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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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她想为她自己的利益把世界给吸引住。由于她为得到崇拜者的赞美而表现自己,她并不拒绝接受她所奉献给男人的被动女性气质:她赋予这种气质以魔力,因而她能够以自己的风采将男人捕入罗网并把他们给放出来;她把他们连同她自己淹没在内在性之中。
女人若是走上了这条路,的确会顺利获得某种独立的地位。她把自己租给某些男人,也就是明确不属于任何人;她积攒下来的钱,以及她像出卖商品似的出卖“名声”,保障了她的经济独立。古希腊最自由的女人,不是主妇也不是普通妓女,而是高级妓女。文艺复兴时代的高级妓女和日本的艺妓,远比当时其他女人享有的自由多。一个可以享有我们觉得和男人的自由十分相似的独立地位的法国女人,也许叫尼侬…德…朗克洛吧,她是17世纪的一位聪明美丽的女人。荒唐的是,那些把女性气质利用到极点的女人,居然为自己创造出一种几乎和男人相等的处境;她们以把自己作为客体交给男性的女性气质为起点,逐渐达到了主体地位。她们不但像男人那样谋生,而且出现在几乎只属于男性的圈子里;她们的言谈举止是自由的,所以能够获得(如尼侬…德…朗克洛)极为罕见的智力知识。她们当中的最出色者常常被讨厌“好”女人的艺术家和作家包围着。
在高级妓女身上,男人的神话得到了极有诱惑力的实现;她超过了其他一切人,成为肉体与精神,成为偶像、灵感和诗;画家和雕刻家想把她当成模特儿;她满足了诗人的梦想;
他从她身上的智慧,将开发出女性“直发’的宝藏。她比主妇更容易变得聪明,因为她不那么虚伪。那些天赋很高的人,将不会满足于只扮演厄革里亚的角色,不会满足于只充当男人的忠实顾问;她们会觉得,必须单独地去证实他人的赞美给她们带来的价值;她们会渴望把被动的美德变成行动。她们作为主权的主体进人了这个世界,她们写诗、作文、绘画和谱曲。
伊姆帕丽亚就是因此在意大利的高级妓女当中取得名声的。也许女人也可以把男人当做工具使用,并以他为中介发挥男性的那种作用;执政的男人所宠爱的情妇,总是通过她们的有权有势的情人参与统治世界。
这种类型的女性解放,在性爱方面也同样能够有效。由于从男人那里获得了金钱和其他利益,女人的女性自卑情绪也许可以得到补偿;金钱有一种净化作用;它可以消除两性之间的斗争。如果许多无职业的女人坚持从情人那里获得支票和礼品,那么这不仅仅是出于贪婪,因为让男人付给报酬(如我们将要看到的,她也要付给他报酬),就等于把他变成了一种工具。
女人以这种方式避免和他成为一体。男人也许可以认为他“占有了”她,但这种性的占有是一种错觉;在更为重要的经济方面,是她占有了他,于是她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她可以醉心于情人的拥抱,却不会屈服于不属于她的意志;她的快感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是“强加于”她自己的;宁可说一种额外的好处。她不是被“占用的”,因为她得到了报酬。
然而一般认为高级妓女是性冷淡的。通常她能够控制自己的心情与性感受,因为,如果多情善感或沉湎于肉欲,她便会有被男人支配的危险,他就会剥削她或垄断她或给她造成痛苦。在她所接受的拥抱当中,有许多拥抱(特别是在她开始成名时)使她蒙受耻辱;她对男性傲慢的反抗,通过她的性冷淡表现出来。高级妓女和主妇一样,也随时要靠耍些“小花招”,这使得她们的举止行为显得虚伪狡诈。对男人的这种轻蔑,这种厌恶,清楚地表明了这些女人对在这场雇主和雇员的比赛中取胜,根本没有把握。说实在的,对她们大多数人来说,依附仍然是她们的命运。
任何男人都不绝对是她们的主人。但她们对男人的需要却是极其迫切的。如果他对她不再产生欲望,高级妓女便会完全失去了谋生的手段。刚踏入娼门的人都懂得,她的整个未来都掌握在男人的手中;即使是明星,在失去男性支持时,也会发觉她的声望日渐惨淡。就是最美丽的女人,对明天也会没有把握,因为她的武器是有魔力的,而魔力是反复无常的。她就像“好”妻子受丈夫束缚似的,牢牢地受着她的保护人的束缚。她不但有义务作为床上伙伴为他服务,而且还不得不容忍他的存在、他的谈话。他的朋友,尤其要容忍他的虚荣心的要求。在承担她买高跟鞋或绸缎裙的费用时,女孩子的庇护人在进行一种赢利性的投资;实业家、制片商把珍珠、裘皮披戴在情妇身上时,是想以此来证实他的财富和力量;但不论女人成为赚钱的手段,还是成为花钱的借口,其奴役地位都是一样的,挥霍在她身上的礼品都只能是枷锁。她穿戴的这些长袍,这些珠宝,难道真是属于她的吗?有时,男人在关系破裂以后会要求归还这些物品,尽管是以极不失绅士风度的方式提出的。
