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纪事本末 作者:[清]谷应泰-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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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臣于今日,卒皆观望祸福,必使人主孤立自劳』。此言已尽,但尽心翼赞,以副简任,不必复辞。」嵩意得甚。给事中胡汝霖复劾其:「秽行既彰,招致论列。不得饰辞自明,以伤大体。」帝乃令「以后大臣被劾,宜自省修,勿得疏辨」。嵩惧,益为恭谨以媚上。
十六年(丁酉,一五三七)秋九月,礼部尚书严嵩劾应天试官,「品骘文字不书名,大不敬」。大学士夏言又谓:「策以戎祀为问,多讥讪语,当寘于理。」遂命官校逮系典试官江汝璧、欧阳衢下诏狱。其提调官孙懋、杨麒、何宏、沈应阳俱命南京法司即讯。同试官舒文奎等,各行所在巡按即讯。贡士不得应试南宫。
十一月,严嵩摘广东试录有:「体存故可以厚本,用利故可以明微,厚本故可以合同,明微故可以鼓舞等语,参错不经;飞卫、纪昌道遇交射及黄郊紫微碧虚子之问答,诡异尤甚;且《中庸》、《毕命》二篇,不道口指,俱戾体格。」帝怒,命监临余光法司鞫问。提调陆杰、余鉴,监视蒋淦、邹守愚,巡抚、都御史鞫问。试官王本才等,各巡按官鞫问。贡士不得赴试南宫。
十七年(戊戌,一五三八)夏五月,通州致仕同知丰坊上言:「请复古礼。尊皇考献皇帝庙号称宗,以配上帝。」下礼部集议,严嵩上言:「万物成形于秋,故王者秋祀明堂,以父配之。自汉武迨唐、宋诸君,莫不皆然,主亲亲也。若称宗之礼,则未有帝宗而不祔太庙者,恐皇考有所不宁。」帝悦。已而嵩复阿上旨,请「尊文皇帝称祖,献皇帝称宗」。上从之。乃尊太宗文皇帝为成祖,皇考献皇帝为睿宗,配上帝,诏天下。
十八年(己亥,一五三九)二月,景云见,夏言、顾鼎臣以闻。严嵩请帝御朝受群臣贺,嵩乃作《庆云赋》及《大礼告成颂》上之,诏付史馆。帝南幸,严嵩从,赏赉优渥,与辅臣等。嵩以桑乔、胡汝霖故,惭且恨,因于帝前以他事自白,且激怒帝。
十九年(庚子,一五四0)春正月,巡按云南御史谢瑜上言:「严嵩为桑乔所劾,不自咎责,反谓赞议明堂、扈跸南幸,为诸臣所嫉,将以扬已功,激圣怒,箝众口。且臣以嵩之可论,难以枚数。选译字诸生,通贿无算;宗藩有所陈乞,每事征索,故王府胥吏交代,动以千计;至于赍诏官役,去索重贿,旋索土物;收买内外童子,充斥家庭,岂宗伯大臣所为乎?嵩不以此自省,而巧佞诬罔,何奸邪无赖至此也!」不报。
二十年(辛丑,一五四一)秋七月,交城王绝,辅国将军表柚谋袭之,遣校尉任得贵至京,以黄白金三千两赂严嵩,复赂仪制司令史徐旭及王府科胥人,皆受焉。嵩乃题覆从之。东厂逻卒执其籍以闻,下法司问。受赂者皆戍边,嵩无恙。既而永寿共和王庶子惟燱,与嫡孙怀(火善)争立,以白金三千赂嵩,亦受之,为覆允。永寿庄僖王妃遣人击登闻鼓奏诉,于是御史叶经劾嵩贪状,乞赐敕正。嵩急归诚于帝,帝悯之,乃曰:「表柚、惟燱袭爵应否行,所司勘之,嵩安意任事,勿以介意。」
