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炮击金门-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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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常胜将军”“失利”往往是比“胜利”更让人难忘的老师。作为海军,喝饱过海水的经历既是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也是一笔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财富。与下棋一样,吃一堑长一智,每仗战罢,不论胜负,都能够认真“复盘”的将军,大概是指挥上将“长棋”的开始。
七年之后, 张逸民终于驾驶崭新的“180”击沉了“永昌”号,雪了1958年落海之耻。此是后话。
10
鱼雷艇队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的同时,高速炮艇便正式担当起战斗主角的重任了。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那边鱼雷艇队打得究竟怎样,也没有意识到这一仗全仰仗他们的超常发挥了。
国民党海军又遇到了一个面孔全新的轻量级快攻手。
23时35分。紧紧跟进的3艘75吨高速炮艇发现左舷15°、约5海里处有一“江”
字号, 右舷45°约6海里处有一“美”字号。为阻止敌“江”字号进入我鱼雷艇战区,争取战斗提前打响以吸引右舷之敌,密切配合鱼雷艇攻击,即以左梯队高速插入敌编队序列,攻击左舷之“沱江”号猎潜舰。
这是一个绝对正确的战术动作!
问题是,鱼雷艇们压根就没有捕捉到香嫩肥美的“美坚”号。战场上的情势有时竟很像“正负得负”、“负负得正”的数学公式,此刻高速炮艇队如能以“误”
对“误”进行处置,果断右转攻击防护力相对脆弱的“美坚”号,战斗企图仍有可能修得“正”果的。
23时50分。相距3000米,“沱江”以20毫米和40毫米炮进行猛烈的拦阻射。高速炮艇不予理睬, 全速前冲,至相距700米处,艇上十几门速射37炮骤然还击,一串串火龙流星般越过波涛,奔向“沱江”双方对射,比强比烈比狠比韧,料罗夜海火树银花金蛇狂舞,景象美丽壮观,炮声激荡心弦。仅两分钟,“沱江”戛然作哑。
越打越近, 相距300米,高速炮艇减速侧身,以左舷敌向角70°-80°与敌同向同速运动、紧贴身长短射交替打。如同拳击台上三个小个子通力合揍一个大个子,这基本上是一场让“沱江”喘不过气来没反应没脾气的一边倒海战,透过朦胧昏暗的夜幕,依稀可见“沱江”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37炮凶猛无情的射击整整持续了15分钟,直至舱面弹药全部打完,火力中断约3分钟。 “沱江”的表现亦堪称坚忍顽强,只见它的20炮口再次火舌闪烁,为自己唱出最后悲壮的挽歌。我558艇中弹2发,操舵员阙水金阵亡。
高速炮艇愤怒了,一俟底舱弹药搬运补充完毕,37炮二度梅开,直打得“沱江”
爆光闪闪,舱面空无一人,只余受罚之份,再无还手之力。
“沱江”狂怒了,像一头西班牙斗牛场上被红色撩拨刺激得暴躁不安欲将它的犄角顶翻一切的公牛, 先是在海面上原地打转, 然后突向右转,斜刺里加速冲向558、556艇,准备以小山似的庞大身躯,将两艇撞翻。
558、556轻便灵敏,转舵急躲,相继与拼命的“沱江”接身而过,有惊无险,但队形已被冲乱。
“沱江”再无良计可施,向它的编队发出求救信号。
9月2日0时08分。 三艘高速炮艇位于“沱江”不同方位,因担心相互误射,并判断“沱江”即使不沉,也已是伤及内脏、无可救药的危重病号了,乃停止射击,撤出战斗。