为了“控制”她的保护人而又不放弃她的快乐,这种女人会用类似败坏婚姻生活的诡计、花招、谎言和虚伪;即使她只是在假装有奴性,这种游戏本身也还是奴性的。只要她仍保持着她自己的美貌和名望,就能够在临时主人变得讨厌时用另一个取而代之。但是美貌是个令人犯愁的东西,它是一种脆弱的宝藏;高级妓女对她的身体十分依赖,而她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在毫不留情地贬值;在她身上,同衰老做斗争表现出最富有戏剧性的形式。她要是有很高的名望,便能够经得住衰老的容貌与形体带来的影响。但是,保持已成为她最可靠财产的名望,又让她处于最坏的专制——舆论的专制之下。好莱坞明星们的屈从是人所共知的。她们的身体不属于她们自己;制片商在决定着她们的发色,她们的体重,她们的体型,她们的类型;为了改变面颊的曲线,也许要拔掉她们的牙齿。节食、健美操、试衣成了日常的负担。赴宴和调情是为了刊登在“个人风貌”的标题之下;私生活只是公共生活的一面。
在法国虽然没有成文的规定,但精明的女人知道她的“名声”要求她什么。拒绝顺从这些要求的明星,将会残忍地或慢慢地然而又是不可避免地失去她的特权地位。只交出身体的妓女也许不那么受奴役,但以取悦于大众为职业的女人在受奴役却是无疑的。一个女人如果“名成功就”,如果在某种真正的职业当中,如在戏剧、音乐、舞蹈当中被承认是一个天才,便会摆脱高级妓女的地位;她能够懂得真正的独立。但是大多数人一生都处于不安定的地位,她们永远需要重新勾引大众和男人。
这种情妇往往把她的依附性内在化了;她尊重公众舆论,承认它的价值;她羡慕上流社会,沿袭它的生活;她希望根据资产阶级的标准得到评价。她是一个寄生于富有的中产阶级的人,因而她接受该阶级的观念;她有“正义感”;以前她很想把女儿送到修道院去受教育,而她本人则在年老体衰、应有的名望发生变化以后去做弥撒。她站在保守派一边。她对自己能够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十分自豪,以至不希望现状有所改变。由于为“成名”而斗争,她无意接受博爱和人类团结的概念;她为成功所付出的奴隶般的顺从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不真心希望有普遍的自由。左拉通过《娜娜》的女主人公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特征:
娜娜对书本和剧本的主题,有着非常明确的意见:她喜欢风格柔和典雅的作品,喜欢使她的梦想和灵魂得到升华的那一类作品……她愤怒地反对共和党人。他们要求什么,这些没有人味儿的猪猡?难道人民不幸福吗?难道皇上对他们不仁至义尽吗?猪猡的好运无非是变成这种人。她太了解他们了,能够把他们的一切全盘托出……不,这是真的,这些猪猡想建立的共和国将把一切人都推进水深火热之中。哦,愿上帝全力保佑皇上!
在战时,没有谁能比水性杨花的女人表现得更爱国的了。通过装出来的高贵情感,她们希望跻身于公爵夫人之列。她们的公开言论充满了平庸、偏见和因循守!目的情感,而且往往完全失去了内心的真诚。她们的讲话忽而谎话连篇,忽而夸夸其谈,完全没有意义。高级妓女的整个一生都在演戏;她的品头评足,她的鹦鹉学舌,都不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思想,而是为了制造效应。和保护人在一起时,她喜欢表演爱情喜剧,有时甚至很认真。在公众舆论面前,她表演尊严和威望的喜剧,她总是以相信自己是一个有德行的完人、神圣的偶像而告终。无法改变的不诚实,在支配着她的内心生活,这使得她有意把谎话说得跟真的似的;她的生活偶尔也会有某种自发的情感;她对爱并不完全陌生;有时她是“那样地”呆在某人的身边,有时她甚至对某个男人“爱得难以忍受”。但是,她若是过分沉迷于任性,沉迷于多愁善感和快感,不久便会失去自己的“地位”。在这些方面,她通常会表现出通奸妻子的全部谨慎;她必须向她的保护人和公众舆论隐瞒还在发生的事情;因而她不可能完全委身于她的情人;他们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转移,一种喘息。况且,她通常会念念不忘自己的成功,不可能忘我地进行真正的恋爱。
至于对其他的女人,高级妓女则十分经常地和她们保持肉欲的爱情关系;由于对专横地对待她的男人怀有敌意,她常常会在女性的怀抱中,找到终止色情生活和进行报复的方式:
娜娜和她的好友萨坦的情况就是如此。正如她希望在世界上能扮演主动角色,以便积极地运用她的自由,她也很想占有其他的人:年轻的男人——她甚至乐于让他成为“受她保护的人”;
或者年轻的女人——她也很高兴对她进行资助。在这些人面前,她任何时候都会是一个具有支配欲的、男性化的人。无论属不属于同性恋,她和一般女人都会有我所描述过的那种复杂关系;她需要她们成为评判的法官和旁观者,成为知己和同谋,以便创造一个所有受男人压迫的女人都很需要的相反的世界。但是,女性竞争在这里却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以她的女人一般性做交易的妓女,有她自己的竞争对手;但是,只要有足够的工作可以忙乎,她们即使发生了争执,也会有一种团结意识。追求个人名声的高级妓女,却会对任何和她一样觊觎特权地位的女人apriori(先验地)怀有敌意。关于女人对女人施展丑行这一熟悉的主题,在这里找到了真正的范例。
