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失落的圆明园-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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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是两层楼高的侧厅而南边是三层楼高的边房。另外,他在绮春园里的敷春堂增添了七个表演场地,以及一座拥有更大型戏台的三层高建筑,据说可以在同一时间里,容纳数百名演员和女伶在台上表演。
有些证据显示,道光在特别节庆时,无论过中国农历新年、过自己或母后的寿辰,都会安排连台大戏。根据一则清宫秘史,某一年一场为庆祝道光母后生辰的大戏正在戏台上表演时,道光皇帝突然性起,化上装,走到演员和女伶中间,跟他们一起同台表演。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位天子突然决定更改脚本,以至于场面变得狼狈和混乱,这场表演也因此而变成一场闹剧,在喝彩与大笑声中落幕。道光不单在圆明园内建造比父祖们更多的戏台,并且开启了在御园里上演大戏的传统。
道光在位期间,大诗人龚自珍(1792—1841)于1823年的晚春时节,曾经游览圆明园,这座帝王宫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灵敏诗眼,捕捉了园里几个最美丽的景象。他尤其被具有江南风格的庭园所深深吸引,因为这勾起他对浙江故乡的乡愁。他发现这座豪华的宫苑,是一处真正的清幽之地,让皇帝可以沉思、休闲和享乐,以及讨皇太后的欢心。另外,他观察到,道光皇帝经常在园里设下盛宴,来招待包括外国访客在内的贵宾。他也注意到,圆明园从雍正即位之初开始,至今已经大大地扩张了,更不用说园里的松树和柳树都已成荫了。对龚自珍来说,整体而言,圆明园的建筑、内部装潢,以及周围的景象,都呈现在最好的状态之中。
龚自珍并非唯一一个把他的见闻说出来的学者,另一个文人不仅看到风景优美的宫苑摆设,还有许多建筑物里华丽的内部装饰,并且把他的观察记录如下:
所见珍物,已几于目眩神迷,舌挢不能下矣。据所见仅玉器一类,有四方玉花瓶一,高十四五寸,色白逾乳,雕刻人物,极精细,疑非人工所为。有玉盘一,径二尺许,上连冬松一本,叶绿根白,大与真者无异。有珊瑚树数柯,高等身,粗如儿臂,红润照人眼,光灼灼不可逼视。有碧玉甜瓜一,蒂叶皆具,瓜上有一蚱蜢,苍头碧翅,作摇摇欲跃势,色泽皆天然。此外若玛瑙之碗,水晶之壶,琥珀之杯,质美而镂工,多人间罕见物云。
这个观察足以一窥这座壮丽帝王宫苑所典藏的珍宝。除了玉石之外,还有在园内各处摆设的各式各样的大量手工艺品、珍贵家具、无价字画、稀有古书、精美丝织和古董等。
在1842年的冬天,在灾难性的鸦片战争结束几个月后,道光在圆明园的“山高水长”内检阅他的军队。这可能是一次例行性的操演,尽管道光因为战败而对国防变得更为关注,但他并没有完全领悟到这件历史大事的意义。他没有特别致力于加强海防,没有就此提出重大的改变以应付史无前例的挑战。最后,他于1850年初,也就是全国日渐动荡的关头,安然地于其喜爱的慎德堂内去世。
十九岁的皇子在这个不幸的时代登基,成为咸丰皇帝,面对皇朝衰败的悲惨命运。他因为帝国的种种困境而遭人责骂,对他所做的人身攻击十分恶毒,例如他被说成是一个纵欲过度的人,老是在北京三教九流的地区、妓女聚集的花街柳巷及圆明园内,沉溺于难以启齿的放荡行径。但是,皇帝是不可能出现在花街柳巷的,让妓女跑到圆明园里来,更是不可思议之事。可以肯定的是,咸丰跟他的父祖们一样,拥有很多后宫嫔妃和在他喜爱的宫苑里寻欢作乐,而这样做并没有不合规矩或是特别放纵。圆明园就是为清帝享乐而建造,但由于咸丰统治一个弊病丛生的帝国,因而被严厉地指责在园内寻欢作乐。