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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八·二三炮击金门-第64章

小说: 八·二三炮击金门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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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嶝岛双沪村六七位年轻的姑娘不曾走开,她们组成了中国战争史上空前绝后的一个女炮班,操炮向着敌人射击。枯燥单调的雄性战争也因了这一群奇女子的参与而变得奇特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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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嶝距金门5000米,面积是小嶝的十几倍。岛大,部署的炮兵自然更多。炮战期间,大嶝不同角度的炮位在金门编织成一个宽大的扇形火力覆盖网,同时,它亦受到“网”内逆向而来的金门火力铺天盖地的覆盖。
    大嶝的老人都这么说:国民党打大嶝,采取的是一种“犁田”战法,即他选你一个点,从海边打起,一炮一炮向里边延伸,打到岛那头,再一炮挨一炮往回打,整个炮战期间,不知道来来回回把大嶝梳篦了多少遍。全岛1400余间房屋几乎全都打烂了,村庄变成了一堆堆砖头瓦块;所有的大树小树都被猛烈的爆炸和弹片推了光头,树枝桠秃光光的没一点绿色;落弹太密,道路田埂已区分不清,一眼望出去,只有一片片鱼鳞状的弹坑,脚踩下去,土又暄又软,这倒好,种地瓜省得套牛耕田啦;每天一大早,沙滩是蓝的,大海是蓝的,轰轰隆隆打一天,到了傍晚,脸朝金门方向的海滩全叫火药硝烟染成灰黑色了,好像老天爷下了一场细煤粉,靠岸的海水也形成了一条宽十数米的黑带,连翻卷的浪花颜色都呈黑色。夜间大潮把沙滩冲刷干净,到了第二天傍晚又变黑变脏。如此循环往复,已成规律……
    在极端严酷惨烈的战争状态里,双沪村的许丽柑、洪秀德、许含笑、许秀乖、许春香、郑换花、许炭花七个十六、七岁的农家女,不情愿蹲在防炮洞里躲安全,她们商量着理应为正在流血流汗的解放军做些什么。谁都明白做些什么将以生命的抵押为代价,心里却又涌流着认为即便支付了生命也值得也光荣的冲动。虽然她们从未想过,当她们为投身于神圣正义的战争而感骄傲时,她们已经成为中国新女性骄傲的化身。
    最初,往阵地上挑开水,给官兵们洗衣服。后来,扛炮弹,擦炮弹。再后来,学会了二、三、四、五、六炮手的动作,许丽柑、洪秀德甚至连一炮手的要领也掌握了几分。看着这群泼辣无畏的姑娘,看到她们整天围着火炮转,对大炮确实着了迷,炮群认真做了研究并报上级批准,正式成立大嶝民兵营女子炮兵班。那天,营长指着一门85加农炮郑重向她们宣布:炮是战士的第二生命,你们要像珍惜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它使用它!姑娘们的反应先是片刻无言的沉默,然后是笑、跳、拍巴掌、欢呼,然后是把营长抛向了空中……
    四天之后,女炮班打了组建后的第一次实战。
    姑娘们开头有些紧张,本来已经熟练的动作都有点走形。炮长许丽柑把耳机里的“表尺184”听成了“784”复述口令时被及时纠正;一炮手洪秀德装定表尺划分时不认识刻度了,急得手忙脚乱满头汗,明明装对了还大叫大嚷问:对不对呀?
    对不对呀?二炮手许含笑不知怎的了,连续扳了四、五下才将炮闩打开;三炮手许秀乖第一次装弹不到位,大喊了一声“妈呀”猛一用力才二次将炮弹上了膛……
    阵地上其它炮位已经在打第二炮了,女炮班的第一发炮弹千呼万唤始出膛。
    头回生,二回熟,待打到第七、第八发时,发射速度明显加快,协同也好多了。
    这时,敌人开始还炮,四周爆炸不断,工事里烟土飞落,耳朵里只有轰轰咣咣的巨响。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害怕”也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姑娘们后来回忆说:打仗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脑子里白刷刷一片,啥想法都没有,就剩下一个心思了,开炮!开炮!
