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证券市场批判-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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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肩。所以,观察德隆,实际上就是在观察中国证券市场一个时代的走向。正是在这个面相上,德隆股票的走势有深意焉。
虽然人们还不知道德隆系股票在2004年之后一反常态的下行,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其归去之意已经昭然若揭。德隆没有选择轰然倒下,而是选择了悄悄地离去,这既表现了德隆的高明,也表现了德隆的无奈。而在后面艰难推动这个进程的,则是一种巨大的意志——一种呼唤公平、透明的强烈愿望。在经过刻骨铭心的剧痛之后,在政府和市场两方面,这种意愿都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强烈。与此同时,在这种举重若轻的娴熟技巧中,我们也看到了来自政府和市场两方面的成熟及睿智。事实上,这种睿智和成熟一方面体现为旧式庄家的迅速凋零,另一方面则体现为新生力量的培育和成长。在2004年之后,我们看到以基金为代表的新的机构投资者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猛发展。虽然这些机构投资者存在着新生力量必然具有的幼稚和缺失,但显而易见的是,它们在信息披露上以及法规上所受到的制约,
已经与(以庄家为代表的)老一代机构投资者不能同日而语。看来,中国的经济管理者们深知,在一个典型的信心市场上,是不允许有机构投资者的空白的。显然,这正是维系市场新旧转换最急需的宝贵智慧。
如果我们的判断正确,那么,德隆黯然隐去的姿态,实际上就是中国证券市场一个时代行将结束的明确信号,是一个旧时代渐行渐远的背影。于是,我们对明天的期待就有了乐观的理由。我们有理由期待一个由新的意志,新的规则主宰着的未来。
第三部分 我们得了什么病第67节 破壳而出的新金融
改革开放以降,中国的金融风险一直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持续积累。所幸的是,在90年代晚近,中国的政治领袖们对此已经表现出深切的忧患意识。种种迹象也都表明,中国的新一代领导人在经过多年的思考之后,正在金融改革上迅速地进入角色。从南方证券的行政接管到两大国有银行的再注资,再到国务院发表的“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
定发展的若干意见”,2004年一开头的几件金融大事中,几乎桩桩都透着“金融改革”的气息。中国金融似乎正在全速进入又一个改革时代。然而,风起于青萍之末,这些看似突兀的改革实际上已经酝酿多时。这种酝酿不止是意味着金融风险本身的逐渐集聚和迫近,也同样意味着中国政治领袖们应对这种风险的知识和经验积累。
在南方证券以及近几年类似的金融机构接管案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特别具有中国特色的现象:中国的储户及证券公司的客户们表现得异常平静,丝毫没有出现恐慌的迹象。这种平静与那些行将破产的金融机构恶劣的财务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一个有着悠久国家崇拜传统的民族中,我们大致可以推测这种文化心理的由来。在中国老百姓看来,他们完全无需为这些金融机构的破产担心,因为国家一定要为他们的损失买单。至于国家究竟是央行还是财政部,或者是别的具有国家形象的行政部门,他们不知道也无需知道。他们只需要懂得以上最基本的原则就足够了。这个原则就是:中国的金融机构是国家信用的一种体现。这大概就是当中国的金融机构坏账如山的时候,直接的利害关系人反而表现得最为平静的原因。这显然不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但不幸的是,事实却一再证明中国百姓的这种传统智慧。这个现象既可以被解读为中国人对政府信用的信任,也可以被解读为他们对政府信用的依赖。然而,国民对政府的信任(这是一种巨大的财富)被金融机构“借”走了,但“依赖”所造成的巨额或有负债却不断堆砌在政府身上。在这样一种风险收益完全不对称的游戏中,金融机构巧妙的窃取了国家信用,而政府则成了没有收益但却承担巨额负债的冤大头。由于体制的原因,隐含在中国金融机构中严重的道德风险,正在一步步侵蚀着我们的国家信用,将这种或有负债变成真正的真实的负债。清楚的是,这个游戏绝不是无止境的。如果放任中国金融机构对国家信用的予取予求,那么这个游戏总有一天会因为透支过甚而嘎然停顿。尤其是当这种透支被用于支付“洗钱”和腐败的代价时,更是如此。一旦老百姓意识到,国家信用已经不足以为这些坏账买单时,他们的智慧在相反的方向上也会表现得同样执拗。