在一个凄惨的时代里,即使是皇帝的享乐,看来也是不合时宜而应该受到谴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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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的黄昏岁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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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咸丰所面对的危难的确是相当严峻,他不仅要应付在沿海地区来自西方之威胁,而且在中国的西南碰上要颠覆清朝的太平天国运动。咸丰采取了几个积极的步骤,包括重新起用在道光年间被无理撤职的能臣林则徐(1785—1850),并信赖地方领袖曾国藩(1811—1872)、袁甲三(1806—1863)和胜保(1798—1863)去处理这个乱局。咸丰在他的圆明园里,有无数个深夜,为国事操劳,是毋庸置疑的。曾在一个安排好去天坛祭拜的前夕,他痛哭失声,这一切都看在大内侍从的眼里。
咸丰的感伤可以从晚清天才诗人杨云史(1875—1941)的诗句中表达出来:
建康杀气下江东,
百二关河战火红。
猿鹤山中啼夜月,
渔樵江上哭秋风。
军书旁午入青锁,
从此先皇近醇酒。
在这种情况之下,圆明园的扩展也就到此结束。急速增加的军费使得中国的经济处于崩溃当中,任何在园工上的花费不仅在道德上说不过去,而且在财政上也无法筹措。事实上,圆明园于1858年2月从山东方面只获得1212两白银的小钱,并在同一年的4月急向广储司借调银两,要求赶快调度现银,这正显示圆明园里财务的恶化。这座帝王宫苑已难以维持,更不用说扩展了。
咸丰如同他的父祖们一样,亦把圆明园当做处理政务的地方,而他却是最后一个可以这样做的清朝皇帝。当学者兼外交家郭嵩焘(1818—1890)接受委派到天津协助蒙古亲王僧格林沁帮办海防之后,就在圆明园内获得觐见。郭嵩焘于1859年2月18日第一次来到圆明园的正门。当天中午,他见到了穿着毛皮大衣的咸丰皇帝,咸丰坐在大轿上,在众亲王的簇拥之下抵达,后面还跟随着一班军机大臣、帝师和内务府大臣,各自走进圆明园的二宫门。看来这次咸丰并未召见郭嵩焘。
郭嵩焘于八天之后,又再度来到圆明园。他到附近歇脚休息之前,在凌晨2点先向大宫门的侍卫报到,然后在清晨6点返回大宫门。当天咸丰下御旨由太监宣召七人觐见,郭嵩焘排在第四位。最后在早上9点钟,他被“叫起”,由太监带领走往勤政殿(乾隆以来皇帝常在此召见臣工)里的东暖阁。根据郭嵩焘的观察,这个阁由几扇屏风划分为前后两个部分,而那个温暖的书房连接着北边一间朴素的厢房。咸丰从屏风的后面走进室内,并坐在朝向南面的椅子上。根据清代学者姚元之(1776—1852)的说法,在这东暖阁里,除了南边大门的前面有门廊和御座的左边摆放一个暖炉之外,在1837年之后,御座的背后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郭嵩焘从南面的门口进入室内,并立即面向坐在龙椅上的咸丰皇帝下跪。
在书房里的对谈显示,咸丰皇帝有相当的准备,他首先告诉郭嵩焘到天津出勤的目的。在回话当中,郭嵩焘指出建造西式战船的重要性,因为它是加强海防的手段。咸丰认为在当时财政困乏的情况下,这是十分冒进的做法,虽然郭嵩焘勉强同意这个说法,但还是坚持西人既然从海上来,中国就要面对海上的挑战。当咸丰要求直陈有关国内的问题时,郭嵩焘强调要清楚知道国计民生的重要性,因为以他的看法,大部分政府官员所知不多,故未能解决问题。他希望咸丰在关注国事上树立一个榜样,来提高士气,去除腐败和堕落的风气,只有这样做,才能召集能干的文官武将到政府里任事。咸丰点头称是,然后开始闲话家常,问及郭嵩焘要带多少家人,陪同他到天津。又问到郭嵩焘是否留宿在圆明园里供翰林编修居住的宅院。咸丰知道郭嵩焘出身翰林,故有此问,但事实上郭嵩焘因园舍无空位而留宿在朋友家里。最后,咸丰从他的龙椅上慢慢地站起来,示意这次会面就此结束。郭嵩焘立即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再次跪下,然后一边呼喊愿吾皇吉祥,一边慢慢地退出房间。
咸丰和郭嵩焘在圆明园内结束这次会面之后不到两年,这个宫苑就因为入侵的外国军队而沦丧。不过,海防上的失败并非郭嵩焘的错。事实上,郭嵩焘在字里行间抱怨,尽管获得皇帝的信任,但无法让亲王僧格林沁听从他的建议。他觉得中英之间的问题仍然可以透过外交途径来解决,但这位蒙古亲王对于反对他向英国挑起军事冲突的忠告,却充耳不闻,而且这位鹰派的亲王还公开辱骂郭嵩焘懦弱和毫无爱国心。结果,郭嵩焘在他到天津就任后没多久,就离职而去,因此他没有亲眼目睹僧格林沁在大沽炮台所挑起的灾难,造成了北京遭到劫掠和火烧圆明园等恶果。