    打到第18发, 金门1发近弹在左前方爆炸,烟尘笼罩,炮管里落进了土石块,如不排除而继续发射,有炸膛的危险。但此时擦炮,人必须走出掩体,站在炮口处操作,身体完全暴露,危险陡然升高了若干倍。许含笑第一个抓起了擦炮棍,紧接着有两三双手来抢,副炮长洪秀德说:别争了,我去!返身冲了出去。
    第19发炮弹终于顺利发射。
    这一天, 姑娘们共打了25发急速射, 16发等速射,直到许丽柑的耳机里传来“结束战斗”的命令。
    结束了?打哪了?打到没有?姑娘们掸一掸身上的烟尘,擦一把额头的汗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对对嵌在黑花脸上的白瞳仁睁得老大。是啊,在炮位不能直视目标,这头一仗到底打得咋样谁也不清楚,可千万千万别是打乱仗瞎放炮呀,不然,那些看不起女人的臭男人又有得歪理屁话讲了。
    忐忑的她们,好像一群已经完成了动作正等待裁判宣布成绩的运动员。
    成绩报来了:5号炮位(女炮班)发射的炮弹基本上覆盖了瞄准的3个目标区,起码有2发直接命中了敌人的一个物资仓库, 该目标大火熊熊,并伴有不规则的爆炸。
    姑娘们高兴地搂在一起,又捶又打,又叫又跳,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
    不知谁一声倡议:咱们到海滩上去看吧!她们就嘻嘻哈哈你追我赶往沙滩跑去。
    在那儿,可以看到从北太武一处山坳坳里高高窜升出来的烟火。
    把细沙扬上天空,把卵石抛向大海,追逐低空掠过的白鸥,踩踏急急涌来的潮浪,她们度过了一生中比新婚之夜还要激动还要快乐的时刻。
    对岸,那一簇由她们亲手点燃的圣火,整整燃烧了两个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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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在大嶝,除了因病故去的洪秀德,我见到了已经当了祖母外祖母的当年女炮班全体。
    我静静聆听她们的述说,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从1958年炮战开始到1979年停止打宣传弹为止,这个完全由农村女性组成的战斗集体整整坚持战斗了二十年。先打杀伤弹,后来主要打宣传弹,结婚嫁人养小孩,都没有影响过她们披挂上阵。实行单日打双日不打之后, 一年的战斗次数是固定的180次, 十年1800次, 二十年3600次,平均每次以5发计算,便是18000发。事实上,她们每个人的发弹数确在万发以上,超过军队里一个正牌炮兵在三年服役期内开炮数百倍。可以说,她们不但是中国战争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炮兵,而且是参战时间最久战斗次数和发炮数量最多的老炮兵。就凭着这几个完全有资格被收入“吉尼斯世界大全”的“之最”你便不能不对坐在面前的大嫂大姐肃然起敬了。
    不离禾场上战场,下了炮台忙灶台,一群极其寻常普通的农家女子,同时成为冲杀陷阵百折不挠的刚强战士,几双拈针绣花之手,干出了地动山摇的业绩。反差显著的双重身份集于一身,中国女性向世人展示了她们源于平凡的伟大。
    在与她们交谈中, 我发现她们都用超常的大嗓门说话,我也必须把嗓音从C调提高到F调, 她们才能听得真切。这是因为85炮发射瞬时的响动本来就很可怕,加盖掩体又特别拢音,冲击波扩散不出去,来回反弹将耳膜击坏的缘故。据说,在掩体内打急促射,30发,耳朵就丧失听力了,打一炮,会感觉到耳膜承受一次猛烈的撕扯撞击;60发,耳膜便被震破,开始淌血;百发以上,两耳血流如注,每发一炮,耳孔深处似有毒虫大口噬咬,被楔进了竹钉般钻心疼痛。最多一次,她们一口气打了125发急促射, 许含笑当场晕死在炮位上。长期开炮,使她们的听力无可挽回地急剧下降,耳朵里终日嗡嗡轰鸣,似有飞机在近旁不停起降,时至今日,仍每时每刻发出喊喊嚷嚷的杂音,你不大声说话就听不清你在讲什么。这种非常典型的“炮战后遗症”许多参战老人都有,她们也不可能例外。而令她们引以为自豪的是,没有人擅离战斗,也没有人找借口逃避下一次战斗,所有的姐妹都坚持下来了,经受了严酷的考验。许丽柑大姐说:首长问我们,“小姑娘,你们怕不怕?”我们说“不怕!”这个“不怕”包含两层意思,一不怕敌人炮弹乱打,二不怕我们发炮时的震响。那时的人好革命哟,死都不当一回事,谁还管会不会变成半个聋子。
    我十分自然也有些不知深浅地冒问了一句:给你们评残了吗?