回航途中,积极抢救鱼雷艇落水人员。至晨8时10分,180艇16人、174艇9人全部救起。
关于“沱江”的命运,有两种说法:一是它被“柳江”等舰拖至马公附近海域沉没,一是被拖回马公因无法修复而报废;两者在宣传意义上略有差异,但在对敌海军实力统计上并无不同,东海前指情报部门毫不犹豫地将“沱江”从国民党海军序列中剔除,在“沱江”二字旁边用红笔打了一个×,并注明“已歼灭”
与灰头土脸的鱼雷艇不同,初试锋刃风头出尽一战成名的高速炮艇被《战斗总结》着着实实鼓吹夸赞了一番:
高速炮艇中队是组建才一个月的部队,一建立就南下福厦前线,未经过专门训练,技术水平低,对武器装备的性能不熟悉;士兵中有60-75%是1957年入伍、1958年上艇的。大部分战士及部分干部精神上过于紧张,怕打不好仗,完不成任务;还有部分人员存在着畏难情绪和急躁情绪。舰队水警区首长和大队党委针对部队情况和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反复教育,讲明封锁金门的重大意义,分析了敌我情况及力量对比、我在军事上、政治上的有利条件。同时在部队中广泛地开展了军事民主,反复研究了小艇打大舰的战术,从而鼓舞了士气,使部队情绪高涨、斗志昂扬,树立了积极歼敌的思想,增强了战斗信心。
高速炮艇部队贯彻了“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和近战夜战的战术,取得了以小胜大的战果。艇队在接敌中。发现“沱江”至“维源”
间距离较近,如我不能在20分钟内插入其间,就不能阻住“沱江”如让其会合,战斗就会复杂化。因此,从开始就采取高速航行,迅速先占领有利地位, 当距敌约3海里,而“沱江”进行拦阻射时,仍不变速率,直到我三艇完全将“沱江”包围截断其进路,才开始减速,转以猛烈射击予敌以歼灭性打击。仅二分钟就将敌炮火打哑。首先集中火力杀伤其舱面人员,使其失去战斗能力。当敌人火力被压制下去后,一面继续封锁敌火力,一面迫近射击敌船体及机舱等要害部位,从三千米一直打到三百米,自始至终使“沱江”号一直处于我包围之中,使敌舰完全失去抵抗能力。敌舰被打得团团乱转,呼救求援,并曾两次向我艇冲撞,企图突围逃命而未得逞,创造了小艇以37毫米火炮重创敌舰的范例。
大队长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在报话机里以简短而有力的战斗鼓动口号:“同志们,你们打得好!”“应再加油,消灭敌舰!”“我们击沉它,不让它跑掉!”同时各艇干部亦提出鼓动口号,因此,战士们的战斗情绪就越发的高涨。由于战斗情绪高张,所以就打得越猛越狠,与此次战斗取得胜利也是分不开的。
这次战斗是初次使用高速炮艇协同鱼雷艇作战,炮艇大队指挥员协同作战的思想明确。艇队在接敌中首先发现“维源”、“柳江”距离八海里,拟采取右梯队对该两舰攻击。2分钟后,又发现“沱江”号,距我只5海里,因此又临时改变队形为左梯队对“沱江”号攻击。“沦江”至“维源”舰间距4-5海里,当时改变决心的依据是:攻击“维源”、“柳江”
号可直接配合鱼雷艇行动,但因鱼雷艇正对该两舰接近攻击,敌舰未发觉前,炮艇不宜先攻击,并且后面还有“沱江”号,对我有威胁。因此,炮艇大队指挥员就确定先对“沱江”号实施攻击。这样不仅可能打击“沱江”
号,且主要可保障鱼雷艇的战斗行动,同时还直接威胁着“美”字号舰不能顺利卸载。
仗打砸了,闭门检讨。仗打赢了,一好百好。战场上的颂歌,永远是唱给胜利者听的。
不管怎么说,此役确实显示出高速炮艇小、决、猛、狠、准的优长。从此,高速炮艇大有逐渐取代鱼雷艇之势,遂成为大陆近海攻防的利器。这些长不过三十几米、排水量百吨左右、被台湾区分为“里加”级、“上海”级、“湖川”级、“山东”级的炮艇族曾长期困扰着国民党海军。安装于艇首艇尾的双联37炮,单发命中威力不算大,每秒平均四发的连续命中却是一件要命的事,特别是夜间,无论多大的兵舰,一旦被它紧紧咬住,便很像一头硕大的瞎眼盲牛被一群骁勇的猎狗团团围攻,威猛而可怜势单,力大而无奈敏捷,只能束手就缚,再难挣脱。我认识的海军朋友们都说:高速艇37炮的威风,是从“九·一”海战中打出来的。
