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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激荡三十年(上下)-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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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金额降至3。48亿元)。   
顾雏军是一个经历很可疑的企业家。他30岁时曾经“发明”了一套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顾氏”热力循环理论,号称能够生产节能型空调,潘宁还曾专门派人探询此技术的可行性。1991年,他在惠州办了一家空调工厂,广告自称是“目前世界上耗电最省的家用空调器”,后来被技术监督局认定质量不合格,硬是把厂子给查封了。然后他接着在天津新建了一家无氟制冷剂工厂,名字是“格林柯尔”。2000年,格林柯尔在香港创业板上市。上市第一年,格林柯尔就宣布实现利润2。69亿元,营业收入在过去三年里增长了3300倍,名列香港创业板盈利第一。在2001年的年报中,公司宣布实现营业收入5。16亿元,毛利4。1亿元,净利润3。4亿元,以严谨的财务分析著称的《财经》杂志直称,“其收入简直是一个无法达到的数字。”《21世纪经济报道》则爆料,格林柯尔的所谓业绩来自大量的虚假合同,“它的故事的核心就是到处签虚假订单,假订单多得可以用麻袋装。”就是这么一个环绕着众多灰色光环的企业家走进了大雾中的科龙。据《顾雏军调查》作者陈磊引用一位曾任科龙电器董事会秘书的知情人的话,顾雏军与政府谈判的重要筹码,正是科龙电器与母公司容声集团之间藏于账面之下的大量关联交易,“顾雏军向政府表示,如果让他收购,容声集团欠科龙的钱,就可以不用还了。”   
顾雏军后来也详细地回忆了收购科龙前后的情形:“2001年9月27日签约的时候,我们只知道可能亏损1个亿,到11月底,告诉我们亏损可能超过6亿元。当时我们大吃一惊,而签的协议已经公告,这种情况下,我们回去开了一个会,最后得出的结论,科龙的成本控制是有大问题的,如果做得很严格,盈利是有可能的。我2002年1月进入科龙,3月份的时候审计报告出来,科龙竟亏损15亿元,开始报告是18亿元,我们担心那么大的亏损会让债权银行失去信心,就决定通过购并收回了3个亿。大概有半年到8个月的时间,银行对科龙都是只收不贷。”   
在顾雏军接手后的2002年4月,科龙电器按惯例公布年报,尽管市场对其业绩表现不抱幻想,可是听到的数据还是让人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在上年度亏损6亿多元的基础上,公司年度继续报亏15。55亿元,两年连续亏掉22亿元,创下中国家电上市公司之最。由这些数据和回忆,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顾雏军得到的科龙是一具已经被掏空的虚弱躯体。在顾雏军入主之后,科龙出现过短暂的复兴,但很快,随着顾雏军展开疯狂的购并风暴,科龙资金再度被大量挪用,2005年,科龙出现36。93亿元的巨额亏损,一举刷新了当年度内地上市公司亏损纪录;牵涉93宗诉讼官司,数目之多也创下近年来内地上市公司涉案之最,公司的净资产则为…10。90亿元。一家曾经最被看好的家电企业在隐晦的产权游戏中成了牺牲品。与潘宁有过交往的北京大学周其仁教授发表评论认为,“不是科龙改制才给了格林柯尔机会,而恰恰是因为它没有及时改制。科龙的主要教训就是潘宁时代没有及时发起并完成产权改革,否则顾雏军就没有入主的机会。”他在一篇题为《可惜了,科龙》的专栏文章中写道:“读科龙的报道,被一个问题折磨: 要是还由创业老总潘宁那一代人领导,科龙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知道历史不容假设,可忍不住就要那样想……科龙的结局似乎是时也,运也,命也。欲哭无泪。”   
