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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当代2007年第5期-第42章

小说: 当代2007年第5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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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妈东劝西劝,差点给我幺舅下跪,我幺舅才答应去学灰工,也就是泥瓦匠。俗话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男人不学门手艺,那才真是讨不到婆娘。在农村当灰工,那些年还是经常有活路。方圆几十里,总有修房造屋的人家。打水泥预制板、砌砖墙,大多是灰工的事。大钱赚不到,糊口的钱还是有一点。当灰工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走哪家吃哪家,散装酒、劣等烟、坨坨肉多少能吃一嘴。主人家为了赶工期、保质量,也不敢过分克扣匠人。所以灰工在农村还算得上是一份混饭吃的好工作。
  在当灰工的时候,我幺舅已经十六岁了,学会了喝酒抽烟,也学会了打麻将、砸金花、斗地主。他虽然一分钱也不交给我妈,我妈还管他吃管他住。谁叫他是小弟呢。我那时已经八岁,是个小学生了,只要一放学,我就爱跟着我幺舅屁股后面转。有时,幺舅也会支派我,全娃,给幺舅买一包攀枝花。听到命令,我屁颠屁颠就跑去买烟,完全像个小勤务兵。我幺舅有点喜欢我,我妹妹吃不到他的东西,只有我特殊,隔三差五,幺舅会赏我几颗糖果,一块饼饼,一个口香糖,又因为这些,我把幺舅叫得更甜了。
  在我幺舅二十二岁那年,我妈和我爸还有我二姨、三姨,大家共同张罗,给我幺舅成了亲。我幺舅妈叫江碧秀,大我幺舅一岁,人长得一般,很勤快。开始我幺舅不同意,说又给我找个姐了。我妈说,小弟,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秀妹子为人老实,替你操持家务,肯定是把好手。我幺舅正处于青春骚动的年月,在乡下,一般人家能讨个四肢健全,不瘸不瞎不傻的老婆,就想烧高香了。三四十岁打光棍的多得是,结个寡妇带个拖油瓶进屋也是见怪不怪了。农村里,漂亮的女子进城了,能干的女子出门打工去了,留下的女人可想而知,还有啥可挑选呢?幺舅也只有认命了。
  幺舅妈进门三年多,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不但我幺舅不高兴,连我妈也冷言冷语地埋怨,我庞家只有这一根香火哟。那年,我幺舅的大女儿刚满两岁,小女儿还不到一岁,幺舅因为在外面打麻将输红了眼,与人打了起来,将人打伤了。那人家族势力大,我幺舅晓得惹了祸,回到家里,收拾了一点衣物,对我幺舅妈说,他要出去打工,连夜就走。我幺舅妈只是哭,拦不住他,只有由他逃走了。
  当天夜里,十多个人围着我幺舅家,吵吵闹闹地叫庞家把打人凶手交出来。我幺舅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抱着一岁的女儿一个劲地哭。后来,闻讯赶来的我爸我妈,好说歹说才劝住了那伙人。我妈答应赔医药、营养费,人家才松了口。
  隔了半个多月,幺舅打电话到村上的小杂货店,委托开店的田嫂转个信,说他在东莞建筑工地打工,一切平安。我妈想打个电话过去,不知该打哪里,只好作罢。那时我们村,除了村委会、杂货店有电话,其它家庭还玩不起。当然,也有个别外出打工回家的男女,操着手机打电话,那也是凤毛麟角。我幺舅在外面闯荡,一晃四年过去,还真混出个人物来了。


  三

  我一夜失眠,刚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天又亮了。我梦见幺舅坐在一个大办公桌后面,高靠背的皮椅随意转动。一边是落地
