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10年第1期-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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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由于钱太多;又是自己卖给自己出了事情不好解释了。想了许久;他才决定借人卖画。当然;这人一不能是自己亲戚;二又不能是外人;想了一圈儿;想到了一个叫胡兵的朋友。胡兵是个个体户;也爱收藏。郑品在县委办公室工作时;曾帮胡兵购得几幅名人字画;所以;二人关系不错。胡兵是靠种药材发家;发家后爱上收藏;据说他的家藏价值已顶千万元。胡兵一听说郑品要将《五牛图》出手;当下就出二十万。郑品笑笑;然后才说了实情。胡兵一听;连连叹息郑品风格高;并说潘大师的墨宝最具收藏价值;几乎是日进斗金了。由胡兵做引线;生意很快成交。胡兵对郑品派去的人说;此画十五万卖给你们;真是便宜到了天上;真希望你们不要!
《五牛图》很快到了郑品手中。
郑品不敢怠慢;当即拿着《五牛图》去了田埠口。田老先生高兴万分;急忙问价取钱;郑品哪里肯收;诚恳地说:“这权当是家乡人对您老的一点儿心意吧!”田考很感动;当下表示;回到新加坡就立即拨款。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做梦未料到那田考由于一路颠簸;回到新加坡后竟患脑溢血离开了人世。脑溢血是个“封口病”;有话也不能说。田老先生不说;家人压根儿不知道朝家乡投资一事。于是;不但五百万元没弄到手;一幅《五牛图》也泡了汤。
由于事情没办好;又由于画价太高;人们就开始有了微词。更有别有用心的人开始悄悄调查画的来历;慢慢竟有人演义;说是压根儿就没什么外商;是小吕为巴结书记故意造出了一个“外商”;帮书记卖了一幅画。小吕会写新闻;什么不会编?又有人说;《五牛图》是胡兵的收藏;郑书记久想得之苦于没钱;这回终于如愿以偿……
后来;就有人将此事举报到了县纪检委;县纪检来检查几回工作都没喝上酒;早已对颍河“二郑”怀恨在心;这回抓住把柄;恶狠狠地就进驻了颍河乡;非常仔细地查了一个月;最后真情一出;郑品差点儿成了英雄;才灰溜溜地走了。
村帅
农历甲戌年即将来临之际;天空中突然布满了阴云。西天边际的几颗残星挣扎一时;最后终于被黑暗所吞没。远处虽然偶尔有光亮闪烁;但多是除夕夜零星的炮仗和烟花。各家灯火通明;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正值高潮。村子里显得很静;没有人注意天气变化。“初一五更没星星;沥沥拉拉到清明”。正月里注定没几个好天了!布公老汉边走边念叨;脚步的“咚咚”声在寒冷的冻地上敲响着近处的几条小巷。
小麦冬旱;急需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要的就是这种焐雪天。布公虽然被田光灌得头昏脑涨;眼睛视物多呈分裂状;但思路仍如电脑般清晰。田光为布公一人摆满了一桌酒菜;喝的是精装黑珍珠酒;一瓶二十几元;田光夫妇敬神般连连劝酒;布公就有点儿飘飘然。布公知道这就是一个人的价值;找准了;连田光都要拍马屁。去年你小子若有这般殷勤;你的厂子会出现那么多事故?事到如今;你一桌酒席就能把我草草打发?我已不是当初的布公;布公已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要拿大哩!
