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10年第1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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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以旁观者的身份思忖老姚和小冯的事。
老姚都快五十了;身材矮小;额面委琐;无仕途欲望;从不招摇;是个不会有故事的人。但小冯却是个感觉良好的小女子;结婚都快三年了;也不要孩子;行为做派;似乎还在待嫁的状态。这样的女子;既有安全系数;又有隐约的风情;给男人预留着一种特别的施展空间。老姚真是会把握机会;在别人醒悟之前就已经捷足先登了。俗话说;蔫人有准主意——他老姚的公众形象是个不会有故事的人;不会有故事的人有了故事也等于没有故事——他和小冯从容地发展着不从容的感情关系;且不招嫌疑;安享其成。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有的时候;是为不可言说的生活存在的。”他想。
他认真地看了老姚一眼;老姚的那张脸;这时异常的老实本分;空洞的眼神很无辜地注视着正前方。前方是一面白墙;是不久前才被粉刷过的。邱云峰无声地哼了一声;他对老姚厌恶到了极点。
他心中有一股莫大的不平;他邱云峰是个真正的君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同事?
空气可以传达最隐秘的信息。三个人的目光虽然不时地交织在一起;却都没有交谈的愿望;他们似乎都能感知到别人的心思;觉得此时说话是不相宜的。
门无声地开了。未见其人;却已闻到了一股被开水煮过了的香味。
最先看到来人的是邱云峰;因为他的办公桌就在门边;况且他这个时候正有个预感;预感到有人要来。
来人是老姚的瘦老婆肖金花。
肖金花小心地托着一个瓮形的搪瓷饭盆;即便是盖子捂得很严;邱云峰也知道里边装的是饺子。他不情愿地笑笑;朝里边努一努嘴。女人目的很明确;就径直走到老姚跟前:“今天工休;就给你包了几个你爱吃的茴香馅饺子。”
老姚站起身来;不停地说:“你真是的;你真是的。”
邱云峰情不自禁地看了小冯一眼;小冯却大方地对他说:“邱云峰;你看你看;还是老夫老妻吧。”邱云峰下意识地接上了话茬:“就是;就是。”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好像不这样;那对老夫妻的情爱就太日常了。毕竟他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对氛围是敏感的。
肖金花感到很不自在;把饭瓮轻轻地放在老姚的桌子上;仓皇地走了。
老姚很不自在地笑笑;打开饭瓮;“你们看;你们看;到底是乡下人;一点耐心都没有;饺子包得这么大。”一当找到适当的抱怨;他脸上的表情居然就放得自然了。
老姚自然要请二位品尝。邱云峰推辞道:“对不起;我受不了茴香的那股子怪味。”他其实心底里有一种反感;他觉得老姚有些恬不知耻。
小冯接过饭瓮;很家常地颠了一下;“我就喜欢吃茴香馅饺子;小邱不吃;我吃。”
小冯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饺子;小拇指则自然地往上翘;姿态优雅。但吃相贪婪。一只肥胖的饺子;在口腔里仅咕哝了两下;就咽下去了;手指又毫不停顿地捏起下一只了。
小冯吃得忘情;整个一瓮饺子居然让她给吃光了。
老姚傻笑着;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她。“笑什么笑;不就是吃了你几个饺子吗?快去把饭盆刷了。”小冯把饭瓮丢给他。
老姚驯顺地去刷饭瓮;小冯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对邱云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邱云峰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干脆把小冯撇在屋里;兀自走出门去。
