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3年第10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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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兰一点也不知道九斤在酒店里发生的故事。易兰做梦都没有想到九斤会在外面找女孩。九斤是何等诚实?这两年易兰一个人带着根儿住在白果园,经常有人给易兰敲警钟,说你就不怕九斤在外面玩个妞,或者找个女相好?易兰总是咯咯一笑,说九斤没长那根花花肠子。
叫雷哥的第三天果真来了。这次易兰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对雷哥说,钱我倒是准备了,可我表哥不让我给。胖子说你表哥不让给?你表哥是谁?易兰说我表哥姓钱,叫钱如兵,在公安局刑警大队。胖子的眼睛顿时直了。一旁的雷哥冷笑道,钱大队是你的表哥,公安部长还是我亲爸哩。易兰说你不信?我这里有他的电话,你打。雷哥狠狠地盯着易兰。易兰迎着雷哥的目光。易兰始终面带微笑,不亢不卑。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雷哥突然一跺脚,转身走开了。
快到中午时,易琴来了。易琴是易兰的小妹,高中毕业,是白果园里有名的美人胚子。后来嫁给了彭林。彭林是二婚,老婆病死了。但彭林有钱,十年前彭林就承包了乡林场,是白果园有名的富户。那天九斤值夜班,到店里换回易兰。易琴说你们太忙,干脆到馆子吃吧,我请客。易兰说不碍事,我冰箱里有菜,再说你到我这儿来了,怎么能要您请客呢?易兰淘米蒸饭,择菜洗菜。易琴一边帮忙,一边拉着家常。忽然,易琴问,姐,你进城大半年了,找了相好没有?易兰闻声吓一跳,说易琴,你胡嚼什么?易琴笑,说找个相好算什么?在城里这是最时髦的事情。易兰脸一变,瞎说!易琴说姐,看你吓的,我说的是真话,姐夫一个老实坨子,你们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还没过厌?姐,跟你说,我跟彭林都已经过厌了。易兰紧张起来,问,你们又要离婚?易琴笑说,离婚做什么?离婚多费神,找个情人既轻松又舒心。
正说间,根儿放学了。小姨,根儿进门就叫。但一眨眼就不见了根儿的踪影。这小杂种,准是又去打游戏机了,易兰拎着菜刀风风火火冲出门。不一会儿押着根儿回来了。再去打了游戏机,老子跟你把指头剁一个!易兰咬牙切齿,菜刀在砧板上乱拍。根儿耷着脑袋,一副苦瓜样子。
吃过午饭,待根儿上学后,易琴问,姐,白科长的电话号码你知不知道?易兰心弦倏地一紧,问,你要白科长的电话号码做什么?易琴说,我想结识结识。易兰的心弦绷得更紧了,你结识白科长干什么,你办林场,有这个必要?易琴笑说,我跟彭林商量好了,我们打算在城里办一个家具厂,由我当厂长。如今在城里办事,没有关系怎行?我想来想去想到了白科长。姐,你说,白科长这人怎么样?
易兰说不出。
照我看白科长这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权有权。就是年龄有些偏大。不过呢,年龄大的男人疼女人。像咱们这个年龄就是要找比咱们大的男人。咱们才把人家拴得住……易琴眉飞色舞,易兰一句也没有听清。易兰只觉得耳边嗡嗡响。直到易琴连喊了几声姐,易兰才回过神。易琴说姐,你这里有没有白科长的电话号码?我想去找他。突然,易兰仿佛火山爆发,我看你是赖蛤蟆想尝尝天鹅肉!你以为你是谁?是仙女下凡?是金枝玉叶?你想勾引人家白科长,你没拉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配不配!……
易琴不高兴了,说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兰愣一愣,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和缓口吻又说,我是为你,免得你白费心思。
易琴不服气,哼一声说,没有不吃鱼的猫,我就不相信他白云霄是个圣人!你给我电话号码,我保证把他摆平。
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易兰冷冷地说。
你进城后就没有找过他?易琴不相信。
没有,易兰断然否决。
易琴走后易兰开始魂不守舍。易兰太了解易琴了。在白果园,一些人私下喊她“骚狐狸精”。如今“骚狐狸精”进城来了。进了城的“骚狐狸精”把攫取的目标瞄准了她心仪已久的男人!没有告诉她电话号码算什么?“骚狐狸精”既然动了心思,还愁找不到白云霄?