  玻璃长窗,在窗前可以望得很远,一览众楼小,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我衣冠楚楚地捧着一个文件夹,向幺舅,也就是向公司的总经理汇报工作,幺舅不住地点头,我也有点春风得意的傻样。一位高挑漂亮的小姐托着一个瓷盘,风摆杨柳地飘了进来,小声说,总经理,请用咖啡,苏部长,您也请用吧。我看了小姐一眼,心里也很惬意,善意地笑了笑。在公司里,大家都知道我与幺舅的关系,我会写一手好文章,自然成了人事部部长,那可是个受人尊重的好位置啊。我接过咖啡杯,很绅士地用手端着,小呷一口,却不料咖啡刚入口,竟烫得我嗤了一声,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样子很狼狈,一下子人也醒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匆匆起床,开了门,见是幺舅站在那里。幺舅说,全娃,我要去上班了,你愿不愿跟我去看看,你不是想出来打工吗?我用手抹了抹眼角的眼屎,望着幺舅,感到有点惊诧。原来幺舅既没穿西装打领带,也没有穿名牌休闲服,而是穿着一套迷彩服。就是部队训练施工时穿的那种很普通的工作服,头上还顶了一个黄色安全帽,脚上竟然穿着一双高帮的解放鞋,也就是战士常穿的那种胶鞋。
  幺舅见我莫名其妙地发愣,他说,你以为老板就该西装笔挺、头发油亮、皮鞋闪光?我不是那种人,我喜欢和工人打成一片。我立刻醒悟过来,说,幺舅,你这样的老板,就该当劳动模范,怪不得你发大财了。像你这样的老板,哪个工人都愿意跟着你干,大家放心。眼下像你这样艰苦朴素的老板,太少了。幺舅淡淡地笑了一下,用不着给幺舅打粉,我是油黑人,不受粉。我说,好好,我洗一把脸就跟你走。
  幺舅和我离开房屋时,小丽还在睡,我们没有惊动她。下了楼,我们来到路边小店,匆匆吃了早点,喝了一杯豆浆,幺舅就带我去等公交车。我问,幺舅,你不开小车啦?幺舅说,开小车上班,不是太特殊了?我点了点头,心里很佩服幺舅,与民同劳,与民同难,与民同乐,不搞特殊,这才是真正的好领导呀。
  我们转了两趟公交车,又步行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大工地。那里塔式起重机有七、八台,混凝土搅拌机满工地都是,发出轰轰的响声。沙子、石头堆成无数个小山丘,装混凝土的大漏斗、小推车到处都有,钢筋、水泥随处可见。我问,幺舅,这里工地都是你在负责吗?幺舅说,我倒想呢,可惜没有那本事,我只管了几十号人,专门浇灌混凝土,只是承包了很少一部分。我又问,幺舅,你们公司的办公地点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嘛。我记起梦中的大办公室,很想去见识见识那落地长窗、转转椅。幺舅诡秘地一笑,我是游击司令,跟毛主席学的,到处打游击。我的公司是不挂牌的,省了好多事,不上税、不交费,省了大笔房租费。我一时不懂他的话中玄机,但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幺舅说,先到工棚去看看,我手下的兄弟们都住在那里,等一会儿工地就要开工了,我要去安排一下工作。
  这时还是清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和煦的霞光给工地罩上了一层金色,高高的吊塔伸着金色的巨臂,林立在工地上,像一片钢铁的森林。我数了一下,楼群已升到三层,钢筋的骨架向上裸露着,等着水泥的浇灌。幺舅带我来到一座工棚前,有十多个农民工还在啃着馒头,呼噜呼噜地喝着清水般的稀饭。这时,两个领头的人走了过来,向幺舅打着招呼。一个说,庞老板,这么早呀,你放心,忙你的,这边有我呢。另一个说,庞老板,你看还要干多少天才摊牌?幺舅说,再稳稳,到时候听我的招呼。我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只有傻傻地东瞧瞧西看看。幺舅说,全娃,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胡叔,这位是高叔。我跟着叫了一声胡叔、高叔,对他们笑了笑。胡叔大约有一米七五的身高,三十五六的样子,穿一身蓝色工作服,显得很精干。高叔却不高,充其量只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三十出头,但身坯长得很壮实,像一个有棱有角的石礅。幺舅随后又介绍说,这是我外甥,全娃,高中生,字儿写得漂亮,文章也写得好,只是数理化差了一点,这次出来是想散散心,打打工。你们领着他在工地上先干点啥。胡叔和高叔点了点头,对我友好地笑了一下。我庆幸幺舅没有往下说,要是把我两次高考落榜的事说出来,那就羞人了。
