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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当代-2003年第5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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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都没得吃了,还吃这个。龚师傅横着眼睛,甩出一句。他才三十岁的人,背就有点弯。其实也不是累弯的,他就喜欢摆出个这样的姿势老街上的闲人总喜欢缩着头,哈着背,到冬天了还要把手笼进袖里,只有吃饭和打牌时才抽出来。 
  老街上的闲人也是有祖传的。同光年间,小梁城的龚家开药材铺发达了。到了民国,家大业大,子孙多了,麻烦也多,老祖宗干脆就分了家。龚建章的曾爷爷承袭了西门外的铺面,却不用心经营,成天喝酒打牌,没几年就败了。到了龚建章爷爷手里,就剩下几间老屋了。也幸亏如此,〃文革〃时候躲过了一劫。龚家的其他后人,生意做得好,一九六六年就被揪了出来,批斗,游街,胸前还挂了块大牌子,号称是反动药霸。 
  龚建章的爸爸当时还没进二十,躲在人群中看,想起这些亲戚平时的威风,胸中未免有几分快意,同时下定决心向长辈学习,做个逍遥自在的快活人看准了,在共产党手里做穷人最划算。不是讲吃大锅饭么,大锅饭就是给穷人吃的,就是谁都吃不饱,谁都有一口。再精打细算,再起早贪黑,也没你的小锅饭吃。他是标准的无产阶级,而且响应人多力量大的英明号召,生了一大堆娃娃。龚建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张开嘴要饭吃伸出手没力气干活的年纪,一家人吃饭确实成问题。 
  不过懒人自有懒福,龚师傅讨了个好老婆,就是化夷路过去城边上生产队黎家的满女。虽然就在城边上,但还是农村,嫁到化夷路上就算是城里人了,所以她很知足,一点也不嫌龚师傅空有师傅之名,却什么都不会做。倒是龚师傅时常吼道,要不是我,你怎么会到城里来?龚家娘子想到自己一个农村妹子,嫁了个白白净净的城里人,确实是高攀了,因此感恩不尽,里里外外用心操持着。她针线好,到处揽活儿,替人缝缝补补。邓大人出山开过会后,她又在门口试着摆了个摊子,卖些瓜子香烟之类的,居然没人来干涉。哪天要是实在揭不开锅,就跑回娘家,在地里扯些瓜菜,也算是一顿饭。 
  这样子居然也把一大堆小孩慢慢地拉扯大了,龚建章的哥哥姐姐居然还读完了小学。小学毕业后,两个哥哥一个跟五显巷的龙木匠学手艺,一个在戴家园的白铁铺里打下手,姐姐就被送到亲戚家开的面馆里做事。龚建章读书上心,成绩不错,龚家娘子就暗地里下决心,要送他读大学。经常千叮嘱万叮嘱,要攒劲,读个书不容易。龚建章懂事早,心疼他妈妈太苦自己,一点不敢松劲,也不愿再提什么额外的要求,想吃凉粉想得要死也不开口。妹妹龚建红人小,嘴更馋,吵着回家要钱,被龚建章甩手一巴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这一掌其实是打在龚建章自己心口上。他很疼这个妹妹的,但又不愿惯了她,只在一边冷看着。妹妹无人搭理,哭得没劲,也就止了。龚建章把她拉起来,说,不准问妈妈要钱,明天哥哥给你买。妹妹抹了一把鼻涕,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来,龚建章饭也不吃,把妹妹喊出来,急急忙忙走到城门洞里,一只手贴在裤袋里,说,宋奶奶,要两碗。他语气有点紧促。宋奶奶翻开眼皮,看了他一会,才慢腾腾地盛了一碗。龚建章要妹妹接着,说,吃快点。碗很大,妹妹嘴巴那么小,居然一下子就空了。不过龚建章比她吃得还快,一大碗凉粉,哧溜就滑下去了,连水都没剩,给舔得干干净净。完事后,龚建章从裤袋里挖出了一张一角的毛票,两张五分票。宋奶奶笑着看他,发财了?龚建章不吭声,拉起妹妹的手转头就走。龚建红仰着头说,四哥,明天还给我买吗?龚建章骂了句死馋鬼,他妹妹就笑起来,过了一下又问,那明年呢?龚建章也笑起来,他最喜欢妹妹这点小精灵。 