村中的大道被两旁住家的灯火耀出朦胧的轮廓;几条狗悠闲地寻觅着什么。布公呼出的酒气非常浓烈地在他的身后荡散;烧酒的热量促使老汉解开了上怀。布公虽然年近花甲;但身板硬朗得仍像一头牛。当年布公任支书;带领村民翻圩压沙;成为远近闻名的劳动模范。他吃苦耐劳;一心为公;成为当年省地县的名人;还去京城参加过群英会。荣誉虽不能吃喝;但那是一个人的历史和人格的塑造过程。布公赢的是大众的心。田光办厂初始;雇用布公为他的厂子守大门;检查村人上交的净蒜。布公开初不同意;经不住田光软缠硬磨;终于走马上任。因为是蒜片厂;加工大蒜需要很多劳力。村人先从厂里领走大蒜头;然后到家切、泡、踩、拣;等一切齐备;再把剥光的蒜瓣儿交到厂里。厂里有切片机;切成片儿后;上炕就能成蒜片儿。布公的任务就是负责检查各家交来的净蒜;看是否干净;有无铁钉什么的。布公严于律己;一视同仁;众人服他。布公凭着老支书的声威又成了田光私人厂里的红管家。凭着他的人格和道德力量;协助田光发了财。他在田光的厂子里干了五年;田光的蒜片质量五年全是上乘;销路空前。田光也于五年之间成了人物;乡里县里都称他为农民企业家。他出门进门都是小汽车;家中的小洋楼通一个白玉色。可布公每月的工资仍是二百元。五年不长工资;布公没什么意见。布公从中再次看到了群众对他的信赖和支持;他只希望乡亲们帮着田光搞好厂子;然后各自多挣些钱;达到了;就再没有什么所求。事情本来应该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不想大孙子结婚时突然发生了“故障”。儿女们都大了;孙子的婚事就成了第一桩喜事。布公本不想摆阔;不料孙子媳妇不同意;万般无奈;他只得和田光商量用一回他的小轿车。他原以为满有把握;没料话一出口田光竟满口拒绝;说是村里那么多年轻人若结婚时都借用他的小轿车怎么办?晚得罪不如先得罪;这个先例不能开!
布公开初很是窝火;心想凭自己的政治声誉到乡里或县里找熟人张张口也绝不会闪脸;后来他又觉得如此之举太无聊。自己早已下野;英雄不提当年;再说当年的领导和朋友眼下多已离休;他们自己还坐不到车;何必再让人家作难。于是;他便硬咽了一口气去做孙子媳妇的工作。谁知孙子媳妇不同寻常;说是一定要坐最气派的小轿车;并对布公老汉说:“爷爷;他田光如果不借;你立刻辞职;让他知道知道你的价值!”
布公虽然当过多年支部书记;但学问有限;对孙子媳妇所说的“价值”什么的颇有点儿懵懵懂懂。回家的路上;他觉得不能因此等小事儿影响团结;更不能去辞什么职。自己还自嘲说那算什么职?充其量只是一个把门的;说得好听一点儿是个质检员;有什么辞头?没想这时候高岸来了;高岸也办了个蒜片厂;只是生意不如田光。高岸对布公说:“你只要跟我干;我可以帮你找到高级轿车!”布公正在为难;生怕为此丢了面子;便答应了。等孙子结婚那一天;高岸果然就开来了“大禹王”。从此;布公便被高岸抢走了。布公换了主人;仍然兢兢业业;凭着干集体时的那种大公无私的精神;一丝不苟;为高岸把住了质量关。高岸的蒜片质量很快超过了田光;一跃成为名牌。而自从布公走后;田光的厂里连连发生事故;不是铁钉打坏了切片机;就是蒜片炕过了火。高岸一年赚了十几万;而田光的蒜片至今没卖掉。跟随田光切蒜的村民大呼上当;到年底没领到工钱。这时候田光才认识到布公的真正价值;过去他只知道知识是金钱;而从未想到一个人的人格和道德也能变成钞票!当初聘请布公;只看到他为人诚心不作假;万没想到他当年带领乡亲奔金光大道的那股劲儿挪到私人厂里照样威力无穷财富无穷!所以他懊悔不迭;所以他大摆宴席;当面把工资提高到三百元;决心把布公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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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元;比跟着高岸生生高了一倍;加上自己的退休补助金;一个月可挣到四百元;几乎成了天文数字!布公老汉虽然不看重金钱;但也时常为经济拮据而困惑。那时刻他真想答应下来;不辜负田光夫妇的回心转意。他一向很大度;对人对事不计前嫌;这也是他威信之高的一个原因。当年有权的时候;你哪怕骂了他;但只要你困难;他仍然会真心实意地帮助你。田光夫妇像是很清楚他的为人;说起困难来满目都是泪水。说是仓库里压着几百吨蒜片;若冬春两季卖不掉一到夏季就生虫;那可算蚀了几年的老本儿!自家蚀本还不怕;怕的是欠了村上人这么多工钱;怎有颜面见江东父老!你老人家过去是咱们的带头人;群众有了困难;你应该挺身而出……那时候布公真的动了心。他宁愿自己受屈;不愿让百姓受苦。“文革”中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为顶上头的压力他还挨过几场批斗。他知道村人剥蒜踩蒜很费力;若干一年挣不到钱连过年都不快乐。于是他忽地站了起来。田光见他站了起来急忙又敬了一杯酒。不想布公老汉接过那杯酒突然也就想起了高岸。如果答应田光高岸那里如何交差?若是真像田光他们所说的那样自己能决定厂子胜败;高岸败了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能如此出尔反尔顾了这头不要那头?于是他开始了沉思;沉思了许久他才长叹一声;犯难地对田光说:“容我再想想!”