  这时,幺舅又走向工棚,向农民工打着招呼。听口音,几乎全是四川人和重庆人,而且大多是川东口音。工人们已经吃完早饭,都准备上工了。工棚全是塑料布搭成的,很简陋。我走到门边,朝里望了望,一股难闻的气味迎面冲来。里面有点暗,有一长排地铺,睡的也是塑料布,上面有一个挨一个卷好的被盖。我退到门外,看见大棚旁边还有一个偏厦,有锅有灶台有案板,我想大概这里就是伙房了。对农村打工族的艰苦状况我也有过耳闻,但看到这真实的场景,我还是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要叫我睡这狗窝似的地方,我能适应吗?我脑壳一片空白。
  上工的时候,幺舅对我说,你刚来,还没干过体力活,挑啊抬啊你就莫去干了,就在搅拌机边上计个数,帮帮忙就行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向大姐交代。我说,我出来了,就要干活,劳动光荣嘛。幺舅说,莫说漂亮话,这种活,不是你这种人干的,我随便找几个人就能干。一不要技术,二不要脑壳,只要有把力气就行。我说,好吧,我听你的,先干点轻活,适应一下。幺舅拍了拍我的肩说,全娃,我答应大姐让你来,就是想叫你吃点苦,你才晓得当大学生才是你的最好出路。我笑着说,幺舅,你高中都没上,现在就成了老板,我跟你学就行了。幺舅苦笑着说,全娃,我那一套你学不来,我那是杀洞洞鱼,弄一回算一回,不说了,说了你小子也不懂,有事找胡叔、高叔,我走了,还有急事等我去处理。
  上了工我才晓得搅拌混凝土的工作真是个又苦又累的体力活。水泥要运上高台,石子和沙子要一筐一筐倒进搅拌机的进口。水泥浇铸不像砌砖,赶工也行,磨洋工也行,浇铸工程一开始,就得马不停蹄地干,顶着烈日冒着瓢泼大雨也不能歇工,直到完成一段柱子一根横梁或一层地板。假如今天浇一点,明天浇一点,那连接处就不合缝,地板也不合格,工程质量也就成了问题。那个苦我也是后来逐渐体会到的,那个累让我一辈子刻骨铭心,天下只有农民工才会吃那份苦。那也是别无选择,谁让他们缺少知识、没有技术呢。
  这天第一次上工,我一没抬二没挑,只是在搅拌机高台旁边倒倒水泥,用铁锹将散落的石子和沙子铲进料口。就是这些活,也让我累得够呛。水泥的灰尘,太阳的曝晒,满身的水泥浆,浑身的汗水,让我苦不堪言。要不是我自尊心强,初来乍到,怕给幺舅丢脸,我早就扔下铁锹跑了。我得坚持,我要体验生活,我的梦想不是想当作家吗?人家托尔斯泰还说,在血水里煮,碱水里泡。一个作家不去尝点人间的酸甜苦辣,恐怕也写不出五味俱全、脍炙人口的佳作。


  四

  第一天劳动,我在工地吃了晚饭,独自一人赶公交车回到了幺舅的家时,天已经黑了。我进门后,只有小丽一个人在屋里。她见我一脸疲惫,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关心地问,还没吃饭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真的去当工人啦?我报以微笑说,吃过晚饭了,我幺舅呢?小丽阿姨。小丽嗔怪地说,叫啥阿姨,我只大你两三岁,叫我阿丽就行了。你幺舅呀,不到半夜不会回来,他事情多,女人也多。我不好再问什么,生怕又问出难堪让我自讨没趣。
  我想小丽八成早些年也是个山里妹子,但在我面前,她成了当然的城里人。她带我到浴室,教我咋个给热水器打火,咋个开冷水,咋个调温,脸上一直是笑眯眯的。我虽然是个山里娃子,但镇上学校附近有澡堂,隔个半个月可以去洗一洗,热水冷水开关什么的多少也懂一点。小丽说什么,我只有点头。虽然觉得她有点看不起人,想想也无恶意,我就权当一回小白痴,人家是半个主人,不爱听也得听。
