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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八·二三炮击金门-第34章

小说: 八·二三炮击金门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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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又都在一种蹑手蹑脚不慌不乱的状态之中井然有序地操作着运行着,像猎手端着枪按照预先勘察好的路线悄然接近猎物的洞穴。
    鱼雷艇一大队终于接到起锚令,在虎屿锚地被“禁闭”了一个多月的水兵忽喇喇从舷床上弹射起来,压低嗓门,发出一片“噢”、“噢”的欢呼声。不能开灯,也不能打手电,一双双闪烁着幽光的瞳仁,却能于黑暗中互相碰击、感应,交流着苦盼久等到的激奋和欣悦。你我拍打一下肩头,紧紧握握手,相同的信念和情感已在不言之中默默传达。
    十分钟后,全体各就各位。艇队出航。哗哗的海浪像在深沉地吟唱一首流传久远的出征曲,再次为披坚执锐的勇士送行。千百年来,慈母一样映照着长城和边关的月亮,又一次用她光洁轻柔的手爱怜地抚摸水兵那一张张显露坚强与刚毅的面庞,用一层明亮的古铜色油彩,烘托渲染着他们平凡中的伟大。他们身后,是枪炮声早已止息安宁平静的土地,他们前方,却仍然是吉凶难卜的疆场,为了这个民族最为古老的传统和理想,他们义无反顾地跨过和平与战争的临界,不惜将鲜血溶进那飞溅的浪花,讨回一张没有残缺的祖国版图。
    为了避开金门雷达,艇队成单纵队,紧靠大陆海岸线,一艘紧跟一艘向前游动。
    单发。低速。闭灯。消音器。无线电静默。如山猫匍进,航经鼓浪屿、武安屿、青屿、浯屿,悄然抵达出击待机地镇海角定台湾。
    从地图上看便一目了然,金厦海域大陆海岸线是一个弧度很大的弯月形,东北角尖,是围头,西南角尖,即镇海角。两“尖”以犄角之势,刚好将大、小金门钳含于“弯月”怀内,战略地位极其重要。镇海角制高点为烟墩山,因早年郑成功垒置烽火台而得名,现设有海军雷达站,刘建廷将它作为鱼雷艇编队的岸上指挥所。
    烟墩山侧背,即定台湾。舰船进湾,因有烟墩山阻挡,与金门不能互视,作为出击锚地,十分理想。
    抵达后,依据在虎屿时的伪装如法炮制:12条机帆船每船携带一艘鱼雷艇,船在外,升帆以为遮挡。先敷设防空网,怕不保险,再加上横七竖八的破旧渔网。对陆路和海路均实行封锁。禁用无线通话,架设有线电话线同岸上指挥所联络……
    一切就绪,朝阳刚好睁开惺松的睡眼,迸射出第一道火焰,给天空抹一层浅淡的金黄。
    彭德清驱车前往视察。站于高处,举目扫视,不知艇队藏身何处。经人指点,仔细看, 还是不大看得出,高兴道:我两个眼睛可都是1。5呐,我不相信,胡琏的视力比我还好。
    ※      ※      ※      ※      ※
    8月23日傍晚的炮击, 定台湾内的水兵们无缘观风景,只能听大戏,远处爆豆般的炮声刺激得他们在艇舱内摩拳擦掌猴急猴跳,张逸民几次打电话询问是否有任务,刘建廷回答:不要再问了,今晚你的任务是“睡觉”
    8月24日, 白天无战事。昨天被击伤之“台生”号,安全感十足地停泊在料罗湾以南2海里大陆火炮射程之外处。并发现又从澎湖开来“中海”、“美颂”等3艘登陆舰,运载六百余名士兵和七百余吨物资,进入料罗湾准备卸载。
    17时18分,金门炮兵突然先我开炮。显然不像前次盲目乱射,而是经过比较充分的准备,集中轰击莲河、大嶝、围头解放军炮阵地,发弹3500余发,凶狠而猛烈。
    目的很明显:报复昨日挨打;掩护料罗湾内的卸载。
    解放军各种火炮二百余门立即反击压制,45分钟内发弹9808发,效果良好。其中仍以海岸炮集火射击料罗湾内敌舰,“中海”被命中2发,率领船团仓惶南撤。
    敌舰被撵出窝了!等的就是这一刻。天界寺向定台湾下达了出击令。
    ※      ※      ※      ※      ※
    振铃。彭德清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张逸民184号指挥艇上。
    彭:我已向周总理和总参立了军令状,一定要击沉他一条大家伙,你有把握吗?
