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骑兵-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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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城县的县长表示:有什么个人物品,可以交给地方政府保管。他保证把战马喂好,保证每个烈士都能睡上棺材,让大家放心。
刘春雷没有什么东西可上交保管的,就签了个字,表明如果自己牺牲,津贴储蓄和抚恤费归集体公积金。队伍集合前,他把大饼子啃光了。二十多岁的小伙,正是能吃的时候,他说:“谁知道能不能活到天亮,何必再饿一晚上!”
天黑,部队出发,一切都显得紧张而匆忙。
骑兵团徒步行军的本事不行,骑马的时间长了,大家都落下个罗圈腿;再加上战伤多,跛子瘸子也不少,越是老兵越走不快。大刘班上最灵活的是郝二孩,扛着两杆大枪,前前后后地来回跑。刘春雷的腿伤刚好,又正生着病,班里面领取作战物资、分发弹药的工作就都由这位新战士代办了。连长和指导员(当时叫连政委)也来回跑,确定突击组、火力组和梯子组,大刘负责梯子组。
团里的战术安排是这样的:拂晓前,骑兵埋伏在南李庄东面的青纱帐里;天亮的时候,游击队员在庄子里放火;火起之后,骑兵团趁乱攻击。三连担任主攻,二连和四连跟进,一连作为预备队。
可是,事情的开始并不顺利。
部队借暗夜到达了预设埋伏地点,发现东门外的青纱帐没有预想的那么大,藏不下全团人马,只好改变计划:三连和四连留在青纱帐里,一连绕到西门外埋伏,二连退到一里外的坟堆里。埋伏的过程中,又有战士踩到了毒蛇窝,还没开仗就损失了两个人。
梯子组的刘春雷发现自己没有梯子。骑兵团的梯子是由地方政府协助准备的,可负责这事的地方干部想当然地以为攻坚部队一定是步兵,于是就把梯子都送到三分区基干团去;而基干团是外来部队,和地方干部不熟,所以也没多问就收下了。结果,骑兵团等了一晚上也没有梯子,梯子组只好靠自己想办法。
拂晓,预定的攻击时间到了,南李庄据点里的火却没点起来。头天傍晚,五个游击队员就混进了南李庄,躲在关系户的家里。到了后半夜,游击队员在屋子里堆柴草,准备放火。关系户老乡大吃一惊,急忙阻拦。游击队就把他们家人都捆了起来。房东老头哭着说:“你们都是好汉啊!你们要军粮,我从嘴里省下来给你们送去;你们要打仗,我把儿子送到你们队伍里当兵,可你们为啥还要烧我的房子呀?”游击队员听到这话,下不去手了,于是松绑放人,火也没点成。
骑兵团等到天亮也没见动静,不敢再等了,怕再拖下去会暴露了埋伏,只好动手开打。
南李庄的四周由土寨墙环绕,有东西两个寨门,一条公路横穿全寨。路两侧的高房子改了据点,屋脚处掏了枪眼,成为暗堡。这些工事大都是石友三的部队建的,后来又经高树勋的队伍修了一道。说起来,国民党的部队在敌后也打仗,可他们搞得很“正规”,建碉堡修工事,把军火和粮草都存在仓库里。结果鬼子一来,他们就跑,现成的东西都便宜了敌人,实在是够笨的。
战斗一开始,骑兵团的攻击达到了突袭的效果。那段时间,为了便于夜间活动,防止狗叫声泄密,游击队开展了“打狗运动”,把十里八乡的看家狗全都打死了,因此,我军的行动完全没有被敌人察觉。三连来到寨门前,敌人的哨兵探出脑袋问:“干什么的?”八路军拿枪一比画,哨兵立刻就当了俘虏。
三连冲进东门,寨门边驻着伪军一个连,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生火做饭,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消灭了。四连也随即按计划向纵深发展。