二十一年(壬寅,一五四二)夏六月,大学士夏言罢。言与严嵩同乡,称晚进。以议礼骤贵,嵩谨事之,言不为下。时嵩为礼部尚书,初见宠信。欲入阁,而言阻之,遂有郄。会言坐失旨当罢,呼嵩与谋。而嵩已造上所幸秉一真人第,谋掎言。言觉之,嘱所善者劾嵩。时上已心爱嵩,攻益力,上益怜之。上在西苑斋居,许入直诸贵人得乘马。言独用小腰舆以乘,上怪之,勿言。会上不欲翼善冠,而御香叶巾,命尚方仿之,制沉水香为五冠,以赐言及嵩等。言密揭谓:「非人臣法服,不敢当。」上大怒。嵩于召对日,故冠香叶,而冒轻纱于外,令上见之。上果悦,留嵩慰谕甚至。因泣诉言见凌状,上怒,即下敕逐言。科、道官以失职不纠,降调夺秩者七十三人。
秋八月,以礼部尚书严嵩为武英殿大学士,参预机务,仍掌部事。吏科都给事中沈良材、御史童汉臣等首论嵩奸污,不当乘君子之器。南京给事中王煜、御史陈绍等复论嵩并及子世蕃「同恶相济,关通苞苴,动以千百计」。嵩疏辨乞休,帝优诏百余言慰留之。赐嵩银记曰「忠勤敏达」。赐其家藏壐书之楼曰「琼翰流辉」,奉玄之阁曰「延恩堂」,曰「忠弼」。
冬十月,给事中童汉臣、伊敏生、喻时等再上疏论严嵩。巡按四川御史谢瑜上言:「尧、舜相继百四十年,诛四凶。而陛下数月之间,转移之顷,四凶已诛其二,如郭勋、胡守中。而其二则张瓒、严嵩是也。请陛下奋干断,亟谴之,以快人心。」于是嵩复上疏乞罢,帝慰谕留之。已而谢瑜、童汉臣俱以他事谪去。
二十二年(癸卯,一五四三)夏四月,严嵩解部事。嵩既入内阁,窃弄威柄,内外百执事有所建白,俱先白嵩许诺,然后上闻。于是副封苞苴,辐辏其户外。大学士翟銮位望先嵩,而势实不竞,遂至不相能。给事中周怡上疏论之,语多侵嵩,疏入,下狱。已而銮以二子幸第,削籍去。
秋九月,逮山东巡按御史叶经廷杖死。初,经劾严嵩受表柚、惟燱赂,嵩衔之。及经监山东乡,试嵩摘试录中有讽上语,激帝怒,逮之至京,杖阙下死。布政使陈儒以下皆远谪。自是中外益侧目畏嵩矣。
二十三年(甲辰,一五四四)秋八月,以吏部尚书许赞、礼部尚书张璧为文渊阁大学士。严嵩事取独断,不相关白。赞论之,嵩乃上言:「独蒙宣召,于理未安。往岁夏言恶与郭勋同列,以致生隙。夫臣子比肩事主,当协恭同心,不宜有此嫌异。今诸阁臣凡有宣召,乞与臣同,如祖宗朝蹇、夏、三杨故事。」嵩盖欲示厚同僚,且明言妒也。
二十四年(乙巳,一五四五)夏五月,出南京吏部考功郎中薛应旗补外职。初,严嵩入内阁,南京给事中王煜首劾嵩,于是言者踵至,嵩恨之。是春大计京官,嵩令所私尚宝丞诸杰移书应旗,使黜煜。应旗执杰使并其书,白尚书张润,欲以奏闻。润止之,释其使。而杰先为南京兵部主事,有贪声。于是尚书润及都御史王以旗并黜之。常州守符验,故留台御史也,亦在所黜,嵩乃嗾御史桂荣劾应旗「以私怨黜本郡守」,谪补外。
十一月,许赞削籍去。
十二月,复召夏言入阁。自严嵩入相,同事者多罢去,嵩独相。以太庙工成,加太子太师。后帝微闻其横,厌之。于是诏起夏言,言至,尽复其原官,且加少师,位在嵩上。言凡所拟旨,行意而已,不复顾问嵩。嵩亦唯唯,虽斥逐其党,不敢救,心甚恨之。是时嵩子世蕃为尚宝司少卿,通赂遗,且代输户转纳钱谷,多所脧削。言知之,欲以上闻。嵩惧甚,挈世蕃诣言求哀。言称疾不出,嵩赂其门者,直走言榻下,及世蕃长跪泣谢,言遂置不发,嵩父子愈恨之。会御史陈其学以盐法论都督陆炳,言拟旨令陈状。炳等造言请死,有所进橐,皆长跪而解。嵩知之,日与谋倾言,言不悟。上左右小珰来,言恒仆视之。诣嵩,必执手延坐,持黄金置其袖中,故珰辈争好嵩而恶言。上或使夜瞰嵩、言,言多酣寝。嵩知之,每夜视青词草。初,言与嵩俱以青词得幸。至是,言已老倦,思令幕客具草,不复简阅,每多旧所进者,上辄抵之地,而左右无为报言。嵩则精其事,愈得幸。言以是益危。
二十六年(丁未,一五四七)秋七月,以尚宝司少卿严世蕃为太常寺少卿,仍掌尚宝司事。世蕃纳贿日盛,嵩惮夏言知之,乃疏遣世蕃归。帝特命驰驿往还,世蕃益横。
