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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青铜时代的鳄鱼战争-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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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名英雄五 
  商鞅死后,秦国继续它那艰苦卓绝的“战时法西斯主义”和“富国强兵改革”。秦兵骁勇,咄咄逼人,再次向东击败魏国,迫使魏国将西河之地,放弃殆尽。
  魏国领导人魏罂终于知道谁是自己的掘墓人了。他一改从前向中原胡乱用兵的鲁
  莽,积极与东方强齐修好。
  于是,魏罂找到田因齐,在山东滕县会盟,两国关系恢复到桂陵之战、马陵之战
  以前的友好水平,并且商定同时称王,是为“齐威王”(田因齐)与“魏惠王”
  (魏罂)——和周天子并肩平身,
  这时候的天下,已经有了魏、齐、楚、越、周五个王了。这是商鞅死后第四年的
  事,公元前334年。
  不过,就在同年,越王又绝户了。越王“无疆”同志,脑待上扎个朝天小辫,是
  勾践的六代孙,受齐国人怂恿,愚蠢地去进攻楚国,被楚威王反击,大破越军,
  杀越王无疆,攻夺越国所有领土,含越国140年前占领的吴国地区。
  越国灭亡,江苏、浙江入楚。
  楚国成为纵横五千里的超级大国,长江中下游,汉水淮河流域得到统一。楚国疆
  域东达东海,南及台湾海峡,西含四川巴蜀、陕西汉中,西南最远抵达滇池,时
  人誉为“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栗支十年”。
  这位灭掉越国的楚威王,是战国时期楚王中最贤者,掀起了楚国历史上最
  后一个小高潮。
  但是楚威王积极引进人才,求贤若可。有一个在濮水钓鱼的无政府主义者——庄
  子,很有些歪才,楚威王也来请他入仕。庄子是中原人物,家在河南南部,具体
  地点颇有争议,可见从小不为人知。这个穷人家的孩子一辈子没翻过身,最大当
  过一个植物油漆生产园的业务员。在公元前四世纪下叶,胆小鬼庄子不敢直视列
  强纷争的现实,“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于是他只以养
  生为使命,逃避社会。他幻想自己游刃有余,不着谁不惹谁地过日子,所以描写
  了庖丁解牛的故事,想养生保身。当大家都去有前途的鳄鱼国家碰运气的时候,
  他却流窜到了最末流的卫国,在濮阳城外濮水河上,踌躇满志地钓鱼。
  楚威王派了两个大夫前来找他了:“我们大王想把境内国土全部委托您掌管,劳
  驾!劳驾!”
  庄子端着渔杆,并不回顾:“从前啊,你们楚国有一只千年神龟,死了三年年
  了,乌龟盖儿敬奉在您的朝堂之上(算是国家吉祥物吧)。请问,老乌龟是愿意
  死掉当个吉祥物呢?还是曳尾于泥中,活在大自然呢?”
  两大夫说:“还是曳尾于泥中,图个欢快自由啊。”
  庄子说:“你们说得有道理,我将曳尾于泥中,你先bye…bye吧。”
  楚威王没有请到庄子,但经济一样繁荣昌盛。楚地多产黄金,所以黄金之币比列
  国都多,市场上普遍使用天平、砝码,量金子用,可见楚国商品经济的发达。手
  工业方面,楚威王时期,楚人开始大量育蚕治茧,丝绸生产后来居上,有绢、
  绨、纱、罗、绮、绵、涤、组、缂等多种。其色彩鲜艳,工艺繁复,已使用提花织、机织锦。这些领先的丝织技术,后来传到他们的占领区——吴越地区(而不
  是相反)。
  楚威王给楚国撑起了新一次的光荣与梦想,但所有这一切都坏在他的笨蛋儿子
  “楚怀王”手里,我们以后再说。
  楚威王对干部廉政也很重视,有一次他问宋玉(宋玉是个寒酸书生,钻营进取,这时候还很年轻):“宋玉啊,宋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遗行?不然,群众对你
  意见为什么那么大?”