    张:请首长放心,保证不让敌舰跑掉。
    彭:你要先集中兵力干掉一条,有可能时,再打另一条。
    张:明白。
    彭:干掉一条就算圆满完成任务,干掉两条超额完成任务,回来给你们记功!
    张:首长,我有信心!
    ※      ※      ※      ※      ※
    18时10分,在张逸民率领下,6艘鱼雷艇成单纵队向着战区全速疾进。
    落日已敛住光芒,像一个红红的大苹果挂在天边。鸥鸟抖动满身的余晖,围绕高昂的艇首穿梭掠过。解脱了幽闭、终于得见天日的快艇恰如脱缰之马,嘶鸣着,在蔚蓝色的草原上奋蹄驰奔。艇后,螺旋桨喷出狭长壮美的白练,像战斗机尾翼后的气浪,龙卷风舞……
    18时30分,艇队通过东碇岛西北方向。岛上敌人发现,用高炮进行拦阻射击。
    早在监侯的我海岸炮立即开火,连放三群,敌炮变成了哑巴。艇队不减速,羽矢般顺利闯关。
    18时40分,指挥艇雷达荧光屏显现出“台生”和“中海”的亮点,位于左舷30度、距离13海里处。张逸民稍稍调整航行方位,继续鼓浪前进。蓦然间,海平线上出现几个黑点,敌舰!其身影已可目视。
    18时50分,月亮与太阳于瞬息间完成了夜与昼的交接,一片耀目的金色从海面淡然褪去,天变得更高更远,海变得更深更阔,远远的,黑点在视界内逐渐放大,已能对那些火柴棍长短的灰影进行肉眼辨别,前面是“台生”后面是“中海”两翼,还环侍着大、小猎潜舰各一艘,炮艇两艘。其右翼的防御相对薄弱。张逸民下达命令:一中队攻击“台生”二中队攻击“中海”展开冲击队形,从敌舰右翼突袭!
    敌我舰距急速缩短。
    30链。敌舰仍未发现鱼雷艇队。
    15链。敌人显然已经发现,但仍未作出“这是敌人”的判断,竟打开信号灯发出“询问”信号。张逸民笑了,真想用信号灯给以答复:笨蛋,连共军鱼雷艇都不认识!他知道,成功已经摸在自己的手掌之中了。
    4链。敌舰终于恍然大悟,从酣睡中骤醒,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舰上40毫米、20毫米速射炮慌乱开火,把海面打起无数水柱。但,晚矣,它连一个转向规避的动作也来不及做了。
    2链。 “台生”庞大的黑色舰体小山一样横亘在眼前,张逸民迎着弹雨,对着话筒,吼出了那个凝聚了多少奋斗、忍受了多少煎熬终于得以一吼为快的字:放!
