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2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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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染的事;人搞痴了;官搞垮了;钱贴光了;名声搞臭了。我是不是一个大苕货?青青眼里涨满温柔;轻轻地说;也许别人认为你苕;可我认为你是个宝。说着;就让他坐正;把头靠在自己的双乳间;做起了按摩。她头俯在他的耳边;悄声地说;何大哥;你住窝棚;晚上寂寞了;我去陪你。在她轻柔的捏拿中;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买来水泥瓦;从家里清出一些旧木头和木板子;带上铁锹、锯子、斧头等工具;用板车拖到舟河边;挖洞、立柱、打横腰、放檩子、盖瓦……十平方米的小窝棚;一气呵成。望着河对岸的信达;他恨恨地说;你这些狗日的们把老子整垮台;老子现在赋闲在家寡溜筋来去无挂;正好盯上你们!他还跑到镇上;找一家装潢公司;花五十元钱做了一块“舟河水质污染监测站”牌匾;慎重地把它挂在窝棚上边;用铁丝固定;特意放了一挂万字头的鞭。噼噼叭叭的鞭炮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大家围拢来;有人问道;老转哥;要不要我们赶情搭礼呀?他连忙摇头。有一小青年问;老转叔;一个人守着;晚上怕不怕啊?他说;老子生来胆子一沙缽大;连鬼都怕咱咧。和何老转很熟的一位同龄人问;老转哥;你准备久住沙家浜了;要不要给你招个伴?旁边一位妇女打断他;说;你操多了心屙夜屎;人家老转哥有青青来陪。立刻有一阵哄笑;何老转自我解嘲地说;你们不要拿老哥穷开心;多花点心思监控信达;保护我们的生命河这才是正事!
国庆节前;何志雄准备回省城一趟;临行前;他来到父亲的窝棚。父亲正在听收音机;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大摞国家关于节能减排的宣传资料。望着父亲晒得黝黑黝黑的脸和有些浮肿的眼泡;怜爱顿生;他说;爸;您这是何苦;我在这里做总裁;怎么会去瞎排滥放呢?何老转关掉收音机;说;你当总裁这段时间;舟河流域没出现污染。我之所以建这个窝棚;就是向信达挑战;就是要唤起流域老百姓同仇敌忾;唤醒老百姓的环保意识;我要用我这根标杆让他们看到信达不可怕;信达的护厂队不可怕!父亲做事总是那样独树一帜那样敢作敢当那样神鬼不怕;何志雄从心底里感到钦佩;但他总感觉到有一双黑手在父亲的周边游弋;他要提醒父亲防备;说;爸;黄布仁不是那么好缠的善主;您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中;您可得小心啦!何老转头一扬硬声硬气地说;我才不怕呢?他有钱;老子有闲;他有权势;老子有骨气;老子这一生就和他拼上了!只要他不把老子弄死;他胆敢滥排老子就要上告。即便弄死了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老子就变成天神雷公;一炸雷劈下来;把信达烧成灰烬。
父亲和信达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父亲和黄布仁的矛盾已经激化升级;何志雄无能为力;他只能千叮万嘱地对父亲说;爸;我要回省城几天;您切切做好自我保护!何老转说;去吧;三十好几的人了;该考虑个人大事了;别人说你是被黄布仁的老婆迷住了心孔;那臭婆娘有什么好;能跟黄布仁在一起过日子的人绝不是什么好鸟。省城好女人多的是;快快找一个吧;结婚生个孩子。何志雄点点头;深情地望了父亲一眼;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爸;我走的这些天;估计信达会排污;因为负责污水处理的蒋副总是黄布仁的亲信;这些天我一直压着;他才未敢瞎排。
望着儿子何志雄远走的背影;何老转感到很知足;儿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大官大爵;但儿子有一颗做人的良心;有了这一点;立世存命有啥问题。