易兰感动害怕。
打烊后,易兰终于忍不住了,拨通了白云霄的手机。喂,请问谁打电话?是白云霄!易兰禁不住一阵慌乱。是……是我,易兰颤颤地说。哦,是易兰呀,那几个混混来过没有?白云霄问。易兰说他们来过,可听说我是钱大队的表妹就走了。白云霄乐了,说这是典型的拉大旗,做虎皮。不过我们的钱大队多了一位表妹,倒是值得庆贺,什么时候我要找他讨杯酒喝。白云霄就是白云霄,永远是那么爽朗那么风趣那么让人痴迷。幸福就像一股巨大的电流击中了易兰。易兰一阵晕眩。喂,易兰,这次出门我跟你想了一个很好的营销点子。真的。至于具体内容等我回来后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易兰问,易兰的声音有些异样。白云霄似乎没有觉察,依旧兴致勃勃,说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就回来了。
对于易兰来说,这是十分漫长的三天!易兰几乎是陷着分分秒秒度过来的。第四天上午一过八点,易兰就将电话打到白云霄的办公室,但没有人接。打手机,手机关着。易兰店里没装电话。打电话要去街对面的公共电话亭。那天易兰不停地穿过车流滚滚的大街。到下午易兰快要疯了。
临下班时电话通了。是白主任吗?易兰问。白云霄说是我。你是易兰吧?倏地,易兰鼻子一酸,眼眶湿了。我……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易兰噙着泪水静静地说。噢,对不起对不起,白云霄说,我们昨天很晚才回来,上午在家休息,下午分管市长听汇报。这样好不好?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和九斤在临江酒楼吃晚饭。
七
关上店门后易兰径直去了临江酒楼。按说应该回一趟家的。根儿五点半钟放学。中午根儿说了,要吃土豆丝。家里没有土豆,得到街上去买。还有九斤,今日值白班,六点钟就要回家。晚上不在家吃饭得告诉他一声,免得他挂牵。易兰顾不上这么多了,易兰的心早就飞到了临江酒楼飞到了白云霄的身边。
白云霄正在大厅门口等她。九斤呢?怎么没来?白云霄问。他今日值夜班,易兰说。真是太不巧了,我一直在念着要跟他喝两杯的。说着走进电梯,登上九楼。九楼是顶层,宽阔的长江就在楼下滔滔东去。
小姐拿来菜单。白云霄问吃什么?易兰一笑,说随便。白云霄将菜单递给易兰,说大胆点,不要怕我花钱。易兰将菜单推到白云霄面前,说我真的随便。白云霄咦了一声,看着易兰。易兰真想告诉白云霄,她来不是为了吃的,她只想看看他,跟他呆在一起,听他说说话儿。有这一切她就足够了。可这她怎么能说呢?易兰笑着,轻声道,算了,不要为点菜费这么大的心思,您没听说过么,人亲水也甜。
最后还是小姐解了围,点了一碟蒜泥一只卤鸭一盘爆炒牛崽和一个白菜煲。
菜上来了,白云霄给易兰要了一听饮料,自己要了一瓶啤酒。
在白云霄的印象里,易兰是个热闹人。想当年住在易兰家里时,无论吃饭还是纳凉,易兰总是说说笑笑,一张嘴闲不住。今晚怎么了?变得了像个规规矩矩的中学生?你怎么啦易兰,好像有什么心事?白云霄问。心事?易兰摇着头,目光躲躲闪闪。
易兰也力图使自己从容起来,像过去那样热情而又大方地面对白云霄。可是,在今晚她做不到。是的是的。她已经有了心事。这心事既美妙无穷又伤肺伤神。说与白云霄听么?易兰没有这个勇气。
晚餐有些沉闷。
您那天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一个营销点子么?说说看。易兰望着白云霄。沉闷不是好兆头,必须打破。
噢,是这样的,白云霄说。夏天来了,一些有钱的单位要跟职工搞福利。白果园不是盛产无籽西瓜么,无籽西瓜是防暑降温的佳品。先在城里联系接受单位,然后回白果园组织。白果园里组织个三五十万斤应该没有问题吧?如果能够销个三五十万斤,一来帮助白果园的瓜农找到了销路,二来可以赚上一笔。
易兰说我人生地不熟的,找谁去联系呢?
