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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当代 2010年第1期-第54章

小说: 当代 2010年第1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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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稿前的编辑室;一切都在动;只我一人在犯愣。那屏幕摆起的战阵成片地闪;周边的人似乎全在飘来飘去;声音褪成嗡嗡的一片。去;还是不去;让我踟蹰了好久。这么坐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一口没喝;就已经凉了。当二十年前的某一天突然推到面前;而且那么的鲜活淋漓;你才真切体验到时间之快。 
  那时;我还在北京的《四方晚报》工作;干的也是文艺记者;单身;无牵无挂;喜欢被人抓差。往往是一个电话来;我就到了某个展览。一圈看完后;总要被人“聊备薄酌”请一顿;或收到一个塑料袋;里头装满礼品。感谢的形式千变万化;目的只有一个;让我在报上发一条消息或特写。 
  那天一早接到朋友小吴的电话;让我九点半在一家展览厅门口等他。到了一看;见门前拉起一幅抽象风格的大型海报;上面绿字大书“若风画展”。一辆轻型铃木卡车停在一边;装满饮料罐和食品箱。小吴见我来了;笑容满面地说:“这几天拍片挺忙;昨天下午才接到若风电话;让我帮着请记者;我自然先想到了你。”小吴个子瘦小;肤色细白;在一家电视台打灯光。他身份极普通;神通却惊人;各种关系密如蛛网;是重要的新闻交换站。他带我进门时;守门人往我们手里各塞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听可口可乐和两只大磨坊花式面包。看来小吴同那人熟;亲自动手又抓过一份塞到我手里;说:“晚饭一起解决吧。” 
  进了门;他递给我一本小册子说:“材料都在里头了。”小册子用一千克铜版纸彩色印刷;里头中英文对照;列有展品目录、画家的照片和介绍。这才知道;若风是个女画家;和我相仿的年龄。对青年画家私自举办的前卫画展;我见多后;兴趣已寥落了;这次却生出了好奇心来。她年纪轻轻;也没有成名;却显出了财大气粗的样子;竟然为开幕式动用卡车分发食品;印制精美的小册子;还租用了高级展厅。这在我接触过的新晋艺术家里;是颇为少见的。这家展厅我常来;知道日租不少于四百元。办个七天的画展;租金就得开销三千多元。而当时我的月薪;也不过七十元而已。跟她相比;其他没冒头的画家要寒酸多了;只敢在暑期租用中学的破礼堂或电影院的侧厅来办画展。 
  粗粗瞥一眼展厅;估计作品在五六十幅;全是油画;风格挺陌生。因为顾着跟小吴说话;也不及细看。正说间;小吴背后闪出一个人来;在他手臂上重拍一下;又转脸望我。她两眼细长;微陷;大嘴;穿靛青背带工装裤;里头套件琵琶黄的半高领粗毛衣;一根长辫子盘在脑后。唯一点缀;是一对晃来晃去的黑色水晶耳坠;幽幽闪光。小吴露出喜色;介绍说:“若风;我面子大吧;给你带来了《四方晚报》的记者;华维西。”又对我说:“这位是若风;芭蕾舞团的舞美设计。这些画全是她的。”为炫耀神通广大;他又随随便便道:“华维西是名记者;轻易不动笔的。不过;给你发篇特写是没问题的。” 
