多,但上级领导来的少。好些年来,只来了一位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副县长来时,在车上从村东往村西兜了一圈,往村尾留下一股汽油烟就跑了。村里人很不高兴。
这天一大早,村长破天荒在村里叫开了:乡亲们,快起来搞卫生,今天市长来咱村视察。大家闻声而动,把村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迎接市长的光临。
市长果然来了。几辆小车排着队开来,浩浩荡荡,很是壮观。村人围在村口夹道欢迎,看热闹观新奇。
市长是个年轻人,不到四十岁,戴着副眼镜,长得很斯文。市长长的斯文,说话也斯文。市长说今天是星期天,特地抽空来看望大家,大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市里会尽力帮助大家解决的。
本来,村民有很多困难有很多要求的,但见市长这般和蔼可亲,说话这般感人肺腑,话到嘴边又不忍心提出来,不忍心给市长添麻烦了。这就是村里人的朴实民风和优良美德。
市长在村里兜了一圈,最后决定在村长家里吃午饭。午饭前,村长给市长端来一盆水请市长先洗脸。
市长一看,哪里是一盆水,简直是一盆泥浆。市长皱着眉头问:你们吃喝就这水?村长点头说:穷,没钱打井,就喝这山沟水,世世代代习惯了。
这水怎么能喝呢?市长回头跟秘书说,回去写份材料反映一下,打份报告,帮村民解决饮水问题。
村民听了,无不欢喜雀跃。都说市长是人民的好市长。但一年快过去了,还没见市里来打井,村民便催村长去过问此事。村长犹疑着说,市长忙哩,等等吧?
第二年,市长又来视察。市长依然戴着眼镜,依然很斯文。市长还是去年那句感人肺腑的话:今天是星期天,特地抽空来看望大家,大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市里会尽力帮助大家解决的。
村长嘴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市长在村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决定在村长家里吃午饭。村长端来一盆水请市长洗脸。
市长一看,哪里一盆水,简直是一盆泥浆。市长皱眉问:你们就喝这水?村长点头说:穷,没钱打井,就喝这水,世代习惯了。
这水怎么能喝呢?市长回头跟秘书说,回去反映一下,打份报告,帮村民解决饮水问题。
村民听了,无不欢喜雀跃。都说市长是个好市长,这回一定放在心上了。可半年过去了,还没见市里来打井,村民又催村长去过问。村长却摇头说,市长大事多着哩,哪有时间管咱这小事。将就过吧。我们世代不都是这般过来了吗?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
今年的夏天,市长又一次来村里视察。市长依然戴着眼镜,依然很斯文。市长还是往年那句感人肺腑的话:今天来看望大家,大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还没等市长说完,村民们便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什么困难什么要求都没有了,已经有人为我们打好井了。
这就好,这就好。市长点头问:是谁帮你们打的井?
是一位老摄影家。村民骄傲又感激地说。
摄影家?市长感到兴趣,便叫村长说来听听。
村长见市长感兴趣,便一五一十说开了:去年春,有位老摄影家到村里来采风,因没找到水,渴晕倒在了村口。是村民发现后灌水救醒了那位老摄影家。老摄影家在村里拍了一幅《干旱里的渴望》照片在国际影展中得了金奖,奖金二万元。老摄影家为情所动,将全部奖金捐出来为我们打井。
好感人的故事呵!市长回头叫秘书回去写篇报道好好表扬那位老摄影家。市长还问:那位老摄影家叫什么名?哪儿人?
村长说,是市里的,叫吕雷。
吕雷?市长大吃一惊。
村民们哪里知道,这位老摄影家吕雷就是市长吕春的父亲!