白云霄沉吟片刻说,东升纺织集团的老总姓甘,叫甘子岳,跟我关系不错,我先跟他打个招呼,你再去找他。东方集团有三千多人,一人一百斤也是三十万斤哪!
应该说这点子真是不错的。易兰飞快地默算了一下,如果这笔生意做成,一斤只赚五分钱,也是一万多块。不过,白云霄又说,我们的关系是关系,他买不买账又是另外一回事情。这几年他有了钱,求他的人多了,我打招呼顶不顶事很难说。不过你放心,不管顶不顶事我都要找他。说着白云霄掏出手机,费了一番周折找到了甘总。寒暄一阵,白云霄说我有个当年住村的房东,想在你这里推销一部分西瓜,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甘子岳打着哈哈,说好啊好啊,看在白主任的面子上,叫他来谈吧。关上手机,白云霄说,这两天你就去找他。
我……我怎么谢您呢?易兰望着白云霄,轻声问。
谢我?白云霄笑道,又说生分了不是?
来,我敬您一杯酒,易兰举起酒杯。易兰的目光火辣辣的,仿佛七月的太阳。有那么一刻白云霄不敢抬头,浑身热烘烘。倏忽间他读懂了易兰的目光。他没有想到易兰会对他存有这种心思!易兰的目光就像一粒火种,一下子就燃了一直暗藏在他心底的爱慕。
白云霄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临安大学一位教授,母亲是临安电视台第一任台长。白云霄是个孝子,大学念书时不少女同学暗送秋波,他一概不予理睬,因为他的母亲已经跟他说下了一门亲事。那女孩是母亲一位朋友的女儿。大学毕业后白云霄回到了临安,分在了市政府办公室当秘书。第二年,在父母的操办下举行了婚礼。那女孩漂亮,性格开朗,一笑两个酒窝,工作也不错,先在一家基层储蓄所当出纳,后来调到城东分理处做主任,三十岁那年一跃而成了分行副行长。
当上副行长的妻子应酬很多,一个星期难得在一起吃一次饭。就是休息日也无法空闲,总有一些人找她。据说,马上又要提行长了。
对于白云霄的家庭,没有人不羡慕。妻子漂亮,能干,儿子听话,聪明。可白云霄总觉得不满足。不满足在什么地方呢?认真一想又说不清楚。幸好的是夫妻俩都忙,共同在一起的机会不多。就连夫妻间的那点娱乐,每一次事先都得像研究工作一样进行商讨。周末行不行?周末恐怕不行,周末酒厂有个活动。星期六吧。星期六也不行,星期六我要到省里去。那就星期天吧,星期天把手机都关掉……
真要到了星期天,真要到了星期天的夜晚,真要到了星期天夜晚的那一刻,白云霄又突然觉得这一切就像一杯兑了水的酒,寡淡无味。
当然,在他工作的范围内,也有一些多情的女子萌动芳心,向他频频放电。他要么委婉回绝,要么视而不见。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俗话说,兔子都还不吃窝边草哪!