  到了傍晚,阳光从城郊那边照过来,化夷街显得半明半暗。从西边进城的农民大都沿这条街走回去了,没回的就留在城内的哪个小旅馆喝酒打牌,跟女服务员调笑,也算享受了一遭,回去好在乡人面前抖一抖。龚家娘子坐在自家的小摊边,想着补完这一件,就该收摊了。她是个能一心多用的人,虽然补得细心,还是看清了城门洞子里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女一男,穿着上没有乡里味。兴许是去城边上走亲戚的吧。正想着,眼前暗了一暗。没抬头,她等着暗影过去,耳边却听到,请问这是龚建章的家吗?声音有点熟,抬头看了一眼,她慌忙站起来,谭老师,你怎么来了?快到屋里坐。屋里却黑,扯开了灯,四十五瓦的,还是显得暗淡。没多久,谭老师和她带来的学生龚建国就走出来了。谭老师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龚建章还是个好伢子,好好说一下就行了。 
  龚建章是看着谭老师和龚建国走出大同街口的。他想不回去算了,却又知道躲下去只有更糟糕。反正要了结的,晚了不如早了,省得悬着个心又吊了块蛮重的石头。这么想清楚了,走到了家门口。龚家娘子正靠在门框上,望着对面出神。龚建章怯怯地喊了一声,她似乎没听到。龚家娘子有点瘦,皮肤黑里透红,有些干,眼睛却很有神,身段也利落。这会儿她的眼睛有点空,还有点红。龚建章刚进门口,脖子上就挨了劈头盖脑的一竹扫子。他马上蹲在地上,用手护住脖子。竹扫子从背后急雨般地打下。我叫你去抢!我叫你去做强盗!哪个不好抢,你去抢自己的亲戚干什么?人家有钱,我们穷,穷人也有穷骨气,我叫你去抢!我叫你去抢!龚家娘子骂得咬牙切齿,龚建章能听出她内心的愤怒和失望。一声不吭,也不躲,他只是努力抑制住眼泪。他想哭,不是因为妈妈打他,而是因为妈妈是如此伤心。耳边听得妹妹在哭,不要打四哥,不要打了。过了一下又听到她喊,是我想吃凉粉,四哥才去抢的。 
  想吃凉粉,为什么不跟我要? 
  龚建章抬起头,看着他妈妈,半天才说,我再也不吃凉粉了。 
  龚家娘子哭了起来。 
  说到做到,龚建章非但不吃,而且连看也不看了,每次穿过城门洞口时都是急匆匆的,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让想做他长久生意的宋奶奶失望了好多次。夏天的傍晚实在长。为了节省电,龚建章搬出条长凳到门外,把作业本摊开。龚家娘子这时候就把常坐的矮凳递过来,自己站着照顾生意。趁着天色还亮,龚建章一口气要把作业做完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小学的家庭作业还比较近人情,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完成。街道上响着〃叮当叮当〃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果仔细听,还可以听出其中的节奏各有不同。龚建章就当是在听音乐。开始时还能入耳,慢慢的就浑然不觉了。 
  龚建章做作业的时候,妹妹就在一边看着,眼睛很大,很专注,似乎是她在做作业。有时龚建章想翻页了,手刚抬起,妹妹就帮他翻过去了,并且注视着他,看是否能赢得表扬,至少是想看到赞赏的神气。龚建章不理她,心里知道她不过是借机会亲近一下他的课本罢了。 
  龚建红对哥哥的课本无限仰慕,经常偷偷翻出来看。有一次还对龚建章说,你们老师写的字真好看。龚建章一愣后才明白她把书上印的字当成学校老师写的了,口里却说,那当然。龚建红从此对学校更加向往,经常缠着他问这问那的,并且一有机会就把他的书翻出来看,虽不识字,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爱看就看吧,龚建章无所谓,突然发现语文书的一页彩色插图不见了,而且被撕得干干净净,边缘很齐整,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放了学龚建章就冲回家里,把正在街道上跳绳的妹妹拖到屋里。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妹妹马上从小口袋里把那张彩页掏了出来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粘回去还严丝合缝。龚建章放了这个爱书的小可怜虫一马,只是从此不许她碰他的书。 