二连的出发地是乱坟岗,比前面的部队要多跑一里地。当刘春雷冲进南李庄的时候,战斗已经打得很激烈了。东门营房里的伪军虽然被消灭了,可附近民房里还散驻着一些日伪军,曾团长和况政委正带着两个警卫班逐户清剿。二连长张起旺请首长后退。曾团长说:“不必了,这里的事情警卫班就能对付,二连赶紧去路南增援四连。”
当时的情况是:一连在西门外佯攻,吸引住“皇协军”守备队;其他三个连则从东门冲进了庄子。南李庄被一条公路分成了路南、路北两个部分,北边人多,南面人少。三连在路北以攻为守,压迫住敌人主力;二连配合四连集中攻击路南,首先消灭驻在这里的伪军。
路南的人家明显比路北穷一些,房屋也比较矮小破烂。伪军分散居住在民房里,八路军挨家挨户搜索攻击,边打边喊话。常常是八路在外面喊,老百姓在屋里劝,伪军想明白了就把枪丢出来,举着手跟在房东后面当了俘虏。有个大院里驻着三十多号伪军,他们打开大门,想穿过公路跑到路北去。八路军早准备了四挺机枪等着,一阵猛扫,上了路面的全部被撂倒,剩下的跪在路边不敢动了。
打了两个小时,二、四连顺着公路接近了西门;一连这时候在西门外也整得很热闹,“皇协军”守备队害怕被夹击,就放弃了西门据点,跑到路北的高房大院里去了。一连冲进来与大部队会合,共同解决了路南的敌人。
十点钟左右的样子,军区的作战参谋来通报:“陈司令员和桂司令员已到了寨门外。”曾团长和况政委吓了一跳,连忙跑出去迎接。
“报告,我团已攻入寨内,歼敌一部,将敌包围,正在组织进攻。刚才寨门里还有残敌未肃清,请司令员暂不要进寨……”
陈司令显得很不高兴,打断曾玉良的话说:“既然把敌人包围了,就想法赶快消灭他!我的安全用不着你操心,我们当军人的,有什么好贪生怕死的!”说完,陈再道和桂干生骑上马,去视察基干团的阻击打援情况了。
曾玉良和况玉纯连忙回来传达司令员的命令:“想法赶快消灭敌人!”
眼下,敌人已被压制在路北的区域里,曾团长决定由他率三连从东门向西攻,况政委带四连从西门向东攻,王永元参谋长指挥二连从路南向北攻。赖达元主任和一连控制住两个主要的街巷口,既防止敌人反扑,也担任总攻的预备队。
命令传达到各连:“中午之前拿下南李庄。”
团领导直接下到连队,战士们都很兴奋。从拂晓到现在,战斗进展得很顺利,大家都觉得再打几次冲锋,按时完成任务应该没问题。这时谁也没想到,现在实际上已经没有指挥部了,如果战况发生意外变化,作战组织将会出现问题。
南李庄的路北,是敌团部和主力所在。这一带高门大户比较多,敌人在房顶上建胸墙,垒掩体,在屋角掏射击孔,形成了一个个碉堡,易守难攻。如果采取逐个攻击的战术,在短时间内难以解决战斗,迫于任务要求,八路军开始实施三面强攻。
骑兵团每个连都配备了四挺轻机枪,有一定火力优势。二连和四连把机枪架在路南的房顶上,用正面火力压制住敌人,以排为单位迅速冲进了路北。刚靠近大院,敌人就实施火力反击,有不少战士被打倒。紧急时刻,干部们高喊着:“不要后退!冲进去打近战!”他们带头跑在了前面。
况政委在冲锋时被暗堡火力击中腿部和腹部,负了重伤。刘春雷看见两个战士把他抬下来。政委浑身是血,仍然努力地撑起身体向周围的战士们说:“同志们赶快消灭敌人!敌人已经动摇了。是共产党员,是好战士,就要勇敢冲锋!”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八路军冲进了路北,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二连开始的时候是以排为单位攻击,后来变成以班为单位,再后来就乱了。
实际上,骑兵并不擅长巷战。各级干部都带头向前冲,战士们也不停地跑,缺乏总体协调。几个回合下来,有的人冲到了前头,有的被堵在了后面,周围到处在开火,一时也弄不清哪座房子里是战友、哪间屋子里有敌人。有时候刚占领一个院子,从其他地方败退下来的敌人又稀里糊涂地跑进来,于是又接着开打;还有几次,大家掏洞推墙,打枪喊话,搞了半天,才发觉对方是自己的战友。