起初是没有目的的;当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邱云峰顿生了一个念头。
他敲开了机要室的门;葛菲正呆坐在档案柜前;给他预备着。
“葛菲;湘味居刚刚开张;想不想品尝一下?”邱云峰试探道。
葛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那么;走。”
一切居然就这么简单;邱云峰反而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的别有用心被对方一下子识破了一样;久久地僵在那里;觉得不再作些补充说明;是不适宜的。
“葛菲;你看;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他说。
葛菲愣了一下;“是你买单还是我买单?”她问道。
“当然是我买单。”邱云峰答道。
“既然是你买单;就大大方方地买。”
湘味居就在机关对面;透过店面的玻璃;能够一眼看到邱云峰办公室的窗户。在等菜的间隙;邱云峰不停地往上看。窗子里一会儿闪过老姚的身影;一会儿又闪过小冯的。但都是背影。这说明两个人都不察觉对面的窥视;是一种自然的走动。他们的交替闪现;还说明了他们在做正常的交谈;而未做苟且之事。可是;自己却跟自家女人之外的一个女人下馆子;且动机不明。他有些紧张;感受到了一种不名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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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葛菲点名要了一只“童胖子”牌酱板鸭。对邱云峰介绍说;这种鸭子的产地在湖南常德;肉性清瘦;品质坚韧;得小口小口地慢慢咀嚼;这样;潜在的香味才能在口腔里释放出来。香味一旦被感觉到;就像吸食大烟一样;再也不能自制了;是一种欲罢不能的美食。
邱云峰捏过一小块鸭翅上的肉;放到嘴里;探索性地咀嚼一下;立刻就皱了眉头。除了辣、硬之外;体会不到诱人的口味;他望而却步。
“味道怎么样?”葛菲问。
“除了辣还是辣;不习惯消受。”他笑着说。
“无辣不香;连这个都不懂;看来;你只配猪肉炖粉条子;比东北人还没品位。”葛菲揶揄道。
那么;偌大的一只酱板鸭;便只隶属于一个小口品食的女人。她啃得完吗?他偷偷地看了看表;为她发愁。
什么美味?简直是一种不可忍受的折磨。然而女人却在这种折磨中乐此不疲;她(们)可真下贱。邱云峰这样想着;对葛菲竟有了一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他不停地喝红酒;很快就把自己弄得有了微醺的感觉。“葛菲;我一直弄不明白;对我;你为什么像对仇人一样;表现得那么不友好?”
葛菲正捏着一只鸭翅;听到这样的问话;手僵在那里:“邱云峰;你可真没意思;原来你摆的是鸿门宴。”
“你说得有些严重了;我无非是好奇而已。”
“那我就坦白地告诉你;我冲的不是你;而是你老婆李曼灵。”
邱云峰一愣:“怎么;她得罪过你?”
葛菲狠狠地咬了一口鸭翅:“她还没那个资格!”
“既然如此;怨从何来?”
“就因为她进了机关。”
“原因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葛菲又咬了一口鸭翅;补充道;“衙门口的门槛是很难进的;而她仅仅一个高中生的资历;却那么容易地进来了;她凭什么?凭脸蛋儿?”
葛菲的话;坦率而恶毒;让邱云峰无法接招;他愣愣地看着她那张双下巴的脸;不快地说:“难道你就不怕得罪我?”
“嘁;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好色的小白脸儿而已。”
邱云峰被这横空出世的梅花剑刺破了自尊;以毒攻毒地说道:“你嘴下留德好不好;说我好色;难道我搞了你不成?”
