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炮击金门-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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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部队十几万人,我的经历很普通,干的都是份内工作,同那些英模人物没法比。但我还是很高兴的。当学生时,我见到一只死青蛙死老鼠都怕怕的,心跳加速,而现在,在炮火面前我没有找怀孕呀这一类很合理的借口退缩,而是迎着冲上去了,自己同自己比,我认为我经受了考验,是一次超越。
前线女同志很少,于是我也出了点小名,上了报纸,随英模报告团进北京。国民党也知道我了,他们的广播和打过来伪传单上经常点我的名,说欢迎陈菲菲小姐起义反正,保证重奖重用。国民党的情报也挺灵通的,连我一月工资多少都清楚。
我们还有一个播音员叫王桂兰,敌人连她住在菊山街几楼几号都知道。对岸国民党的女播音员叫汤丽珠,是厦门籍人,我们也得表示我们的情报工作也是挺灵通的,就到厦门她家里采访,写成稿件,在广播中向她报平安。从望远镜里,有时可以看到汤丽珠从房子里走出来散步,穿着超短裙,看不清面孔,但感觉里她身材很好很漂亮。
汤丽珠真可以说是我的老对手老朋友了。多少年里,我们对话不见面,她骂共产党,我指责国民党,她讲台湾怎么怎么好,我讲大陆怎么怎么好,我俩天天交谈打嘴巴官司,公说公婆说婆的。但逢年过节都不忘互致一声问候,好像达成了什么约定默契,从不搞针对个人的庸俗的人身谩骂攻击。现在年纪大了,常常想起来,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生活怎么样了。我挺希望她能回厦门探亲,走一走。如果我们有机会见面就更好。我想,我们可以不谈过去,不谈战争,不谈政治,作为女人,我们就聊聊女人感兴趣的话题,谈谈时装、养花、烧菜、气功、化妆品、外孙子孙女什么的,我们一定会谈的很开心的,因为,记忆里,直觉里,如果撇开政治立场,她本是一个挺直率挺不错的厦门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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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岩侧翼的对高山山头上,专对小金门讲话的喇叭堡默不作声地耸立着。这是一座除却厦门世界其他地方均看不到的奇特建筑。堡高12米、宽8米、厚6米,正面,横5排竖6排共30个喇叭孔。每一孔内,隐蔽置放一只直径1。5米、体长2米、功率500瓦的气动远声传递喇叭, 此物一个相当于20只常见的挂于学校操场农村电线杆上的25瓦电动喇叭, 故全堡30只气动喇叭一旦开播,等于有600个普通喇叭同时发音工作,气势宏伟磅礴,声传十余公里。
对高山脚下已辟为开发区,多处“四通一平”工程正破土动工。据说,有人嫌那多管火箭发射器状的喇叭堡有碍观瞻,建议拆除。
余窃以为此议实不可取。
“对敌有线广播喊话”是国土分裂的产物。在长期楚汉不两立的对峙状态中,它几乎成了两岸间唯一的直接对话方式。尽管数十年双方的对话全是吵架,但吵架之中仍寓含有十分积极的因素,即双方的根本出发点并无二致,那就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海峡两岸都是中国,台湾宝岛永远属中国。双方所争执不下的不过是谁才是中国的真正代表者。这毕竟是问题的较为次要的方面。为了维持一个共同的家而吵总比干脆分家各过各的而不吵要强。君子动手又动口,中国人的家里斗虽不好看,但贵就贵在“家里”二字。外人若想插足快快滚蛋,人家家里之事与您何干?
