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6期-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放在地上。人声嘈杂,大家听不清郁老师在说些什么。于是又把校长叫过来。校长将耳朵凑近郁磊的嘴,这才知道,郁磊是强烈要求去医院。
其实郁磊并不知道自己的伤势重不重,他只是出于害怕,才主动要求去医院打狂犬病针的。到了卫生院,把裤管剪开,伤口上缝了两针。郁磊又痛又怕,嗷嗷乱叫,惹得护士医生都笑了。他还不断提出要求,让医生赶快给他打狂犬病针。这一针不打,他是不会安静下来的。后来,针打下去了,他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四肢也舒展了,身体不再是紧绷绷的了。打针的护士叶青笑着对他说,郁老师,这下你放心了吧?不会有问题了!郁磊也报之以微笑,对她说了“谢谢”。
叶青说:不用谢。你在这里住两天,很快就会好的。
这位北垛卫生院的护士叶青,身材姣好,皮肤白皙。五官呢,也还过得去。但她的缺点却也是明显的。她有着一脸的雀斑。雀斑太多了,挤在她的脸上,就像芝麻饼。谁见了她,都会作如是想:要是能将她脸上的雀斑去掉就好了!是啊,要是叶青没有这一脸的雀斑,她一定是个少有的美人。这位美中严重不足的护士,与我们不紧不慢的故事,很快就挂上了钩。在此她是第一次出场,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让我们等着吧。
但现在我们还没有闲情逸致来过多地谈论叶青。因为在校长室里,校领导们正在进行严肃的磋商。鉴于本校老师郁磊前去卢家村对辍学学生进行家访,却遭遇恶人恶狗,差一点儿以身殉职,学校决定要与有关方面进行交涉,以确保教师的安全和学校的尊严。校长认为,这事儿应立即向县教育局汇报,并请示上级领导对此事的看法。教导主任却说,若是教育局态度冷淡呢?校长成竹在胸地说,他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一旦教育局的反应冷淡,做出一些不痛不痒模棱两可的批示,那么,他就立即向当地派出所报案。
校长说,一定要让恶汉和恶狗都受到应有的惩罚。逮捕恶汉,诛杀恶狗,这两条一样都不能少!
校长室的会议正在严肃紧张地进行,有消息传来,说咬伤郁老师的恶狗,是卢家村大头菜厂放出来的。而卢家村大头菜厂的厂长,就是本校学生卢小丽的父亲。
听到这个消息,校长愤怒地站了起来,同时在他的办公桌上拍了一掌。他当即命令,去把学生卢小丽找来!好像这一切都是卢小丽的过错,好像狗正是她放出来咬伤郁老师的。
大部分学生都已放学回家。而卢小丽却还在教室里誊抄一篇作文。班里的作文园地又要更新,皇甫卫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作文才女。一般同学,能在园地里发表一篇作文,已非易事。而卢小丽,却要放进去两篇。誊抄两篇作文,把卢小丽累得手和脖颈都酸痛了。
总务主任闯进卢小丽的教室,像是前来捉拿犯人。他声若洪钟,对卢小丽说,走,到校长室去一下!
卢小丽满心疑虑,跟着总务主任走了。
校长室的空气,由于卢小丽的到来,几乎凝固了。大家神色严峻,不发一言。连校长嘴角的半支香烟,都停止了冒烟。卢小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紧张得脸都发白了。
这个可怜的女生,看到校长的眼光里,满是愤怒和焦虑,还有谴责。他们对视良久,两滴泪水,终于从卢小丽的眼睛里淌了出来。
校长终于发话了,眼泪并没有让校长的口气变得软一些。他告诉卢小丽,郁老师前去卢家村家访,在大头菜厂,被你父亲放出恶狗来咬伤了,现正在医院抢救。校长厉声说道,我们要立即把你父亲叫来,要立即处理这件事情。你说,怎样才能立即找到他?
