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3年第10期-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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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船上的人,烟云迷茫的河谷,河谷岸边的小镇,世事沧桑,来阐释一种对生死的看法而已。其间氤氲的伤感诗意,在这一群恨爱都如此炽烈、率真的人物的表演中,升华成了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性光辉,也是艺术的光辉。
《厮守》写的是另一条河流,叫清江,与《山上有个洞》中的清水河似乎又有区别,但河流不管叫什么,依然只有一条,这便是流淌在叶梅心中的那条母性与文化之河。清江当然是非常有名的,与《山上有个洞》的洞应该为一种土家族文化的整体,至少它们是有其象征意义的。无论是在清江上厮守,还是在通天洞寻宝,这都表现了土家人对故土及文化的一种无意间的眷恋之情。《厮守》写的是清江人对改变清江险恶的一种世代梦想的实况,而《山上有个洞》,那洞中两个时空中不同人的追求似乎带有强烈的反讽效果。田快活虽最终没有发现财宝,却意外地在救村长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是一个“人物”。巴人祖先在石穴中掷箭的英气,到土司与其儿子面对改土归流的自刎气概与追求自由和爱情的决绝态度,一直到田快活的妄想症,这变化是否在启发读者,一个民族的最宝贵的血质是否在这个价值混乱的时代渐渐在流失和改变?总之,《山上有个洞》作为叶梅另一种风格的写作,却是不多见的,使我们看到了作家的另一类的黑色幽默才能。
《回到恩施》大约果真是以作家父亲的故事作为蓝本的。“在我的脚下,埋藏了无数情怀壮烈的故事,它们似乎都已远离今天,却又像暗地里睁大的一双双眼睛,从不可知的地方耐心地凝视着我们。”正因为此,她才想着要把这一故事挖掘出来。一位叫谭青秀的鄂西少女,追求一位山东来的有家有口的南下干部,解放初期的鄂西生活竟是如此有趣,如此生气勃勃,我们也看到,一个山里的女子在新生活面前的种种有趣的表现,以及这位山东军人在鄂西成立新的人民政府时的种种惊险,那一段生活栩栩如生地叙述出来,这肯定得益于作家的想象力和她对那块土地上旧闻的谙熟。“父亲”这位既无法割舍东妻儿也忘不了第二故乡恩施的感情,因她的逼真书写让我们感到真实感人,也有一点怜惜和悲怆。叶梅在小说中一点也没写“父亲”与“母亲”的爱恋,而只是写了另一个鄂西少女,他再次回到恩施的所有理由便完全成立了。这方水土为何如此让他牵肠挂肚,可能已不是作者要说的事了,将留给读者去琢磨。
鄂西女人的魅力,总是在人物命运的遗憾中被显现出来,这是叶梅留给我们的咀嚼不尽的小说内涵。不过,最成功的此类女性书写,要数《五月飞蛾》中的二妹了。《五月飞蛾》发表后被《新华文摘》转载,我想其原因大抵是因为二妹这个令人难忘的新意盎然的女性形象罢。