  宋玉说:“没错。不过我有话说。有一个歌唱家他到咱们郢都来开歌友会,先唱了段儿《下里巴人》,‘来——大家跟我一起唱,好不好?好!阿里。。。。。
  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下边数千歌迷跟他
  一起吼着。
  “接下来他又演唱《阳陵采薇》,这个调子有点高,但是还是有好几百人跟着唱;接下来《阳春白雪》,只有几十人跟着哼哼罢了。最后唱美声高音乐,下面
  鸦雀无声,大伙都哑巴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凤鸟上击九千里,满眼高天大地,粪田之燕怎
  么能理解它呢。我瑰意奇行,超然独处。世俗之民,怎么能理解我的崇高境界
  呢?”
  这回宋玉算蒙过去了,过了没几天,又有群众来反应宋玉生活作风有问题。
  登徒子对楚威王讲:“宋玉这个人,模样不错,说话又逗,有点儿歪才,你看他那名字,起得就像个奶油小声,而且性欲特别强盛。我提醒您呐,千万别叫
  他出入后宫。您也不乐意戴绿帽子吧。”
  宋玉立刻对登徒子施以连本带利的恶毒攻击,说我小的时候,出过国,中原最
  漂亮的郑卫妞,最风流开放的邯郸女,我都阅览过,从来坐怀不乱。但下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靓女,莫若我们街道。我们街道最勾魂的,那是我们邻家妹妹。邻家妹妹,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阳城、下蔡的干部
  群众全部流鼻血。但是,此女登在墙头上,对我进行人身偷窥,整整三年,我至今没答理他。
  “可是,可恶的登徒子却不然,他的媳妇鸡窝头,兔子嘴,招风耳,老虎牙,走路偏瘫,一走一踽偻,身上长疥,屁股长痔,丑的惊天动地,可歌可泣。可是登徒子偏还喜欢她,跟她一连下了五个崽儿。大王您看看,这家伙有多好色!”
  于是,宋玉又蒙混过去了。这个机灵善辩的奶油小生,一次次逃避人民群众的揭发检举。从楚威王,楚怀王,楚襄王,连陪三代,算是很成功的文学弄臣。 
5。鳄鱼战争之合纵连横
合纵连横一 
  时间是在商鞅死后不久,公元前335年,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人,从老家河南东部的宋国,坐着驿站的公共汽车,后面跟着他的五辆装着书简的车,颠簸着来到河南中部的魏国大梁求发展。他就是惠施先生,主子百家中名家学派的掌门人,“学富五车”就是说他呢,因为他身后总跟着五辆书简。
  名家,是诸子百家中的一种,可能不像儒家、墨家那么知名,但是非常荒谬有趣。 
  名家的创始人“邓析”是春秋时代的人。邓析善于诡辩,创造了“两可”学说,在法庭上能把错的说成对的,对的说成错的,他想帮谁谁就赢,是我国最早的职业律师。于是,求学者不可胜数,都送衣服给他当学费,学成以后,纷纷打赢官司。后来,邓析干脆自己私刻了一本法律叫做“竹刑”,因为是写在竹板上的,内容很不错。但是这个可怜的人最终被大政治家子产给斩了,陈尸示众,因为他私刻刑书“乱法”。但他的“竹刑”却被政府沿用。惠施是如今战国中期的名家巨子,继承邓析衣钵,有很多名满天下的论点,多数却像《时间简史》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他说:“大地的中央,是在燕国的北面,越国的南面。”这不是气死人吗。燕国的北面在北方,越国的南面在南方,燕北越南怎么会是大地的中央呢?但其实这是关于地球是圆形的最早论断。惠施针对物质结构也发言道:物质最小的单位,是没有内部的(至小无内,谓之小一)。这和古希腊同期的原子理论一样:无限的宇宙被分解成不可再分的粒子。万物都由粒子构成,所以惠施认为“万物毕同”,没有差异。万物毕同,这就上升到了哲学高度,事物之间没有差异性了。于是惠施说“天与地卑,山与泽平”——高与低、大与小之间没有区别了。这个观点得到他的好朋友庄子的叫好和捧脚。庄子说,鸟儿的毫毛比泰山还大,因为万物一同。