然而, 永无休止的争吵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良策, 八十年代,大陆方面提出“一国两制”原则,即维持共同的家、在这个家里让你拥有最大限度的自主权、我们和平友好过日子,之后,对高山上的喇叭堡减少了讲话次数降低了讲话调门并终于1991年4月24日沉默不语, 表达了此岸决心结束争吵的诚意与善意。对岸羞答答地予以回应,大、小金门的喇叭堡虽然仍在讲话但已不再一天到晚讲话不再讲很难听的骂人话,更多的则是唱一些软绵绵旋律优美的小曲以供此岸军民饭后茶余欣赏。
“对台戏”变成了“独角戏”中国人向着他们传统的“大一统”理想迈出了一小步。人们期待着“独角戏”亦早早收场,中国人能够再向前迈出一大步。
对高山上的喇叭堡己成为一座遗迹,虽还称不上古迹。但它早晚会变为“名胜古迹”的。我是这样胡思乱想地假设的:若干年后,一群天真烂漫的孩童问一位长者:“老爷爷,那是什么建筑呀?”长者说:“那是一种特殊的大炮呀,会发射声音炮弹的大炮。”孩子们又问:“为什么要造这种大炮呢?”长者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国家曾有过一小段的分裂,那时候……”
那时候,大概没有人还能记得建造特殊大炮和使用特殊大炮的普通人了,就像万里长城的建设者和兵马桶的烧制者无人留下名姓一样。
但无名者并不会因此而感伤,因为他们已经给后代留下了名垂干秋的古迹,他们的功勋和精神将永远依托伟大的建筑和艺术而不朽。
特殊大炮做为一座建筑物虽远称不上“伟大”但谁又能否认,它同样物化了一种伟大的历史功勋和伟大的民族精神?
喇叭堡是特殊炮兵们的纪念塔。
万万不可将它草率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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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对岸那座形状相似仍在讲话唱歌的喇叭堡体现的是怎样的功勋和精神?我真地说不清楚,写一大篇文章也说不清楚。但我直觉正是由于它的存在,这边的这一座“古迹”才更具价值更有意义。我强烈呼吁,对岸将其关闭已适其时矣,但亦千万不要将其拆除。请留住历史,善哉善哉!
第十章 “大比武”
国民党一发穿甲弹,钻过了沙袋、土层、石板,在最后一层防护枕木上打了一个洞。谢天谢地是颗臭弹/毛泽东一向研究关注的是战略大势。而这一回,他却为前线指挥员思考了具体的战术和打法/大炮是威猛伟力的象征,伺弄它却是一个女人描眉画唇般的精细活/作为猎手, 打树桠桠上的老鸦窝不稀奇/操作一门火炮需编一个由8人组成的战炮班。一旦一名或几名战友伤亡了,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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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及国民党军炮兵的战术技术水准,参战老人们的看法颇一致:人家工事搞了好多年,比咱们的要坚固、隐蔽;训练相当不错,炮打得挺准挺刁;战术意识很强,不同你硬拼,滑头得很。
1987年,我第一次登上小嶝岛。某连伙房窗根下,地面上有个锅盖大小的水泥补丁,歪歪斜斜镌刻了一行小字:
此处落弹一发,未炸。
58。 8。 25
伙房前边是一个突兀而起的小山包,视野完全被遮断。当年,这发炮弹就是越过山尖尖擦着山坡高吊过来的。
感谢那位修补弹坑的战士,他的“画蛇添足”使小嶝岛多了一处很有纪念意义的“名胜古迹”
站于斯,我想,狗日的打得真准,发射这发炮弹的炮手可不是个“善碴子”
胡德安老人说:那会儿,我们的报纸老拿国民党军的“胡子兵”当笑料,其实,三四十岁的“胡子兵”拼刺刀可能不行了,打炮却是老油条,一出手蛮准蛮准的。
我们的炮工事顶盖,先铺枕木,再压石板,然后填夯几米厚的土,再垒上一层沙袋,应该说,相当坚固了。有一回,国民党军一发穿甲弹,斜穿过来,高速旋转的扭劲真他妈大哟,硬是钻过了沙袋、土层、石板,在最后一层防护枕木上打了一个洞,但没穿透,弹头毗牙裂嘴露出半尺来长,卡在那儿。当时仗打得正是较劲儿的时候,谁也顾不上去看它。待战斗完了。一抬头,娘呀,吓一跳,那弹头离脑瓜顶只有二尺。谢天谢地是颗臭弹,要是响了,我们一个班连骨头碴子都剩不下。