  若风向我伸过手来时;我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突然笑了。那时我年轻;为装出成熟;总是不笑;好显出冷峻。我笑开后;又嫌自己傻;脸有些红。若风说:“谢谢你光临。”看她脸上;并没有装出的热情;只是眼光里带点探究。只一眼;我就看出她比我成熟得多;这种成熟;是男人们在她身上造就的;刻在眼神里;掩饰不住;而她也并不掩饰。我感到她的手瘦削有力;传递出体内一股力量;似乎能驱使我。同她匆匆一握后;我的态度便有些防范起来;没有接小吴的话。 
  小吴见我不吭声;放心不下。他知道这种画展除非特别轰动;或背景过硬;报道一般是可发可不发的;一切全在我。因此把我拉到一旁;音调降低了八度说:“若风准备把画都卖掉;你帮她吹吹;到时会给你抽成的。”这种事;我原本是老吃老做的。否则;单靠那时一点薪水;要上馆子;要添行头;要在女孩面前耍派;哪里够。但我对若风的钱全然没有兴趣;因为兴趣全在她这个人上面了。 
  小吴是个大忙人;有事先走一步。我一转身;见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若风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心里便有些失落;也吃不准自己到底是想回避她;还是趋近她。怅怅地;便把注意力转到她的画作。原以为;当我从一幅画走到另一幅时;定会被惯常的女性情调淹没。事实却相反;第一幅作品就让我头皮发紧:画的是一个阴霾满天的黄昏;三对男女赤身裸体;在一条水黑如墨的小河边情绪低沉地跳舞。最靠前的男人侧过脸;用惊恐的目光窥视对岸。色彩的节奏;让人看了;由不得想要尖声嚎叫。虽然还有生硬的地方;却透出李贺式的诡异;着色惊人。表面的静止;掩盖着突兀粗野的情绪。几十幅作品看下来;这情绪渐渐积成了浓雾;将我团团裹住。我仿佛听到了骚动的交响曲;那么陌生;却又耳熟能详;把内心深处某种尘封土埋的情感点亮了。 
  她的色彩和线条有太多的能量;让我的每块肌肉;都受了压迫。我看得心累;踱进休息厅;靠在沙发上冥想。那些画串了起来;强行占据我脑里的空间;搅动我;操纵我;即使闭上眼;图形色彩全在;上面叠印着若风的眸子;断续地闪烁。从业后;看了三年的画展;也曾见过几个天才。见了若风的画;才知道什么是真天才。 
  我正一阵冷;一阵热;突然肩头挨了重重一掌;张开眼;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原来是同行邱觉飞。他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道:“做什么白日梦呢?” 
  我坐直了;怔怔望着他。邱觉飞是一家通讯社的文教记者;有一张英俊面孔;脖子粗壮颀长;躯干柔软协调;架在两条鹤腿上。在我看;他的所有工作;就是马不停蹄出席名目繁多的开幕式和招待会;聚精会神地吃喝;在撤退前;尽可能多地席卷桌上的水果、香烟、饮料和点心;然后拎着几欲胀裂的手提包赶回单位;发一条二百字以下的消息。假如为他出一本新闻作品集的话;标题同正文内容所占的篇幅大概不会相去太多。偶尔看到他的通稿超过四百字;我就会忍不住拨个电话过去;祝贺他的鸿篇巨制;不过这样的机会少而又少。他倒是很自豪;说自己是字字珠玑。这便是他的出众之处:妙语连珠;永无穷尽的时候。采访时与他一道是享受;可以听他在咀嚼的间歇;用尖锐刻薄的语言对思维所及的一切进行才华横溢的砍伐。我终于回过神了;问他:“今天收获多吗?” 
  “收获?你指的包里还是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都指吧。” 
  “收获是个空泛的概念。”他叹口气说;“当然我承认这位小妞懂得怎么画;我把那些画从头到底看了一遍;这是前所未有的。” 
  “打算写吗?” 