当郭嵩焘于1860年从天津返回北京奏请开缺回乡的时候,他在一个四月天与几位友人一起到圆明园的别苑清漪园,进行了一次愉快的游历。郭嵩焘在他的日记里描述他们一行人,首先走过园里的左侧门到勤政殿,然后沿着殿后的石山走到玉澜堂,他跟友人们还看到殿里的龙座。
他们在玉澜堂后面散步,然后抵达东暖室去欣赏一尊大佛像。当他们登上夕佳楼时,饱览了昆明湖的景色,楼阁相照耀,气象万千。然后他们泛舟至以万寿山做背景的大报恩延寿寺。他们从这里爬上了独一无二、全部以铜铸成的铜殿,跟着就到山上一座凉亭,俯瞰整个园林。在山的另一边,他们找到了一座壮丽的庙宇和饶有趣味的买卖街。这条刻意造出来的市集,包含了街道和店铺,以及小桥流水及凉亭,“颇有江南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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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的黄昏岁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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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们再次坐着舟艇到鱼藻亭,然后回到勤政殿的后方,他们在那里发现两部进贡来的脚踏车,“制法极精巧”。他们在勤政殿附近的东朝房用午膳。到了下午他们驻足在三层高的文昌阁,郭嵩焘在第二层楼见到一座自鸣钟。接着他们游览灵雨寺,远望瓮山(即万寿山)楼阁,“掩映烟树间”,认为从来没有见过此等奇景。他们从寺左的云香阁,以及寺右的月波楼,可以欣赏到种满松树的山腰,以及园里的亭台楼阁。可是,由于风大,他们不再登舟继续游览,在廊如亭短暂休息之后,他们就离开这座宫苑回家了。他们差不多只游览了园景的一半,而郭嵩焘对此从未见过的、极其精妙的美景,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座清漪园跟圆明园一样,在英法联军入侵期间,遭到严重的破坏。不过,此园后来由慈禧太后重建,并改名为颐和园。这座颐和园成为今日北京近郊唯一保存良好的帝王宫苑。郭嵩焘在日记里记载,他是于1860年4月到此游览,距离英法联军烧毁之前,仅仅六个月而已。在清漪园遭遇到破坏和修复之前,郭嵩焘在日记里留下惊鸿一瞥。他在起程回家之后,应该会后悔没有去细看壮观的圆明园。当他在湖南老家听到圆明园被毁,以及咸丰皇帝在热河驾崩的消息时,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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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圆明园的组织与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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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前几章已经详细描述了圆明园的外观和演变的历史。这一章将检视圆明园的内部运作,诸如这座御园是如何管理的?谁负责日常事务?如何维护园里的安全?当园里的秩序遭到破坏或发生罪行的时候,将怎么处置?由于清宫档案的开放,园内的人文景观至少有一部分能够重现,就让我们利用这些资料来检视这一百五十年间,圆明园到底是怎样运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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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政及其运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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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政管理上,圆明园直属内务府管辖。清代的内务府源自满洲的旗营传统。在满洲人夺得天下之后,此一机关就被重整为清朝皇帝的私人账房。张德昌指出,内务府在乾隆时已经定型。