  惠施继续推动波澜,认为郢都虽然小,中原虽然大,但比起无穷无尽的空间,渺小的二者无甚区别,所以“郢都占有天下”——郢都即是天下,篡改了空间上的客观差异。惠施接着窜改时间上差异性,他认为太阳刚升到天空正中,就同时西斜;一件东西刚生下来,就同时死亡,时间上对于任何事务是没有差异的。最后,惠施赌咒发誓说:“今天我去了越国,然后昨天我就从越国回来了”。他大约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例往梭时空隧道的返穿人。
  总之,惠施不想看到事物的多样性,他说“白狗黑”、“癞蛤蟆有尾巴”等等。惠施这些抹煞事物、时空差异的做法,叫做“合同异”,引发出他的伦理主张:既然一切事物没有差异,那就要“泛爱一切,天地一体”。于是惠施终于叫嚣:卵有毛、马有卵、火不热、目不见、龟长于蛇、连环可解、犬可以为羊、老太婆有胡须、小马驹没有娘、鸡有三只脚、轮子并不碾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以及飞鸟的影子是不动的。
  最后这句使人想起希腊早一时期的悖(念背)论家“芝诺”飞矢不动的理论:箭虽然在飞,其实不飞。芝诺不但宣布飞箭是不动的,而且判定一切事物都是静止的——飞毛腿阿基列斯永远不能从后面追上乌龟。阿基列斯走十步,龟也前进一步,阿基列斯每走一步,龟也走十分之一步。如此永远追不上前边的乌龟。
  这些高难度的设论,或者说可爱的谬论,令后代的高智商人士纷纷揪着头发发疯,想把它们解释通。连近代的胡适之校长也在为之努力呢。胡校长说,白狗、黑狗都是狗,所以白狗也黑。蛤蟆虽然没有尾巴,但却曾经有过一条小细尾巴(蝌蚪时期),所以都一样有尾巴。鸡蛋中有鸡的形状和鸡毛,否则怎么变出鸡呢,所以卵有毛。生物的前一种形式饱含后一形式的可能性,马虽然不是卵生的,但曾经有过卵生的进化阶段嘛,所以马有卵。而飞鸟的影子是不动的,那是因为视觉暂留现象嘛。
  当然,也有不给惠施捧脚的,那就是“公孙龙”先生,他的所谓白马非马,强调事物的差异性,也是名家的大才。在当时古代的通衢(念渠)大道上,政府设有关隘,专门向商人征收过路费。公孙龙牵着白马过关,人家让他给马交税,他把眼睛一瞪:“交什么交!这是马吗,这不是马。白马非马也!”
  “马”是一种动物,“白”是一种颜色,“白马”是一种动物加一种颜色。三者内涵不同,所以白马非马。“马”包括一切马。“白马”只包括白马。“马”与“白马”的外延不同,所以白马非马。
  既然白马和马是两样东西,那么黄马、骊牛简直是三样东西。你可以看见黄色、骊色和高大兽形这三样东西,所以是三样东西。一块白色的坚硬石头则是两块石头:眼看是白石头,手摸是坚石头,所以是两块石头——这就叫“离坚白”了,公孙龙强调事物的差异性。公孙龙的“离坚白”(事物全是差异)与惠施的“合同异”(事物没有差异),各持一端,各自获得一粒真理,莫名其妙地启迪着人们的智慧,总之都是我们现代小青年很少关心的晦涩思辨。
  名家人物谈论这些东西,就叫做循名责实。坚白也好,同异也好,探讨这些,目的都在于分析清事物本质,做到名实相符。名实相符就成为他们的一种政治主张,政府、政令里边名实不符的事情太多了。名家反对放空炮,不要走过场,不要搞形式主义。
  名家巨子惠施,就这样带着他的学说跑到魏国大梁,整天坐而论道,朗朗有声,吸引了很多人来听。魏惠王的相国白圭听了,很反感。白圭有一千个理由对哲学家惠施看不上眼,因为他自己是个成功的经济学家,非常有钱有势。白圭的格言是“人弃我取,人取我与”,专门捣腾粮食生漆和丝绸,丰年抛出丝漆,收进小米,荒年抛出小米,收购丝漆,每每大发一笔。他积极奔走,往来贩运,带着业务助理攫取利润,就像鸷鸟猛扑一样。白圭还兴修水利工程,把大梁北边的黄河(L形的横部分)与河南南部的淮河水系连接起来,可以航运,可以灌溉,繁荣了两岸好些知名城市,这个运河叫做“鸿沟”,也是楚汉相争、鸿沟为界的地段,号称中原水利枢纽,后来演变成汴河,最终被京杭大运河所收编,成为大运河中的一段,千年流淌不息。
  总之,白圭讨厌惠施,他把惠施比喻成新媳妇。白圭常在魏惠王面前讽刺惠施:新娘子出来乍到,本来应该安稳持重,微视慢行。可是这位新娘子刚上了车(当时结婚北方坐车,南方坐船,都不坐轿)就张嘴打听:“这前边拉套的马,是谁家的啊?”