三面围攻,以乱对乱。八路军对地形环境不熟悉,各自为战;而敌人几经压迫,逐渐聚拢,从初期被袭击的混乱中恢复了指挥,我军就越来越攻不动。
打着打着,时间已临近中午,干部们都急了,一个劲地催促着、吼叫着,战士们就更加不得要领。
大刘跑到一个大院的外面,听见院子里有人“乒乒乓乓”地朝外打枪。他没敢从大门口冲,带着几个战士绕到侧面,把院墙推倒了。守院子的敌人都跑进屋子躲起来,八路军就扔手榴弹。
小李医生李丹阳是老李医官的儿子,这次后勤部门下基层参战,分在刘春雷的班上。只见他紧跑几步扔了颗手榴弹,可也奇怪,那玩意儿在门槛里滴溜溜滚了好久,等伪军们都闪开了,才“嘭”的一声在地上震了个小坑,就像是放了个炮仗一样。大刘急了,赶紧又扔了一颗。敌人这回大意了,没躲远。随着“砰”的一声,屋里有人惨叫起来,八路军立刻就冲了进去。
消灭了屋里的敌人,李丹阳却不肯走了。这屋子似乎是鬼子的医务室,里面的箱子柜子全都堆满了瓶瓶罐罐,穷八路的小李医生突然见到这么些宝贝,怎么能迈得动步子?他生怕别人糟蹋了好东西,非要留下守着不可。刘春雷也只好由着他了。
说起来,见到医药就稀罕得走不动路并不算什么,更稀奇的是还有人把铁锅当宝贝。南李庄的伪军有几个大伙房,里边的大铁锅着实不少。军需员老贾看见铁锅就搬,并且一、二、三四编上号,生怕少了一个。王永元参谋长拿他没办法,只好派战士跟着帮忙。原来,造手榴弹需要用生铁。那时候,部队必须上缴一定重量的废铁,才能领取足够份额的手榴弹,后勤部门收集采买废铁不容易,经常为这事发愁。平时打仗,战士们哪里会想得到这个,而这次刚巧是军需员上战场,内行识货,顿时就“发财”了。
不过,还有更“发财”的。医务室后面有个跨院,院子里有几个穿便衣、用短枪的鬼子负隅顽抗,八路军没费多大事就把他们消灭了。进到屋里,看见两个鬼子自杀了,地上有个火盆,仔细一瞧,满屋子都是钞票!刘春雷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多钱,头皮都麻了。
抗战时期,华北的各路政权都发行钞票,混着用。日伪票和国民党的法币是五块十块的大票;八路军的钞票是一元钱的辅币,只能在乡下用。骑兵团的战士每个月能有两元钱的津贴,可是这房子里的钱,事后统计居然有六万多块!敢情这里就是那个日本商社的办公室啊!
刘班长赶紧派人去向领导报告。
过了一会儿,副连长宋玉山来了,进门就发脾气:“你们几个不是梯子组的吗?怎么不上房顶,在屋子里躲着?”刘春雷刚解释说没有梯子,副连长就火了:“没有梯子不会想办法啊!你们这么怕死!……”接下来就是一通臭骂,意思是说梯子组拖了集体的后腿。
宋副连长骂人,刘春雷不敢还嘴。
宋玉山这个人素来口无遮拦。他是陕西米脂人,和李树茂同乡,打临漳县城的时候是刘春雷他们排的排长。当时,看见新七旅二十团攻不动了,这个小排长居然敢当面骂二十团的政委李汉英(1943年牺牲)“吃小米的,喝稀饭拉不出硬屎”。李政委急了,说:“有本事你去攻!”结果,宋玉山还真的就揣着四颗手榴弹冲上去了。打完这一仗,军区首长夸奖说“我军有个勇炸碉堡的宋同志”,宋排长也就成了宋副连长。不过,为了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宋玉山也没少吃亏。1943年,他转到地方单位,新中国成立后在河北大名县政府工作。
刘春雷空欢喜一场,还挨了顿骂,心里窝火极了。
出了院门,外面到处在打枪,搞不清周围的情况。他贴着墙根走了一截,发现北面的路口很危险。敌人在对面的房顶用“神枪手”实施火力封锁,突击组的好些人都倒在了那里。大刘他们刚在墙角露个头,一个战士的肩膀就中了一枪,这才知道对方的枪法厉害,赶紧又退了回来。一时间,大家都傻眼了,既冲不过去,又没有梯子,怎么能够消灭敌人啊?
