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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大漠鹰飞-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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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想:“除非,我们流亡别国。”      
    慕容长英道:“流亡?你该不是想去汉人那儿吧?”      
    我说:“是啊,你带着胡兰我去找老李。”      
    慕容长英脸色铁青,毋寡咳一声,慕容长英脸由青变红,他也知道他这口醋吃得不是时候。      
    我笑:“陛下,您说的这些国家大事,小女子我是不太懂,陛下为什么不同我父亲谈呢?”      
    毋寡问:“我怎么才能让你父亲放心地来到我面前同我谈呢?纵我说马上将皇位让给他,他也不会信。”      
    我点点头:“因为我同长英比较容易相信别人。”人年轻时,总会对别人比较有信心。人年轻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阳光。      
    毋寡苦笑:“是的,年轻人比较容易相信别人,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连亲生儿子也不相信。”      
    我说:“陛下,我与我大哥都同意你刚才的观点,我们也愿意像您说的那样共御外虏,甚至我们根本不须要什么皇位太子的许诺,我们要的只是对我们人身安全的保障。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可执行性强的条款,而不是一个口头保证。我建议由我与慕容长英做联络通讯,你同家父好好谈谈。”      
    毋寡点头:“这件事,最终要你父亲做出决断。”      
    我说:“那么,放我们走!”      
    毋寡道:“我随你们去。”      
    我愣了,慕容长英也愣了。      
    毋寡召那侍卫进来:“我有要事,出宫两日,这期间,朝政暂由二皇子处置。我在诏书中写明,你代我看着毋良。”      
    那侍卫即时反对:“陛下,让我陪陛下去。”      
    毋寡道:“两位将军会保障我的安全,你放心。”      
    是啊,毋寡把这样重的担子交到我们肩上,我真怕会被压趴下,我怎么在我父亲手下保住他的狗命呢?可是他既然说了,他信任我们,我们也只有报答他这知遇之恩了。      
    慕容长英说:“想不到皇上真有诚意。”      
    我说:“老大,他是篡位的,他是你杀父仇人,你还皇上皇上的。”      
    慕容长英半晌道:“我敬重他的心胸与气度,他还是皇上。”      
    我笑:“我也敬重你的心胸与气度,殿下。”      
    慕容长英摇头:“不,我厌恶宫廷斗争,真是丑恶,我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点头:“对,你去了如同羊入狼口。”      
    慕容长英瞪我一眼,他不承认自己是羊,一个会被我这样的三脚猫捉住的武林高手,不是羊是什么?                
第三卷《大漠鹰飞》(25)    
    慕容长英被毋寡感动了,他不管信不信都准备帮助毋寡说服我父亲,连自己的家仇都可以先放一边,说真的,我对慕容长英的善良还是深受感动的。      
    只不过像我们这种没有本事只有聪明的人,总是有一点让人讨厌的多疑。      
    我承认事到如今毋寡给我们提供了最美好的前景和最正确的解决方法,我只是不相信他会这样认命,这样轻易放弃。      
    不,毋寡若是那样的人,二十年前,他已经被他大哥杀死。      
    我不信。      
    可是我又不能不信他,因为要救大宛,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毋寡为我们指出的路,不管毋寡在这条路上放置了什么,是机关是陷阱是豺狼虎豹,我们都只有走下去。      
    父亲同毋寡的谈判,我都不太好意思说,我还以为人老奸马老滑,家父一定比我更有定力。谁知我父亲听完我的陈述,竟感动得热泪盈眶,也不理我关于他鼻涕眼泪该如何处置的建议,就那样迎出去,在等在帐外的毋寡面前跪倒。      
    我父亲说:“陛下,臣岂敢为一己之私,成为大宛千载罪人,臣只想保得幼主一生平安,若陛下肯为毋英正名,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毋寡扶我爹起来:“老将军,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你准备起兵的事,我不怪你,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      
    毋寡又感叹:“为什么我不早认识你?为什么我手下没有老将军这样的忠臣良将?”      
    看他同我爹一副相逢恨晚,惺惺相惜的样子,我的牙齿都觉得不好受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提醒一下子:“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公布我大哥的身份呢?”      
    毋寡道:“我立刻回宫诏喻天下。”      
    又不像是假的,我总觉得不妥,却又找不出破绽,我除了恨自己不能预言未来,没有别的法子,只得接受毋寡给我们的条件。      
    可能是我比较不重要,或者家父终于觉得我够机灵,我陪着毋寡回宫处理一些小事,这些小事其中包括:      
    毋寡一回宫就见宫中警卫森严,他那神秘的近身侍卫过来附耳细语,并交与毋寡一张纸,毋寡冷笑一声:“将那逆子带上来!”      
    二皇子在一群人中走上来,虽未捆绑,显然失去了人身自由。      
    毋寡还是冷笑:“你以为我不在宫中,就是你的天下了?”      
    毋良一脸绝望:“爹,原来你从未信任过我!你设套圈试我!难道你真要把皇位传给老三?那不等于将大宛送给胡家吗?”      
