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体育电子书 > 异端的权利 >

第7章

异端的权利-第7章

小说: 异端的权利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个自由民说的是加尔文“Monsieur(先生)”而不是加尔文“Ma?tre(大师)”,一对农民夫妇依照古时的习惯,出了教堂便谈起生意:判刑,判刑,判刑。一个人玩了扑克:把扑克牌挂在脖子上枷刑示众。另一个人在街上吵着唱歌:告诉他“可以到别处去唱”——这便意味着他被放逐出城。两个船员吵架,无人受伤:处死。两个孩子举止粗鲁,起初判处两人火刑柱烧死,而后减刑,强迫他们观看柴堆火刑。
所有这些当中最最野蛮的,要数对任何敢于挑战加尔文政治及宗教一贯正确性的人所施的惩罚。一个人公开抗议这改革家的预定论原则,便在城里的所有街口被残酷鞭打,而后放逐。一个印刷商喝醉酒骂了加尔文,判处以烧红的烙铁在舌上穿孔,再放逐出城。雅克?格吕埃只因把加尔文叫做伪君子,先受拉肢刑,然后处死。每一件过犯,即便至为轻微,也要小心记入宗教法庭的案底记录,于是每个公民的私生活,都可以确凿地拿来做控告他的证据。

    如此警惕不懈的恐怖,到头来势必将个人和群体的尊严意识以及活力感觉一扫而空。一旦在国家组织当中,每个公民都必得接受讯问、侦讯与判刑,而他很清楚,那般看不见的密探正观察他的一切行为,记录他的所有言语;一旦他自己的住家,不待通知,不分昼夜,必得接受“家访”——这样,人们的神经便会屈膝投降,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普遍的忧心忡忡,甚至传染给最勇敢的人。徒劳的斗争,击碎了最坚强的意志。有赖于其著名的“教规”,加尔文的日内瓦城遂了他的愿望:没有欢乐,畏缩胆怯,无能对抗加尔文大师的意志。

    这样的教规才实行了几年,日内瓦就现出全新的面貌。这城市曾经自由快乐,如今却仿佛裹上了尸布。色彩鲜明的服装消失了踪影,被划一的黄褐色取而代之。教堂的钟楼钟声不响,街道上再不回荡快乐的歌声,家家户户都像加尔文的礼拜堂一样单调朴素。客店空无一人,琴师无法再召人跳舞,九柱戏无法再玩,骰子也无法在桌上格格欢唱。舞厅空空荡荡;黑暗的街巷,曾有情侣们结对闲荡,如今也无人问津。惟有毫无陈设的教堂里,那一个又一个星期天阴郁死寂的聚会,才留给了他们。这城市正如加尔文一样满脸晦气,也日益像他一样乖戾乏味,邪恶冷漠——这或许出于畏惧,也或许来自对他的苛酷无意识的效仿。人们不复能自由明快地到处徜徉,目光不复能快乐地顾盼,那惊鸿一瞥单单表现着恐惧,因兴高采烈可能被误解为情欲。他们再不会显得无拘无束,满心只怕那从不知快乐的骇人的人。甚至在家里的私生活当中,他们也学会了窃窃私语,因仆人可能就在门外的钥匙孔偷听。一旦恐惧变成了第二天性,被恐惧压倒的人们势必疑神疑鬼,不断防备密探。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绝不要惹人注目。要避免遭人疑,得保证被人忘。到加尔文统治的后期,日内瓦人只要办得到,便会坐在家里,因在一定程度上,家里的四壁加门闩,还算能够防止他们给人窥视,遭人怀疑。可如若往窗外瞧上一眼,便看得见宗教法庭的巡捕招摇过街,那他们便惊惧地缩将回来——谁晓得邻居会不会举报了他们?要是必得出门,市民们裹在褐色的斗篷里面,目光低垂,鬼鬼祟祟,蹑手蹑脚,活像去接受布道,参加葬礼。即便小孩子,在这新教规下面成长起来,也给“教育课程”骇个要死。他们再不像生性健康快乐的孩童一样轻松地游戏,而是缩成一团,像只等着遭打的杂种狗。他们如同枯萎的花朵,从不知充足的阳光,只会在晦暗当中苟延残喘。

