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的本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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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不过是个局部的扰动。然而,正如人只有在非常的时候,才能发挥非常的能力,只有在极度兴奋和激动的时候,才能做出别的时候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正如植物只有在某些时候,只有在萌芽、开花和结果的时候,才产生热量,才燃烧碳和氢,才发挥一种与它平常的植物性能正好相反的机能,发挥一种动物的机能(杜马说:“变成动物”)(Dumas,是与费尔巴哈同时的一个著名的法国化学家。——译者);地球也只有在它的地质剧变的时代,只有在它的一切质和能都在极度激荡、沸腾、紧张的时候,才展开它的动物性的生产能力。我们既然只认识自然的现状,我们又怎样能够推论到凡是现在不发生于自然中的事物,在任何别的时候。在任何别的条件和关系之下也一般地不能发生呢?
基督教徒们对于异教徒把发生出来的事物当作神灵崇拜这一件事,决不可以感到十分惊奇,反倒很应该因此佩服异教徒,因为这种崇拜有一个完全正确的自然观作基础。发生的意思就是个体化;个体事物是发生出来的,反之,普遍的、无个性的自然元素或基质不是发生出来的,物质不是发生出来的。然而个体化了的事物就质上说是比无个性的东西更高、更具神性的东西。生,的确是羞耻的;死,的确是痛苦的;但是一个人若不愿生与死,便是放弃做一个生物。永恒排斥生命,生命排斥永恒。个体事物虽然以另一个产生它的东西为前提,然而那个产生者并不因此位于被产生者之上,却位于被产生者之下。产生事物的那个东西诚然是存在的原因,并且就这点说,是最根本的东西,但同时又只是另一个事物的存在的工具、材料和基础,就这点说,乃是一个从属的东西。婴儿以母亲的体质为营养,吸取母亲的血肉和气力来滋养他自己,拿母亲的血液来红润他的面颊。而婴儿乃是母亲的骄傲,她把他放在自己之上,把自己的存在、自己存在的幸福放在婴儿的幸福之下;即使是母兽,也是把自己的生命牺牲给它的幼兽的生命的。一个生物的最大的耻辱是死,然而死的根由是生殖。所谓生殖就是牺牲自己,就是抑己从众,就是舍己于众,就是将自己的个性和特质牺牲给另一个生物。世界上最矛盾、最颠倒、最荒唐的事,莫过于让自然物由一个最高最完满的精神实体产生出来。依照这个程序顺推下去,创造物既然是创造者的摹本,人类的婴儿也就不是从卑下深藏的器官子宫里生出来,而是从那最高的有机体脑袋里生出来的了。
《宗教的本质》
费尔巴哈著 王太庆译
第二节
古代的希腊人认为一切并、泉、河、湖、海等都源自奥克安诺斯(Okeanos,是希腊神话里的大海神,即大海的人格化。——译者),源自大濒海,古代的波斯人认为地上的一切山脉都是生自阿尔波地山(Albordy)。认为万物都源自一个完满的实体,这个思想是否有较高明的意义,其方式是否与上述二事不同呢?并不!这个思想和以上二种思想是完全基于同一思想方式的。正如阿尔波地山是一座和由它生出来的群山等类的山,那一切派生物的本源——神——也是和派生物等类的东西,从种类上说,与那些派生物并无分别;正如阿尔波地山之所以特出于一切其他请山之上,乃是因为它具有一切诺山的特性而表现得最杰出,也就是说,这座山被想象提到极高的程度,直冲到天上,比日月星辰还高,同样情形,神圣的原始实体之所以不同于其他一切事物,也是由于它具有万物的特性,而它的这些特性却高出一切,无边无限。许多不同的水的源头并不是一个原始的水,许多不同的山的来源并不是一个原始的山,许多不同的事物的本源并不是一个根本的事物。“一”(Einheit)是不能够产生出东西来的,只有二重、对立、不同才能产生出事物。产生群山的东西,并不只是一个与群山不同的东西,而是一个本身种类极其复杂的东西,同样情形,那产生水的东西也不只是一些与水本身不同的质料,而是一些彼此不同甚至相反的质料。精神、机智、聪明、判断,只是在对立之中、只是在冲突之中发展和产生出来的,所以生命也只有在许多不同的甚至相反的质料、力量和事物的互相冲突中产生出来。
“上帝既然创造了耳朵,怎样会听不见呢?上帝既然创造了眼睛,怎样会看不见呢”这个圣经上的或有神论的能听能看的东西出自能听能看的东西的说法,用我们现代的哲学术语表示出来,便是:精神的、主观的东西是从一个本身也是精神的、主观的东西派生的;这种说法,和圣经中把雨解释成出自天上云层上面或里面积聚的水,和波斯人说群山都出自阿尔波地祖山,和希腊人说井泉河川都出自奥克安诺斯是站在同一个基础上,表示着同一件事情。水从水出,不过是出于一个无穷大的、无所不包的水;山从山来,不过是来自一个无限的、无所不包的山;所以精神来自精神,生命来自生命,眼睛来自眼睛,不过是来自一个无限的、无所不包的眼睛、生命和精神。
