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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中国骑兵-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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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拿魏交通员没办法。
  刘处长没办法,刘排长就更没办法了。想当初,刘春雷在敌后养伤的时候被汉奸告密,是魏二民最先得到消息,赶在敌人搜查前把他背到空坟里隐蔽起来的,老魏是救命恩人,大刘怎么可能对他下得了狠手?再说了,人家魏二民是地下交通出身,刘排长把烟具藏起来,地下党转眼就发现了;反过来,地下党藏东西,当骑兵的就死活也找不到。
  说实话,即便是把烟具都扔了也没用。魏二民的工具都是些代用品,油灯做烟灯,棉线做捻儿,蛋壳做灯罩,再削根筷子当烟扦,借着茶壶嘴就抽上了……这样的玩意儿随时都能弄来一整套,想要釜底抽薪就得把大烟膏给没收了。魏二民的烟膏是从哪里弄来的?平时又放在什么地方?刘春雷十分奇怪。搜查了许多次也没有效果。有次被问急了,老魏嘿嘿笑着解下棉衣,原来垫肩上有个假补丁,烟土就藏在里面呢。于是,晚上趁他睡觉的时候实施“突然袭击”,夺过破棉袄翻了个遍。谁知道,烟膏又不知跑哪儿去了。魏二民满脸奸笑,再逼问就打死也不招了。
  禁烟不见成效,刘春雷就晚上守着他睡觉、白天陪他散步,想帮他把烟瘾缓过去。魏二民这人见多识广,会测字算命、说书唱戏、抓中药治牲口、分辨真假古董,还会讲各地的方言,跟他一起散步聊天倒还是很有意思的。
  有一天正闲逛着,前面看见一群被服厂的军嫂。魏二民就开始跌跌撞撞地装扮瞎子,女工们以为他是休养所里的残废军人,连忙丢下手里的针线活搀扶着他。老魏一本正经装得像模像样,大刘只好傻笑着不言语。走到休养所门口遇到了周所长。周所长说:“老魏你又在搞什么鬼?”魏二民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一把拽着所长跑进了医院,只剩下个刘排长在后面受妇女们的批评。
  那时候,八路军医院里自己也制造一些卫生用品,比如“新华”香皂、“新华”牙粉什么的,但产量不大,能得到的机会也很少。魏二民一次就给大刘捎回来两大包,果然面子不小。不过刘排长看他的精气神就知道肯定又在什么地方吸够了大烟,未免就有点生气。魏二民也不辩解,只说自己要出去一趟。交通任务的规矩是本人不讲别人不问,当天晚上他就走了。
  过了些天,老魏驾着辆横车子(一种独轮车)回来了,卸下来几罐手术麻醉用的哥罗仿,医院的同志十分高兴。魏二民却累得满脸发黑,进到屋里一句话不说就开始抽大烟。刘春雷这回没有阻拦他,这么多特别物资,起码要到济宁或者开封之类的日据中心地区才能弄到,不是一般人有办法的。冒这么大风险办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好意思不让他吸烟呢!
  禁烟行动一再受挫,刘春雷就有些灰心了,可魏二民却无所谓,依然一起散步,得意的时候还唱唱酸曲。大刘是在城里的饭馆里干过的,什么曲子没听过,只不过自从黎城整军以后在骑兵队里就没敢再唱这个了。现在换了个宽松环境,一高兴起来也就犯了糊涂,于是跟着瞎哼哼。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八路在大马路上开唱《李才能倒驴》,惹得一大群人看热闹:
  祖上本是买卖人,别人夸我有才能,
  有才能我果然能,四面通来八面精,
  倒骡卖马贩驴子,坑蒙拐骗都能行,
  三教九流有来往,八店十行样样成,
  蒙古包里卖骆驼;喇嘛庙里贩羊群,
  烟台卖过黄花鱼,济南贩过落花生,
  杭州闺房卖绒花,耍着戏班上天津,
  云贵药材高丽参,如今又把金丹崩。
  嗨——说我能来我就能……
  大买卖,干不成;小买卖,日弄人,
  担韭菜,卖小葱,贩瓜子,卖花生,
  剪毛煽蛋开脚店,杂货铺里满腾腾。
  说我能来我就是能。
  …………
  再往下的曲词越来越那个,刘排长就不好意思再唱了,只剩下魏二民一个人还仰着脖子肆无忌惮地干号。周围的男男女女听得正起劲,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是哪个单位的?!”
