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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中国骑兵-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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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军区总部联系不上,他们正在采取什么行动?将向哪里运动?骑兵团也不知道。最后决定由曾团长和政治部主任徐青山带一连沿着卫河(古运河)西岸寻找,况玉纯政委和参谋长带三个连沿大路向南前进。
  部队出发,刘春雷他们跟着况政委上路。四周围的田野一马平川,只在个别地方还稀稀拉拉地留着些长势不好的高粱;道路两旁,三五成群的老百姓背着包裹或走或坐,牛羊牲口啃着青草时走时停。四面八方都有逃难的人群,谁也不清楚哪个方向更安全一些。神情紧张的人们向骑兵团求教,八路军的回答也只能是“对不住,不知道”。
  越往南走,撤退的人越多。冀南财政学校的两百多学生正列队行军,看见八路骑兵就“呼啦”一下跑过来,队伍全乱了,气得老师一个劲地吹哨子。小干事崔连喜遇见了新七旅文工队的十几个小娃娃,亲热得不得了,叫人家抓着马尾巴赶路。可是战马尾巴甩来甩去的,小家伙们揪不住,于是在马尾巴上拴上一个书包。有重物坠着马尾巴就不能动弹了,一群男女小八路你拉一下我拽一把,嘻嘻哈哈闹翻了天。
  妇救会的六十多个干部也要跟随行进,王永元参谋长说了句:“你们女人跟着部队跑什么!换件衣服(她们穿着蓝黑色制服)到老百姓那里躲一躲就算了嘛!”结果被一大群妇女围住,批评他瞧不起女同志,是封建意识。王参谋长被骂得面红耳赤,又是敬礼又是鞠躬的,好不容易才脱身溜掉了。
  刘春雷也觉得这么多人跟着部队跑不大妥当,如果由机动部队吸引住敌人,其他人员在群众掩护下分散突围,效果可能会更好(事实上,许多有游击经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可是他当时不敢吭声,因为说这话就好像是嫌弃别人,弄不好是要破坏军政关系的。
  骑兵队列中不仅有学生、小孩和妇女,还有周边几个县的上百名工作人员。在当时,不打游击的县区政府干部是可以不下乡的,七八个县的办事人员聚在一起办公是经常的事,他们平时和行署机关在一块,打仗时就和部队一起走。除此之外,地区医院用担架抬着几十个病号,公安队押着几十个罪犯,队伍后面还跟着一大串不知道什么单位的骡车和驴车。
  队伍不停地向南走,这时候,不向南走已经没办法了。
  派出去的斥候兵不断回来报告:“来了,来了!”意思是身后方向发现敌人。按规矩,其他斥候小组这时候就应该向发现情况的方向机动、主动进行牵制和骚扰,可是,今天却没有人出击了,因为除了西南方,各个方向都在喊“来了”。而且报告的频率越来越密,到最后都用不着报告,从队列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老百姓像受惊的羊群一样到处奔逃,还可以清楚地听见“三八大盖”“嘎勾——嘎勾”的枪声。
  既然只有西南方向可以走,大家只好埋头向南行进。
  中午十二点左右,骑兵团行进到武城县以西的十二里庄,刘春雷放眼一望,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天呐,这么多人!”