这些产权丑闻在各地此起彼伏地引爆,在当时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个值得记取的事实是,在大面积的产权改制过程中,出现了“小企业易改,大企业难改,无名企业易改,知名企业难改,亏损企业易改,盈利企业难改”的景象,于是,一些盈利能力强的知名大企业的产权变革便成了难中之难。年初,一度高调操作的“春兰改制”正式宣告搁浅。   
春兰改制有很强的标本意义。春兰的前身是江苏泰州一家濒临破产的县办集体企业——泰州冷气设备厂,1985年,其资产为280万元,负债550万元,净资产值为负。在陶建幸的经营下,春兰在空调市场上异军突起,到1994年,春兰成为中国最大空调生产基地、世界空调七强之一。2000年,春兰的资产规模达到120亿元,净资产80亿元,成为中国家电业的翘楚。陶建幸因此与四川长虹的倪润峰一起当选中共十五届中央候补委员,他同时还入职党政机关,出任中共泰州市委常委。   
2000年10月,在产权改革声浪渐起、“苏南模式”开始大规模转型的背景下,春兰董事会发出公告,宣布在不涉及国有资产的前提下,春兰集团公司从近50亿元的集体资产中切割25%,用现金按1:1的比例向经营层和万余名员工进行量化配股。陶建幸认为,春兰改制符合中央政策,因此高调推行,引来舆论广泛而热烈的关注。他看上去已经考虑到了种种可能存在的隐患,比如,改制方案明确规定,公司不得以包括担保、资助、借款等在内的任何形式帮助任何人购买公司股份。为了解决技术性问题,工商银行、建设银行江苏省分行和春兰方面达成协议,两家银行以股票质押方式向春兰全体员工提供90%的贷款。为了“避嫌”,陶建幸还拒绝接受其他人提出的管理层控大股的建议,而是实行“普惠制”,这也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了超过价值数亿元的股份。他对《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说,“有关部门考虑过给我春兰集团的10%股份,但我拒绝了。在春兰拼死拼活干,真的不是为多赚钱。给我7个亿,我干什么花呀?在我心里,春兰似乎是自己的。金钱对我的驱动力为零。”   
陶建幸的自信和高调,意外地让自己成了舆论讨论的焦点。有人计算说,春兰改制将一夜之间造就上千个百万富翁、上百个千万富翁以及数个亿万富翁,陶建幸本人的财富自然成了最大的聚焦。改制前,他的月薪为3500元,而根据改制方案,他估算可得5000万元(股)左右。于是,种种质疑追踪而来,第一个质疑是,“春兰到底姓啥?”有人设问道,“春兰的国有股份所占比重为75%,按照春兰的方案,在员工购买股份时还将以1:1的比例配给职工分红权(干股),那么这部分分红权从何而来?是否意味着国有股东放弃其分红权利而让出了一块?这是否存在着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第二个质疑是,“陶建幸凭什么?”一个大型国有企业的经营者、一个享受显赫政治地位的改革人物,一夜之间“摇身”变成亿万富翁,跟传统的价值判断实在存在很大的认知落差。最后一个更大的质疑是,“春兰效应将带来什么?”有人评论说,“当前中国贫富差距正在拉大,其中最主要的表现之一,是一些经营者在国有企业的产权改制过程中,实现了财富的迅速膨胀。如果转制成功,陶建幸便可能成为中国国有企业改革的先锋和财富的标兵。春兰集团的举动向世人显示:干国有企业照样可以成为富翁。春兰改制完成之后,中国可能出现一波国有企业大规模的产权制度改革。像青岛海尔的张瑞敏、青岛海信的周厚健、四川长虹的倪润锋都可能成为中国21世纪历史上的第一批资本家。”   