葛菲居然笑了笑;说:“你真想搞?如果你真有那个胆量的话;就跟我去开房;我可是个痛快人。”
邱云峰是个没有阅历的人;葛菲的话让他无地自容;他嗫嚅道:“我真是自找没趣。”
葛菲晃晃手中的半个鸭翅:“免战;免战;还是先好好地享受这餐饭吧。”她觉得邱云峰是个不善招架的对手;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之情。
邱云峰觉得没法再跟这样的女人坐在同一个餐桌之上;他站起身来:“对不起;我去方便一下。”
他进了那个狭仄的厕所;狠狠地把门闩上了。他站在里边抽烟;一支接一支地;弄得自己有些晕眩。门外有人推门;推了几下;走了。过了一些时辰;又来尝试;动作的力度就大了;门闩的铁钉被摇晃得一扣一扣地往外松脱。邱云峰应声道:“有人。”外边的人有些不耐烦了:“拉线屎咋的?”“就拉线屎了;怎么着?”邱云峰恶狠狠地喊道。
他不得不回到餐桌上;葛菲笑着朝他摊开手:“‘童胖子’牌的酱板鸭味道就是好。”
邱云峰大大地吃了一惊;那只胖大的酱板鸭;居然被她啃完了;曾经骄傲地伸张着的骨架也像是被虎嘴吮吸过一样;零散、碎小、可怜;已不可推测前生的模样。
“你可真能吃啊!”邱云峰不能自已地感叹道;“怪不得你有那么好的身块儿。”
葛菲点点头;自得地说:“自然。”
邱云峰对葛菲说:“你且等一等;我去买单。”
葛菲说:“别弄得跟情人似的;还同进同出的;你慢慢买;我先走了。”
这一刻;邱云峰又找回了自己;因为他感到;葛菲毕竟是个小女子;还不够“狠”;还没有开放到无所顾忌的程度。
李曼灵从浴室出来;竟一丝不挂;热气腾腾的;有蒸肉的味道。以前她洗浴的时候;总是用浴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好像邱云峰还不是她的丈夫似的;须有在公共状态下的检点。
所以;看到一个女体这样的赤裸;且水珠盈身;珠光闪烁;邱云峰不禁感到了一种淫艳的气息;目光不自然地躲开了。
这个细微的举动;被李曼灵捕捉到了;哼了一下。
这一声哼;让邱云峰觉得是一种嘲弄;心中有些不快:“你能不能披上点什么?”
李曼灵笑着说道:“你这个人真是虚伪;床上夫妻床下君子的。”
“虚伪?”邱云峰板着面孔说;“这怎么叫虚伪;这叫修养;再亲近的人之间也要保持一种必要的状态;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怎样?”李曼灵一边插话;一边弄出天真的表情;使邱云峰不得不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邱云峰把电视的音量弄大了一些;好像声音可以遮蔽目光一样。
李曼灵开始使性子:“邱云峰;你必须像看别的女人一样看我;我妈说过;一个男人;如果不稀罕女人的身子;就不会稀罕她这个人。”
李曼灵的母亲;是个干瘦的老太太;每次见到邱云峰;都会用特别腴厚的目光盯着他看;好像总是有一种疑问:这么金贵的一个宝贝儿;女儿到底是怎么弄到手的?不仅如此;她会倾其所有、倾其所能;给自己的姑爷弄一桌子好吃食;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用餐;弄得邱云峰一点胃口也没有。事后;邱云峰反倒有一种深深的歉意;觉得他对不起老岳母那份殷殷的情意。毕竟是乡下老太太嘛;不过是表达的方式显得过于直接一些;内心的关怀却是纯粹的。
听了李曼灵的话;邱云峰的心境变了;觉得这个老太太真是不简单;慈爱的背后是算计;是在放债。他心里很是不舒服;冷冷地说:“那么;我就完成你妈交给的任务吧。”
他开始以游戏的心态打量李曼灵的身子。
她的胯骨很小;像个中学生一样还没有展开;乳房也紧紧地贴在胸骨上;除了一对大而翘的乳头对性别有所展示以外;别的就真的无从谈起;所以;她的苗条;其实是瘦。她的皮肤很黑;黑得有刺眼的光泽;而脸蛋却特别的白;让人感到是造物主恶意的组装。
她的脸蛋真是漂亮啊!在这样的身材的衬托下;脸面的美;就愈加突出;甚至美得有些不真实。
李曼灵艳丽的美是美在人前;而在私密状态下;美得很窄小;甚至一点都不美。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邱云峰心情很是复杂;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他感到李曼灵做了一件错事;她自己把自己毁了。