吃过晚饭;他就坐在窝棚口;眼睛死死盯着信达排污口。晚上十点多钟;他感到头发晕眼发花;连忙给青青打了个电话。仅过了一刻钟;青青骑着电动车赶了过来。他说;我感到很疲倦;躺一会儿;你给我紧盯排污口。十二点钟我换你。青青关切地问;何大哥;很长一段时间了;你的头常发昏;要不要到医院去看一下。他满不在意地说;血压总往上窜;睡一会就好了。
十二点过了;青青没有叫醒他。他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
十二点半;排污口传来响动;舟河里鼓起了浪花。青青慌慌叫醒他;何大哥;信达向外排污了。何老转一跃而起;掏出手机;翻出县环保局总值班室的号码;打过去;无人接听;他又翻出省局局长的号码;打过去;关机。他急得跳脚扳手;口里不住地骂娘。望着污水翻江倒海般地涌泄;明天不知又有多少鱼池遭受污染多少人喝到污水。他的心有如万箭在刺。他对青青说;你给我照电筒;我用棉絮去堵口。青青忙问;何大哥;你行吗?他吼了一句;不行又能怎么样?耽误不起了。他卷起铺盖上的棉絮;跳进舟河;游向对岸;在污水口翻涌的地方;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一秒钟;十秒钟;一分钟;不见他的影子;青青急了;赶忙去叫人。大伙打着灯笼举着火把在舟河沿途找寻。将近天亮;在距离排污口两百米的河里;何老转的尸体浮了起来;大家捞起他被污水浸泡得发绿发肿的尸体;看到他暴睁双目;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棉絮片。一身黄军衣被肿胀的身体撑破;连扣子都崩掉了。
村民们把他的尸体抬到信达化工;在大门口设起灵堂和吊唁厅。几百个花圈花篮沿信达化工院墙叠放;摆有一里地长。村民们强烈要求黄布仁出来为死者三跪六拜九叩头;黄布仁驻守省城听到这个消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露面;只能打电话让薛玉兰出面应付。薛玉兰虔诚肃穆;长跪灵前;哭得像个泪人。
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薛玉兰;让她表态拿十万元出来送葬;拿一百万出来赔偿;还要她和黄布仁一道披麻带孝跪送老人……薛玉兰像一只失落狼群的小绵羊;惊恐惶惑;干哭无语;几近晕厥。
最后;何志雄为她解了围。
出殡当日;近万村民自发而来;排成了十里长队;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送行。舟河流域十几个村;每个村挑选一名能哭善嚎的妇女;由青青领衔;组成哭丧团;嚎声惊天;哭音恸地;撕心揪肺;催人滚泪;整个兰高沉浸在悲痛哀伤之中。送葬经过的村落和集镇;家家户户门前焚香放鞭;以示哀悼。香火绵延不断;鞭炮声此起彼伏。
没能达到黄布仁内定的利润指标;十月底即将走人;何志雄感到一种危机在迫近;一种未了心愿像绳索死死缠着他;让他轻松不得。十月二十八日;传统中秋节;也是父亲“四七”祭日。他请示薛玉兰厂里放假半天;薛玉兰答应了。
下午四点钟;他来到父亲的坟头;为父亲烧过“四七”纸钱;跪在墓碑前;他默默地说:爸;您为信达排污而死;为百姓疾苦而死;您死得冤死得屈。儿子原本以为您的死会给上面一个警示;可我想错了;前段日子我到省政府看了今年首批关闭的厂家里面居然没有信达;原来有的;听说被人做工作拿下来了。儿子还以为您的死会给黄布仁敲一个警钟;谁知他利令智昏;暗中给蒋副总下令关闭污水处理设施;能排则排能放则放;简直没有半点人性。指望上级关闭那不知是何日之事;指望黄布仁良心发现那是非分之想。爸;为了舟河流域老百姓健康的生存环境;为了儿子心中崇敬您的那份情结;也为了您埋藏心间时刻想炸掉它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心愿;怯懦的儿子今天要惊天动地一次!他的两只手捏成了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沿墓地走了一圈;回望墓碑上父亲的遗像一眼;大步流星地回到厂里。
在厂里巡视一遍;除门卫外;厂里只有两个工人在留守值班;一个人看管两个反应釜;一个人值守锅炉房。反应釜里还装有原料;锅炉房要添煤。他对两个值班的工人说;今天是八月十五;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我一个单身汉;帮你们守着。
两个工人兴高采烈地走了。
他扭动反应釜上的压力表;调到最大值;他又赶到锅炉房;迅猛地向膛内推加了四推车煤;关上炉门。
他沿车间和库房走了一遭;确信无人后;才揣着一颗将要跳出来的紧张的心向门卫跑去。