这都是一些很难正面回答的质疑,在某种意义上,它几乎触及了企业改革中一直被隐晦回避的制度和道德底线。陶建幸的高调让春兰改制意外地陷入了一场十分敏感的大争论中。有的人把春兰改制视为“国内大型国有企业中,数量级最高的一次突破性变革”,《21世纪经济报道》的记者写道:“春兰改制,全中国都凝神屏气地关注着这件事。”而另外的意见则直指“陶建幸用几十天时间就把春兰给‘分’了”。有媒体采访江苏省主管工业的副省长陈必亭,陈必亭很有技巧地回答称:“我个人对此表示支持。”而中央有关部门官员则称,国家并未制定可以这样做的相应政策。一个叫张涌的经济观察者评论说,“春兰改制尽管从经济理论上讲,似乎并无不妥之处,但所影响到的人数之多、钱数之多前所未见,这样的量化,实在吓人一跳。”   
“吓人一跳”的结果是,春兰改制“见光而夭”。 事实上,在春兰改制新闻公之于世的时候,其员工持股计划已基本完成。但是,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改制嘎然而止,春兰方案被递交到中央政府讨论,要对其进行否决几乎不需要太多理由。2001年初,陶建幸被告知“这个方案还存在着法律上的障碍,需要进行更科学、更严密、更合理的论证和计算,需要经济学家和法学家的集体会诊”。到2002年,此方案无疾而终。自以为好局抵定的陶建幸用力过度,棋落盘碎,空余一地叹息。   
春兰改制的叫停,在产权清晰化运动中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此后,那些与它情况非常类似的大型企业,如海尔、长虹及海信等的改制方案都被一一搁置。   
在这场产权运动中,由于没有制度上的保障和规范,几乎所有企业的产权变革都变成了一场巨大的冒险,是与非、合法与非法往往没有清晰的界线,企业家的命运突然变得无比的凶险和莫测起来。就在这年,中国乳业的两个传奇人物都在自己创办的企业中展开了产权上的探索,而其命运的差异让人在多年后仍然唏嘘不已。   
10月8日的《人民日报》刊登了一篇改革人物特写《郑俊怀:造民族品牌》。文章评价这位刚刚当选中共十六大代表的企业家说,“从郑俊怀初到伊利至今,近20年过去了,现已52岁的郑俊怀把最好的年华贡献给了一个企业,用心血和胆识打造出了‘伊利’这一中国乳业的品牌。”1983年,伊利只是呼和浩特市政府属下一个年利税仅4。7万元的回民食品厂。在郑俊怀的经营下,伊利抓住了中国纯奶市场的发展机遇,建成了当时国内最大的乳制品企业,1996年,伊利成为内蒙古最早上市的企业之一,2002年,销售收入达到了40亿元。早在1999年,郑俊怀就试图进行产权改革,在直接谋求产权清晰化不可能的前提下,他跟当时的很多人一样选择了曲线MBO的道路。他和伊利的二十多名主管出资成立了一家“华世商贸公司”,相继收购了一些国有企业所持的伊利法人股。由于郑俊怀团队并没有太多的现金,因此在收购中便采取了灰色的做法,有一次,郑俊怀将伊利公司的150万元资金辗转至华世公司,用这笔钱去购买伊利法人股,不久后,又将这笔钱悄悄归还。还有一次,为了一笔1500万元的伊利股份,他授意一家与伊利有密切业务往来的牛奶场向银行贷款,供华世购买伊利的股票,然后,华世又以所购法人股做质押,从银行获得贷款归还给牛奶场,随后牛奶场将此款归还银行。这种“空手套白狼”的做法几乎在当年是一种被普遍使用的“MBO方式”。郑俊怀的做法看上去非常顺利,并似乎得到了地方政府的默许。到这年,呼和浩特市国有资产管理局将所持有的国家股全部划拨到市财政局名下,并将其中的500万股有偿转让给郑俊怀团队投资的公司——此时,华世商贸已经改名为启元投资,后者一跃成为伊利股份的第二大股东。   