责任编辑紫茵
眼睛
■ 蓝 波
金兰的丈夫去美国已经第三个年头了。第一年,金兰问他几时回,他总是信誓旦旦地说,明年年底就回。到了第二年年底,再问他几时回,他就之乎者也地搪塞过去。及至第三年,金兰连问他几时回的勇气都没有了。丈夫出国,尤其是去美国那种仿佛天堂的国度,在别人眼里,她简直就是无比的荣耀与幸福了。她的丈夫当然也能体尝另一种生活,虽然不一定完全是快乐,但肯定是一种人生阅历;而对她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从精神到肉体的折磨。
她已经像一个修女一样地生活了将近三年。她觉得自己对丈夫的感觉似乎只剩下一个概念了。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她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变得不太像一个女人了,镜中的自己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娇媚,也不见了从前的柔情,她深知这是身边没有男人的缘故。她很为自己而感伤,自己才三十岁呀,她想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她要像一个正常的女人一样生活。她给丈夫发去了一封“最后通牒”,她在信中说,如果你在今年内不回到我身边,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将提出离婚申请。
信发出后不久的一天下午,她在下班回家的途中接到一个电话,是朋友黎明打来的。黎明是她最要好的一个异性朋友,他的妻子跟她也认识。金兰和黎明都是格调较高的人,他们彼此倾慕着对方的才华与品格,在精神的世界里爱恋着。在此之前,金兰从来没想过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引向另一个方向。可是此时此刻,她心里巴望着某种激动人心的场景出现。在喧闹的大街上,黎明在电话里说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她谈谈。她问是什么事,他在那边说了一大通,可她根本没听清,但她很高兴地就去了。两个人在一个高级酒店里会面了。他们吃了很少的食物,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离开酒店时已是晚上9点多钟。
黎明带金兰来到了他们刚入住不久的新家。黎明一进屋就牵着金兰的手,把她带到每个房间里参观,金兰由身到心地升起一种久违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又在往一个女人的感觉里走,她有些陶醉了。房间的陈设是极富创意的,雅致、温馨又生意盎然,这使金兰对黎明的爱慕越发深浓起来。参观完新房后,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了会儿茶,又聊了几句。黎明看了看表,对金兰说:“今晚你就住在这儿,行吗?”金兰心里很希望这样,但是她期期艾艾地说:“嗯……那……这样……不好吧?”黎明说:“没什么的,为了你那乐不思蜀的丈夫,你这样守活寡,不值得。你知道他在那边是怎样花天酒地的?”金兰还是有顾虑,她问:“你妻子呢?”黎明轻轻地对着她的耳朵说:“哦,她出差了,下星期才回呢。”黎明起身开启了电视,对金兰 说:“来看一会儿电视,不要想得太多。其实生活很简单,我们想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做,只要不给对方带来痛苦就行。你看,现在你的丈夫在外国,我的妻子在外省,我们在一起,对谁也没有造成伤害,对不对?”这一席话,她觉得好像是在情理之中的。说完他深情地拥吻了她。这一拥吻让她的身体再也不想走了,她安心地坐在那里看起电视来。黎明说:“你独自看一会儿,我先去洗澡,或者咱俩一块洗,好吗?”金兰说:“不,你自己先去洗吧。”
金兰只在电视机前坐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她细细地打量客厅的陈设起来,起先她发现窗帘的花色非常美,继而,她起身,走了过去,用手摸了摸窗帘的质地与厚度。当她撩起窗帘的一角时,立刻有一道强光射进来,哦,原来这是一个临街的阳台,路灯的光线把阳台照得通亮。