就在这时,感觉身后有人在砸墙,战士们都纳闷:这堵墙的背后是刚才已经占领的日本商社办公室啊,里面砸墙干什么?不一会儿,“哗啦”一声破了个大洞,外面的人赶紧喊:“别打枪,我们是二连的。”宋副连长满脸迷糊地钻出来:“咦?我还以为隔壁也是房子呢……”
愣了一会儿神,宋玉山又开骂了:“胆小鬼,停在这里算什么!没时间了,快跟我冲!”大刘知道前面凶险,一把拉住领导。还没来得及解释,后面的李丹阳却已经径自冲了上去。
小李医生刚跑到路口就牺牲了。中第一枪的时候,他身体一晃,借惯性又冲了几步;第二枪大概打在了膝盖上,人跪下了,步枪撑着地,好长时间没有倒。敌人为了炫耀枪法,就一枪接一枪地打,一直把他身体打断,把插在地上的步枪打倒。
李丹阳是独生子,性格上有些傲气。他本来是准备看守药品的,结果被宋副连长骂了几句,自尊心受不了,于是冲动之下就不管不顾了。战斗结束后,战友们发现小李身上中了三十五弹,躯体都被打烂了。他的父亲老李医官也因此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刺激,最后被曾玉良团长礼送回乡了。
小李阵亡后,宋玉山也觉得硬冲不是办法。他想了想,命令:“先上我们这边的房顶。”可是,房顶上砌了胸墙,太高了,梯子组没有梯子确实很难办。大家一直转到后墙根,才发现这里有个缺口没有砌胸墙。大刘对身边的战士说:“你们推一把,我上房顶!”
骑兵没怎么练过搭人梯,几个人费了好大劲也没把他弄上去。这时候,刘春雷听见上面有人说话,他觉得声音还挺熟的,就把枪往上一递,喊着:“快点,拉我一把!”房顶的人倒也爽快,伸手就把他拽了上去。
跃上房顶才发觉不对,是敌人!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刘春雷两手空空,可他反应挺快,一把抱住拉他上去的家伙当盾牌挡在前面,嘴里大声喊:“都不许动!都不许动!”对面的七八个伪军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紧接着,宋副连长也跃上来,他挥着短枪喊“缴枪不杀”,还咋呼着“一排、二排全部跟上来”。随着上房顶的战士越来越多,伪军们一慌张,就把枪丢下了。
房顶上横放着一架长梯子,这下总算是有工具了,梯子组的人好高兴。可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弹雨扫射过来,足足有五挺机枪的火力,把战士们压在胸墙底下不能动弹。砖墙被打得直颤。可更让大伙委屈的是,这些子弹明明是从南面的八路军阵地上打过来的!
原来,从路南房顶上的机枪阵地上看路北这边,最高大显眼的宅院就是日本商社(刘春雷他们自己在房子里面,倒没觉得它的特殊)。巷战打乱了以后,机枪手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射击掩护。这下子,突然发现“重点目标”上面人影晃动,立刻来劲了!五六挺机枪全都打了过来。
刘春雷他们趴在地上叫苦不迭。旁边,缴枪投降了的伪军们也同样趴着,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大伙这才明白,难怪八路军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