    这城市的节奏,恰似时钟一样有板有眼,冷冰冰地嘀嗒作响,绝不被喜节佳期打断——单调乏味,规矩可靠。任谁第一次来到日内瓦,走在大街上,必会相信这城市正在服丧。居民们如此冷漠愁苦,如此沉默寡欢,精神氛围如此沉重难忍。可惊的是教规坚持不懈;而加尔文强加给日内瓦的这种不宽容的中庸,其代价是失却了一切神圣的活力——惟有保持着无限无碍的自由,这样的活力才能够兴旺茁壮。虽则日内瓦造就了无数虔诚的公民,杰出的学者,认真的神学家,他们使得这城市彪炳千古;然而,甚至在加尔文之后两百年,罗讷河畔的这座城市,依然出不来世界闻名的画家、音乐家和艺术家。为平庸牺牲了卓越,为彻底驯顺的屈从牺牲了创造性的自由。过了许久,日内瓦才诞生了一位艺术家,他的一生,称得上对于人性桎梏的反叛。只是靠了这位最有独立精神的公民,靠了让?雅克?卢梭,日内瓦才得以从加尔文强加的羁绊当中解放出来。





第三章、卡斯特利奥上场


    独裁者可以被人怕,却未必被人爱;人们屈从于恐怖统治,却未必认为它正当合理。毫无疑问,加尔文刚回日内瓦的几个月里,自由民与市政当局一例对他钦敬有加,仿佛各党各派,都对他情有独钟。因惟有一党一派,惟有一个至高的权威,所有的人们只能被迫屈服那独裁者坚定地推向他自己的目标。那般召他回来统治自己的人,多半被统一陶醉得忘乎所以。没过多久,较为质朴的气氛便建立了起来。召回他恢复秩序的人们在心底存了种希望,总觉得一俟完成了要他做成的事情,这凶暴的独裁者总该在他对道德的狂热方面少一点严厉。然而相反,“教规”却是日益变得更加严格。他根本不去放松桎梏,根本不因市民们放弃个人自由与快乐而作出的巨大牺牲道一声感谢,反而继续在布道时对他们大放怨词,竟至于宣称,必得有一千七八百个日内瓦青年给送上绞架勒脖子,这败坏的城市才建得起道德和纪律,这便让日内瓦的市民大为失望。他们总算认识到,敢情他们召来的,并不是他们希冀的那个能实现精神健康的人,他们请回城里的人将会给他们的自由镣铐加身,他所实行的强制措施也日益残暴,到头来,他甚至跟自己最为忠诚的门徒也疏远了开来。

    几月之间,对加尔文的不满重新盛极一时;因他自吹自擂的“教规”毕竟算上个可欲的梦想,这总比他实际上的所作所为更加诱人。魅力和浪漫烟消云散,那般昨日兴高采烈的人,也开始低声抱怨。然而,动摇独裁者的声望,得需要显明易懂的理由才行;而加尔文提供这样的理由倒也不慢。一五四二年到一五四五年期间,一场瘟疫大流行令到日内瓦城惨遭破坏;就在这时,日内瓦人第一次开始对宗教法庭的一贯正确产生了怀疑。那般传教士高声鼓噪着坚持,每个病人遭到痛苦的折磨,三天之内必得请来个牧师在床侧。现在,一个牧师给传染上了疫病,他们再不肯挺身而出,听任传染病院的患者咽气时得不到精神安慰。市政当局试图找到哪怕一个宗教法庭成员,愿意“造访并安慰隔离病院之不幸病患”,然而徒劳无功。惟有宗教学院的院长卡斯特利奥志愿前往,而他并非宗教法庭成员,故而不获任命。甚至加尔文,也要授意同僚们扬言,他加尔文“实难或缺”,公然坚称“不可因援手局部,削弱教会整体”。旁的传教士使命虽不及加尔文重要,却同样小心翼翼,置身危险之外。行政会向这般胆小如鼠的牧者呼吁,可是白费口舌。人们直截了当地批评这些传教士道:“这帮人宁可上绞架,也不进医院。”到一五四三年六月五日,加尔文率领日内瓦新教的全体传教士,出席了行政会的一次会议。他们丢脸地承认,没人有胆子前往隔离病院,虽则他们明知道,凶险时也该与良辰吉日一样,那是他们服侍上帝最适宜的岗位。