值得庆幸的是,对于这种可能的前景,中国的政治精英们已经表现出了难得的清醒。在2004年2月10日召开的“全国银行、证券、保险工作会议”上,温家宝总理不仅清楚的将金融描述为现代经济的核心,也将金融安全摆在“事关全局”的高度上。从1998年担任中央金融工委书记算起,温家宝已经在中国金融领域热身多年。凭借对中国金融问题的长期观察和深入了解,温家宝对中国金融风险所表现出的高度警觉,就不能被理解成照本宣科的泛泛之论。显然,这是一种建立在对事态发展有充分掌握的基础上、发自内心的紧迫。
中国政治精英们的这种紧迫感,在最新一次为建设银行和中国银行的注资行动中显露无遗。2004年1月6日,国务院决定动用45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为中国银行及中国建设银行补充资本金。算起来,这是在1998年之后中国政府第三次动用国家信用为中国的四大银行注资了。其累计投入的金额,也已达到数万亿之巨。与这个巨大的数字相比,南方证券等非
银行金融机构所造成的灾难,显然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对于是否再一次为国有银行注资,一直存在相当大的争议。所以,当它以出人意料的速度突然来临的时候,人们从中看到了中国领导人金融攻坚的急切和决心。
用外汇储备为国有银行注资,虽然是技术上的创举,也同时绕开了法律上的限制,但其本质内容与前几次注资并没有太大不同。从理论上说,用外汇储备为国有银行注资,实际上是通过扩大基础货币发行从而摊薄货币的实际购买力而得以实现的。换句话说,这仍然是通过转移国民财富,而对金融机构的一种利益输送,是对金融利益集团道德风险的一种宽容。如此重大,关乎每个国民切身利益的决策引起争议是相当自然的。对此,经济学家蔡重直先生有直率但精辟的评论。他说,他很反对450亿美元的注资,觉得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有一些欺负老百姓不懂专业的味道。蔡先生的意思很明确,不应该进一步放任中国金融业的道德风险。否则,长此以往将不可收拾。对于此类反对意见,央行行长周小川这样解释说:“向中国银行、建设银行注资,是国务院作出的决定。作出这个决定的程序事先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酝酿、研究和论证。程序研究论证过程包括国务院的法制主管部门找了法律方面的专家,以及人大专门委员会中负责和研究的重量级人物。
因此,这个程序应该是符合我国现行法律和有关规定的。”《央行行长周小川银监会主席刘明康答记者问》,http://cn。news。yahoo/040311/55/20mad…10。html接着,他也谨慎地肯定了这次注资在技术上的可行性。不过,透过周小川对这次注资空前慎重的心态,我们可以发现,中国金融改革的主导者们对可能引发的争议早已提前预知。而在提前预知种种激烈反对声音的情况下,中国金融改革者们仍然发力向前,这就只能说明,他们的处境实际上已经相当艰困。所谓两害之中取其轻,可能正是中国政府在这一次注资决策中真实处境的写照。对于中国金融改革的两难处境,温家宝表达得更加坦率。在2004年人大的记者招待会上,当香港《南华早报》的记者问到这一次注资的问题时,温家宝说:“……我是善于说老实话的。在这两方面,我确实也不太放心,但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这次改革对于我们来讲,叫做背水一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们采取这样有力的措施,确实是一场输不起的实践。我们必须下大的决心来保证这次改革的成功。”《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举行中外记者见面会(全文)》,http://news。sina/c/2004…03…14/19423022512。shtml好一个“输不起的实践”,将中国金融的困境及决策者的危机感刻画得淋漓尽致。毫无疑问,无论是这一次注资还是以后我们将会看到的更加重大的改革举措,都将是中国金融改革者们在布满陷阱的改革之路上奋力向前的见证。在这个意义上,不管这一次注资存在多少争议,都应该是一种积极的事态发展。毕竟,我们已经听到了轮子转动起来的声响。