向往着山外世界的灵巧可爱的美丽的二妹,来到城里找工作,在自己一个姨妈家里暂时做了保姆。这姨妈是个爱挑剔的有点小恶毒的女人,进了她的家,就要褪二妹的火气,山里的女娃子火气大撒尿的骚味儿大得不得了,几间房里都能闻到,因此要她吃青菜,晚餐喝粥,三年五年后那股子腥臊气就会褪去。为了摆脱那种近乎苛刻的限制与拘束,也有一种想摆脱表哥邢斯文的那种城里男人的诱惑,她毅然离开了姨妈家。这种离开我们看到了二妹那颇有主见的聪灵的心地,而且她离开的念头又缠着那些微妙的山村少女的心理,真是很出人意料。去了哪个美容院呢?这女子也处处表现出那种手巧、心灵、遇事果断、独立特行的性情。买了羊毛衫,又嚓嚓嚓地剪了羊毛衫,你就感到这女子的不一般,真是个美丽的“人物”,到了另一个发廊,她竟立马站住脚,又得到了老板和客人的喜欢,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和待人处世的机灵。我们时时担心这只“扑火”的飞蛾有可能在城市迈出的任何一步中被人算计或落入陷阱染缸,然而她每一步却都令人惊异地踏得如此稳当,如此漂亮,简直是翩然而至,这确实是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人物。
写这种事情的人很多,写这种人物的却少见,甚至没有。二妹是叶梅写鄂西众多女性之后的一次总结性发言,也是一次飞跃,这个女性更有时代感,更能引起我们的认同感。扑向城市的确如飞蛾撞灯,多少女孩能实现她们的梦想呢?叶梅在这篇小说里也没有写到二妹实现梦想的那一天,因为她对人、事的处理,她一次一次的当机立断,都是对城市的一层一层的认识。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心酸的故事,但我们却读出了阳光和甜味,虽然我们还是读出了在城市碰磕的不易。在许多城里人眼里,打工妹要么是一具劳动机器,要么沦为了某些人的性奴。在这篇小说里,我们却窥见打工妹如此美丽、丰富的内心世界和可爱的性格,让我们重新认识我们对于乡村女性的理解能力。“这里的一切我都过不惯,我天天夜里做梦回了石板坡,挑水割谷打猪草,宽宽敞敞的一张床,我一个人睡在上面,我真的想回去了。”可是,“石板坡的二妹就在这座城市里,守望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希望。”我们在感叹乡下人在城市里的生活不易时,我们只能祝福二妹,如此可爱的二妹,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吧。
阅读叶梅小说,如一次愉快的野漂。要用几句话来作一点概括的话,这便是:叶梅既有对鄂西旧闻的陶醉般的叙述,也有对现代生活的精到把握与发现,在开拓鄂西女性心理的白描手法上下力尤深,以轻灵、温婉的笔触来刺探她们内心的精微,并且找到了摆脱传统塑造局限的锁钥。能够充满朝气地设置人物,用大量丰富、亲切、细致的生活场景推动情节,以清新的氤氲的手法贯通城与乡,古与今,男人与女人,常常以嘎然而止的结尾留下耐人寻味的空间,并达到最大限度的小说意境与文本内涵的会师。
毫无疑问,叶梅的小说为湖北文学增添了一个新的品种,一种有别他人的审美价值取向,一种独立的阅读美感,如河水下滩,妙若灵弦,同时又有大气蒸腾,飞流直下之韵。但愿叶梅小说的这条河流永远保持它的阳光如清风扑面丰沛碧洁的特点,永远给我们带来一种深山峡谷里传出的水腥浓郁干净爽脆的响声,呈现出它的与众不同的姿态和流向!