  大家扭头一看,妈呀,是后勤部的政委傅家选(开国少将)!顿时吓得四散逃跑。傅家选是冀鲁豫军区后勤部部长兼政委,谁晓得他会到休养所来看病,正巧遇上了这一幕。
  第二天开党员会,魏二民首先站起来把自己的“罪行”交代一遍,然后把头一低说:“我犯错误了,请各位批评吧。”看样子,他出现这类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刘春雷也站起来承认错误,可他是八路军排长,刚获得“战斗模范”荣誉不久,大家还不大好意思指责他,于是就把教育的主要方向放在了魏二民身上。
  过了两天,刘春雷又去找交通处处长要求回部队。刘鸣九考虑了之后终于答应了。
  战争年代,聚散是经常的事情。离开军邮队的时候,刘春雷只对老魏说了句:“我回去了,你以后最好把烟戒了吧。”魏二民笑笑没做声。
  刘春雷知道,魏二民的大哥曾经是直鲁豫早期的地下党员,二民就是由他大哥带上革命道路的。后来,他大哥叛变投敌,魏二民就亲手把哥哥打死了——那时候,警卫员和交通员有责任处决叛徒和意志不坚定者,包括自己的首长和亲人。大义灭亲之后,魏二民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长期在外搞地下交通。为开展工作,他当过青帮弟子,参加过“红枪会”,入过“相士班”(算命的),从此落下浑身的伤病,并染上了吸大烟的恶习。
  魏二民的工作很出色,可毒瘾总是戒不掉。50年代初他被开除了公职,跑到芜湖去找当时担任军代表的一个战友,居然还是想要鸦片。那个军代表把他赶走了,刘春雷知道以后很生气,说:“一点大烟土就会杀你的头了?大不了撤职,我给他!”后来没多久,魏二民就自杀了。
  回到骑兵团,刘春雷就急着去看自己的新战马“公鸡”。这两个月,副连长王元力一直在帮他训练从湖西买来的这匹混血儿马。王元力这人办别的事有些马虎,可调理战马绝对是一把好手。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人见了有些害怕,可马匹见了却觉得十分亲热。不过,混血马的品质很不稳定,能不能练出来谁也说不准,所以大刘对这事始终挺担心的。
  见到大刘,王连长笑着说:“回来了?再不回来,这匹马就不还给你了。”
  把“公鸡”从马厩里带出来,慢步、常步、小步、小跑、大跑、跨越、卧倒、负重全都试了一遍,从力量、敏捷、反应到指令服从,真是无可挑剔!王元力得意地说:“怎么样?了不起吧。”也不知道是夸战马还是夸自己。
  “了不起,真了不起!”刘排长抓住缰绳不敢撒手,生怕这位副连长兼训马师起了贪念,把战马要过去。
  这时候,老连长周开树调走了,四连的工作由副营长李树茂代管着,等于是还没有连长。以前八路军提拔干部的办法挺简单,谁能打仗、谁立功多就是谁;1945年整风以后有了些变化,开始注重政治背景、历史情况、思想表现,还要看看文化水平什么的。












  骑兵团总体比较单纯,红军团的底子,政治方面基本上不存在问题,大家的表现也都不错,这么一来,学历就显得很重要。刘春雷早年进过两年正规学堂,虽然只是小学生,大小也算个文化人,于是很多战友都认为他是主要候补人选,吓得大刘赶紧声明:“我那点文化只够开豆腐店写水牌的,别把我扯进去。”
  领导也找他谈话,问他到特务连当指导员有什么意见,大刘急了:“当指导员我可不行!”
  “为什么?”