  当我在洗澡的时候,小丽一会儿在门外问,香皂够不够?一会儿又说,洗头用“飘柔”。一会儿又问,全娃,需不需要干毛巾?我感到很紧张,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回答,不用。最后一次,小丽竟然把门推开了一道缝,吓得我连满头的洗发泡沫都顾不上冲,双手盖着私处,急忙过去把门扣上。我不知道小丽是热情过分,还是另有企图,但男女授受不亲这点老理我是不敢忘记的。再说,小丽好歹算我的长辈,我不敢有一点非分之想。门虽然关好了,但洗发水流进我的眼里,很不舒服。我使劲在水流下冲着,又不敢久洗,只好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匆匆躲进小屋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我进了小屋,穿好外衣,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书来读,可是脑壳却心猿意马,书没读几行,老是在想刚才的事,感到脸一阵阵发热。凭我的直觉,小丽虽然是幺舅的女人,看样子却不像良家妇女。她那眼里的秋波像一圈一圈的旋涡,吸引人呢,她那晶莹闪亮的眼光像一段段电波,勾人魂呢。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但又由不得自己。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女子不怀春。只有理智是个紧箍咒,孙猴子都怕唐僧那喃呢嚅动的嘴呢。
  有时你怕啥子就偏来啥子,躲都躲不掉。我好不容易像老僧打坐入定,心绪平定了一些,却又听到小丽的呼叫声,全娃、全娃子。我不知道那河水发了,赶紧放下书,走出小屋,才发现是洗澡间里传出的声音。这屋里洗澡间又是厕所,一屋两用。我走过去,见小丽从半开的门里探出半个身子,露出半截光溜溜的玉膀和半边酥胸。我吓了一跳,急忙把脸转了过去。小丽笑着说,全娃,你真像个大姑娘,害啥子羞嘛。我的香皂掉进厕所洞洞里去了,你去帮我拿一块新的,在客厅的柜子里。我不敢回头,嘴里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急忙在柜子里找到一块香皂,走过去偏着脸将香皂递给小丽。我斜着眼扫了一下,立马红着脸匆匆离开,回到自己的小屋,心里还在咚咚直跳。其实我只看见一块白,其它啥也没看清。我想,小丽也太出格了,有点像蒲松龄老先生笔下的狐狸精。
  我也知道,单从外表看,我肯定比幺舅更有吸引力,个子高一些,皮肤白一点,五官还算端正。可我还是个童子娃儿。我知道自己的处境,有性冲动,但不敢有性行动,对小丽只能是敬而远之,一点也不敢有非分之想。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小丽裹着一阵香风吹来了,她穿着短齐大腿的睡衣,故意胸前半露,鼓起的两坨随着走路在颤巍巍地抖动,估计里面是空心的。我只望了一眼就不敢多看,生怕眼光碰出火花。小丽端着一杯水,桃红着脸颊笑嘻嘻地说,全娃,我给你兑了点蜂糖水,你喝吧。我结结巴巴地说,谢谢,我不喝。小丽说,哟,大小伙子,一点都不领我的情哟。我实在无奈,只好接过杯子,嘴里嗫嚅着说,谢谢小丽阿姨。小丽恨了我一眼,你又来了,叫我阿丽。我苦着脸说,你是我幺舅的……小丽玩笑地说,说,说呀,你想说老婆是不是?呸,你幺舅那人,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我啥也不是,性伙伴,你懂不懂?我脸一下更红了,吞吞吐吐地说,阿丽,你不该对我说这些,我不懂你们的事。我……我是学生,我还想考大学,我,我不会乱说。小丽讥讽地说,你这娃儿,我又没有吃你,你紧张个啥?好,好,算我热脸碰了个冷屁股,你看你的破书,我走了。
  小丽风摆杨柳地走了,留下的香气久久不散,我感到有些恐惧。这时,突然记起我还有换下的衣服没洗,于是急急忙忙抓起衣服进了厨房,开始在洗衣台上洗衣服。小丽慢慢走了过来,说,全娃,衣服放在那里,我明天用洗衣机洗。我说,我自己洗。小丽看我是个嫩木头,瘪了瘪嘴,就不再理我,到她屋里看电视看影碟去了。
  半夜时分,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又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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