十分钟后;两声惊天巨响滚过;霎时;信达的整个车间和库房淹没在熊熊的火海之中。
何志雄掏出手机;给119报了火警电话。接着;他又给薛玉兰打了电话;报告工厂反应釜爆炸引发大火。薛玉兰似乎早料到有事故发生似地;显得很平静;口气淡淡地说;昨天黄布仁跟我说;县长已经正式通知他;国家环保总局已把信达化工作为重点关闭对象向省里下达了督办关闭通知;省里重新把信达化工列入到了今年底的关闭名单。他还在感叹;要是反应釜爆炸了该多好!他早在三个月前就买了财产保险;一个破厂;投保额六千万;他又赚了。你怎么像和他预约了的;上他的套。你不该成全他。
何志雄傻眼了。
责任编辑何子英
寻找水贝 作者:卫 鸦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1
到了巷子尽头;马遥才觉出情况不妙。横在他前面的是堵墙;后面是个男人;他站立的地方一下子被逼成了死角;最要命的是腰上还顶着一样冰凉的物件。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把质量不错的匕首;刀柄被男人死死攥在手里;刀锋紧贴马遥的肌肤;寒意袭人。马遥哆嗦一下;自信心突然间被卸去了。他对冷兵器天生就有一种恐惧感。
如果没有这把匕首;马遥自信对付这个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这家伙比他矮了半截。他在读高中时练过拳击;按他以往的经验;对这样弱小的对手;只要三拳两脚就能让对方趴下。对着这么个人;马遥自忖无须防备。
他就是这么上当的。从火车站出来之后;矮个子男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老乡;休息吗?”男人像个幽灵一样闪到马遥面前;声音怯生生的。“很便宜;一晚三十块;床是新的;干净;有专人打扫……”男人袖着双手;向马遥介绍着;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马遥站住了。从湖南到深圳;浓缩在地图上只是一根手指的距离;在火车轮子下面却被无限地放大了。咣当咣当折腾了一整天;下车之后;连骨头里都是疲惫的声音。房间和床;对马遥来说就是天堂。在火车上的时候马遥就想;对他来说;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下车之后能有张床;然后是有个女人。床是好东西;再苦再累;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力气就找回来了。女人也是好东西;这一点前不久马遥才从水贝身上感受到。
水贝是马遥的女朋友;两年前来南方。在马遥看来;这女人生性善忘;一转身就成了陌生人;两年间杳无音讯;就像是被风吹走了。那时马遥心里有些怅然;他跟水贝从上高中开始认识;直至后来的相恋;交往的过程犹如跑了一场马拉松;然而直到水贝去了南方;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无非也就是搭搭肩;牵牵手。有人劝马遥;趁早把水贝睡了;免得节外生枝。马遥也想;但水贝不让。
水贝去南方之后;马遥也去过一次;去了之后没找到水贝。那次他围着深圳这座城市转了一圈;又回了家乡。
年前的时候;水贝回去了。见面的时候;水贝完全变了样;她似乎不认识马遥了;看到马遥的时候;目光既陌生又坚硬;就像是粘满了油;一闪就从他脸上滑了过去。马遥的火气就来了。这天晚上;他将水贝堵在了房间里;他沉默着将水贝扳倒在床上。再后来;情况就反过来了;等马遥被水贝亢奋地拽进她潮湿的身体之后;他惊讶地发现;水贝原来是个精力旺盛的女人。这时候马遥才明白过来;在南方的这两年;水贝身上最大的变化不是来自外表;而是由女孩变成了女人;南方的水土将水贝养熟了。这么想着的时候;马遥肚脐下面立马有了反应;他赶紧把衬衫拽出来罩住突兀的裤裆;这一拽就给了矮个子男人机会。
“憋急了吧?”男人压低声音问他;目光缠住马遥的裆部。他说:“我那里有妹妹;十六岁的。”
“什么妹妹?”马遥疑虑着问。
“真不知道是还假不知道?”男人笑了起来;他向马遥介绍;“就是陪人上床的那种;一百块一次;便宜你了。”
再笨马遥也明白了;已经二十好几的男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只是没想到这么廉价。他有点不敢相信;现在物价呈直线飞涨;什么东西都奔着国际形势去了;连猪肉都卖到了十三块一斤。一个女人的价格难道还抵不上十斤猪肉?这未免有些荒诞。马遥睁大眼睛:“真的只要一百?”