  龚建章在一面空墙上高高地钉了一根钉子,作业做完了就把书包挂上去,龚建红非得长到十五六岁踩到凳子上才能摸到它。从此除了龚建章做作业,否则她很难看到课本。街口的小人书摊她又没钱去看,只有守着哥哥做作业。龚建章心里早就原谅她了,但又知道妹妹是个得一寸进一尺的小精怪,再让她碰书本,恐怕手痒之下,所有的彩页都要失踪。旧课本以后复习要用,早就压在箱子底下,也懒得翻出来。那就让她看着做作业也好,以后读书说不定会用功一些。 
  作业很容易,龚建章简直不把它们当回事。当天色暗下来时,就做完了。耳边的叮当之声变得很微弱,有时干脆是没有。铁匠们也要吃饭了。家家门口都飘起一股菜香味。现在是夏天,夏天大家都爱蹲在或站在门口吃饭,有的屋里干脆连小方桌都搬出来了。龚建章家对面就是一家铁匠铺,老铁匠和小铁匠这时候总会蹲在台阶上,手里捧的大瓷碗盛得下半斤饭。铁匠师傅似乎都不爱说话,低着头用力的咀嚼着。看着他们的一身肌肉,龚建章很羡慕。他想自己长大了也要跟他们一样强,他们的样子才像个男子汉。他不喜欢做爸爸那样的人,松松垮垮的,没劲。要像铁一样,结实,沉甸甸的,不用说话就让人觉出分量来。为此龚建章总有意无意模仿铁匠们的言行举止,想说话时故意忍住不说,吃饭时也捧了个黑钵子,蹲在地上。他爸爸毕竟是世家子弟,身上有先人遗风,举止总要和平常俗人区别开来,所以经常骂龚建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连吃饭也跟那些做工的人一模一样。龚建章不说话,心里却不服气,觉得他爸爸才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走起路来飘飘的,一点都不扎实。倒是龚家娘子很看得惯,乡下农民蹲在地头吃饭不就是这样吗?她打趣道,老四是像我们家的人呢!哪像你,城里相公,拿杯子还要跷个兰花指。说归说,她其实还是很爱男人这一点的。龚建章却讨厌得要命,他喜欢铁匠们的手,不做作,有力,像两把钳子。让他庆幸的是,自己的皮肤像妈,微黑?熏透着红润,跟铁匠们差不多,不像爸爸,简直是有点苍白。 
  饭吃完了,龚师傅又要出去打牌,妈妈的事业就是串门,顺带捎些针线活回来。大哥三哥都回来了,二姐却还在店子里,要打烊才回来。对两个哥哥,龚建章没什么感情。他觉得大哥太拿腔作势,不亲近。三哥呢,跟爸爸是一个坯子里出来的,瘦长,小白脸,在女孩子面前走路居然跷着兰花指,什么东西?老大老三也嫌龚建章小小年纪就不活泼,眼神有点阴阴的,他妈的简直跟街上那些打铁的一样,也不爱搭理他,两个人凑在一起议论女孩子。听这个,龚建章倒是不讨厌,但他也不发言。听着听着,他就想到一个女同学身上去了。她叫王芬。 
  在龚建章眼中,王芬是城里最好看的女孩子。她斯文,白净,就像是龚建章家里供养的水仙。谭老师总夸她是个大家闺秀。在这个小小的大家闺秀面前,龚建章总有点自惭形秽,他觉得自己什么也配不上她人家长得美,家里是县政府的,又穿得那么好。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光辉,龚建章总不敢正视她,他总是找机会从侧面偷偷地注视着她。从侧面看上去,王芬的眼里嘴角都带着一点笑意。她总是静静地望着老师讲课,就算是举手答问,也显得安静,不像其他女生那么急于表现。龚建章不敢看久了,通常就是一眼,但这一眼总能让他长久地感动。他从不主动跟王芬说话,下了课,只是暗暗地搜索她的身影或是在跳绳,或是在踢田螺。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龚建章就觉得满足。 