二十七年(戊申,一五四八)春正月,夏言罢。嵩既忌言,都督陆炳亦怨言持已,阴比嵩图之。会都御史曾铣议复河套,言主之。而嵩则极言其不可,语颇侵言。及言请给誓剑,得专戮节帅以下,上亦稍稍恶之。会澄城山崩裂,又京师大风,上益疑。以套议问嵩,嵩因诋言「擅权自用」。及退,复上疏劾铣「开边起衅」,言「雷同误国」。并自求去甚力。上温旨留嵩,而切责言。于是吏部尚书闻渊、礼部尚书费寀、左都御史屠侨皆谓言误国。帝乃命缇骑捕铣至京,因尽夺言师傅,俾以尚书致仕。
三月,杀都御史曾铣。铣既被逮,严嵩复令仇鸾讦之。刑部侍郎詹瀚、左都御史屠侨、锦衣卫都督陆炳阿嵩意,谓铣行贿夏言,论斩,弃西市。
冬十月,杀大学士夏言。先是,言既归,舟至丹阳。复就逮至京,上疏极陈为严嵩所陷。帝不听。刑部尚书喻茂坚等据曾铣律以请,而谓言实当「入议」所谓「议贵」、「议能」者。帝怒,责茂坚等阿附言。值居庸报警,嵩复以开衅力持,竟坐与铣交通律,弃西市。言既死,大权悉归嵩矣。
十二月,给事中厉汝进劾严嵩及子世蕃奸恶,谪为典史,寻以大计削籍。
二十八年(己酉,一五四九)五月,杖给事中沈束于阙廷。初,大同总兵周尚文屡立边功,卒,其家奏求恤典。不报。沈束上疏请恤尚文,语侵严嵩。嵩恚,乃下束法司讯鞫。法司论赎刑上,嵩恨未泄,仍予廷杖,长系镇抚司。
二十九年(庚戌,一五五0)夏六月,以仇鸾为宣大总兵。鸾坐废已久,以重赂严世蕃得之。
八月,加严嵩上柱国。嵩力辞,谓「人臣无上」,引郭子仪不敢当尚书令为比。帝悦,进严世蕃为太常寺卿,仍行尚宝司事。奄答薄都城,令人持书入朝求入贡,言多悖嫚。上召严嵩及礼部尚书徐阶于西苑,曰:「事势至此奈何?」嵩曰:「此穷寇乞食耳,毋足患。」帝曰:「何以应之?」嵩无以对。乃命阶集群臣议,司业赵贞吉抗言其不可,帝壮之。予金五万,募战士。而敕中无督战语,不得统摄诸将。因谒嵩,嵩故与贞吉有郄,辞。贞吉怒,会通政赵文华趋入,谓曰:「公休矣!天下事当徐议之。」贞吉愈怒,骂曰:「汝权门犬,何知天下事!」叱守门者,嵩大恨。已而贞吉单骑出城,遍谕诸营将,诸将皆感奋。而大将军仇鸾独难之。比复命,嵩谓贞吉狂诞,且追论其申理周尚文、沈束非是,廷杖,谪岭南。
杀兵部尚书丁汝夔。初,奄答薄都城,嵩授汝夔计。谓:「地近丧师难掩,当令诸将勿轻战,寇饱自去。」诸将固怯战,辄相谓曰:「有禁勿战。」故民间归罪汝夔。及被逮,嵩恐露前画,绐曰:「毋虑吾为若地。」汝夔信之,弗自辨。临刑,乃大呼曰:「贼嵩误我!」遂弃市。
冬十二月,帝以奄答故,诏群臣令人人尽言。刑部郎中徐学诗上言:「外攘之备,在急修内治;内治之要,贵先正本原。今大学士嵩,位极人臣,贪渎无厌,内而勋贵之结纳,外而群小之趋承,辅政十年,日甚一日。酿成敌患,其来有渐。而嵩泄泄自得,谬引『佳兵不详』之说,以漫清问。纵子世蕃,受失事李凤鸣金,使任蓟州总兵。又受郭琮金,使补漕运。私徒南还,辎车数十乘,軿车四十乘,潞河楼船十余艘,贮载而归,悉假别署封识,以诳道路。嵩谋已得,如君父何?今士大夫语嵩父子,无不叹愤,而莫有一人敢抵牾者,诚以内外盘结,上下比周,积久而势成也。世蕃狡鸷,擅执父政。凡诸司奏请稍涉疑畏者,必关白然后上闻。盖嵩之机械足以先发制人;利势足以广交耳目;乘机构隙足以示威胁众;文词便给足以饰非强辨;精神敏给,揣摩巧中,足以趋避利害;而弥缝阙失,私交密会,令色脂言,足以结欢当路,而缄夺人口。故凡诸论嵩者,嵩虽不能显祸之于正言直指之时,亦必托事假人,阴中之于迁除考察之际。如给事中王煜、陈恺,御史谢瑜、童汉臣等,当时已蒙圣恩宽宥,今则安在?天下之人,视嵩父子如鬼如蜮,不可测识。痛心疾首,敢怒而不敢言者,诚畏其阴中之也。臣请亟罢嵩父子,以清本源。」疏入,帝谓其乘间报复,下镇抚司拷讯,斥为民。