  十二里庄附近的高粱全都收割过了,四周围一棵高秆植物也见不到。平展的旷地上聚集着冀南军区机关、冀南区党委机关、冀南行署机关、军区后勤工厂、军区医院、行署文工团、冀南报社、冀南银行、冀南党校、冀南财校以及从各地来总部培训、学习、开会的干部群众,足有两三千人。掩护这一大群男女老少的是特务团(团长宁贤文,1962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这个团是由军区警卫营的三个连和行署保卫营的两个连组成的,只有轻武器,战斗力也不强。
  总部机关向西南移动,原本是想和二十一团会合的,可走到这里才知道二十一团已经转移走了。军区政治部刘志坚主任和范朝利参谋长(开国中将)正在着急,看到骑兵团主动赶来支援,不禁十分高兴,其他人看见骑兵的高头大马也安心了许多。
  和总部领导会合之后,骑兵们发现机关干部的觉悟确实是高,虽然身处逆境依然情绪高涨,演讲动员的、唱歌鼓劲的声音此起彼伏。冀南区党委宣传部长王任重站在个大石碾子上发表讲话:“日军发动的‘铁壁合围’,注定不能得逞,今天被我们碰上了,就一定会被我们粉碎……”












  “铁篦子合围?”这是刘春雷头一次听说这个新名词,他觉得这次“扫荡”真的就像是被敌人用铁篦子捋过一样,以至于后来很长时间他都把“铁壁合围”误当成是“铁篦合围”。
  王任重正在演讲,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几架日军飞机。冀南行署公安总局局长王光华(开国少将)用步枪打了两枪,又对骑兵下命令:“机枪射击,给我打!”于是几个机枪手就朝着天上打了几梭子,结果飞机没打着,反而把飞过去的敌机给引回来了。
  日本飞机冲着地面一阵扫射,当场打死了好些人,打伤了几匹马。冀南银行驮钞票的骡子被打倒了,钱钞纸币飞得满天都是。一些没打过仗的机关人员吓得四处瞎跑,场面顿时十分混乱。幸好,这时候空中刮起了大风,弥漫的尘沙使飞行员的视野受到遮蔽,敌机转了两圈就飞走了,局面这才得以控制。
  军区范朝利参谋长看到情况危急,大声呼喊:“敌人飞机发现我们了,不能在这里停留,大家赶紧走!”随即命令以骑兵团为前卫,继续向西南方向突围。
  在十二里庄耽搁了一段时间,敌人的合围圈越来越小,我方人员也越来越集中。走到武城河西街①附近,发现敌人在这里利用壕沟设置了三四层火力网,担任前锋的骑兵三连冲击了几次,牺牲了二十多个战士,突破不了。这时听见有人喊:“北面走,往北面走,队伍向后转!”于是大家又乱哄哄地转过头向北边跑,刘春雷看见三连长吕兆清追上来问王永元:“部队掉头了,我们现在是前卫还是后卫?”参谋长摆摆手,好像他也不知道。
  向北走了一段路,前面又叫了起来:“快回去!快往回走,有坦克。”果然,北面出现了日军的坦克车,并且,在东、西两侧担任掩护任务的特务团战士也被打了回来,所有的人只好又向南跑。
  这下子,大家心里都明白:“我们被包围了!”
  再往南走就回到了河西街,可敌人的阵地还挡在那里。况政委下令把部分战马让给没有坐骑的机关领导,然后由骑兵团带着大家冲击。
  对骑兵而言,打仗冲锋没问题,可是把战马让出来就有些不愿意了。刘春雷和刘金魁是正、副班长,又是党员,只好带头,由团部的人领着去给首长们送马。
  组织部干部科科长王一夫(冀南区党委委员)蹲在地上撕材料,枣南县妇救会主任韩芳宇在边上帮忙。这韩主任后来是中纺集团公司的老总,在当时是个挺俊俏的大姑娘。看见骑兵送马来,她表示自己已经有一匹马了。况政委的警卫员说:“你那匹马是驮东西的,换成骑兵的战马吧,不怕打枪。”于是韩芳宇就和刘金魁换了马,两人都走了。
  王一夫始终埋头处理材料,因为风大点不着火,他就把纸撕得碎碎的,东撒一把西撒一把地让风吹散。刘春雷几次想把战马交给他,王科长都说不要。首长不接马缰绳,骑兵不好交差。这时候不远处正在枪毙犯人,大刘就牵着马过去看热闹。
  大刘看完杀人,王一夫还在那里撕纸。
  过了一会儿,冲锋号响起来了,骑兵们开始发动进攻,大队人马也跟着向前跑。王科长站起来望了一眼,对刘春雷说:“你上马,去战斗!不用管我!”说完又蹲下来接着撕材料,大刘只好骑上“公鸡”冲锋去了。
  后来,听说王一夫同志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了,刘春雷心里十分懊悔。他觉得自己当时如果能帮着撕纸,王科长或许就可以及时处理完材料突出重围了。只不过,那些东西都是机密文件,领导没开口,他也不敢去碰呀。
  王一夫烈士是河北威县人,1924年入党,曾长期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和组织工作。他是为了保护党的机密而英勇牺牲的,时年三十四岁。
  骑兵团的这次冲锋是突然展开的。下午两点钟的时候,王永元参谋长听见河西街方向传来一阵阵密集的枪声,他心里一动,赶紧让司号员吹联络号。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号了——是曾玉良团长和骑兵一连!