  龚建章知道,班上许多男同学都喜欢王芬,他就亲耳听到其中几个公然宣称要跟王芬那个。对于这些才读小学六年级的小痞子,龚建章恨不得把他们痛打一顿。王芬是仙女,哪能动这种下流的念头?但几个小痞子脑袋里没有下流的概念,他们不但想,而且总是跃跃欲试。这天王芬和几个女伴在跳绳。王芬打桩,弯下腰去把绳子移到身上来,屁股就翘了起来。小痞子中的吴伟简直是个行动天才,别人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他就走了过去用那个部位去擦王芬的屁股,脸上露着享受的表情。王芬居然没有觉察。 
  龚建章却一直靠着栏杆,在偷看她们跳绳。吴伟贴近王芬的时候,龚建章还没弄明白他想干什么。等他明白过来时,吴伟已擦了过去,然后转身朝龚建章这边走来,洋洋自得。脑袋一热,龚建章就冲了上去。这下轮到吴伟没回过神来,脸上挨了一拳。吴伟是从小打架打大的,有些经验,挨了一下后马上箍住龚建章,两个人就滚在地上,扭做一团。女生们尖叫起来。上课铃正好响起。两个人松开,站起。吴伟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指着龚建章说,你等着。龚建章没拍衣服,眼睛瞪着吴伟。吴伟的眼神很凶,而龚建章的则充满了怒火。 
  下午放学后,照例是排队走出校门。王芬正排在龚建章一侧,她趁人不注意,小声对龚建章说,你不要紧吧? 
  没事。龚建章板着脸说。 
  王芬一笑,就转过脸去跟别的女孩说话去了。这一笑让龚建章几乎平空飘了起来,本来心里还有点怕,这下全没了。 
  走出一段路后,队伍就散了。在化龙寺前面的那条路上,龚建章听到背后有人喊他,一回头他就看到了龚建国。自从上回〃借〃了他钱后,有一年龚建章没跟他讲话了。其实若细细算起来,他们还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龚建国跑得气喘吁吁,龚建章,吴伟他们在后面追来了。 
  对他的报讯,龚建章好像不感动,木着脸说,来就来。 
  他们有几个人呢。 
  还怕他? 
  龚建国急得不得了,似乎龚建章是他亲哥哥。远远地看到吴伟他们来了,龚建章把书包递给龚建国,站在那里不动。吴伟带的都是班上几个打架能手,每一个都够龚建章应付的。龚建章却一点都不怕,他还在想着王芬那一笑。 
  吴伟本想把龚建章吓住的,却看到他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微觉气馁,运了运气后,指着他说,你今天充什么狠? 
  你要不要脸?龚建章也把手戳了出去。 
  关你屁事? 
  吴伟身后蹦出个声音,打啊!于是一团尘土滚起。龚建国站得远远的,大喊,不要打了。再打我就去告诉谭老师。他的威胁很到位。过了一下尘土就灭了,几个人都是一身灰。龚建章流了鼻血,他抹了一下,脸上就有点骇人。吴伟被猛踢了一脚,肚子还隐隐作痛。但他不想打了,带着一帮人得胜回朝。龚建国这才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来。龚建章没接,走到个摇井边上,握住把手摇了几下,管子里就喷出一柱水来。把脸和手洗干净,拍拍身上的灰,又把书包拿过来,龚建章才正眼看了龚建国一下。龚建国一笑,他的脸白里透红,很好看。 
  龚建国也很喜欢王芬,对吴伟也很痛恨,只不过不敢上去跟他打架而已,所以他很佩服龚建章。何况他一直想跟他和好,他觉得上次为了两毛钱就告状确实有点过分。为了这事,他还挨了爸爸一掌,爸爸吼道,再穷也是亲戚,你告什么告?龚建国这才醒悟到他跟龚建章原来有亲。龚建章倒是早就晓得的,不过是妈妈告诉他的。爸爸从不讲这些事。爸爸虽然懒散,但这点子傲气倒还有。龚建章承袭了这点傲气,所以装作不知道。不过现在龚建国做到这样,龚建章倒也觉得不能再板着脸了,他也笑了一下。他们一起过骧龙桥,插进五显巷,很快就到了龚建国的家门口。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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