卢小丽抽泣着说,给他厂里打个电话就行,他要是不在,就叫别人去喊他。接着她说出了电话号码。
卢厂长于傍晚时分赶到了。他驾一辆摩托,风驰电掣,火速而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像卢厂长这样的人物,在卢家村,在大头菜厂,甚至在整个乡里或别的地方,是极其傲慢骄横不可一世的,但女儿的学校叫他来,他却不敢有半点儿怠慢。
教导主任把情况扼要地向卢厂长一说,卢厂长惊诧莫名,说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当即表示,一定要严惩凶手,而那条恶狗呢,也会杀了煮狗肉吃。他转而对女儿说,小丽,你哭什么?这事儿不怪你,跟你一点儿没关系的。快别哭,跟爸爸回去,看我怎么给那两个逼秧吃辣虎酱!不要哭,我们家明天吃狗肉!
卢小丽听父亲这么说,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她哭得那么响,如丧考妣。她那一肚子的委屈,已经憋了很久,现在终于爆发出来了。她这一哭,把校长室里的几位校领导,也都哭清醒了。他们突然明白,这事儿,跟卢小丽确实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把她叫来校长室,给她脸色看,对她说了这么些过头的话,还让她站了一个多小时,对她真是不公正。校长是个知错就改的人,他立即和颜悦色地劝她不要哭,对她说,卢小丽同学,这事儿与你是一点都没有关系的,这只是你父亲厂子里的事,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叫你来,不是批评你,一点都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们只是请你帮忙,叫你父亲来解决这件事的。你不要哭了,你是一名好学生,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听了校长的话,卢小丽就不大哭了。她抽抽搭搭,只是她哭的尾声。
校长又转而对卢厂长很客气地说,卢厂长,久闻大名了!你有空来我们学校,深表欢迎啊!这件事,是你厂里的两个工人不好,回去处分一下就行了。卢厂长你这么忙,还把你请来,真是打扰你了!来,来来,请喝茶!
总务主任把茶杯端上来,说,这是今年的新茶,是好茶,龙井。
卢厂长喝了两口龙井茶,与校长他们说了一通话。主要是介绍了大头菜厂今年出口销售的情况。在他介绍他的大头菜如何鲜美的时候,总务主任和教导主任都咽了几下口水。校长是不是咽口水了,不知道。卢厂长看在眼里,就说,哪天我送几甏过来,请老师们尝尝!
校长他们连说“别客气”。
在吃茶谈话的时候,卢小丽擦干眼泪要走,说要去教室誊写作文。卢厂长让她不要走,他说,小丽,我们坐一坐就去卫生院,一起去看看那位郁老师,然后一起回家。作文你带回家写好了。
皇甫卫星和华觉民两个,在郁磊的病房里陪着他。他们刚刚送走蒋志冲、七红和魏英几个。北垛小镇,只要镇上出一点儿小事,便是全镇居民都知道了。北垛中学的郁老师被狗咬了,这个消息,风一样吹遍了全镇。蒋志冲他们听说后,就立即赶到卫生院来了。
由于病房里挤的人太多了,护士叶青就过来赶人。把蒋志冲他们赶走之后,她就留在病房里,与三位年轻教师聊天。她看上去是个“自来熟”,没说几句话,就与皇甫卫星他们混得很熟了。郁磊告诉大家,学生储玲芳在大头菜厂如何挨打,血又是如何从手臂上淌下来,叶青气愤得脸都红了,她说,这个大头菜厂,不是像旧社会了嘛!
说曹操曹操到。一阵脚步声越响越近,卢小丽父女在教导主任的陪同下,前来看望郁磊了。
教导主任递上一网兜水果,放在郁磊的床头柜上,说,郁老师,这是卢家村大头菜厂的卢厂长,卢小丽的家长,他买了水果,他来看望你。
听了教导主任的介绍,郁磊显得很激愤。他在病床上,将头翘起来,质问卢厂长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工人?储玲芳还是个孩子,被打得鲜血直淌!
华觉民说,听说还把他们锁起来干活,这跟旧社会的包身工一样了!