  原来,曾团长带着一连沿卫河河岸搜索,没看到机关的队伍,知道大家一定被围了,于是就斜刺里杀回来,从侧后方攻击卫河边上的河西街。敌人被打得措手不及,一连很快就占领了大部分阵地。
  听说曾团长在外线进攻,况玉纯政委立刻命令骑兵团冲锋,军区首长也组织人员跟随突围。刘春雷正跟着大家往前冲,西侧的王行杖村突然有敌人开火射击,子弹像泼水一样猛地横扫过来。两百米的开阔地上立刻倒下了许多人,整个突围队伍都被打散了。好在“公鸡”是经过训练的战马,没有受到枪弹的惊吓,带着主人径直冲过了火力拦阻线。
  骑兵冲出来了,跟在前面的一些骑马的干部也冲了出来,可是步兵却没有及时赶上,敌人从王行杖村那里把口子堵住了。
  在河西街,妇救会主任韩芳宇激动万分:“哎呀,你们骑兵的马可真快,要不是我抱住了马脖子,差点掉下来……”
  况政委问她:“首长在哪里?”
  “李书记(李菁玉,冀南区党委书记)刚才和我在一起,现在不知道了。”
  政委一听就急了,赶紧去问其他人。人群中有党委巡视团的,有行署建设处的、农林处的、文教处的、财政处的、秘书处的、总务处的……可是,军区、党委、行署的主要领导却一个也没跑出来。
  这时,从河东方向开来了二十多辆日军汽车,还有许多骑自行车的敌人,这一带的河水很浅,鬼子和伪军跳下卡车、蹚过卫河就向河西街发起进攻。很显然,别说总部机关没有冲出来,即使出来了,从这里也过不了卫河。
  现在,摆在骑兵们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丢掉总部,沿卫河西岸向南撤退;二是重回包围圈,和总部机关一起另寻突破点。
  曾玉良团长、况玉纯政委毫不犹豫地命令:回去!
  下午三点,骑兵们再次和首长们会合。
  在敌人火力下来回冲杀,各连队的损失都很大,刘春雷的班上只剩下了五个人。王占奎不见了,刘金魁看见他离开河西街向南面走了。当时,上级只允许机关干部分散转移,王占奎的这个行为应当属于临阵脱逃。
  曾玉良团长撤销了团部,把行政后勤人员和斥候兵补充到一线连队。崔连喜被分在二连,他跑来问:“大刘哥、川老汉,我跟着你们班,好不好?”
  当然好。
  “那……老李大爷也跟着你们班,好不好?”