※ ※ ※ ※ ※
公平而论,“九·一”海战是一场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战斗。大陆沉没两条鱼雷快艇,台湾报废一条“江”字号炮舰。数量上大陆略微吃亏,吨位上则台湾并不上算。
海战惊心裂胆的炮声终归沉寂,唯有“沱江”尚未扑灭的余火在大海上烛光般明灭闪烁。“美坚”号虽未伤毫毛,侥幸身免,但已是惊弓之鸟,勿敢卸载,匆匆驶出料罗湾,撤返澎湖。尽管大陆方面此时在台湾海峡并无潜艇活动,它还是神经质地多次进行反潜备战,向四面八方乱丢了一阵深水炸弹之后方敢继续前行。
“美坚”号上的几十名记者,亲眼目睹了一场火爆缭眼的海战场面,一个个冷汗涔涔、余悸难平。战火余生,又喜极而泣,你拥我抱,握手相庆。甫返澎湖,他们纷纷抢发海战亲历记,结论都是:金门已被完全封锁了!
记者们没有言过其实,五天之内,台湾舰船无论白天夜晚,再不敢贸然驶向料罗湾。
此役,大陆方面击沉“美”字号运输舰的战斗目的虽未达成,但“侧背之剑”
再次劈击,封锁料罗的战役目标却部分地达到了。
心烦神躁的蒋“总统”在官邸来回踱步,最后,只说了一句:第七舰队如不介入,金门堪虞!
第七章 “牌”
停射三日,敌人打炮也不准还击。毛泽东出“牌”
3+9=12,这道加法可不简单
杜勒斯力主对中国大陆使用战术原子弹
有一个关于杜勒斯和周恩来的流传甚广的故事
赫鲁晓夫对艾森豪威尔进行“核讹诈”
毛泽东的命令让叶飞极为吃惊
大战,毛泽东不在作战室
1
金门岛,金门岛,四面八方围住了。
飞机不能落,军舰不能靠。
再要增兵难上难,不挨鱼雷就挨炮。……
一个刚刚摘掉文盲帽子的大陆年轻炮手刘树泉,在排队打饭的时候,突然间心血来潮,诗兴大发,他敲打饭盆合辙押韵地唱了一首自己乱诌的“歌谣”全班战士也一起敲打盆碗为他助兴,阵地上响起一片有打击乐伴奏的欢笑声。刘树泉盛了满满一盆猪肉炖粉条继续诌:
红烧肉,香气飘,那边儿馋得不得了。
舔舔嘴皮咽唾沫,用劲儿勒紧裤带腰。……
刘树泉夹起一块大肥肉,填进嘴里,嚼得嘴角流油。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无甚文采的“大作”刚巧被一位记者听到笔录,几天后竟上了北京的大报。
古人云:胜战之卒,叩鞍而歌。
※ ※ ※ ※ ※
刘树泉唱的没错,经过近10天的封锁作战,金门只剩下一条窄窄的门缝,日补给量仅相当战前的5%。
金门被强力封锁后的窘迫从其打炮的路数中也可窥见一二。开始,大陆发炮后很快还击,并常常先发制人地打出炮来,后来几天,仅进行一些扰乱性射击,较大规模的集火射愈来愈少。这反映金门一方面因炮阵地受打击学得精乖了;另一方面,则说明他重视了弹药的节省使用,以防大陆不知何时便可能实施的登陆进攻。
海运、机降不成,补给便主要依赖空投。但同样难题多多。飞低了吧,惧怕大陆的高射炮群。飞高了吧,空投物又易飘落山区大海。白天飞,危险性太大。夜间飞,又难以准确投放。台湾的运输机群以绝大的果敢每日数次履险犯难,问题是,杯水车薪,小雨解不了大旱。
物以稀为贵,民以食为天,在大陆观察镜中,曾看到两个以上单位的守军士兵不畏炮火,争抢空投物品的精彩画面。而且,草绿色的弹药箱一般不抢,抢的都是黄色、白色的食品箱食品袋。
参加过辽沈战役的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说:照此样子再围他个把月,金门就是第二个“长春”