她看到了一个装修得别具风情的阳台,一幅巨大的黑白艺术人像攫住了她的目光,她以为是哪位影坛巨星,又觉得好像是在哪儿见过的一个熟人,她往近处走了几步,想好好欣赏一番。她看到了一个薄而棱角分明的嘴唇,一个小巧而优雅的鼻子,这都符合她的审美标准,她觉得这不是一个仅仅像猫的女人。她接着往下看,当她将自己的视线移到那双眼睛的位置时,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猛然间,她感到周身寒彻,她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那是一双饱含幽怨,充满仇恨又流露出绝望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射出的两道利刃一样的寒光,直刺观者的心脏,足以令观者心跳减慢。她眼里所饱含的那些东西决不是与生俱来的。记得一位哲学家说过,一个人有什么样的生活,就有什么样的外貌;正如蝴蝶会随着生存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身的色彩与花纹一样。看完人像的各个细部之后,她往后退了几步,她要再将整个画面完整地欣赏一遍。她仔细地端详着,这才发现,去掉那些化妆师与摄影师的工作痕迹,那个有着一双幽怨与仇恨的眼睛的人竟是黎明的妻子。蓦地,她被深深地震撼了。她觉得这双眼睛正在咄咄逼人地盯着自己,她不禁全身抖动了一下。继而,她眼前幻化出两年前他们夫妇在同学聚会时的一些镜头,当时大家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幸福夫妻呢。她思忖:黎明,这个被同学、朋友公认的好男人,莫非只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好”,而在家里却是另一副样子,否则,她的妻子怎么会拥有一双如此幽冷绝望的眼睛?唏嘘良久,她想,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快乐,而让黎明妻子的眼睛里更多一重仇怨与绝望。
旋即,金兰回到客厅,她听到黎明在卫生间弄出的哗哗水声。她毫不犹豫地拿出纸和笔给黎明留了个条子,然后悄然离去。她的条子是这样写的:不要以为你妻子不知道你背着她做的那些事情,她的眼睛已经告诉了世人一切。给你提个小小的建议,将你的作为丈夫的关爱与温情注入一些到你妻子的眼睛里吧。
责任编辑易山
下岗
■ 詹爱兰
走进会议室,小贾自然充满信心。当几个人都以默默的眼光打量着他时,他疑惧了起来,便轻轻地坐在会议室的一角。
局长还没到会场,大家就有说有笑起来。当小贾也笑起来时,坐在身边的门卫老赵转过脸去,冲他的脸上绷紧了似笑非笑的肌肉。小贾主动迎着他一笑问:“今天开会主要是投信任票吗?”
“嗯。”
“怎么不以考代评呢?”
“局长说的,就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其他人能与你比考文化吗?说惟一的合理办法就是按投票打分,再由领导研究决定。”
“投票也是个办法。”小贾说。
“办法,什么办法哟,就怕又走老套路,能干事的投不上,你好我好的互相投。”老赵细声说。
“那不会吧?”
“你等着瞧吧。”
局长带着副局长们慢慢地走进了会场。
局长讲完话后,李副局长接着宣布了八条纪律和要求,然后人事科长开始分发打勾表。
选票很简单,姓名,合格,不合格,三个栏目,并注明,合格的在姓名后打○,不合格的在姓名后打。
小贾认真地圈了三十七个上岗名单,划掉了十四个五十多岁和七个文化低又多病的干部家属。
第二天,阳光灿烂的机关大院墙壁上,张贴着通过选举和领导研究决定的三十九个上岗人员的名单。红艳的纸张上没有小贾的名字。小贾又重头认真细致地查看一遍,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姓名。
“没有小贾,小贾也下岗了。”有人细声议论。
小贾找到局长:“别的不说,我是局机关惟一的大学生,工作成绩有目共睹,为什么让我下岗呢?”
局长说:“这是民意呀小贾,明年再说吧,你很年轻,还怕找不到工作?”
小贾还要说什么,局长说:“我有事啊,你有什么话要说,就找分管的李副局长说吧。”说完就往小车里钻。
小贾急忙拉扯着车门说:“局长,那你去忙吧,我明天就把电脑室的工作移交出来,请你安排人接手续。”
局长坐在小车里说:“算了吧,还什么电脑不电脑的,过去没有电脑,我们的工作不是一样搞吗?”
小贾摇了摇头,呆呆地望着局长坐的小车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责任编辑易山
汪老头之死
■ 王发庆
汪老头今年五十多岁了。他孤身一人,无亲少友,相貌平平。中国社会底层有许多光棍,被人们称为某师傅、某老头,往往头刮成个光头,没事拿个茶缸或蹲或站在单位门口,汪老头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汪老头在五金公司干了三十余年,工作平平,又无一技之长,收入也平平。但他有个特点,那就是与世无争,且乐于助人。譬如单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