人们问孩子们这个问题:小孩是从那里来的?我们常常听到的“解答”是:小孩是奶妈从一个源泉里接来的,他们在那里像鱼一样游来游去。神学中对于有机物或一般自然的起源所给予我们的解释,和这种解释并没有两样。上帝是幻想中的深而且美的源泉,一切实在、完满、能力都包含在其中,所以万物都是已经完成了的东西、象小鱼似的在里面游来游去;神学便是奶妈,他从这个源泉中接出万物,但是那个主角,自然,那个怀胎十月带着痛苦把小孩生下来的母亲,却被这个原来很天真而现在很幼稚的解释完全撇开了。当然这个解释比起自然的解释来,较为美丽、动人、平易、易解,在上帝的儿女们看来,较为明白清楚;自然的解释,只是一步一步,通过无数障碍,从黑暗逐渐挤上光明的。我们的虔诚的神父们藉着作法者、巫师、巫婆而对降雹、畜瘟、旱灾、雷雨所作的解释,也远比以此等现象为出于自然原因的解释“有诗意”、平易,并且即使在今日,对于未受教育的人们也还较为明白。
“生命的来源是无法解释和不可思议的”;即或如此,这种不可思议也不能证明你接受那些被神学从人类知识的漏洞中抽引出来的迷信的推论是对的,也不能证明你越出自然原因的范围是对的,因为你只能说:我不能从这些我所知道的自然现象和原因,或者从我直到现在所知道的这些自然现象和原因来解释生命,不能说:生命根本不能根据自然来解释,除非你自命已经将自然之海洋中的最后一滴水汲尽。这种不可思议,也不能证明你假定一些虚构的东西来解释那个无法解释的东西是对的,也不能证明你援引一个什么都解释不了的解释来自欺欺人是对的,也不能证明你把你对于那些自然的、物质的原因的无知化为这些原因的无有是对的,也不能证明你有理由把你的无知神圣化、人格化、对象化成为一个可以消除这种无知的东西;这东西所表示的不是别的.只不付县化的于知的众性,只不过是缺乏积极的、物质的理由来解释而已。因为你用来解释你的生命的那个非物质、无形体、非自然、非现世的实体,除了正好用来准确表示那些物质的、有形的、自然的、世间的原因在理智上不存在以外,又表示什么东西呢?可是你并不如此老实而谦虚地说:我不知道原因,我不能够解释,我缺乏资料、缺乏材料,而竟因为你不知道物质原因、不知道自然原因,却将你脑子中的这种缺乏、这种否定、这种空虚凭着幻想转化为积极的东西,转化为一些非物质的、亦即不是物质不是自然的东西。此外,无知倒是自安于非物质、无形体、非自然的东西,凭着它那个分不开的伙伴——那个老是与其高无比、高不可攀的东西打交道的放荡不羁的幻想,马上把无知所创造的这些可怜的东西高高捧成了超自然、超物质的东西。
有一种看法,认为自然本身、一般的世界、宇宙有一个实际的开始,因而认为有一个时候,自然、世界、宇宙并不存在。这是一种偏颇的看法,只有当一个人对世界有一种偏颇狭隘的看法时,才觉得这是对的。认为有一个时候任何实在事物都没有,这其实是一种荒唐无稽的想象,因为一切实在事物的总和就是世界或自然。一切使上帝成为一个客观实在实体的上帝的品性,本身不过是一些由自然中抽引出来的、以自然为前提的、表现自然的性质——因此如果自然消失,这些性质自身也要消失。当然,如果你抽去自然,如果你在思想中或想象中取消了自然的存在,亦即闭上两眼,把你心目中一切自然对象的确立的、感觉的影像都抹去,并不用感觉(照哲学家们说,就是不“具体地”〔inconcreto〕)去表象自然,你仍旧还有个东西剩下,仍旧还有个无限、力量、统一、必然、永恒之类的特性的总和剩下;但是这个抽去一切可感的特性和现象而剩下的东西正好不是别的,就是思想中的自然的抽象体或‘抽象的’自然(Natur in abstractJ。因此,就这一点说,你从上帝中抽引出自然或世界,只不过是将可感的、实在的自然物从它的抽象的、思想的、仅仅存在于表象中。思想中的自然物里引将出来罢了——这一个抽引作用,在你看来似乎很合理,那是因为你在思想中一直认定抽象的、普遍的东西是切近思想的东西,因而把在思想上较高较先的东西当作个别、实在、具体事物的前提,虽然实际上正好相反,自然先于上帝,亦即具体的先于抽象的,所感的先于所思的。实际上,一切都只按照自然程序发生,原本先于摹本,实物先于影像,对象先于思想;然而在超自然的奇迹的神学领域中,则是摹本先于原本,影像先于实物。圣奥古斯丁(Augustinus,四世纪末基督教神学的建立者。——译者)说:“如果世界不存在我们便不能认识世界,但是如果上帝不认识世界世界便不能存在;这是一件很奇异的事,不过确乎是真实的。”这句话的意思等于说:世界先被认识、被思想,然后才是实在的;世界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它被思想,存在是认识或思想的一个后果,原本是摹本的一个后果,实物是影像的一个后果。