再围个把月,甚或,就在此刻,合乎逻辑的作战行动便是挥师渡海,夺取金门,福建前线从士兵到将军,都在兴奋地、半公开地议论着这个话题。人们自然而然把目光朝向刚从北戴河飞返厦门前线的叶飞,希望从他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中获得令人鼓舞振奋的答案。
叶飞没有答案。离开北戴河之前毛泽东对他没有任何交待。这似乎很难理解,但事实就是这样。毛泽东和中央的同志正全身心地投入对钢产量和大跃进的讨论。
临行前,只有总参作战部长王尚荣说了些“前方打得很好”之类的鼓励话,最后一句嘱咐:“这是一次政治仗、外交仗,一切要听主席、军委的,前边不能出一点差错。”他记住了。
叶飞不露声色。他明白,此次渡海攻金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否则,军委必须早做安排部署。然而,下面一片摩拳擦掌热火朝天的情绪依然感染着他,激励着他,他比谁都更盼望将五星红旗插上金门这一天哩。是啊,九年了,一个抗日战争都打完了,满头乌丝一半白,金门竟然还在胡琏手里,没有这个道理嘛!得承认,金门确实不好打,但决不会比当年打莱芜、打孟良崮、打济南、打淮海、打黄维、黄百韬、邱清泉、杜聿明更难吧,只要毛主席一声令下,我……
※ ※ ※ ※ ※
毛泽东的命令终于来了。不但黑头发黄皮肤的敌人和黄头发白皮肤的敌人没想到,连自己人都大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9月2日下午15时13分,敌驱逐舰“信阳”号、“丹阳”号和猎潜舰“柳江”号、“北江”号驶来金门海域,位于镇海角东南12海里,据悉旗舰上有国民党海军总司令梁序昭和副总司令黎玉空。梁、黎二位来得好!坐镇天界寺东海前指的彭德清当即决策:首先以两个大队共18架鱼雷轰炸机进行突袭,对“信阳”、“丹阳”二舰投下18条533毫米航空鱼雷;再以鱼雷艇第11、第41两大队共24艘鱼雷艇,并第72、第73猎潜艇大队8艘猎潜艇, 在海岸炮和航空兵掩护协同下,对敌舰队进行连续攻击。24艘鱼雷艇共48条鱼雷,完全有把握致敌于毁灭性打击。彭德清要求: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只要将梁、黎击毙,就是我方的胜利。
预案报至厦门前指。叶飞同意。
预案报至东海舰队。陶勇同意。
预案报至北京、北戴河。前线翘首以盼。
答复来了:不同意。
接着,又来了第二道命令:9月4日、5日、6日,暂停炮击三昼夜。
到口的肥肉不吃,按照逻辑推理,攻金就更没戏了。显然,北戴河有另外的思路和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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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是用电话传达过来的。9月3日21时45分,北京,总参作战部部长王尚荣一字一句叙述。厦门,福州军区副司令员张翼翔拉长脸记录。
张翼翔:为什么不准打了?海上还要不要封锁?请你发个电报来,这么大的事,口说无凭啊。
王尚荣:这是主席的战略考虑,我现在还不能详细告诉你,总之,前线可不能乱放炮啊。
22时21分, 叶飞签发的命令迅速传达:从4日零时开始,各炮群、岸炮群,须严格执行中央军委、毛主席的命令,不准打炮,敌人打我们也不准还击,也不准打冷炮,违犯者军法处置!
下面更难理解。
军区炮兵司令刘禄长少将把电话打到前指:飞机场打不打?
张翼翔回答:不打。
飞机降落打不打?
不打。什么目标都不打。一炮都不许打!
为什么?这是打的什么仗嘛?
这是主席、军委的决策,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反正,决不许乱放一炮!
不理解的张翼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