这种积极的声音在大病初愈的中国资本市场上也清晰可闻。就在国务院决定动用外汇储备注资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国务院在2004年1月31日又发表了“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老实说,这个“意见”在时机上的敏感和出台的规格,都让我们不安地联想起了1999年的人民日报社论。虽然这个“意见”在遣词造句上已经具备了非常专业的色彩,但其鼓吹政策牛市的强烈愿望仍然依稀可辨。有媒体披露,中国证券市场的主管部门在游说国务院出台这个文件的过程中功不可没。站在证券主管部门的角度,在投资者几近绝望、证券中介机构亏损累累的时候打气鼓励,其用心可表。但是,在市场基本建设(比如全流通问题)以及外部环境(比如舆论监督问题)没有得到本质上的改善之前,出台这种利好,就可能仍然是新包装下的旧事物,也很难避免“用化解风险的方式积累风险”的老错误。以个人之见揣度,国务院的这个文件恐怕还有更深的用意。比如搞活证券市场以呼应几大国有银行的上市。从扭转中国资本市场和货币市场畸形的比例来看,这样做无疑是一个正确的方向,但诚如前述,如果没有进一步的配套措施,银行风险就可能被转嫁而不是被分散到资本市场。其中悖谬,不能不防。但无论如何,与以前所有高规格的利好相比,这个“意见”都装备了更市场化的思路、更现代的监管思想。显然,这凝聚了中国证券监管者在剧痛之后的反思。也因此,它值得我们驻足凝视。在2004年刚刚开始的第一个月中,中国金融领域就相继出现了南方证券的接管、建行和中行的注资以及国务院“关于推进资本市场改革开放和稳定发展的若干意见”。大事一桩接着一桩,颇有点让人目不暇接。这既说明中国可能进入了又一个金融风险的高发时期,也同时说明中国的金融改革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全面的发动阶段。对于中国的经济管理者来说,这可能的确是一个难以抉择的艰难时期。化解风险自然是当务之急,但在中国,化解风险的手段往往就意味着风险的进一步集聚。这是行政性市场经常出现的路径困局。不过,凭借中国改革者高度的紧迫意识和在金融改革上多年来的知识及经验积累,我们宁愿相信,中国金融一个新的时代正在脱壳而出。风险迫近之时,可能也正是际遇降临之际,所有的大时代都具有这种令人紧张而又兴奋的戏剧性。
后记第68节 后记
出于惯例,我要在后记中对本书的来由作一个简单的交待。
2001年年末,正是中国股市经历了一场销魂蚀骨的特大牛市之后,开始惊魂失魄的转折时期,我写了几篇关于中国股市的文章。一位书商朋友看过之后颇感兴趣并向我约稿,让我写一本关于中国股市的书。从1992年算起,我虽然在证券市场呆了十来年,对这个市场十分熟悉,但一直没有写股市的兴趣,总觉得这个东西与自己的学术兴趣相距甚远。但当我将中国的股市置于渐进改革的背景中仔细端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中国股市实际上非常精准地反映了中国改革的内在逻辑和精神。这个发现,将中国股市和我个人的学术兴趣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于是,我欣然应允,并开始构思、写作。
事有凑巧,正当我写完本书的前三章的时候,财经杂志《价值》创刊。张志雄先生的力邀,让我不得不中断本书的写作,开始我的媒体生涯。一年多来,我撰写了不少关于金融和证券市场的封面文章和财经评论。现在最终呈现在读者面前的这本书,就是由前三章与这些发表过的文章合并而成。很容易理解,这与我最初对本书的构思已大相径庭,结构上也略显松散。好在我后面撰写的这些文章大多是围绕金融和证券市场的,这可以使这本书在整体上保持题材上的一致。而游离于证券市场之外的某些文章,也正好可以弥补本书在题材上的单调。这就是为什么这本书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缘故。既像一本书,又像一本集子,这种风格让我深感苦恼。但愿这不会为读者带来阅读上的不便。
通读全书,读者会轻易发现作者在观念上的某种“固执”。但我以为,隐藏在这种“固执”背后的,更多的是一种信仰。用不同的姿态去捍卫一种信仰,应该是知识分子在今天中国的存在意义,不管他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也不管他属于何种职业。在这个意义上,本书就完全不是一部专业领域的著作了。
在初入媒体的这一年多时间中,我所获得的肯定与鼓励,远远超过了我自己的期望。毫无疑问,这些肯定和鼓励已经变成了本书另外一种重要的精神资源。在此,我要感谢所有鼓励过我的朋友和读者。
袁剑
2004年2月5日
于南京茶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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