    没有想到,问题戳到了她们心灵的疮疤,引得她们倒出了一肚子委屈。
    1958-1979年,这是中国历史上相当特殊的只讲奉献不讲索取的年代。二十年间,她们枕戈待旦,一声令下,随时上阵操炮,完全等同于一名普通士兵。然而,士兵尚有微薄的津贴费和退伍费,她们却没有,她们从未从国家那里领取过一分钱。
    事情自然而且明白,既然她们打炮的原始动机与“钱”字无关,国家也就免除了以货币支付方式来衡量她们的贡献。她们用无私的付出向世人表明,没有钱作动力而社会照样发展前行的共产主义理想确非天方夜谭。直到有一天,钱像一位无孔不入法力无边的魔幻大师重新回到人间,她们才发现,没有钱就盖不了新房买不来花布娶不了儿媳嫁不出闺女,捉襟见肘,寸步难行。甚至连走进救死扶伤的医院,想讨要一点药治疗炮战遗留下来的耳聋头晕症,听到的也是一句并无缺失的话,“请交钱”是啊,钱真是一个有用的东西,即便不求大富大贵,仅仅为了防老治病,手心里也应该攥着俩钱吧!可是,钱在哪里?能挣钱的光景精力体力全耗费在打炮上面了,好不容易捱到不打炮了政策允许抡开膀子挣钱了但已挣不动钱啦。将一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贡献与国防事业,在硝烟不绝的炮位上义务坚守二十载而分文未取者,全世界大概仅此大嶝岛一例。
    大姐大嫂们絮叨叨地向我倾诉。我默默地听,一点也不厌烦她们。我很理解,一个人在他即将迈入老年门槛的时候,如果还在为迟暮时的生计发愁,他肯定会对自己活了这一辈子的价值发生怀疑,即便那一生中曾经有过不同凡响的业绩。另外,如果因为英雄曾经有过舍生忘死的壮举,便要求他永远去做没有私欲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人,这要求肯定是荒谬的。我们必须正视,在金钱虽非万能却越来越重要越来越权威的今天,当贡献与酬劳之差呈绝对大无限大时,英雄的心态也难免失衡。何况,她们一直说,我们算哪家哪门的英雄哟,打一通炮,到头来还不是头顶日头脚踩烂泥的种禾女嘛。
    听说我从北京来,又是专程前往大嶝采访当年的女炮班,她们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目光中闪烁着激动与期冀。我知道,这几个女人早已习惯了被舆论传媒束之高阁的冷清,我的突然造访唤起了她们对峥嵘往昔的光荣感,但绝不会刺激她们有再度被新闻传媒炒成焦点人物的欲望,她们只希望我这个从京城来的人积极反映她们的实际问题,帮助解决“老有所养”和“病有所医”
    我连连应允,为的不让她们心中的期盼过快干涸。其实我完全不晓得自己平头百姓的身份在京城里到底会有多大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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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里的事情原来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难办。我把申述材料分别寄出,很快,国防部的一个部门答复, 根据有关规定, 他们可以为女炮班成员每人补助医药费2000元。并补充说明,此项决定不影响女炮兵继续向中央和地方有关部门申述,直至问题获得彻底满意的解决。
    胡乱抛出的石子溅起了小水花,我欣喜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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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月后,我再赴大嶝。
    驻岛守备团举行了一个小型而隆重的仪式。团长受国防部委托把一个个小信袋交到六位大姐大嫂手中,每个信袋中装有2000元医疗补助金。
    许丽柑是炮长,她带头哽咽,她的战士们跟着抽泣,泪水顺着她们的指缝往下流淌,有人呜呜哭出了声。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我的眼眶也突然涌上一阵湿热,两粒感动的结晶被强忍住才没有轻易滑脱。
    2000元,固然微不足道,但此时此刻其价值完全不在于它所体现的购买力,而在于政府第一次以货币方式对女炮班的光荣战史表示了承认和尊重,说明了党、国家、军队、人民都还没有忘记女炮班,都还心疼、惦念着女炮班呢。大姐大嫂们没有一个人嫌这点钱实在太少派不上啥用场,从她们非常非常知足的神情中,我理解了,她们早先申述的本意也不是为了钱,她们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还不至于只差这2000元,她们要求得到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和情感上的补偿,得到一个不应将其功劳埋没的说法。现在,她们失衡的心态终于复位,大悲大喜的情绪怎能不渲泄挥洒呢。