叶青也插话说,真的有这样的事啊?
卢厂长解释说,不会有这样的事吧?我厂里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紧接着说,郁老师,真是对不起,我们厂那条狗,以前也咬过人的,我没有引起重视,这条疯狗,我回去一定马上把它杀掉!
郁磊干脆在病床上坐了起来,他说,狗咬了我,那倒没什么。我们的学生储玲芳,在你厂里做工,被打成那样,卢厂长你一定要解决这件事。你要是解决不好,我会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的!
卢厂长说,不会有这种事。要真有这种事,我回去一定要处理的,谁打了人,我就打他!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打人!
郁磊、华觉民,还有护士叶青,都对卢厂长很冷淡。卢厂长看叶青穿着白大褂,知道她是护士,就向她打听郁老师的病况。他叫她“医生”,问是不是给郁老师打了狂犬病针?叶青冷冷地对他说,我不是医生!然后给了他一个白眼。大家甚至对卢小丽也一样冷淡。当然皇甫卫星是除外的。卢小丽进病房的时候,叫了每个老师一声。对叶青呢,她笑了笑。她很有礼貌。只有皇甫卫星,显得非常尴尬。他好像不断地在打圆场,生怕得罪了卢厂长似的。卢厂长走了之后,他因此遭到了觉民郁磊二位的批评。郁磊说他,卫星,看你,见了那个卢厂长,像是见了自己的老丈人!我看这人不是个好东西,恐怕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会有好下场!皇甫卫星说,你真的看到他厂里把工人锁起来干活了?看到工头打工人了?郁磊说,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把工人锁起来,是储玲芳亲口对我说的。而用皮带殴打工人,是我亲眼所见。这一切,包括放狗出来咬我,这一套,我敢肯定,都是这个卢厂长指使的!
卢厂长刚进病房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皇甫卫星。当他发现了皇甫卫星的时候,他起来跟他握手。他紧握住皇甫卫星的手,另一只手,还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他向皇甫卫星挤了挤眼睛,很暧昧地说,哈哈,皇甫老师,我们又见面了!皇甫卫星心里,很不希望卢厂长表现出这么高兴的样子。他认为,出了这样的事,卢厂长应该表情严肃,以显得心情沉重才对。但他显然情绪亢奋,谈笑风生,好像他是来参加一个经贸洽淡会的。皇甫卫星不敢过多地应和他,生怕因此得罪了郁磊和华觉民。此时此刻,郁磊觉民二位当然希望皇甫卫星能像他们一样,立场坚定,对卢厂长这样的坏人,不给好脸色,应以尖锐犀利的语言加以谴责。但皇甫卫星又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卢厂长是朱滢滢的姨夫。
当着三位年轻教师的面,卢厂长宣布了以下三项决定:一,回去之后立即将那条肇事的狗杀掉;二,查出凶手,加以严惩;三,妥善处理好储玲芳的事。
在回家的路上,卢厂长对女儿说,那个被狗咬了的郁老师,我看他十分不顺眼!把头发烫成那种小卷卷,我是最讨厌的!
卢小丽说,郁老师的头发是天然曲,又不是故意烫的。
卢厂长很不讲理地认为,天然曲也还是看了不顺眼。他再一次夸奖了皇甫卫星,认为他看上去才真正是一表人才。因为骑在摩托车上,电机声和风声很响的缘故,卢厂长说话就像是在喊叫:皇甫老师跟他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卢小丽在摩托车后座上,觉得父亲的声音传遍四野,他像是在对着全世界喊。她想,爸爸这么看得中皇甫老师呀?要是朱滢滢是爸爸的女儿,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嫁给他!心里冒出这句话来之后,卢小丽的脸忽然红了。在呼呼的风中,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觉得它好烫啊!