  “我刚在军邮队犯了错误……”接着就把自己和魏二民唱酸曲的事情坦白了,最后还说,“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四连!”
  政委李庭桂火了:“到哪里干也由不得你,滚蛋!”
  刘春雷是真的怕当指导员,因为指导员经常要写战斗日志、鉴定评语什么的,而他那时候写文章超过二十个字就觉得脑袋痛。
  在大后方干了几个月,刘排长养成了讲卫生的习惯。
  早晨起来,骑兵们十分忙碌,给战马铡草配料、喂食饮水、刷毛整鞍、检查马嚼口马蹄子……事情很多。弄完这些工作,大刘就开始刷牙修面,还用“新华”香皂洗个脸。每当他讲卫生的时候,总有一帮子人围在旁边看稀奇:
  “排长,大清早的,拿根小棍捅得满嘴冒泡,恶不恶心呀?”
  “大刘,别愣装城里人了,脸上弄得再香,一看还是个卖豆腐的……”
  刘排长被大家奚落得有些丧气,幸好有李庭桂政委帮他说话。李政委是搞过学生运动的,对刷牙洗脸挺支持:“讲卫生没错啊,学着当城里人也不错,将来大反攻还要打下开封、济南,我们到大城市去。”
  政委表态了,大家只好同意。于是就当城里人的前景展开讨论,最终一致认为,进城的事情总的来说比较好,美中不足的是部队遛马不方便。
  五一节期间,根据地军民举行了庆祝活动,反攻的胜利鼓舞着人们。老百姓担着蔬菜,赶着猪羊,到部队驻地慰问八路军。当时骑兵团驻得很分散,一营在滑县杨庄一带,二营五连在高陵县帮助群众搞生产,①而四连则驻扎在南乐县的芦里村。虽然离敌人据点不远,但只要警戒组织得当,部队照样可以休整。
  5月9日上午,刘春雷在村里看老乡们宰羊,王元力通知他一起去团部开会,大刘不乐意:“宰羊好玩呢,你们连长开会,我不去。”李树茂张口就骂:“放屁!少啰唆。”没办法,只好跟着走了。
  骑兵团在大屯村召开作战会议。刘春雷到了团部,看见各位营长、连长、参谋,还有几位县大队的干部挤满了一屋子,他这个当排长的赶紧在犄角旮旯里躲着。
  万怀臣副团长首先宣读了军分区的作战命令:“5月10日发起滑县姜庄战斗。决定由十六团围歼姜庄据点之敌,高陵县大队、卫河县大队配属骑兵团,在前后赵户村一线阻击敌援军。”签署命令的是九分区政委张国华和副司令员赵东寰。
  姜庄位于滑县北部,那里是反共自卫军贾席珍和王树林部的据点,大约驻守着一千多人。当时,汤阴、淇县、浚县和滑县县城都有日伪军,如果姜庄不能迅速拿下,浚县、滑县方向的敌人就会出动增援。为此,军分区指示在前赵户村和后赵户村设置打援防御线,阻击这两路可能到来的援军。
  宣布完命令,李庭桂政委拿出个小本子,说了些“守如磐石,攻如猛虎”的话,就让大家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讨论发言。
  况团长到九分区以后,团里的军政工作由李庭桂负责,李政委实际上也就是团长了。骑兵团的几任军事主官领导风格各不一样。早先的曾玉良团长打仗之前很少开会商量,他拿着根马鞭,指着人派任务,一点含糊也不能有;后来况玉纯当团长,时常开会讨论一下,不过人家发言的时候他半听不听的,等讨论结束后把手一摊:“大家讲得很好,现在听我的……”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好像别人先前都是胡说八道一样。












  李庭桂政委是抗战以后才进部队的,作战经验确实不如前几任团长,但他组织作战会议很认真,不仅每一个人的发言都认真听、认真记,接下来还要和大家反复讨论,比照过去的战斗情况总结经验教训,搞得特别仔细。这样一来,所有开会的人都在动脑筋想办法,使得每一次会议都变成了一堂实用的战术研讨课。虽然讨论时间经常拖得很长,但一旦形成决定之后,大家都非常清楚任务的要求,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也都有所准备。