    毋寡笑,口里却恶狠狠地:“爹真养的你这样的好儿子,一有机会,就不遗余力地要置你父亲于死地,你还怪我不信你?送给胡家也比送给你强。人家来夺我的大宛不过是强盗贼子,你是忘恩负义的狼崽子。”      
    毋良想必自知不能活命,竟大声道:“我可不是狼崽子嘛!我不过是跟爹爹你学会的,要先发制人。”      
    毋寡冷笑道:“你既然愿意赌,赌输了,夫复何言。带下去吧。”      
    大宛皇宫真是个烂透了的地方。      
    毋寡沉默着,良久终于抬头向我道:“我像一颗老树,虽然还好好站在那,也发了芽出了叶,其实心里已经烂透。”      
    我沉默着,这个精明的老头,现在也就像个老头,白发,皱纹,死灰色皮肤,原来令他威武英姿的那股高贵自信被他儿子击碎成一片片,人老了,一口气松下来,也就像个老人了。      
    毋寡俯下身去,拿起案上的公文本子:“二十多年了,我习惯同这些公文奏章过夜,我没好好教他们,又给他们做了个坏榜样。菲儿,我这个皇帝当得,不是没有代价的。”      
    想得到的太昂贵,必得放弃所有,才能得到,放弃所有,得到以后,又觉得不值。当初被当做卒子抛弃掉的,包括爱、亲情、良心、安宁、爱好,一切阻障他得到皇位的东西,值不值得?      
    毋寡并没有仁慈地饶过他的儿子,处死,连同五岁的幼子都处死,我提醒他:“那是你的孙子。”      
    毋寡苦笑一声:“我知道。不过,我通共只节庆见过几次,没有感情,也好。”      
    毋家人如狼似虎,比虎狼还不如。      
    毋寡道:“你以为我狠毒吗?要是有人对我好,我还是懂得感恩并会回报的。但是我并没有亲人,亲人不是天生的,亲人,你应该是知道什么叫亲人的,我没有。我不杀他,若干年后,就会有人以他的名义起兵,来同你大哥讨论他皇位的合法性,一如今日你大哥站在我面前,你明白吗?”      
    我说:“我他妈明白!”我他妈明白,我真他妈的明白,所以我扯开扣得紧紧的,让我窒息的领扣。我他妈明白,要是想做天下第一唯我独尊,就千万不能回头看,哪怕那个人是你心爱的,哪怕那个人正在死去,要第一,就得舍弃一切,稍有牵系,步子就会慢下来,一下子被人赶过去。      
    要第一,就得眼看着脚下,什么也不想,只是跑跑跑,遇到什么踏过什么,哪怕那是自己的一颗心,不能停下来拾起来,要踩过去,毫不留情地。      
    毋寡苦笑:“你看,不做这个皇上,对我,可能是一种解脱。”      
    我问:“这么说,你还知道心痛?”      
    毋寡轻轻拍拍自己的心脏,眼睛看着我,晃动他的头,是没有,还是不能说?或者,无法表达?      
    看了毋寡的表演,我为我大哥的美好未来打了个冷战。      
    毋寡还是一代明君呢,国家比他前十代后十代都更国富民强。      
    谁都不能信,冷箭从他儿子手里射出来,又射死他儿子。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      
    我爹惮精竭智、呕心沥血地,就是为了把慕容长英送到这个地方来?      
    毋寡真是步步为营,这些凶险的局势,不忘试试他二儿子的忠心。      
    毋寡同我说:“长子昏庸,二子狠毒,三子懦弱,不如交给毋英,我还放心些。”      
    毋寡在回宫后第二日,声称找到大哥的遗孤,并当即宣布立毋英为太子。                
第三卷《大漠鹰飞》(26)    
    毋寡因为毋良谋反的事在京城耽搁,固派三皇子毋志同我回反军营。      
    三皇子毋志真是个妙人,画的一手好画,又善烹饪,性子平和,又爱说笑。      
    到茶馆歇一会儿的工夫,他也画得出一幅好画,我探头过去:“画的什么?美女啊?这美女是谁?”      
    毋志指指我。      
    我说:“嗤,我才不信,画我,面孔得涂黑才行。”      
    毋志哈哈大笑,把毛笔在茶杯里涮涮,给美女涂个黑黄脸,我惨叫:“不至于吧?眉毛眼睛都分不清!鼻子上一团黑是什么?”      
    “扑”的一声,我的鼻子中了毋志的暗算,那一团黑,就是毋志点在我鼻子上的墨汁。      
    毋志狂笑不已,直到我给他脸上印了两个黑手印,他还是笑。      
    从来都是我玩人,今天竟然被人玩。      
    墨汁很难洗的,我鼻子上那团黑不用说,毋志脸上一直有两个手印,好像被人扇耳光扇得青肿,这一路上不但我同毋志相对而笑,连同我们对话的侍从都一直在微笑。      
    快到连营,毋志又哀求我:“先在镇上住一晚吧,我不愿意去军营。”      
    我笑问:“怎么?军营里没有美女?”      