“就一百;一分都不多要;谁骗你谁是孙子。”男人给马遥递了根烟;点上火;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马遥跟着男人进了巷子。对于后果;马遥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多想。等马遥想起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匕首凉嗖嗖地顶在了他的背上。“站好。”男人恶狠狠地说;“老实点。”
马遥知道麻烦来了;他环顾四周;发现逃跑的路被封死了。矮个子男人很会选择地方;这条巷子远离人群;有如一截盲肠挂在闹市边缘;任何呼喊或是求助都无济于事。他知道矮个子男人需要的是钱;不是命。钱只是身外之物;平时马遥并不怎么看重。但这次他却比较谨慎;他是来找水贝的;呆在南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出门之前;为了保险起见;马遥将两千块钱缝在内裤上。他认为最隐秘的部位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小偷再厉害;也不至于把手伸向别人的裤裆。他估计矮个子男人也不会;这就使马遥放心了不少。
矮个子男人发话了。“不许动。”他说;手里的匕首向前送了送;马遥背上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他不敢动了。后来他不得不像马戏团里的动物一样;在男人的命令下摆出各种可笑的姿势;让男人将他里里外外的口袋都翻了一遍。男人只搜到了八十多元零钱。
“就这么多?”男人问他。马遥点点头:“就这么多。”
“妈的;又白干一场。”男人对着马遥的肚子猛踹一脚;转身走了。
马遥站起来;提着两只皮鞋奔出巷子。迎面就是一条长街;阳光扑面而来;世界陡然变得宽阔明亮。马遥光着脚板跳上大街;心里顿时踏实下来。有人的地方就安全;矮个子男人追来他也不怕。他很从容地攥紧坚实的裤裆;两千块钱还很稳妥地缝在那里;像道护身符。他对着天空大喊一声:“水贝;我来了。”
2
两年前马遥就来过深圳;也是来找水贝。那时他没想到找个人有这么难;他以为只要跳上火车;水贝就在前面等他了。到了之后;才发觉远非这么简单;深圳大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那些天马遥关内关外瞎转;带来的钱全用来支持了公交车公司;到了最后却连水贝的影子都没见到。马遥只好去找工作;如果不找工作;连回去的路费都成问题。
找工作马遥也很困难;一无文凭二无技术;他只能从事普工。那时候普工遍地都是;全中国的农民工就像饿狗抢骨头;都一窝蜂拥到珠三角来了。绝大多数工厂都明确表示;只招女工;而且还分地域;四川人免谈;河南人免谈。要么就是只招熟手;如果没有熟人介绍;男人找工作相当于大海捞针。这些情况那时候马遥并不知道。他认为既然水贝能在深圳混下去;他马遥也能。这种自信支撑着他一天到晚往职介所奔跑;跑了半个月也没跑出结果;后来只好把身上最后两百块钱拿出来;找个蛇头帮他联系了一家工厂。没想到体检的时候却出了问题。负责体检的人盯着马遥的右手看了一会;脸突然就拉下来了;他说:“我们厂不招残疾人。”
“残疾人?”马遥突然火了;“谁他妈是残疾人?”
“长了六根手指;还不算是残疾人?”那人转身进了办公室。马遥觉得眼前落下一道闸门;将他的梦想与现实完全隔开。他仔细盯住自己的右手看;的确是有六根手指;可那是他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马遥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他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