乾隆于1796年禅位的时候,内务府的人员编制已经有1623人之多。他们的主要职责只是“照顾皇帝的私人生活”。内务府最后确立的编制有三个具有特色的部门,分别是上驷院、武备院和奉宸院,圆明园就是归奉宸院管理。
掌管内务府的是总管大臣,由皇帝从一批满洲高官里面挑选出来。后来显然可以任命不止一个总管大臣,乾隆皇帝于1749年任命的总管大臣具有显赫的正二品官衔。一般来说,辅助总管大臣的两名副手各自负责诠选和传令,而副手又各自有36个笔帖式相助,其中有一半笔帖式可以是汉人。笔帖式是一个早就建立的满洲制度,最早可追溯至1631年。在笔帖式监督之下,一群助手负责各种职责,诸如后勤供应管理、会计、守卫、刑狱、营造和修缮、管理牛羊畜牧作为牺牲和祭祀之用、绣织生产、安排仪节,以及处理皇帝日常的私人事务,包括生活起居在内。
内务府的收入来自皇家的领地,包括圆明园附近所得的地租,也接受来自各省的进贡,包括当地的名产和特产,以及藩属的贡品。亦从专卖特别是人参和毛皮中获利,从关税中取得剩余配额,以及从其他各种途径取得的罚金和充公之物品。内务府在盐课上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陶博(PrestonM。Torbert)指出,“内务府的各种牟利的活动保证有持续而稳定的钱财流入皇帝私人的金库里”。总之,内务府的财库是巨大而充裕的,直到19世纪中叶整个帝国财政枯竭为止。
圆明园在内务府奉宸院的管属之下,有它自己的管理组织。早在1723年雍正登基时,就正式使圆明园成为最重要的帝王宫苑,并设立了总管机构。在接下来的一年,随着编制扩大,园内的行政管理部门就有了六个总领和十二个副总领。在1730年,这些总领享有六品的官衔,而副总领的官衔则为七品或者八品。乾隆年间圆明园大面积扩展,总领和副总领的人数也随着急速增加。到了1741年,也就是乾隆在位的第六年,又增编了两名新的委署副总领,十年之后增加至七名之多,到1767年数目已上升至十六名。
园政的主要任命,通常由特旨颁布,凸显出圆明园对清帝的重要性。主管被任命之后,他们可以推荐自己的副手,不过还是需要得到皇帝的御批;相对低阶的干部通常是从内务府的正式人员之中挑选出来。圆明园里的升迁和降级等人事变动,全由内务府负责,然须得到皇帝的认可。在圆明园范围内工作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日日尽全力让皇帝感到满意,而工作的表现有经常而严格的考核,定期提出考绩报告,任何人若被断定为工作不力,将立即被赶出御园。
圆明园银库是于1749年成立的,由乾隆皇帝任命一名地位可跟总领相当的库掌、一名委署库掌和六名库守。他们主要的职责是处理各方面的出纳,以及使日常的供给无虞。这些职位的任用全都要符合严格的条件,例如具备很好的学识和富裕家庭背景之人,才合乎任用的资格。乾隆很明显要可信任和忠诚的人来管理财源充沛的圆明园银库。
1750年新创立的官署器皿库,乃是圆明园银库的一个扩充机构。新官署人员的任命与其他人员一样,从一班声誉良好的官员中挑选出来,不过他们的任期只有三年,作为防止滥权的保证。从1763年开始,又推行一套新措施来防止出轨的行为,其中一项政策,就是库守要轮流值夜班,并配置十名守卫跟值班的库守在一起。再者,乾隆皇帝为了让圆明园的财务健全,要求每一年清点账册,每五年给银库做一次彻底的复核,督察员会谨慎地审阅呈报的账目、申请补贴、归还未消耗的物资和报销手续等程序。如果在既定的期限之内无法厘清账目的话,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各个位阶管理人员的数目随着圆明园的扩建,不断地在增加。每当一座殿堂、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