就当郑俊怀试图曲线获取伊利的同时,他的一个老部下牛根生则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比郑俊怀小4岁的牛根生曾跟郑俊怀一起打拼天下,他是一个苦孩子,出生一个月就被贫困之极的父母以50元的价钱卖给了别人,他从小随养父在大草原上放牛,后来进回民食品厂当了一名洗瓶工,靠苦干升到车间主任,1992年得到郑俊怀赏识,担任主管经营的副总经理。牛根生做市场有特别的狠劲,而且很会体恤人心。此人读书不多,却天生懂得“财散人聚,财聚人散”的道理。有一年,郑俊怀发奖金让他购买一辆高档轿车,他一转身就把这笔钱分拆成几辆低档车分给了部下。由于他分管伊利的市场营销与广告宣传,因此在媒体上表现得十分活跃,外界一度“只知老牛不识郑”。1998年,郑、牛关系急速恶化,后者突然被免职,理由是“莫须有”。第二年,牛根生就带着几个旧部筹集1000万元资金创办蒙牛,他后来回忆说,“当时在呼和浩特的一个居民区里租了一间小平房作为办公室,一共只有53平方米,月租金二百多元。蒙牛成立的时候,没有奶源,没有厂房,没有市场,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在全国乳制品企业中的排名是第1116位。”牛根生有的是多年来在市场经营中积累下来的人脉和经验。当时,全球最大的软包装供应商利乐公司在中国推广“利乐枕”(那时候,国内牛奶包装主要采用“利乐砖”和“巴氏奶”),并愿意免费向牛奶工厂提供生产设备,伊利等大企业都不愿冒险,唯有没钱买生产线的牛根生敢于一试,不料想竟大获成功。到2001年底,蒙牛销售收入已突破7。24亿元,成为国内第四大乳制品企业。   
2002年,几乎跟郑俊怀搞曲线MBO同一时间,牛根生也进行了股权上的创新。6月,摩根士丹利、鼎晖投资、英联投资三家国际机构宣布投资6000万美元入股蒙牛。三家投资商在投资的同时,还提出一个苛刻的“对赌协议”:未来三年,如果蒙牛每年每股盈利复合增长率低于50%,以牛根生为首的管理层要向三家外资股东赔上7830万股股票,或者以等值现金代价支付;如果管理层可以完成上述指标,三家外资股东会将7800万股股票赠予牛根生团队。牛根生“求钱若渴”,再度冒险签字。①   
郑、牛两人的命运在此处走上了不同方向。2004年6月,郑俊怀被举报“侵吞国有资产”,曲线MBO的做法原本就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郑有口难辩。在法庭之上,郑俊怀称,“所为一切均是为了解决管理层持股的来源问题,至今不明白我的行为已经犯法。”而审判此案的包头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对媒体说,“其实,华世商贸公司的股东如果是伊利整个管理层,如果他们挪用的资金,经过了伊利董事会集体研究同意批准就没有问题。”记者问,“多大的范围是整个管理层?如果董事会集体通过,就能挪用资金了吗?”法院人士莫衷一是。最终,郑俊怀以挪用公款罪被判有期徒刑6年。   
牛根生则成了一个幸运儿。又是一个时间上的巧合,2004年6月10日,就在郑俊怀被举报的同一个月,蒙牛在香港联交所挂牌上市,共募集资金13。74亿港元,牛根生以1。35亿美元的身价进入当年度《福布斯》的“中国富豪榜”。   
在未来相当长时期内,对于企业产权改革的讨论将成为中国公众社会及政商学界观点分歧最严重的经济话题。其中有两个重要的争议焦点,一是如何看待“国有和集体资产的严重流失”,二是如何看待国有或集体企业的经营者“赎买”。 这场关于流失的争论从1998年就隐约开始了,将在2004年出现十分火爆的激辩场面。   
以香港教授郎咸平为代表的观点认为,“国退民进”是一场分食国有资产的盛宴,其间出现了“掌勺者私分大锅饭”的现象,改革的策略出现了严重的过失与扭曲。而北京大学的张维迎教授和同样来自香港的张五常教授则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尽管改制中存在种种灰色行为,但是改革总体的方向和积极效应是不容怀疑的。张五常的观点更为直接,他辩论道:“不可能完全没有这种事情,可是总是要慢慢改良的。你想把那么多人全部杀掉,你杀不了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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