  “为什么要写?”他奇怪地问;好像我问他要不要做变性手术。“当然你可以写;你有自己的版面;而且你对艺术和美有他妈该死的热情;这是种真正的热情;就像公狗对母狗的热情一样真实;这瞒不了我。” 
  我朝他露齿而笑;但愿看上去不像公狗。我说:“你知道若风是什么人吗?她的画真的很特别;可我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 
  邱觉飞左边嘴角吊起半公分;讥讽的云雾从脸上升腾而起。他两眼对着展厅的方向说:“对于这些无名小卒来说——当然也包括你我——所谓‘情况’是毫无意义的。也许她同这个或那个男人睡觉;也许她脸色苍白夜以继日涂满一张张画布可以遮满半个天空。总之;这些都是可以忘记的;而我们面对的只是一个准备跳进艺术泥沼中试试运气的人在向社会无力地投掷她眼里的色彩和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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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一连串曲折的长句掷向我的脸;吐字越来越快;逐渐变成一台老式缝纫机的单调节奏。我打断他道:“行了;你也没知道多少。她可不是什么‘准备跳进’艺术的人;她已经是个大家了。她也不是在‘无力’投掷线条色彩;她太有力了。”我朝那些画挥手;“你再仔细看看;你看看那力度;力度。真不像是个女人画的。” 
  邱觉飞对我“咦”了一声道:“怎么回事;那么认真干吗;没爱上她吧?谁说我对她一无所知;她搞的几台布景我全看过;她搞的男人我全熟。你要想加入的话我可以介绍;反正她在床上大量耗时费日;男人走马灯一样出入她的生活;多一个你不多。再说;你本来就要为她驰骋笔墨的;就算蒙受一下露泽;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我说:“邱觉飞;你不要信口雌黄。” 
  见了我的脸色;他一时噤了声。我意识到自己失态;勉强一笑;但难受仍写在脸上。我不是恨他瞎说;我是恨他说出了事实。当了三年文艺记者;我明白什么是文艺界。 
  邱觉飞见我无事;才一笑道:“艺术是共享的;艺术家也是;千万别存有反动封建帝王的独霸思想了。看看吧;多少人等着分享她啊。” 
  他指指我身后。我扭过头;见展厅开始拥挤起来。熟人们握手谈笑打招呼;似乎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大多注意力不在画上。若风已被另一拨人簇拥到一幅大尺寸的作品前;其中一个是美术学院的副教授;推个平头;穿褪色蓝布中山装;常常应邀举办美术通俗讲座。我在念国际新闻第二学士时;听他讲过鲁邦斯和巴洛克;满口尽人皆知的常识不说;大多还是拾人牙慧。还有一个年轻人;一头稀疏油腻的长发;好像是北影厂的美工师。他们脸带微笑;指点品评;一副圈内人如鱼得水的自若神态。若风的两手交叉放在前面;悠然而立;样子似在倾听。 
  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大概让邱觉飞忍无可忍了。他拍拍我肩头;叹口气道:“等你清醒了;咱们再聊吧;我先走一步。”见我的两个塑料袋远远躺在椅子的另一头;又问:“你这两袋东西不要的话;我拿去送我侄子吧。”我点点头;见他提着三个塑料袋;往大门方向去了。 
  我隔开人群观察若风;看得久了;可能触到了她哪根神经;眼光也朝这边慢慢滑了过来;一和我对上;突然露出粲然一笑;我惊讶之下;不自觉回了一笑。 
  她松开交叉在身前的双臂;离开那伙人;朝我走来。待她到了面前;我又紧张了。为了掩饰;就换上一副严肃面孔道:“我粗粗看过一圈了;等我仔细看过后;我们找个时间谈谈吧?” 
  “那好啊。要是你有空的话;也许今晚就一起吃饭;边吃边谈?” 
  若风站得离我很近;逼得我仰着脸看她。我不知道该不该站起身;或请她坐下。我知道她在掂量我;而我的稚嫩;就算再故作老练;也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但我偏还要挣扎;觉得应该回绝;由我来定时间。可话一出口却说:“我……我有空。”我发现自己的口吃又要发作了;连忙缄口不说;心里涌起一阵痛苦——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我很是张皇;因为我的口吃治愈已久;意识到又要复发;给我重重的一击。见我不吭声;若风又说:“那么一言为定。六点我在新桥门口等你。”说完;她俯下身来;把手轻轻在我胳膊上一放;然后转身翩然而去。我的紧张;一定是一览无余的。我的目光紧随她步子的节奏;一路跟着;忘了要移开。 
   晚上的碰头;我本想迟一点到;结果还是早了。坐着把一份《四方晚报》翻完;若风才匆匆赶来。 
   “不瞒你说;我想把这些画全卖了。”若风还没坐定;便对我说。原以为她会问我对画的看法;没想她并不关心。她脱去棉军大衣;搭在椅背上;里头还是白天的工装裤和毛衣。屁股一挨椅子;她就从胸前的大兜里掏出一包蓝盒子的大前门香烟;放到桌上。隔开桌子;我嗅到她身上的淡淡烟味。在展厅里呆了一天;身边每个男人都喷云吐雾;她自己也抽;自然就烟熏火燎了。她叼支烟刚要点上;又犹豫一下;问我:“要紧吗?”我不置可否挥挥手。她道:“看得出你不抽烟;不过我真的累坏了;就抽一支;你讨厌吗?”她微微一笑;疲倦里带着调皮。想起上午在画展时;她那回眸一笑;多新鲜清香;现在的表情;又糅进不少沧桑。纵然知道是下意识的卖弄风情;心底也不禁暗暗悸动。 
   “我也抽一支吧;陪你。”我伸出手去;自己也没料到。她现出点惊奇;从盒里抖出一支;道:“别学坏了。”我说:“坏是天生的;学也学不会;所以我妈从不担心我。”她并不觉得这话机智;只是出于客气;笑一笑;替我把烟点上。她喷了一口烟;我也喷了一口;两股烟汇到了一起。烟的味道;不如我想象的难忍;但它打破了我对自己的界定;让我游离起来。因为还早;餐厅里顾客屈指可数。放的音乐;是刚来过北京的威猛乐队。我看她;她也看我;只有袅袅青烟;把我们隔开。但她的眼神并不专注于我;只把我当块透明玻璃;眼光远远落到后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猜她是不会把我当回事的;但我的思绪却绕不开她;她怎么画得出那些情绪突兀的古怪作品? 