    如今,除去领袖们表现出自己的勇气,再没有什么更能让民众振作精神。在马赛,在维埃纳,在许多其它城市,几百年岁月流逝,人们却依然记念那些在瘟疫时尽职尽责的英勇教士。百姓绝不会忘记表现出英雄气概的那些领袖,更不必说紧要关头的种种怯懦。日内瓦人轻蔑地盯着那般教士,对他们大肆嘲弄——这些家伙在布道台上,总惯于要求教众做出最大牺牲;而今要他们做一点牺牲,他们既无准备,也不乐意。接下来是一次减轻民众不满的徒劳尝试——上演了一出臭名昭著的丑剧。依照行政会法令,几个穷光蛋遭到逮捕。他们受到严刑拷打,直到承认自己用魔鬼屎制成软膏,抹在门闩上面,这样把瘟疫带进了城。这样的胡说八道,加尔文非但不去痛加驳斥,还要热切支持这中世纪的骗局,这更让他那骨子里的守旧习气昭然若揭。他甚至做得更损,公开宣称这些“semeurs de peste(瘟疫散布者)”简直坏事做绝,还在布道台上讲,大白天里,便有个无神论者给魔鬼从床上扯下来,投进了罗讷河。他注意到教众们许多绝不掩饰嘲笑的表情,这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忍受如此的羞辱。

    无论如何,对加尔文一贯正确的信念,在瘟疫流行期间消失殆尽——而这样的信念,又是每个独裁者权力不可或缺的心理要素。人们欢迎他返城时的热情成了昨日黄花;一种反抗的精神,在日益扩大的范围里蔓延开来。但加尔文毕竟运气不坏,因这范围纵然日益扩大,却没出现集中的敌视情绪。往往只有独裁者的暂时优势才能集中起来,在积极支持独裁者的人变成少数派以前,如此优势总能使得独裁者的统治稳定无虞。这般支持者有的是好战黩武的意志,这适表明他们的团体组织良好;而其对立面的意志,由各种势力组成,受各种动机推动,绝难汇聚成有效的力量。许多人自是为反抗独裁者的精神所激励;然而若他们的敌视情绪,尚不足以引他们投身统一的运动,实行共同的计划,他们的反叛势必徒劳无益。其结果,是自从首义挑战独裁者的权威,直到最终将他推翻,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加尔文,连同他的宗教法庭,他的传教士,以及大量支持他的流亡者,代表了一个独立集团,一个约束严明的意志,一种集中而目标明确的力量。可他的敌手,却杂乱无章地从一切可能的地位与阶层吸收成员。有些是天主教徒,仍然秘密地固守旧日的信仰;有些是贪杯的酒鬼,对于关闭酒店深恶痛绝;有些是给禁止了像从前一样化妆的妇女。另一方面,在不满分子中间,也有一批卓越爱国家族的成员,因穷光蛋骤得大权而火冒三丈,觉得他们才在日内瓦混了几个月,竟便能搞来最最舒适丰厚的位置。于是,反对派纵然人数众多,却将至高最劣的成分兼容并包;只要不满分子们未曾集结力量追求一个理想,便只能无力地嘀嘀咕咕,他们的势能就变不成动能。这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的却是一支军队;这是一批松散杂沓的不满之徒,面对的却是组织严明的恐怖——因此,他们自然毫无进展。最初几年,加尔文觉得束缚这些分散的集团,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它们从不能有效联合起来反对他,他便能将它们各个击破。

    对于一个执掌了权力的理论家,主要的危险便在于有人鼓吹一种分庭抗礼的理论。加尔文这思想家本是头脑清醒,时刻警觉,于是很快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真正恐惧的惟一对手,是那些智力和道德绝不于他稍逊的人,尤其是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这人的智力和道德定然超过加尔文,又以自由精神的热情反抗那独裁者的精神暴政。