  提到打援阻击,骑兵团的干部们自然就想起了惨烈的双村营战斗,侦察参谋边乔突然说:“这一次,孙殿英部二十二团很有可能会出来,我们可以报去年的仇了。”
  “打它!打二十二团!”一听这话,骑兵们全都激动得跳了起来。
  1944年5月,就是这个伪二十二团死守双村营,八路军和他们打了十多个小时,指挥作战的军分区胡乃超参谋长牺牲,冀鲁豫二十一团损失过半,骑兵团的四个连长阵亡两个、重伤一个,到最后也没能把据点拿下来。这以后,二十二团就一直叫嚣他们一个团能打八路军两个主力团。事隔一年,终于有机会再度交手,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暂八师二十二团,号称孙殿英的精锐之师,素有“能攻善守,训练有素”的名声。“孙大麻子”的部队多是从民团扩编的,唯独这个团全部由加入“庙会道”(孙殿英任道长的迷信组织)多年的老兵组成。保定军校毕业的团长王鸿勋是孙道长的亲传徒弟,三个营长也都是孙殿英的义子。该团配备迫击炮四门、轻重机枪五十挺、其他枪械一千余支,是孙军长的宝贝疙瘩。
  据边乔参谋分析:孙殿英的军部远在新乡,伪二十二团驻守在滑县县城,归副军长杨明卿指挥。如果是老奸巨猾的孙麻子,在目前八路军大反攻的局势下,绝不会冒着损失精锐的风险来帮助地方伪顽,但杨副军长讲义气、头脑比较简单,他有可能把最能打的部队派出来救援贾席珍。
  骑兵团的一连和四连都争着要上滑县方向的防御阵地。双村营战斗中,一连牺牲了连长廖振美;而四连更惨——四连是原二连和四连合并的,那一仗,二连长张起旺阵亡,四连长李树茂重伤。由于人员损失严重,竟使得这两个连不得不并成了一个连!
  现在,一连是一营的拳头,四连是二营的尖刀,这两个红军连抢任务实际上也就成了两个营之争。李庭桂政委让两位营长谈谈想法,一营长黄斌和二营长吕兆清就各自表示怎么防御、怎么反击……参谋长刘子明听了一阵就打断他们:“一个营的力量不够。”
  刘参谋长以前当过特委教导队队长和濮阳公安局局长,对伪军的内部情况很熟悉,他解释说:如果把二十二团拖在阵地上打,孙殿英为保护自己的精锐嫡系,就一定会把周围各县的日伪军全调来参战。骑兵团如果用一个营的兵力进行阵地反击,既打不垮敌人也赶不走敌人,到时候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弄不好就难以收拾了。
  副团长万怀臣一拍桌子:“不分兵防守!全团上去对攻,一拳头把他们打趴下!”这个主意实在太大胆,整个团都上马攻击二十二团,如果兜不住,让敌人冲进姜庄怎么办?再就是,万一浚县方向的援军来了怎么办?大伙一时间都愣住了。
  高陵、卫河两个县大队的领导站起来表态:“你们进攻,我们守!打垮孙殿英,保证拼到最后一人一枪也不放敌人过阵地。”大家对地方部队干部很感激。不过,狠话可以说,能不能做到却不大放心,要知道,增援的敌人除了伪军,还可能有日军呢!
  边乔参谋也赞同万副团长的意见,他提议说:分区预设的防御阵地在前后赵户村,这里离姜庄包围圈太近,如果在这里打对攻,确实有被敌人突破进姜庄的危险。但如果我们把战场往滑县县城方向前移,既可以把伪二十二团隔远一些,也可以提早向敌人发起攻击。全团攥成一个拳头,先集中力量重创滑县方向的敌人,再利用骑兵机动能力强的优势,回过身来反击浚县方向的援军。












  阵地前移,不在前后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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