责任编辑汪静玉
苦恼人的笑
■ 阎小青
《大英博物馆在倒塌》是戴维·洛奇于1965年发表的第一部实验小说。小说基本情节是:大学生亚当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与妻子使用教会惟一允许使用的避孕法——“节律”避孕法控制生育,但他感觉失败了。这个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的父亲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他面临学位与家庭的双重压力,晕头转向,满脑子幻觉,直到妻子的经期来临,他的惊恐才被解除。小说的幽默与富有思想深度的语言熔为一体,表现出作者高超的技巧。小说以大英博物馆阅览室为线索,讲述了亚当在一天内一系列流浪汉式的冒险故事,每个章节通过滑稽模仿、拼凑让人联想到一位已经被社会公认的现代小说家的作品。小说主人公耽于幻想,这使得小说语调与叙述技巧的转变显得非常自然。此外,他不断为自己的婚姻状况而焦虑不安的事也促使他喜欢做白日梦。
一
《大英博物馆在倒塌》是戴维·洛奇写得最快的一部小说之一。原因是洛奇1964年获美国哈克尼斯联邦奖学金前往美国罗德艾兰州的布朗大学从事个人项目研究。摆脱了繁忙的教学工作,加上美国的那段经历给了他莫大的启迪与自由,但是促使他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该书的另一个原因,是洛奇找到当时的一个大众普遍关心和感兴趣的话题:天主教会有关生育控制方面的教渝对当时已婚天主教徒的生活产生的影响,以及当地刚刚开始于教会内部对教渝产生的质疑。在1963年前,天主教会批准使用的惟一生育控制方法“经期避孕法”或“安全期避孕法”实际上根本不安全,给夫妻双方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在洛奇的《你能走多远?》一书中,一群人聚集在一个酒馆中,问自己为何“这么多年来要忍受那个给人带来失败、不便、无能、焦虑与不安的政体”。他们找出了许多答案:它制约着人们的生活;神职人员压制普通人;在性问题上的负疚感;对地狱的惧怕。在从青少年到成年期还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的一代人中,任何受过教育的人似乎都签订了一份生存合同:天主教玄学系统为他们消除了疑虑,使他们获得了稳定心境,作为回报,他们便接受了相应的道德规范,即使这些规范在实际生活中对人的要求极为荷刻,甚至有时是人类难以达到的。该系统的一大长处在于它的整一性、综合性与不屈服性,对那些在该系统中成长起来的人们来说,对其中一部分观点提出质疑就等于怀疑其全部。在它主张的各种道德规范中挑挑捡捡,对那些让人难以履行的条规表示轻蔑简直就是伪善的行径。
当洛奇和妻子在1959年结婚时,天主教关于禁止人工避孕的教义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信经中的任何一条一样天经地义、无法更改。可以想象,如果不遵守这一教义,就意味着脱离教会。当时人们无法想象,一个人既可不遵守这一教义又可以留在教会中做一个虔诚的教徒或者教会本身会改变其观点。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早期,人们终于可以想象上述两件事,并开始思考这一问题。导致大气候发生这一变化的原因有二 :首先,孕酮药的发明似乎给人们带来了一种安全避孕的希望,而且这种方法不会受到天主教传统教义的反对。因此,有可能得到批准,不会严重影响人们的信仰方面的一致性。第二,1958年被选为代理教皇的约翰二十三世鼓励天主教对他们信仰中某些以前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方面进行重新审视。1962年,他号召第二届梵蒂冈大会向现代世界重新阐释天主教信仰,并且在同一年成立了教皇委员会,研究那些与家庭、人口和生育控制有关的问题。这年接替他的教皇保罗六世专门授权该委员会,参照避孕药物,对教会有关生育控制的教义进行审查。由此可见,教会最高层都承认教会教义可以更改。
《大英博物馆在倒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成的。这部小说采取了喜剧形式,希望以此唤起非天主教徒和非基督教徒的兴趣与同情。小说刻画了生活在“安全避孕法”重压之下的已婚男女生活的荒诞性与反讽性,并将之视为世上男女在理解、安排与满足他们的性生活方面所面临的一个普遍问题。
二