  我随便点了一道汤;一道色拉;主菜是三文鱼排配土豆条;没要甜食。若风的主菜是牛排配烤土豆。“我饿了。”她说;“一天没顾上吃。”我说:“你今天是马不停蹄吧?”若风点点头;似乎稍一开口;就会让最后一点力气从朱唇间逃之夭夭。她又深吸了两口烟;便双手托腮;目光更空洞了;显出实实在在的疲乏。我们各怀心事;不声不响;隔了良久她突然说:“不止是今天;其实我已经忙了三个月了。” 
  “是为了画展吗?” 
  “没错;”她突然来了精神要倾吐;“要租个展厅得一趟趟跑;找熟人;托关系;还得为租金磨破嘴皮反复谈。为了印广告单、小册子和请柬;又得和一家家小印刷厂打交道;互相比较;想法儿压低价钱。那些‘企业家’真的教会我好多东西。”说着;见服务员走过;伸手叫住说:“给我们加一瓶红酒;刚才忘点了。” 
  “你还挺像个社会活动家的。”我由衷道。若风以为我有弦外之音;把我专注地端详起来;道:“我知道有些传说。”这提醒了我;邱觉飞说过了;她生活里的男人多得走马灯似的。说这话时;她那双微陷的眼是坦然的;我的耳后反倒是起了一阵热;喃喃辩护道:“我……不是那意思。” 
  若风没纠缠这话题;继续说:“另外;我几乎天天得抽空到团里的布景加工厂;自己做画框。” 
  “你是说这些画框全是你一手做的?” 
  “画画的都自己做框;没人替你做。我是团里的舞美设计;用材料都不要钱;已经占便宜了。” 
  我的目光移向若风那双苍白的手。可能是为了开幕式;那双手特地修过;涂着肉色珠光指甲油;正安静地贴在她的腮上;只是看上去;和她的整体风格不太协调。她见了我的目光;把没夹香烟的右手伸给我说:“你摸摸看。” 
   她虎口周围有层硬茧;这是不是那种能够扼住命运脖子的手呢?我的手指无意中在她的手心划了一下;逗得她扑哧一笑缩回手说:“我怕痒。” 
  我微微发窘;觉得细腻如鳞的水波在身体深处一泛而过;茫然中再没说什么。想起今晚的正事还没谈;才开口说:“谈谈你的画吧。” 
  若风捻熄了烟;身子坐直;有些费劲地问:“怎么谈?”我说:“比方说;你对绘画的感觉之类;或对你自己的风格做些描述。” 
  她蹙起眉;沉吟了一阵才说:“我没感觉。我画画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来没有事先想过要画什么;只有一种冲动;想拿起笔;往画布上涂颜色。有时一看窗外黑了;才知道已经画了一整天;可感觉好像才过去几分钟。”说起作画的感觉;若风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音量并没有放大;却好像用力在抑制什么;胸脯起伏;鼻尖冒出一层细汗。“我对绘画理论一点没感觉;”她说;“也不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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