    毋志叹道:“美女,我真受够了美女。我只是不喜欢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去接见大臣。”      
    跟我一样,我也不喜欢。可是在这世界上,要是你手举大旗,上写:“我爱好和平。”那简直是一定会被人看不起的。所以一定要:手举大刀,身穿盔甲,脚踏死尸一名,叫嚣着:“谁敢惹我!”,人民群众自会让出一条康庄大道来给你走。      
    三皇子无疑是那种专门扮演死尸的人。      
    我问毋志:“看腻了胡蝶吗?那可是你从我大哥手里抢去的。”      
    毋志“嗤”的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自有我青梅竹马的爱人,谁稀罕去抢他的。”      
    啊,原来不快乐的是三个人呢,不也许四个人。      
    毋志过了一会儿,又闷闷地:“成天要我关心政局,看见我画画就歪着鼻子撇着嘴,露出一脸不屑,嘴里还不住喃喃‘玩物丧志’之类的,有次我煮菜给她吃,她竟掀了桌子。”      
    哗!泼妇哎,原来慕容长英的爱人是泼妇哎!      
    我嬉笑:“你还会煮菜,了不起。”      
    毋志立刻来了兴致:“我煮菜很好吃啊,你要不要试试。”      
    我令人包了间客栈给皇子休息,又令人准备最好的宴席,跑出三十里地去买好酒,叫上全镇的歌舞妓来给大人消遣,如果全都不喜欢,还可以通宵豪赌。      
    不知道三皇子有啥爱好,是我功夫做得不好,可是五毒俱全,他总会好一样吧?      
    结果,毋志说:“我不会喝酒,这么多菜,个个油腻得无法下口。不会赌,这些女人真丑。”      
    我叫:“老大,你要求不要太高,这是边陲小镇,不是秦淮河畔。”      
    毋志挥挥手:“撤下去撤下去!让这些女人走,今夜,你陪我就行了。”      
    我“呸”,我吐他一脸吐沫:“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子为你们毋家卖命还不够?”      
    毋志擦擦脸,慢条斯理地:“你这个人思想很黄哎,要你陪我喝喝酒,赏赏月聊聊天,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下不来台,接着呸:“那还不是三陪?”      
    毋志笑:“做官,不是不像三陪的。”      
    我笑起来,毋志真有意思。      
    我父亲见过毋志三皇子,抬起头来,第一眼就吓了一跳:“殿下的脸……?”      
    毋志摸着自己的脸:“怎么了?啊,那手印,没关系没关系,是大将军同我闹着眼,没关系。”      
    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      
    果然,我爹冲我过来了:“菲儿!你怎么敢如此放肆!”      
    我叫起来:“他先捉弄我的!”      
    我爹狠狠瞪我一眼,真见鬼,我还是第一次恶鬼更被恶鬼缠。      
    好容易毋志回帐休息了。      
    我同父亲说:“毋寡要真的想让位于毋英,又何必伤他二儿子的性命?”      
    我父亲沉思片刻:“事到如今,没什么可瞒你的了。毋寡岂是那种肯轻言失败的人,不过大敌当前,我们与毋寡都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合作。不一致对外,不管谁赢了,最后都会死在外人手里。”      
    我爹说的是,姜还是老的辣,我的不信不过是半信半疑,我爹,是说什么也不会信。两位老人签了个暂时性停火协议,却非要表现得信誓旦旦,一脸真诚:骗到你更好,骗不到你拉倒。      
    我大哥要同这些人斗,只怕立刻尸骨无存。      
    我同大哥干脆去搞个暗杀责任有限公司,专为这些政客们服务,替他们干掉政敌,比较安全,又一定生意兴隆。      
    我忽然想起来:“毋成这些天跑到哪去了?”      
    我爹说:“在胡家,有一点事。”      
    真委婉。      
    虽然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其实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应该可以信任我。      
    好大一场雪,我被慕容长英从被窝里拖出来,不情愿地去看什么狗屁公文,我正打呵欠时,一个雪团正打在我嘴上,雪扑地塞进我嘴里,冲到喉咙里,我闭上嘴时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冰凉冰凉的雪团顺着我的喉咙一直滑下去滑下去,滑到胃里,那种感觉,真让恼火!冰凉刺骨地夺走我仅余的一点暖融融的睡意。      
    我抬起脸来,看见毋志在帐外冲我坏笑。      
    混蛋,我是很有幽默感,但那只是在我捉弄别人时,受捉弄时,我的幽默感会爆炸,很危险的。      
    我跳起来,直扑过去,以为那毋志怎么也得有两下子,才敢太岁头上动土,谁知他竟是个书生般的人,一转身就滑倒在地,被我一把按到雪堆里,嘴啃雪不说,连脖子里都被我塞上两把雪,看他汁水淋漓地从地上爬起来,我笑死了。      
    毋志毫无脾气,也笑,冻得直哆嗦,还笑呢。      
    我笑骂:“蠢蛋,快去换衣服,这点身手也敢同大将军过招。”      
    忽然一声冷冷地:“大将军,请看完这些公文。”咦,慕容长英的脸,变成一种奇怪的铁青色,什么原因呢?      
    然后,他向三皇子微微点头:“三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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