原闽北指挥部炮兵主任王金声老人也说:从同行的角度讲,国民党军炮兵可不是吃干饭的。有一次,他打我的指挥所,炮弹围着我的地堡落,没有几发远弹偏弹。
最后到底让兔崽子直接干上了一发,那个响呀,无法形容,震得耳朵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有几分钟时间,两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个电灯泡在面前摇来晃去,像将要落山的太阳那么红那么大。
当过炮兵排长的张广有老人说:为了欺骗迷惑敌人,我们用钢管枕木垒了一门假炮,故意让它暴露,同志们说,国民党要是5颗炮弹把它摧毁便是“优秀”6颗“良好” ,7颗“及格”8颗“笨虫”9颗“饭桶”10颗以上都算“蠢猪”
战斗打响,我们趴在老远瞅着,数数。结果人家真争气。第一颗远了点,多打四五十米吧;第二颗又近了,少打了二十几米,还偏左了点;第三颗更近,把“大炮”
震得就要散架了。修正后又打来一发,炸个正着,把我们的“假冒伪劣”搞了个稀巴烂。大伙你看我,我看你,说这下该给人家评个啥等呢?有个调皮小鬼用木棍挑个簸箕说,实事求是,人家打得不赖,得给人家授个“特等射手”称号,这玩艺是俺给他们颁发的奖章。
平生憾事,我没有打过炮,只打过枪。
步枪射击时先要确定目标,根据距离装定相应的表尺,然后据枪瞄准,待缺口、准星、目标构成一条直线时,即构成了射角,将射角对向目标,瞬时击发,子弹就会飞向目标。这一套动作都是射手我一个人完成的。
学理论并不觉难,实弹射击开始却总打不准。经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的反复练习,成绩终于从“吃鸭蛋”到“及格”到“良好”但始终没有打出一个“优秀”来。有一次仅差一环而未能戴大红花上光荣榜把我气得够呛。
可以想象,在一二百米的距离上,让一发子弹击中靶心尚且不易,要让一发炮弹在上万米的距离上炸中一个目标又谈何容易。而且,让炮弹准确飞向目标更不是一个人所能办到的,各部门各炮手有一人训练不到家或相互协调不默契,都会使炮弹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国民党军的炮虽谈不上弹无虚发,但也确实着着见血,给我前线炮兵造成很大威胁。得正视和承认,他的训练比较扎实,侦、通、炮、驾相互协调不错。对这样的对手应切忌小视和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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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军炮兵的历练老道,还表现在他不拘一格、十分灵活、反应迅捷的战术动作上,用王金声老人的话说,他那炮打得不笨,挺聪明挺明白。
昼夜间,各炮兵群均派出专人监视记录国民党军炮兵阵地的发射情况,一日数次上报汇总,很快便摸到对手的一些战术战法规律,侦察兵们总结:敌人——
像狡兔一样善躲藏。他的炮兵阵地,大多在深沟或高地反斜面构筑,尽量建在我炮兵不易观察的死角地带。有的炮还同时搞了2-3个掩体,狡兔三窟,便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你不知其所在;
像变色龙一样善伪装。双方对射时,他经常引爆事先在阵地周围布设的炸药包,伪装成我方炮弹的炸点和他打炮时的发射光,使我产生观察错觉,造成判断失误;
像壁虎一样会装死。当遭我炮猛烈压制时,他便停止射击,让我误认为其已被消灭。待我刚刚停射,他突然又发炮,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另外,当他一处炮阵地遭我严重打击后, 常常耐住性子,4——10天不打炮,一动不动佯作“死亡”状,当你把注意力转移别处后,他才突然地“死灰复燃”猛烈打炮,狠狠咬你一口;