    数枚鱼雷像矫燕出巢;从发射管中翩翩飞出,以极优美的泳姿轻灵入海。这些身材修长活泼可爱的小家伙,它们一旦和海水接触,似乎就变成了有意志有生命的精灵,海脉嬉水般快乐地掀动浪花,心急火燎争先恐后地向前奔跑,去实现它在这世界上所以诞生、存在的全部价值。
    数秒之后,先是两个把大海照同白昼的闪电,然后是两声欲把天空撕裂的响雷,犹如海底火山猛烈爆发,又如红日溅落洋面,眨眼间,“台生”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火球,美丽燃烧。
    一中队3条鱼雷艇擦着垂死挣扎的“台生” ,呼啸着打一个潇洒的旋,检阅一下自己所创造的胜利,掉头而去。侧目观看,可见二中队也正把他们的“宝贝”奉献给加速开溜的“中海”
    奇景再现:电闪。雷鸣。火球。
    回眸一瞥,“台生”已无踪影。
    ※      ※      ※      ※      ※
    事情过去了很久,台湾书刊才逐渐披露,“台生”、“中海”两船上除水手外,装载的都是好不容易从炮火下救运出来的数百重伤兵,  还有六十几个男女康乐队(文工团)队员和几十位医生、护士:
    长程的敌炮,经过高高的抛物线,翻过了山头,落角已接近九十度,几乎是垂直的落下。炮弹炸开,肩负战地救伤疗患重任的医护人员,就这样,有的死去,有的重伤。
    防卫部希望将所有的重伤患,都后送台湾继续治疗。另外还有军部所属康乐队男女队员六十余人,因无必要留置战地,决定一并后送台湾。
    一百余位重伤患,每人都必须躺在担架上被抬走。敌人炮火蹂躏所致的重伤患,现在又暴露在敌人炮火蹂躏下。重伤患不保,护送他们的人也不保。
    后送的路途,危险而漫长。胡司令极为关心,他命令代理参谋长常持琇督导后送作业。常持珐到达料罗湾时,两艘船正在昏暗夜色中抢滩。
    敌炮说来就来,常持琇决定分秒必争,将伤患迅速抬送船上,舰艇迅速退滩。
    现场正好有二十余位成功队队员,他们凭着矫健的身手,袍泽的豪情,不待命令,自动前来支援抬送。康乐队男队员也参加搬运和搀扶,女队员充当临时护士。
    不到二十分钟,岸上人员车辆已清理完毕,舰艇砍断锚链,即行退滩。
    约玉分钟后,舰艇已驶过了鱼港突出部,敌人疯狂炮击接着开始,刚才的备战地区,密集的落了弹。
    船舰驶远,重伤患多难的命运,却还没结束。
    负责载运重伤患的,是“台生轮”和海军二○一号舰(中海)
    两船到了料罗湾外海,敌炮追踪射击四百多发,二○一舰四周弹痕累累,舰长郑本基的脸上也被破片击伤。友眼几乎看不到东西。
    晚上八点左右,二○一舰已离开了敌炮射程,台生轮在二○一的左侧。
    突然二○一舰雷达报传警告:“快速目标正向我方两舰伏击围攻!”郑本基舰长正要采取行动,台生轮已被击中要害。郑舰长下令二○一舰航靠台生轮,全力营救船上所搭载的金门重伤患,另一方面和敌鱼雷快艇展开激战。
    台生轮沉没,未几,六艘敌艇转移集中目标,环攻二○一舰,先后进袭五次,发射鱼雷八枚,二○一舰技巧的闪避了七枚,最后一枚在夹攻雷群的状况下,击中二○一舰舰尾,后段严重受损,车舵、电机也故障失灵,电力全部中止,海水已冲入后段底舱。
    官兵死伤枕藉,舰体重伤。原搭载的是陆军重伤患,现在增加了海军重伤患。伤舰载伤兵,二○一舰一方面发出求救信号,一方面以密集炮火击沉敌艇一艘,重创一艘。
    在距离左前方一万二十码的海面上,我海军二四七号舰接到二○一舰的求救信号。二四七舰很快赶来。
    一阵左冲右突,二四七舰驱散敌人,靠近重伤的友舰,要将二○一舰拖回澎湖。小舰拖大舰,负担超过了二四七舰的能力。而且,二四七舰的任务是战斗、运补,不拖船,舰上没有拖船专用设备。
    不管有无能力,冯舰长一心一意拖二○一舰脱险。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舰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一缆相联,共苦同难。敌人更不放过它们,鱼雷快艇三十余艘、炮艇十余艘、机炮艇四十余艘,轮番攻击二四七舰五、六次(注:此情节已经太离谱,如是,两舰焉能生还?。
    二四七舰的八寸麻缆拖断了,换成钢缆。钢缆再断,最后以后锚的锚链取代。
    从五十三后方医院到料罗,到台生轮沉没,转二○一舰。二○一舰重伤,转二四七舰。医护人员成了重伤患。伤患人数增加。转移一次又一次,陆军伤患再加上海军伤患。在敌人炮火追击下,在敌人舰艇袭扰下,在汹涌波涛颠簸下,重伤患一增再增,伤情火上加油,凡幸免于难的,二十一个钟头以后,才到了澎湖,才真正获救。