邱云峰的心思李曼灵并没有察觉;她以为他已经进入了晕眩状态;动情地在他额头上摁了一下:“你也去洗一洗。”
他明白女人的用意;即便厌恶着;但还是驯顺地进了浴室;他觉得;作为女人的李曼灵可怜得很。
他们虽然像往常一样做爱;但邱云峰已感受不到肉味之美;动作多少有些机械;内心一片苍凉。
“如果是在葛菲身上;又会是什么感觉?”他居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完事之后;邱云峰没有像往常那样酣然入睡;他在黑暗中;一边回味着李曼灵的裸体;一边思忖着她凭什么进的机关。
李曼灵自己曾告诉过他。那年她正在地里收麦子;突然就来了一群下乡干部;这些干部都拿着镰刀;进到地里就一阵乱割;卖力气的样子真让人感动;李曼灵都看呆了。妈妈把她叫到一边;说;公家人是支农来了;咱要懂得感恩;快回家烧两桶绿豆汤来。
两桶绿豆汤分量是很重的;她担起来当然吃力;但一想到人家干部那么心疼农民;便忍受着肩胛上的锐痛;努力把步子走得像个样子。但越是想有个样子;脚下越是飘浮;有随时跌倒的危险。好不容易挪到了地头;就再也不敢走了。因为那桶里装的是稀有的人心;一旦洒了;就收不起来了。
这个时候;从麦地里跑出来一个中年干部;裹着尘土就飞到她的身边。一声不吭地接过她的担子;稳稳地放在肩上。真是个救星!李曼灵不知说啥才好;狠劲儿地朝他笑。中年人的身子竟顿了一下;好像腰杆上被人踹了一脚;后来又像做错了事一样;难为情地摇摇头;迈开大步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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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到了堆放麦子的地方;他放下担子;大声地喊;同志们喝绿豆汤了!
干部们的确是渴了;话音未落;像一群奔鼠;哧溜一下就聚过来了。他们齐声说;还是领导想得周到。干部们喝得忘情;并没发觉其实领导并没有喝;只是站在一边发愣。
李曼灵在知道原来帮自己的人竟是这伙人的领导之后;不知从哪儿获得的灵感;她把绿豆汤亲手端给了他;且懂事地笑一笑;说;您干吗不喝?
领导感动地说;我喝!我喝!
李曼灵的妈适时地走过来;说;领导辛苦了。妈妈的出现;让李曼灵觉得有些不自在;悄悄地躲开了。
这孩子是你闺女?她听到身后领导在问话。
是。
叫啥名字?
姓李;叫曼灵。
好名字。
多大了?
高中刚毕业;十九了。
想不想考大学?
不考了;考也考不上。
不想找个差事?
想也没用啊;咱一个平民百姓;没路子。再说;一个女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也不想费那个心了。
领导呃了一声;感叹道;这孩子长得真俊;出奇的俊!
俊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啥也没用。
领导说;现在不同了;俊就是资本;俊就是人才;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过了两天;李曼灵竟被招进了机关。那个领导找她谈话;说;你知道为啥录用你?就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咱机关事务部是整个单位的形象窗口;就得有几个漂亮妮子。但是;进来之后;要善于学习;勤奋实践;多长些本事;要知道;仅仅漂亮是很不够的。
这个时候;李曼灵才知道;那个领导原来是单位的一把手;是有生杀大权的。
“哎哟;我的天;全是因为麦子啊!”李曼灵曾经跟邱云峰感慨过;“一切就这么简单。”
“真的这么简单吗?”邱云峰辗转反侧;推测简单背后的复杂;直至失眠。他眼前不断闪回着这样的镜头:在海洋一样荡漾的麦地深处;单位一把手那阔大的身子;覆盖在李曼灵的身上。她懵懂地承载着;微弱的呻吟像不被察觉的风声。他认定;事情的发展;本应该有这样的逻辑;不然是解释不通的。
李曼灵睡得很香;脸上的表情恬静到无辜的程度。“难怪葛菲那么讨厌她;她有不名誉的嫌疑。”
接下来;邱云峰把无限的想象空间给了葛菲。
整个机关对单位一把手不以为然而且毫不掩饰的人只有葛菲一个人。为什么能这样?除了名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