  当然不好。老李医官是规定不参加打仗的,他骑着匹骡子想加入一线连队,却没有谁敢接受他。各位连长、排长、班长都知道,万一李大爷在自己手下出了事,非被大家骂死不可。
  四面八方都被日军围住了。刘春雷骑在马上,能看见日本的膏药旗,看见鬼子下车、展开梳篦队形一步步紧逼过来。这时候,天空中又出现了敌人的飞机,盘旋、投弹、扫射,战场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曾玉良团长先前在外线转了一圈,对周围的情况比较了解,他向军区首长汇报说:在我军北面和东面的是独立第七、第九混成旅团,西面的是独立第八混成旅团,这都是日军野战主力部队;南面和东南面是从武城县赶来的日伪军,属于当地驻军。从总体来看,北面、东面的敌军强大,包围严密;南面的敌人伪军较多,战斗力相对最弱;西面的敌人刚加入合围圈,防线还比较松散。
  曾团长建议说:根据战场情况,我军从河西街渡过卫河的设想已不大可能实现了。目前,只有从王行杖村突破第一层合围,作出强渡卫河的姿态,把日军的注意力吸引到东南方向的河西街一带;而我们则趁机掉头向西行进,甩掉敌人。
  “西面的情况怎么样?二十一团在哪里?”
  “不清楚。不过,日军第八混成旅团先前和二十一团交战过,现在刚转过头来参加合围,虽然第一层包围圈已经形成,但后面的防线一定松散。我们转到敌人后面,晚上再想办法渡过清凉河,到冀县、南宫县去。”












  军区政治部刘志坚主任同意曾玉良的意见,当即命令他组织骑兵团向王行杖村发起进攻。
  冲锋号再次吹响,三连打头,全团跟进冲锋。
  王行杖村的守敌为一个日军警备队和一个伪军中队,有轻重机枪和掷弹筒,他们得到了东边卫河方向的火力支援。骑兵刚开始冲击,敌人的炮弹、子弹就铺天盖地打了过来,进攻部队的伤亡很大,不断有战士中弹落马,随处可以看见战马倒地挣扎。
  三连长吕兆清的战马被打死,手枪也摔掉了。他爬起来,挥着马刀不知道在骂什么,三连通信员和几个战士赶紧把他拖上马。
  刘春雷跟在队伍中间,突然发现自己的坐骑有些跑偏。低头一看,“公鸡”的颈部被弹片打中了,鲜血直往外冒。可这时战马显得十分亢奋,跑得更加起劲。大刘知道这是马匹受伤后的应激反应,如果不能及时把它的情绪缓解下来,非跑死不可。他赶紧轻轻拍着马脖子,嘴里不停地喊着口令,“公鸡”的性情温驯懂事,很快就放慢了步伐,平静下来。
  骑兵们接近了王行杖村,但是敌人的火力实在太猛了,最前面的三连最终没能冲上去,掉头就往回跑。其他连队也跟着撤退。
  也不知道是控不住马还是缺少战斗经验,只有小干事崔连喜还一个劲地向前冲。他跑到村口才勒住马缰绳,战马忽地人立起来,把他甩在地上,立刻被几个日伪军围住了。小崔的腿摔断了,一边哭喊着一边爬,最后被鬼子追得无处藏身,纵身跳进了村口的水井。
  大刘和战友们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爱莫能助,强忍着眼泪悲痛莫名。
  骑兵们无功而返,包围圈里,总部机关的人群一片肃静。
  从远处射来的子弹,时而“嗖——嗖——”地从头顶掠过,时而打在地上引起一溜尘烟。
  没有人躲闪,也无处躲避,光溜溜的平原上除了泥土就是风沙。子弹打在人身上,“噗”的一声闷响,中弹的人倒下去一声不吭。大家都知道,如果从王行杖村冲不出去,从其他方向就更突破不了,今天反正是要死在这里了。既然是死,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沉默、寂静中,可以听见“嘀里哒啦”的日军联络号,那是鬼子在逐渐收拢包围圈;风吹过处,传来伪军的阵阵喊叫:“抓……抓……陈……麻
  子……”当时,骑兵们并不知道陈再道去太行山开会了,只看见陈司令员的爱人张双群在队伍里,而且还受了伤。张双群是南宫简易师范的学生,以前在南宫县妇救会工作,好些骑兵都认识她。现在只看到司令夫人却没见到司令本人,大家心里难免担心。
  战士们情绪压抑,只有曾玉良团长暴跳如雷。他满脸铁青,见人就骂,把几个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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