    郑本基舰长说:“我带着无限悲痛的心情,携着刻字的铜质精制香炉,一一前往遗属家中向他们慰唁并吊祭死者。遗属们第一句话就问我‘舰长,这骨灰有没有弄错?’我即肯定回答‘不会的,焚化是我们亲手点的火,也是我亲手捡的骨灰,错不了的。’对一个为国捐躯,壮烈成仁烈士的家属,我只有用一句最实在的话来回答,因为它更代表千万句安慰的语言。”
    “台生”和“中海”上到底有多少人“壮烈成仁”不知道。从来就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数字。“中海”的郑舰长还能携带“烈士骨灰”去慰问遗属,“台生”
    的舰长跑哪去了?他和他的弟兄们没有骨灰,同舰体一起沉入了海底,作了料罗湾的永久“居民”无一生还。
    保守的估计,两船死亡者起码二百,大概还远不止此数。
    “八·二四”海战早已成为历史的旧章,当我怀着渴望窥见真实的好奇心抖落三十载积尘、翻开披阅它时,眼前倏然浮出这样的画面:
    撕碎一切的炸响过后,舷壁被凿出可怕的巨洞;海水原子弹冲击波般涌进船舱;死尸横陈;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们惊吓哭嚎,任凭巨浪将他们一口一口吞噬;头脑四肢尚健全者来不及取救生器具,下饺子般投入大海,作徒劳、绝望的挣扎……地狱搬到了海上,海上上演着一出血淋淋的“世界末日”
    我承认,尽管死的都是“敌人”但仍为如此众多的性命于一瞬间化为冥魂而感到了精神上的震撼。他们在跌入死亡深渊时的种种痛苦一点也没有使我产生将他们全部干净彻底歼灭之的快意,毕竟,他们和你一样都是中国人,毕竟,他们也都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数百人的一去不还将导致数千人的永恒哀恸。
    战争的另一个名字叫“残酷”
    古来,中国的统一无一不是依赖战争得以实现。为了大一统,有一个观念根深蒂固:无论怎样的“残酷”都值得。
    如果有一天,中国人找到了战争以外的方式把分裂的国土重新粘合在一起,不再有兵戎相见的“残酷”却能头顶同一块蓝天脚踩同一方土地而和睦共处之,所有想来离间插足的洋鬼子都滚他娘的蛋,那么,这无疑标志,伴随时代前进的脚步这个民族理性的进化和文明的提升。
    有关统一的史书每一页都值得后人珍惜。但并不等于每一页上的故事,都值得后人复制和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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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时30分,张逸民率鱼雷艇队返航。
    鱼雷放尽,这些叫人望之生畏的小艇便成了拔去尾针的蜜蜂,对任何天敌都不再具有威慑。清醒过来的敌舰开始同他们“秋后算账”曳光弹瓢泼雨般紧紧追逐它们,使它们付出微小但同等“残酷”的代价。
    5
    原新华社海军分社社长陆其明老人说:
    1958年“八·二四”海战的海上指挥员张逸民,是鱼雷六支队一大队的参谋长,副营级,军衔好像是上尉。此人在海军里边算得上是能打的啦,海军一共打沉了多少敌舰?反正里边有他们三条半。前边一条是1955年在大陈水域击沉的“洞庭号”中间一条半就是1958年在料罗湾击沉击伤的“台生”、“中海”号。后面一条是1964年在崇武以东水域击沉的“永昌”
    号大型扫雷舰。张对海军是有大功的人。就说打“洞庭”号那次吧,他是在夜间、单艇、独雷、六级风浪、按规定不能出海的情况下打掉的,我写3篇报道登在苏联的《红星报》 上,苏联海军很佩服,说二次大战也没有这样的战例呀,把他捧上了天。我们自己有人不服气,认为张逸民是瞎猫碰死耗子碰上的。我说打胜仗确实有运气,但科学看里面又有必然性的基础,张逸民碰上了能打掉,换个别人可能就打不掉。张逸民训练严格,勇敢胆儿大,加上动脑子、聪明点子多,又积累了一定的海上作战经验,是块很好的海军材料。
    刘建廷老人说:
    张逸民这个小子,打仗行!我一生就爱两样人,一是有才的,再一个就是能打的,关键时刻能冲得上去拿得下山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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