如果我们把世界或自然化成一些抽象的性质,如果我们把世界弄成一个形而上的东西,弄成一个单纯的思想物,而将这个抽象的世界认作实在的世界,那么,在逻辑上必然要把世界想成有限的。世界之呈现于我们并不是通过思想,至少不是通过形而上或超自然的(hyperphysisch)、从实际世界抽象出来的、将其真正最高的本质置于这个抽象作用之中的思想;世界是通过生活、通过直觉、通过感觉而呈现于我们的。对于一个抽象的、仅仅有思想的实体,光是不存在的,因为它并没有眼睛,也没有一点温暖,因为它并没有感觉,对于它,根本就没有什么世界,因为它并没有器官来感受世界,真正说来,对于它,什么东西都不存在。因此,世界之呈现于我们,只是由于我们不是逻辑的或形而上的实体,而是异于而且多于逻辑学家和形而上学家的实体。但是这个“增”(pills),在形而上学思想家看来,却正好是一个“减”(minus),这个思想的否定正好是个绝对的否定。自然对于他只不过是个反面的东西,只不过是个“精神的另一面”。他把这种仅属消极的、抽象的性质弄成了自然的积极性质,弄成了自然的本质。因此,把这个“物”也可以说是“非物”门n山ng)想成一个积极的本质,便引起了一个矛盾:它只是思想的否定,是一个被思想的东西,但是就其本性而言,却是一个可感觉的、与思想和精神相反的东西。思想物(Denkwesen,按即思想中的东西,不是外界存在的东西。——译者)对于思想者是真实的事物;因此很显然,一个不是思想物的东西,也就不是一个真实、永恒。原本的事物(意即:照唯心论的说法,只有思想物是真实的,因为非思想物在思想者看来,由于没有经过思想的权衡,所以没有把握说它真实。——译者)。对于精神说,只思想它自己的另一面(指自然。——译者),仍然是一个矛盾;精神只有当它仅仅思想它自身时(思辨的立场),或至少(有神论的立场)在它思想一个东西时,才自相和谐,才在它自己的“所是”中,而它思想的那个东西所表示的不是别的,只是个思想中的东西,只通过思想而呈现,因此本身只是一个思想物,至少是一个被动的思想物。这样一来,自然便化为乌有了。但是,自然依然存在,尽管它并不能存在,也不应当存在。那么形而上学家怎样去解释自然的存在呢?用一种好象出于自愿的精神的自我外化、自我否定、自我背弃来解释(按指黑格尔的学说。——译者),不过实际上这是与精神的内在本质相矛盾的,是很勉强的解释。然而,如果自然在抽象思想的立场上化为乌有,反过来在实在世界观的立场上这个创造世界的精神也就化为乌有。在这个立场上,凡是由上帝推出世界、由精神推出自然、由形而上学推出物理学、由抽象事物推出实际事物等一切演绎,都被证明为只不过是逻辑的游戏。
自然是宗教的最初基本对象,不过即使当它是宗教崇拜的直接对象时,例如在各种自然宗教里面,它并不是被看成作为自然的对象,亦即并不是我们站在有神论或哲学和自然科学立场上看它时那个意义下的对象。自然在人眼中本来是——就是用宗教眼光去看它的时候——一个像人自己那样的对象,是被当成一个有人格的、活生生的、有感觉的东西。人本来并不把自己与自然分开,因此也不把自然与自己分开;所以他把一个自然对象在他自己身上所激起的那些感觉,直接看成了对象本身的一些性态。那些有益的、好的感觉和情绪,由自然的好的、有益的东西引起;那些坏的、有害的感觉、像冷、热、饿、痛、病等,由一个恶的东西、或者至少由坏心、恶意、愤怒等状态下的自然引起。因此人们不由自主地、不知不觉地——亦即必然地,虽然这必然只是个相对的、有历史条件的必然——将自然本质弄成了一个心情的本质,弄成了一个主观的、亦即人的本质。无怪乎人也就直率地、故意地把自然弄成一个宗教的、祈祷的对象,亦即弄成一个可以凭人的心情、人怕祈请和侍奉而决定的对象了。人使自然同化于他的心情,使自然从属于他的情欲,这样,他当然就把自然弄得顺从他、服从他了;未开化的自然人还不但教自然有人的动机、性疲和情欲,甚至把自然物体看作真正的人。所以奥勒诺科(Orenoko)地方的印地安人把日月星辰都当作人——他们说:“这些天上的东西,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巴达哥尼亚人(Patagonier)把群星都看作“过去的印地安人”,格陵兰人把日月星辰当作“他们的那些因为一个特殊机会而升到天上的祖先们”。所以古代的墨西哥人也相信他们奉之为神的太阳和月亮有一个时期曾经是人。瞧吧!这样,甚至是最粗陋最低级的宗教也证实了我在《基督教的本质》中所说的那句话:人在宗教中只是和他自身发生关系,他的上帝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