一部具有艺术价值的文学作品,从不轻易展现它的内在含义,而是像乔伊斯或艾略特的作品那样,以独特方式使读者积极地参与,挖掘各种隐蔽的意义,这正是洛奇小说追求的目标。在《大英博物馆在倒塌》中,洛奇巧妙地运用文学滑稽模仿与拼凑的技巧,给我们展现出了一副生动滑稽的“苦恼人的笑”。
在他著名的文学理论《小说的艺术》当中,戴维·洛奇指出,“用一种文本去指涉另一种文本的方式多种多样:滑稽模仿、艺术的模仿,附合暗指、直接引用、平行的结构等。互文性是文学的根本条件。”(戴维·洛奇《小说艺术》110页)在这部小说中有十段滑稽模仿或拼凑的内容,模仿的作家(按字母顺序排列)有约瑟夫·康拉德、格雷厄姆·格林、厄尼斯特·海明威、利·詹姆斯、詹姆斯·乔伊斯、弗兰兹·卡夫卡、D·H·劳伦斯、F·R·罗尔夫、巴仑·科尔活(《哈德里安七世》的作者)、C·P·斯诺与弗吉尼亚·吴尔芙。此外还提及了其它一些作品,如威廉·丁尔的《自由落体》,一些文学流派与类型:切斯特顿——贝洛克散文风格和“埃格伯特·梅里马什”的作品中可见一斑。小说中还有一段描写研究生雪莉酒会的内容,这是对后爱米斯校园小说的精心提炼,但是更带有马尔考姆·布雷德里的《吃人是不对的》(1959年)的印迹。
同《尤利西斯》一样,《大英博物馆在倒塌》也以一日为框架生动地表现主题。《尤利西斯》着力表现斯蒂芬与布鲁姆夫人在都柏林街头巷尾一天的游荡和复杂的感性生活,那么《大英博物馆在倒塌》则以两个人物在博物馆和家中纷乱的意识活动作为小说的基本内容。洛奇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莫莉·布鲁姆那段著名的、没有逗点的独白,像乔伊斯小说那样结尾:主人公回到家中与妻子团聚,他躺在婚床上熟睡,而难以入眠的妻子开始在朦胧中思考男人的各种弱点,性生活充满的各种悖论以及他们的热恋与结婚史。
我们再来看看女主人公芭芭拉在最后一章中的沉思过程:
……关于性存在某种东西。也许是原罪。我不清楚,但是我们永远无法理清。你认为自己在某个地方控制住它了,但是它又会在另一个地方冒出来,要么以喜剧形式,要么是悲剧形式。谁也无法逃脱它。你看到某对夫妇开着他们新买的赛车去欧洲大陆,对他们充满了羡慕,但是你随后就会发现他们为了生一个孩子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不想要孩子的有了孩子,而想要孩子的却得不到,也许这种人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只要你……
显而易见,这段沉思完全模仿了《尤利西斯》中女主人公莫莉那段有名的内心独白,只是为了更符合芭芭拉的性格以及小说结尾的乐观与无奈同在的喜剧气氛,洛奇把“莫莉”的一个关键词“是的”更改为一个更具临时意义的词。
大量使用滑稽模仿是一种冒险的做法。尤其是要冒使读者产生迷惑与隔阂、无法弄清所暗示内容为何之险。洛奇这样做的目标是争取让这类读者完全读懂故事情节的叙述以及风格的经常性转换,并让他们感到非常满意,同时使那些文学修养比较高的读者,因为发现了书中滑稽模仿的内容而获得另外一层乐趣。这就意味着采用滑稽模仿时必须相对谨慎,在具体章节中尤为如此。在后面几章中,滑稽模仿部分越来越长,越来越复杂而且越来越明显。从审美的角度出发,洛奇故意将最后一段文字设计为全书中最明显、最恰当及最不同凡响的滑稽模仿。与此同时,随着该书逐步走近尾声,洛奇意识到有必要从另一角度,即从亚当的妻子芭芭拉的角度来对他们的婚姻问题做简短的审视。但是这种迟到而又突兀的“叙述角度”的转换能否避免即席发挥所产生的生硬与协调之感?解决这一问题以及寻找具有高潮效果的滑稽模仿的过程成为一种获取灵感的愉快过程,这使得小说创作这一繁重劳动变为一项值得一做的工作。在《大英博物馆在倒塌》的“后记”中,洛奇提到:“所有现代著名长篇小说中,有哪一部小说直到结束前一章中还是丈夫思想与观察对象的妻子在最后一章中突然变为叙述的主体并就丈夫及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表明了令人哭笑不得但又切合实际的女性观点呢?只有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戴维·洛奇《大英博物馆在倒塌》第245页)。所以洛奇在自己小说的结尾当中完全模仿了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
在很早以前,洛奇就意识到了存在于他从文学批评角度对现代派著名小说家的仰慕之情。在这部作品中,他还吸收了自己在大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