    有一幅卡斯特利奥的画像保留给我们,不幸手法拙劣。他的面容严肃沉思,高高的前额下面,是一双坦率的眼睛。要是叫一个观相家来说,能讲出的不过如此而已。它并不能让我们洞悉他性格的深处,然而他最本质的性格特征,依然正确无误地勾勒了出来——便是他的自信与镇静。若是把加尔文跟卡斯特利奥的画像放在一起,就看得出这两人精神方面的对立,一如他们长相之不同一样的鲜明。加尔文的面孔一片紧张,表现着痉挛病态的精力,急切无碍地要寻个发泄;而卡斯特利奥的面容,则一派温和自若。加尔文显得狂烈烦躁,卡斯特利奥则是平静安详。显然,这是急躁对容忍,冲动的热情对坚忍的决心,狂热盲信对人道主义。

    我们对卡斯特利奥的青年时代,正如对他的长相一样,几乎一无所知。他于一五一五年生在瑞士、法国跟萨伏依交界处的多菲内,比加尔文晚了六年。他的家姓沙退隆、沙蒂永或者沙台隆;按萨伏依公国的习惯,或许就叫做卡斯泰里昂,或者卡斯提里昂。他的母语,仿佛是法语而非意大利语,虽则他这两种语言都很流利。没过多久,他的拉丁语便好得叫人叹服——那是在二十岁时,他入了里昂大学,在此彻底掌握了拉丁语、希腊语和希伯来语,接下来又学会了德语。在所有的知识领域,他的热情和能力都是卓尔不群,使得人文主义者和神学家们一致认为,他是当时最有学问的人。他酷爱音乐,起初还靠教授音乐课挣得一点点收入。其后,他写了许多拉丁文的诗歌散文。不久,他又充满了解决当时问题的热情,这在他眼里,比之沉耽于往昔的古典文明更加重要。若是把人文主义视为一种历史现象,便可以看出运动的早期阶段虽则光彩夺目,欣欣向荣,却只持续了很短的期间,惟有文艺复兴与宗教改革之间的几十年而已。在这期间,人文主义者们将其绝大部分注意力,都用于古代希腊罗马的著作上面。仅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青年们才会寻求实现古典文明的复兴与回复,认为这系统的文化足以拯救世界。时过不久,便是在古典学问的信徒眼里,在这一代人的领袖眼里,事情也已经昭然若揭:此时一场宗教革命如同森林之火横扫德国,千百万人受到了波及;而他们宝贵的精力,竟还浪费在阐发西塞罗与修昔底德的著作上面。在大学里,对于新旧教义的争论多过对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争论,教授与学生研究《圣经》而非《学说汇纂》。到后来,政治、民族与社会运动吸引着人们;于是在十六世纪,欧洲的所有青年,都有种无法压制的热望,要思考谈论当时的宗教观念,为这伟大的运动做一援手。卡斯特利奥满心里也是同样的热情,而其个人的经历,又为他这样人道气质的人定下了基调。在里昂,他第一次目睹烧死异端;那时他的灵魂深处大受震动——一方面因宗教法庭的残酷表现,另一方面则因牺牲者的英勇气概。自此以后,他决意为新的教义生存斗争;在他看来,这教义必同时将自由尊为神圣。

    不用说,自从卡斯特利奥在二十四岁时,决意信奉宗教改革的事业,从这一时刻开始,他的生命就面临了危险。一旦国家与体制强行压制思想自由,那些无法忍受暴力凌驾良心之上的人,他们的面前惟有三条道路。他们可以公开对抗恐怖统治而杀身成仁,这勇敢的道路为路易?德?贝尔坎和艾蒂安?多雷所选择,并导致他们走上火刑柱。不满分子若希冀保持内心自由的同时保全性命,也可以表面屈服,将心里的意见隐藏伪装起来;这便是伊拉斯谟与拉伯雷的策略:表面上与教会、国家和平共处,穿小丑的彩衣,戴弄臣的帽子,灵巧地避开敌手的武器,埋伏起身体放毒箭,以俄底修斯的狡猾,智胜那般野兽一样残暴的家伙。还有第三个办法,便是做个流亡者;一旦在国内,内心的自由遭到迫害蔑视,就设法把这自由带出国,到一个能够无羁无绊地繁荣昌盛的国度。卡斯特利奥生性正直而温顺,便选了这平和的道路。一五四〇年春,就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