像寄居蟹一样善机动。他的炮兵阵地多为坚固筑城,防护足够而射向受限。为了发扬火力,关键时刻他不惜冒着极大危险将火炮拖出基本阵地,不要任何防护,在临时阵地进行大角度大方向射击。自认为占到便宜,乘你尚未将其捕捉,即迅速撤缩回永久阵地中去。
像哲学家一样会抓主要矛盾。对他威胁不大的目标,仅作一般还击,甚至不还击。而对他危害严重的目标,会集中火力予以重点打击。而此种打击也常常采取发射阵地分散、炸点汇集的方法,最大限度增加我对他侦察、压制的困难。……
刘华老人说:国民党军炮兵,花花点子可多啦,你说他凶猛如虎,还不如说他狡黠如狐。更准确点,老虎皮包了一副狐狸下水。
刘华老人还说:我们的办法就是三句话。第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点子办法只要管事,我们拿过来就用,如法炮制,而且不交学费,到时候用炮弹表示感谢。第二句,魔高道更高。你有高招,我们招比你还高,而且有好几手等着你呢,可以反制你。第三句,扬长避短,随机应变。1958年炮战属炮兵阵地对垒战,特别要防止墨守陈规千篇一律,机械照搬教令,拘泥于面积射的打法,做到神出鬼没不拘一格,敌变我变,我先变于敌,尽量不让对方摸到自己的规律。当时炮兵积累的经验,好多今天看仍然管用,战术技术方面的长进,比搞10次军事演习来得都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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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厦炮战,不光是火力、数量的拼搏,而且是战术、技艺的较量,使得竟日的厮杀,更具有了一种“大比武”的性质。交战每一方,在打击对方目标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将自己暴露,成为对方打击的目标。这很像风行于中世纪欧洲的决斗,在空前激烈、残酷、无情的对抗中,究竟何者将占据上风获得优胜,比试的是勇、狠、力,亦是智、巧、技。
双方全力以赴,均调动了全部智慧,使出了浑身解数,搬来了十八般兵器。
炮战不好玩,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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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0日, 毛泽东赴江南诸省市视察大炼钢铁。于金厦海峡炮声轰鸣之际启程离京,表明拿到了美国底牌的他对战局的把握已更有底数。自然,巡视途中,他从未将战事撂在一边,在喜看各处钢花绽放铁水奔泻的同时,仍时时关注钢弹溅落铁片横飞的前线。
9月13日,他给北京手书一函:
周总理,黄克诚(新任总参谋长)同志:
送来连日金门情况三件及我军命令一件,收知。除照你们命令规定以外,白天黑夜打零炮,每天二十四时,特别是黑夜,特别是料罗湾三里以内,打零炮(每天二、三百发)使敌昼夜惊慌,不得安宁,似有大利。
至少,有中利小利,你们意见如何?大打之日不打零炮。小打之日,即是打零炮。特别是黑夜对料罗湾打。白天精确地较好炮位,黑夜如法炮制,似较有利。请询问前线研究,看可行否7
华沙谈判,三四天或一周以内,实行侦察战,不要和盘托出。彼方亦似不会和盘托出,先要对我进行侦察。诸位意见如何?顺祝旗开得胜。
毛泽东 于武昌
后面又加注:
如同意请寄叶飞、刘亚楼,厦门前指讨论。不要勉强同意,是则是,非则非,以实际可行者见告。
翻阅毛泽东军事论著及历次重大战役他与前线的电报往来,可见他一向研究关切的是战略大势。一般情况,他只决策宏观问题,决心既下,究竟采取何种打法那是前线各级的事,不在他的考虑之列。而这一回,他却是认认真真为前线指挥员思考了具体的战术和打法。不过,从其行文可以体会,他仍是从战略角度来设计实施“打零炮”的。
军事学上属于两个范畴的“战术”与“战略”在实战中有时很难在二者问划出一条过于明晰的界限。当年,毛泽东为红军总结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谁能说清它是战术还是战略?
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