    许丽柑大嫂代表大伙发言,她很会讲话,只可惜我是靠了翻译才基本听懂了她的闽南方言。她说她当年怀了几个月身孕还坚持上阵开炮,第一个儿子起名“炮生”老二叫“炮群”老三叫“炮团”就是要求孩子们长大了不要忘记她母亲曾经勇敢战斗,他们干啥事都不能给老辈人抹黑丢脸。她说她鼓励老大炮生参军打了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她写的第一封信就是讲的女炮班的光荣战史,要求儿子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可后退半步生,祖国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人的一切,包括生命。她说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因为生小孩未能参加1960年民兵代表大会未能进京见到毛主席、周总理,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北京去一趟,瞻仰毛主席遗容给他老人家鞠个躬。
    她说过去那么多年了政府还没忘了她们还派沈同志千里迢迢送来了医疗费,感动得她简直没法说。现在有人讽刺她们当年打炮太拼命把身体搞坏了实在太傻太不值当,她不这样看,对过去的事没有一点后悔,将来一旦国家需要,女炮班还要上阵,打不了炮了还可以擦炮弹……
    听着听着,我突然发现,当赤胆儿女向祖国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之后,祖国母亲一个微小的爱的表示会产生多么巨大的鼓舞振奋力量啊。能够为女炮班的问题获得部分解决尽一点绵薄之力,我一点没有当了一回慈善家的虚荣满足,而是感到心灵受到了一次净化,因为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祖国与人民为什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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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厦门,友人送来一张印制精美的歌舞晚会入场券,并告,某某全国当红奶油小生歌星明晚将登台献演,唱5首歌,每场出场费8万元,在厦门只演两场,鸳岛的年轻人都疯狂了, 600元的票价己被黄牛妙到了上干元,可千万千万莫错过一睹为决的良机呀。
    送走友人,我把票撕得粉碎。需要说明,在别的城市我大概不会撕的,在厦门却非撕不可。尽管我对这位当红小生并无反感,甚至还挺喜欢他那细嫩如童子鸡学打鸣般的漂亮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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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秀丛告我,到围头务必要访一访“小老虎”洪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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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图上看,弧形的金厦海峡如同一张开启的嘴,围头半岛像其东北端突兀而出的一颗虎牙,与西南端的镇海角遥相呼应,将偌大一个金门衔含其中。
    1993午5月24日, 我站于围头最尖凸部五竿头的一块礁岩之上,向前数步,便是波摇涛动的大海。正前方极目处,一条灰褐色狭长岸线横亘天边,直觉里,那岸线的侧背应该是大名鼎鼎的料罗湾了。我的位置看不到料罗湾,但从料罗湾驶进驶出的舰船却无法避开我的视界。 海防战士告, 从脚下巨石算起,  距对岸最近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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