布公走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胡同口。夜风吹跑了不少醉意;他认出那是通往自家的胡同。那时候已近十点;喝酒划拳的声响还不时在胡同里飘荡。他说不清是谁家在喝“跨年酒”;但他能猜出这一家肯定是高岸厂里的工人而决不是田光厂里的。他觉得飘荡的酒香中也有自己的功劳;只是不知道人们是否认识到了这一点儿!他做梦也没想到当初的一切在眼下还能占领一席之地;老了老了还能用昔日的光辉为村人贡献点什么;而且行情看好;真是令人有某种捉摸不透的欣慰和激动!
大概就在那个时候高岸迎着他走了过来。高岸亲切地唤了一声布公伯;然后就上前拉住了他。高岸央求他到厂里坐一坐;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榷。布公老汉借着邻家的灯光望了一眼高岸;问:“什么事儿非要在除夕之夜费神?”高岸笑了;说:“我明年要聘请你当厂子里的总经理!”
布公惊诧如痴;他以前只是被雇用;一下子改为聘用;他竟有点儿承受不住了。他当过村长当过支部书记;可从没有当过总经理。在他的印象中;经理多是西装革履;很少他这种“土老帽”;于是他不解地问:“要我当总经理?”
“是的!”高岸诚实地说;“我在家已等你两个小时了;知道你该回了;便迎着了你。经理办公室已给你布置好了!为办这事儿;我算没少费劲;请你去看一看!”
布公双目透出疑惑;他说不清高岸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看重;竟为布置办公室而东奔西忙。于是他感到了神秘;就随高岸朝村东走去。
高岸的厂子很大方;一排排的筒子房全是红色的;里边的水银灯贼亮;照得整个厂院如同白昼。门口外的大狼狗听到脚步声;狺狺不止。高岸喝住狼狗;开了大门;领布公老汉上了二楼。二楼西头果真有两间办公室;刚买的沙发围了一圈儿;宽大的写字台上放着红色的电话机;显得高贵又大方。高岸拉开所有的室灯;先给布公倒了茶水;然后才指着墙上的一排镜框对布公说:“这都是你当年的风采!”
布公走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张大了嘴巴。第一张镜框里是他当年和中央领导人的合影;接下来;有和省长的;也有和地委领导的;再往后;就是当年登他英雄事迹的报纸和图片。布公似望到了一个梦幻;惊奇地问:“你从哪儿弄的这些?”
高岸笑笑;说:“这照片是从县党史办借出来放大的;报纸是从省图书馆借来复印的!”说着;高岸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了两盒名片;放在了布公面前。
名片上赫然印着他田布公的大名;头衔果真是总经理。他万分不解地望着高岸;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岸矜持地笑笑;说:“我别无他意;只想借你当年的英名;把厂子办得更好!大寨的生意;为什么好做;就因为它是一面昔日的红旗;人们信它!生意场历来如战场;但能取得对方的信任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实不相瞒;去年我的蒜片能顺利出手;一是质量过关;二就是打出了您老的旗帜!”