但是,在今天,面对易兰那太阳般的目光,白云霄的血一点一点地滚烫起来了。这倒不是易兰如何漂亮迷人。如果单从漂亮讲,他的那位即将当行长的妻子也许还胜易兰一筹。可易兰有一种他妻子从未有过淳朴和温柔。这种淳朴这种温柔带着女人最原始的天性。还有,易兰远离他的工作范围。
就在这时,白云霄的手机响了,锐利的铃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白云霄打开手机,很平静地说,我正在陪客。省里来了。对。好。就这样。
嫂夫人打来了吗?易兰明知故问。
她说她也在陪客,省里来的,要晚一些回去。白云霄说完,浅浅一笑。
八
白云霄开车把易兰送到丰收街口。易兰迟迟没有下车。白云霄见易兰一动不动,熄了车灯关闭发动机,扭过头,静静地看着易兰。
那一刻易兰心里很乱,很乱很乱。易兰多么渴望白云霄展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抚她,亲她,亲她的脖颈,头发,还有……嘴唇!如果……如果白云霄把她带进去开房间她也不会拒绝的。因为,在心底的最深处,她一直在等他,盼他……
现在就回去吗?终于,白云霄开口了。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缕云。
易兰没有回答。
如果你愿望的话,白云霄又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去哪儿?易兰的头皮一麻,背脊蹿起一股凉气。
白云霄笑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汽车在街上拐了好几个弯,最后进了一座院子,停在一栋小楼下。这是我们家的私房。白云霄说。
房子大约很久没有住人了,房里飘着一股霉味。白云霄打开窗子,透了会儿气,然后关上,启动空调。接着又将大灯关闭,点亮壁灯。壁灯是红色的,屋子里顿时显得暖昧起来。
来,坐这儿,这儿凉快。易兰刚一坐下,白云霄就一把拥住了她。她想挣。可她没有。一种完全与九斤不同的男人气息使易兰感到了无限的神奇和美妙。易兰一下子就软了,软得像一摊稀泥。
后来易兰曾经千百遍地回忆过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细节。她清楚地记得白云霄的舌头伸进她口腔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她心醉神迷。她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缕清风,正在掠过烂漫的花丛和摇曳的柳梢……
易兰是忽然间想起她的父亲的。易兰想起她的父母时白云霄的大手像一个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侵略者,正在缓慢而又坚定地直插她的大腿根部。易兰战栗了一下。不,不不,易兰奋力推开白云霄,从沙发上挣扎着一跃而起。也许她的动作过于激烈,有那么一刻白云霄呆住了。
白科长……白主任……不能这样……易兰抖抖嗦嗦像一根风中的芦苇。今天……今天不行……今天我头晕……
半个小时后,白云霄将易兰送回了丰收街。当白云霄的汽车尾灯在了大街拐角处消失后,易兰突兀地一阵轻松,紧接着便是失落。易兰一步一步走回家。离家越近易兰失落越深。整颗心仿佛跌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你盼的不就是这一刻么?你为什么要说不呢?你害怕了是不是?你怕谁呢?你怕……你怕对不起他卜九斤?是……也不全是。反正在那一刻你怕了,你有了顾忌了。这怕和顾忌就像看不见的鬼魅,悄悄躲在你的骨子里,易兰一遍遍地责骂自己,你好混哟,你真是好混好混哟!你这个乡村裁缝的女儿,实在是干不了什么大事情!他白云霄不是你心仪的男人么?把自己交给心仪的男人你有什么顾忌?何况……何况今天失去了也许不仅仅是一次机会,说不定你还深深地伤了他的感情。一想到伤了白云霄的感情,易兰就心如刀铰。
易兰站在空荡荡的街口,痴痴地望着大街尽头,易兰的那个悔哟,肠子都要悔断了。易兰真希望白云霄回来。如果白云霄回转来,她会毫不犹豫地跟随他去的,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天涯海角!
易兰久久地站在街口,像一座城雕。
九斤做梦也不会想到那天易兰也没有回家。那天,五洲大酒店的外方投资商来了,酒店举办招待舞会,要求不在班的员工都参加。应该说九斤没有住在酒店内可以请假的,但是九斤没有请,九斤没有请假的原因是黄娟问了她一句,晚上的舞会你参加吗?
舞会是在酒店的内部舞厅里举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