三角倒立
由于郁磊被狗咬,在卫生院住了两天,三位年轻教师与护士叶青认识了,并且有了很密切的关系。郁磊出院后,叶青还到学校来过两次,与三位教师朋友聊天,唱歌。一次是在郁磊房间里,一次是在华觉民那儿。在郁磊的房间,大家就弹琴唱歌。叶青性格活泼,喜欢唱民歌。唱得不好,但她喜欢唱。而在华觉民房间,她坐在主人宽大的棕床上,跳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跳起来,棕床的弹性,通过她的身体,得到了夸张。她别有用心地问华觉民,华老师呀,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干啥呀?你是不是已经有老婆了呀?华觉民的脸红了,而皇甫和郁磊二位,则一脸坏笑,幸灾乐祸得不得了。叶青于是就像是悟到了什么,她拍拍棕床,说,其实呀,华老师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张床上还有谁来睡!北垛多大的地方呀?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就会搞得人人知道的!皇甫和郁磊二位为叶青的话击掌喝彩,而华觉民呢,脸红得像鸡冠一样了!
叶青开朗活泼的性格,深受三位年轻教师的欢迎。大家都有共同的看法,那就是,如果叶青脸上没有那么多的雀斑,也许他们三个都会爱上她。
叶青第一次到北垛中学来,蒋志冲也在。他油嘴滑舌,对叶青说了许多轻佻的话。他甚至还请她帮忙,让她从卫生院取一打避孕套送给他。这样的话,他都敢说,皇甫、郁、华三位,既觉得尴尬,又深为佩服,觉得蒋志冲不愧为情场老手,他在风月场上,确实已经到了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地步。而担心叶青生气,则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对付蒋志冲,叶青似乎很有一套。她一点都不怯,她骂他“不要脸的东西”,说有了他这样的人,北垛镇上的姑娘都倒了大霉了!
叶青第二次到中学里来,没有蒋志冲在场,她明确表示对蒋志冲没有好感。她说,他实在就是个流氓。她说是他父亲遗传给了他。她告诉他们三位,蒋志冲的父亲,“文革”当中是镇供销社的主任,就是因为太花了,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才惹了祸。叶青说,当兵的老婆他也敢搞,那是军婚,是触了“高压线”,是死罪。华觉民就问她,这么说来,蒋志冲的父亲是被枪毙的?叶青说,没来得及枪毙他,他就畏罪自杀了!叶青说,在这一点上,蒋志冲就是得了他父亲的遗传。蒋志冲的名声,在北垛镇上,比狗屎还要臭。叶青说,他除非去外地,要在北垛,他是一辈子娶不到老婆的!
但是,又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呢?皇甫卫星提出了这个问题。叶青说,他的嘴甜啊!男人的嘴甜,女人多半是要上当的。而且,他又专骗年轻的女孩子,小姑娘不懂事,看他长相好,嘴又会哄人,不上当才怪呢!
郁磊说,你会不会被他骗了去?
叶青吐几下舌头,连说“要死”。她说,我才不吃他那一套呢!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谁沾上他呀,谁就倒霉!
认识叶青之前,华觉民就发现自己开始脱头发了。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脱发,真是恐怖。华觉民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戴上眼镜,看枕巾上自己落下来的头发。一个晚上,居然就脱落下这么多头发!数一数,有时候有五六十根之多。有一次魏英在他这儿过夜。早晨醒来,她看到他坐在床上,正细数着床上的落发。后来魏英说,这些头发,未见得都是你的,里面也有我的嘛!华觉民说,你的我已经都挑出来了,你的长而粗,我的短而细软。“大概正因为细软,才容易掉吧!”他慨叹道。
一个人,只要一种病上了你的身,有关这病的种种知识,就会主动地来找你。华觉民的脱发,应该也算是病吧。因此,关于脱发的种种知识,成因、治疗的方法,就通过各种渠道,为华觉民所了解。据说常梳头,是能够抑制脱发的。华觉民因此经常梳头,口袋里装了把小木梳,有空的时候,就会掏出来梳一梳。在办公室,经常会有同事提醒他,华老师,你该梳梳头了!华觉民就说谢谢,然后真的掏出木梳来,不紧不慢地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