布公那时候就像突然被人出卖了一般;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变成了商品被人卖来卖去!他感到世界已变得不可思议;狡猾的生意人竟敢利用政治捞钱花。辉煌庄严的政治一旦与商品挂钩;虽然沾满了铜臭但你不得不承认它的威力。一位企业家去大寨参观腰里别着百万汇票冲的就是那面昔日的红旗。外商纷纷与大寨合资办厂为的就是一个信得过。人的素质本身也是金钱;这理论未被秃顶文人发现而竟让生意人抢了先;他们真可谓是无孔不入!
高岸殷勤地递上了香烟;央求说:“希望你老能同意!”
布公接过那支红塔山的时候就像接到了一副重任。他突然想起了田光和他的工人们。他当了多年干部没能帮众乡亲致富;而高岸和田光却办到了;这里面虽有他的功劳但终不是名正言顺。一个总经理的头衔活脱一根接力棒;许多未了的心愿为何不借此机会来完成?布公想着就突然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他庄重地望了高岸一眼然后就坐在了总经理的位置上对高岸说:“聘我当总经理你就要听我的!”
“那当然!”高岸说。
“我有两条建议你必须答应;要不然;我不干!”
“请您老指示!”高岸显得很恭敬。
“第一;我要当你和田光两个厂子的总经理——名誉上的;经济仍由你们自主。第二;每年纯利润要提出百分之五用于村上的公共事业;比如建学校什么的!至于我个人;给多给少我不在乎;工资由你和田光分摊!”
“就这些?”高岸问。
“就这些!”布公回答。
“田光同意不?”
“我还不知道!”
高岸在室内踱着步子;许久了才说:“我算真服了你了!”
“什么意思?”
“你从一开始就让我和田光上了钩儿!当初田光雇用你;是你请人给他出的主意。后来你孙子媳妇结婚坐小车;也是你请人让我从中扒墙角儿。这次我请你当总经理;是乡政府赵书记给我设计的;不知你老是否暗地通融过赵书记?”
“打过招呼!”布公大度地笑笑;说:“目的只有一个;让大伙都有钱花!”
“你真会借花献佛!”
“看中了你和田光的才干;所以就想让你们正正派派办厂子;带领村人富起来!”
“你真伟大!”
“伟大说不上;领导一个村还算称职!”
“如果我和田光都不同意呢?”
“那只好我们自己办厂子;最后让你们的厂子归属我们。我在你们两个厂子都呆过;基本上学会了你们的办厂经验;也看出了你们的不足!”
高岸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呆然地望着布公老汉;许久许久才说道:“你;真是红色阴谋家!”
布公冷了一下脸;再没说什么……
责任编辑 杨新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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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画展
杨植峰 1962年生;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曾任中国新闻社记者。1989年1月赴澳洲;目前是澳洲某公司董事。作品出版有长篇小说《梨香记》及中短篇小说《出走》、《派活》、《面试》等。
当了那么多年的文艺记者;收到的请柬数量一日多过一日;有的是请看演出;有的是请看展览;桌面快堆不下了。一日;正逐件过滤收发室送来的邮件;目光突然被一个名字锁定了。我把那张请柬重读了一遍;见上面印着:若风?八七新潮回顾展。画展的地点;是在多伦路的某个展览馆。
我摘下眼镜;拿绒布慢慢擦着;发现手指在微颤。二十年来;她一直身在大洋彼岸;人事早就阻隔;以为彻底忘怀了。拿起请柬再看;与若风之间的点点滴滴;又渐次清晰起来;好像不是二十年前的事;分明就在昨日。
截稿前的编辑室;一切都在动;只我一人在犯愣。那屏幕摆起的战阵成片地闪;周边的人似乎全在飘来飘去;声音褪成嗡嗡的一片。去;还是不去;让我踟蹰了好久。这么坐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