三十年(辛亥,一五五一)春正月,杖锦衣卫经历沈錬于阙廷。初,奄答薄都城,求通贡,赵贞吉以为不可。錬在众中,申贞吉旨不休。吏部尚书夏邦奇目之曰:「何小吏而言若是!」錬曰:「大吏弗言,故小吏言之。」已而上疏,请「以万骑护陵寝万骑护通州军储,而合勤王师邀击其惰归,必大捷」。是时大学士嵩用事,数寝格边檄,不以上闻,故錬书奏不报。錬乃抗疏言:「嵩受国重任,贪婪愚鄙,不闻咨诹方略,治国安边,惟与子世蕃为全家保妻子计。以朝廷之赏罚为已出,故人皆计嵩爱僧,不知朝廷恩威。」因历数其十大罪,请戮之,以谢天下。诏以錬诋诬大臣,廷杖之,谪田保安。
三月,大计京官。严嵩授指吏部,中伤善类甚众。以徐学诗劾已,削籍,并黜其兄中书舍人应丰。吏部奏上,帝察其枉,留之,然亦不问。
三十一年(壬子,一五五二)冬十月,御史王宗茂疏论严嵩负国大罪入。帝谓其狂率,谪平阳县丞。
三十二年(癸丑,一五五三)春正月朔,日食,阴雨不见。巡按御史赵锦请罢嵩,以应天变。疏上,帝方以供奉青词悦,嵩命逮系锦衣狱,久之,削籍为民。
兵部员外郎杨继盛上疏论严嵩十大罪、五奸,略曰:「方今在外之贼为奄答,在内之贼惟严嵩。贼有内外,攻宜有先后,未有内贼不去而外贼可除者。故臣请诛贼嵩,当在剿绝奄答之先。嵩之罪恶,徐学诗、沈錬、王宗茂等论之已详。然皆止言贪污之小,而未尝发其僭窃之大。去年春,雷久不声,占云:『大臣专政。』夫大臣专政,孰有过于嵩者?又冬,日下有赤色,占云:『下有叛臣。』凡心背君者,皆叛也。夫人臣背君,又孰有过于嵩者?如四方地震与夫日、月交食之变,其灾皆感应贼嵩之身,乃日侍左右而不觉。上天警告之心,亦恐怠且孤矣。不意陛下聪明刚断,乃甘受嵩欺。人言不信,虽上天示警,亦不省悟,以至于此。
「臣敢以嵩之专政、叛君十大罪,为陛下陈之:我太祖高皇帝诏罢中书丞相,而立五府、九卿,分理庶政。殿阁之臣,唯备顾问、视制草,故载诸训有曰:『建言设立丞相者,本人凌迟,全家处死。』及嵩为辅臣,俨然以丞相自居。挟一人之权,侵百司之事。凡府部题覆,先面禀而后敢启藁。嵩之直房,百官奔走如市;府部堂司,嵩指使络绎不绝。一或少违,显祸立见。及至失事,又嫁罪于人。是嵩无丞相之名,而有丞相之权;有丞相之权,而无丞相之责。坏祖宗之成法,一大罪也。权者,人君所以统御天下之具,不可一日下移。嵩一以票本自任,遂作威福。用一人,即先谓曰:『我荐之也。』罚一人,则又号于众,曰:『此得罪于我,故报之也。』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窃君上之大权,二大罪也。人臣善则称君,过则归已。今陛下苟有一善,嵩必令子世蕃传于人,曰:『上故无此意,我议而成之。』将圣谕及嵩所进揭帖,刻板刊行为书,名曰《嘉靖疏义》,欲使天下后世谓陛下所行之善,尽出于彼而后已。掩君上之治功,三大罪也。陛下之令嵩票本,盖取君逸臣劳义也。嵩何所取?而令子世蕃代票。又何所取?而约诸义子赵文华等群会而拟。题疏方上,满朝纷然。既下,若合符契。如锦衣卫经历沈錬劾嵩疏,发大学士李本拟旨。本即叩之世蕃,乃同赵文华自拟以上,此人所共知也。嵩既以臣而弄君之权,世蕃复以子而弄父之柄。京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谣。纵奸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