高级妓女的最大不幸,不仅在于她的独立性,实际上是她极度依附的欺骗性反映,还在于这种自由本身就是消极的。像瑞棋(Rachel)那样的演员,像伊莎多拉…邓肯那样的舞蹈家,即便接受了男人的帮助,也还是有一个需要她们的能力并能证明她们生存正当性的职业。
她们在所选择的爱和工作中,获得了具体的积极的自由。但是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一门艺术,一种职业,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在其他的时候,她们并没有进行真正的设计。尤其是在电影界,明星往往是导演的附属品,这使得她不可能在创造性的活动中有所发明,有所提高。
别人在决定她要扮演的角色;她什么新东西也没有创造。可是女人变成明星的情况仍然相当少见。在这个风流的领域里,由于有严格的规定,无论什么道路都不可能通往超越。这里无聊仍然在伴随着女人,把她限制在内在性当中。左拉对娜娜的描写,把这一点说得很明白:
娜娜虽然过着这么奢侈的生活,又有这么一大堆求爱者,却依然烦恼得要死。她日日夜夜都有男人陪伴,她的钱连梳妆台的抽屉里都是满满的。但是,这一切已经不能使她满足了;她总觉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点空虚,这个空虚的地方,总是在驱动她去渴望。她的生活,永远是无所事事地拖下去,一天又一天地,接连着所做过的永远是与以往同样单调的日子……这种饮食无虞,使得她终日毫不费力地偃卧着,像个修女那样懒散而服贴地入睡,就仿佛变成妓女这一行当的犯人似的。等待男人感到孤独时,她就用低级娱乐来消磨时光。
美国的文学有许多对这种笼罩着好莱坞并在传染着初来乍到的游客的极度无聊的描写。
男演员和临时演员,与处境相同的女人一样感到厌烦。和在法国一样,正式宴会往往带有令人厌倦的义务性质。掌管小明星生活的保护人,是一个较年长的男人,他有不少同龄的朋友;
他们所关心的事和那个年轻女人无关,他们的谈话是死板的;在20岁的小明星和45岁的银行家之间,虽然他们一起过夜,却有着一道比平常的婚姻更深的鸿沟。
高级妓女为之牺牲了快乐、爱情和自由的莫洛克神(theMoloch),就是她的事业。主妇的理想是在她与丈夫、孩子的关系中形成一种稳定健康的气氛。事业虽在通过时间扩展,但它仍只是一种内在的目标,它集中于名声。在社会等级的阶梯上攀登得越高,在广告牌上和人们口碑中的名声也就会越大。攀登者在推进自己的事业时是谨慎还是鲁莽,这要依她的习性而定。有的女人在她的事业中,将会产生一种犹如在房间里迭漂亮衣服的主妇的满足;有的女人则会陶醉于冒险。有些女人只会限于让不断受到威胁的、有时会崩溃的处境不断地保持平衡;有些女人则会永无止境地建立她们的名望,就像通天塔徒劳地指向天空似的。有些女人将风流韵事结合于她们的其他活动,她们似乎是真正的冒险家:这些人是间谍(如马塔…哈里),或是隐藏着的好细。一般她们并不负责提出她们的计划,宁可说她们是男性手中的工具。
但是整个来说,高级妓女的态度和冒险家的态度有点相似;准确地说,她和他一样,也常常介乎于认真和冒险之间;她的目标是指向一些体面的现成价值的,诸如金钱和名声;但她对它们的实现十分看重,就像十分看重对它们的占有;并且,归根结底对她来说,最高价值就是她的主观成功。她同样以虚无主义来为这种个人主义辩护,这种虚无主义或多或少是推论出来的,但实行时却更使人坚信她对男人是怀有敌意的,对其他女人是视为敌人的。此外,如果她十分聪明地感到需要得到道德上的辩护,她就会或多或少求助于彻底同化了的尼采主义:她将去维护高于普通人的优越者的权利,维护高于平民百姓的精英的权利。她觉得她的人身是一种财富,这种财富的纯粹存在是奉献给人类的礼物,以至她在把它奉献给她自己时,声称是为社会服务。为男人献身的女人,注定要受到爱情的困扰;但利用男性的她,却在自我崇拜中迷惘了。她注重自己的名望,并不纯粹是由于经济上的原因——她在名声中寻求的是对她的自恋的神化。
第五部 处境 第20章 中老年女人
女人的个体生活史,由于她一直在发挥着她的女性功能,依赖生理学的命运的程度,要比男人大得多;女人命运的发展曲线,要比男人更不规则,更没有连续性。女人生活中的每一个阶段都是相同而单调的,但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的转折,又极其突然而危险。这些转折所显露出的危机——青春期、性发动、停经,比男性更具有决定性。男人是逐渐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