  车夫说:“借来的。”
  “那可得照顾好了,不然还得赔,不能乱抽啊!’
  嫁车到了丈夫家门,新娘被搀扶下来,看见灶火烧得通红,她赶紧抻着脖子就喊:“伴娘呀,快去灭掉灶膛里的火,火太旺,会失火的。”
  一只石臼(捣米脱壳用的)又挡在路上,她又赶紧吩咐:“快把它搬到窗下去,这儿真乱!别磕着别人。”(倘若她看见衣服晾在绳子上,也一定要喊:下雨啦!打雷啦!别忘收衣服!)
  “这个新媳妇,屁股还没坐稳,就一路唠唠叨叨成了管家婆!哈——!”白圭讲这个寓言是为了讽刺惠施刚到魏国就叽叽歪歪瞎指挥,瞎抨击,指手画脚,讨厌死啦!
  惠施听了,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诗经》有言,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恺是大的意思,悌是长的意思。君子的品德,高尚盛大,号称民之父母。父母教育孩子,还分什么时间场合?白圭这人躲在一边说风凉话,把我污辱为‘具有恺悌之风的新媳妇’!唉,我真白把他当人了!”
  白圭听完,答道:“用帝丘出产的大鼎来煮鸡,多加汤汁就会淡得没法吃,少加汤汁就会烧焦还不熟。这种鼎虽然高大漂亮,不过却没有用。惠施只会说漂亮话,就跟这大鼎相似。”
  惠施说:“不对。假使当兵的饥饿难耐,看见这只鼎,上边加上一个甑(蒸饭用的屉),与鼎合在一起,用来蒸饭,是最合适不过的,怎么说它没用。是你不会用我吧!”
  白圭说:“无用的东西!看来你只能托着甑,蒸饭用啦!”(也够损的!)
  白圭只顾骂街,自己爽了,魏惠王却不高兴了。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白圭不给惠施面子,就是不给信用惠施的魏惠王面子。魏惠王很着迷惠施的学说,自己在马陵大败,很想有所新的举措,于是让相国白圭办退休手续,惠施接班为相。惠施制定了新的法令,国人们都很满意,当然也不乏吹毛求疵者,说法令中含有靡靡之音,所以不实用!(真不知法令中怎么会有靡靡之音,怎么想的啊?)。惠施不以为意,他身为相国,志得意满,谱也大了,一出行后边就跟着好几百辆车子,有几百人步行侍奉。这些人都是他的幕僚和门客,不耕而食,谈天轮道,白拿工资。有人于是到魏惠王那儿提意见,说惠施这帮人都是吃白饭的,好比损害庄稼的害虫。
  魏惠王说:“你这个意见提的很尖锐嘛。不过我们还是听听惠施自己怎么说。”
  惠施说:“就比如筑城墙吧。有的人拿着大石杵在城上捣土,把土夯实;有的人背着簸箕在城下运土。都是大汗直流,俩腿哆嗦。但也有轻松的,比如我,拿着勘察仪器观望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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