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新星纪元-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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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无疑是最重要的技能,幸运的是这也是孩子们比较容易掌握的一项技能。与城市里的孩子不同,农村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见过或参与过父母的劳动,倒是在工业化国家的大型农场中,孩子们学会种地更难一些。在世界范围内,借助已有的农业机械和灌溉系统,孩子们完全可以生产出维持生存所需要的粮食,对人类来说,这奠定了文明延续的基础。
另外,维持社会运转的其他一些基本技能,如服务性行业和商业等,孩子们也能较快地掌握;金融系统的运转复杂一些,但孩子们经过努力也能使它部分运转起来,况且,孩子世界的金融运作肯定简单得多。
纯粹的高度技巧性工作孩子们也能较快地掌握,这倒是大大出乎成人们的预料。孩子们很快成为虽不熟练但基本合格的汽车司机、车工和电焊工,最让人们惊奇的是,成为高速歼击机的飞行员。人们现在才发现,孩子们对于掌握技巧有一种天生的灵性,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灵性反而消失了。
但需要知识背景的技术性工作则难得多。孩子们可以很快学会开汽车,但很难成为一名合格的汽车修理工;小飞行员可以驾驶飞机,但要让孩子地勤人员正确判断和处理飞机故障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工程师级别的技术人才更难从孩子中培养。所以,使一些技术复杂而又是社会运转所必需的工业系统,如电力系统等运转起来,是大学习中的一项艰巨的任务,这项任务只能部分完成。几乎可以肯定,即将到来的孩子世界在技术上将要后退许多,最乐观的预测也要后退半个世纪,还有许多人认为孩子世界将重新回到农业时代。
但在所有的领域中,孩子们最难掌握的是科学研究和高层次的领导能力。
很难想象孩子世界的科学是什么样子,要想了解和掌握人类抽象的前沿科学理论,这些只有小学文化的孩子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虽然在目前的情况下,基础科学的研究还不是人类生存的当务之急,但存在这样一个危险:孩子们是不善于进行理论思维的,这就使得孩子世界中的科学理论思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完全停滞,在这停滞之后科学的思维能否恢复?如果不能,人类会不会丢掉科学,再次进入黑暗的中世纪呢?
高层次的领导才能则是一个更现实、更迫切的问题:最难学的东西是成熟,高层次领导者所需要的政治经济历史等各方面的知识、对社会的深刻了解、大规模管理的经验、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技巧、对形势的正确判断、在巨大压力下做出重大决策时所需的稳定的心理素质等等,正是孩子们最缺乏的。而这些经验和素质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教会他们,事实上这些东西是教不会的,只能从长期的经历中得到。所以孩子高级领导者,完全可能在幼稚和冲动中做出大量的错误决策,这些决策将带来巨大的甚至毁灭性的灾难,这可能是孩子世界所面临的最大危险。后来,超新星纪元的历史证明了这一点。
在以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郑晨穿行于城市之中,帮助她的学生们学习成人的生存技能。这些学生分散于城市的各处,但在她的感觉中,孩子们仍会聚在一个班集体中,这座城市就是一个大教室。
她腹中的胎儿在一天天长大,身体也渐渐沉重起来,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怀孕,同其他所有大于十三岁的人一样,超新星病的症状在她的身上越来越明显,她已处于持续不断的低烧中,太阳穴上能感到血脉的跳动,浑身软得像泥一样,行动越来越困难。虽然经诊断胎儿的发育情况良好,是一个没有患上超新星病的健康的小生命,但她怀疑自己一天天恶化的身体状况是否能支持到把他生下来。
在住进医院之前,郑晨最后看望的两个学生是金云辉和赵玉忠。
金云辉现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空军基地接受歼击机飞行员的训练。在机场跑道的起点,郑晨从一群穿着飞行服的孩子中找到了金云辉,他们旁边还有几名空军军官。这时,所有的人都笼罩在紧张恐惧的气氛中,他们都仰头盯着空中的一个方向。郑晨费了很大的劲,才在那个方向看到一个银色的白点,云辉告诉她,那是一架在五千米高度失速的歼击机。那架进入尾旋状态的歼8像一块石头那样下坠。郑晨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看着它坠过了二千米,这是跳伞的最佳高度,但大家期盼的伞花并没有出现。是弹射器出了故障,还是驾驶员找不到按钮,或者,他还想救这架飞机?这些人们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军官们放下望远镜,看着下坠的飞机在正午的阳光中银光一闪,消失在远方的山脊后面,先是看到一大团裹着火焰的黑烟从山后腾起,然后听到沉闷的爆炸声。
大校师长远离人群站着,木然地望着远方的烟柱,如一尊石雕一动不动,仿佛连他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云辉悄悄告诉郑晨,那架歼击机的驾驶员,就是他十三岁的儿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政委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努力使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不流下来:“我早就说过,孩子开不了高性能歼击机!反应速度、体力、心理素质,无论从哪方面说都不行!再说,在教练机上只飞了不到二十个小时就放单飞,再飞三十个小时就上歼8,这不是拿孩子的命闹着玩儿吗?!”
“不飞才是拿孩子的命闹着玩。”师长走过来说,他的声音仍是那么沉稳,“你们都知道,人家的孩子已经开着F15和幻影2000满天飞了,我们再在训练上缩手缩脚,那要死的可能就不只是我儿子了。”
“8311准备起飞!”一位上校飞行员喊,他是金云辉的父亲,喊出的是儿子的飞机号码。
云辉拿起头盔和航图袋,加压飞行服是为孩子飞行员们紧急赶制的,很合身,但头盔还是大人们的,很大,屁股后面的手枪也显得很大很沉。当云辉走过父亲身边时,上校拉住了他。
“今天的气象条件不太好,注意横切气流,万一失速,首先要冷静,判断尾旋方向,然后再按我们多次练过的动作脱出。记住,千万要冷静!”
云辉点点头。郑晨看到父亲抓他的手松了些,但还是松松地抓着,好像儿子身上有什么力量把他吸住似的。孩子轻轻动了一下肩膀,挣脱了父亲的手,向跑道起点的那架歼10走去。进入座舱前他没看父亲,只对远处的郑晨笑了笑。
郑晨在机场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云辉驾驶的歼击机安全降落才离去。这之前,她长时间仰望着蓝天上一条雪白的尾迹前的那个银点,听着歼击机引擎闷雷般的轰鸣声,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飞在天上的是她班上的一个小学生。
郑晨最后看望的是赵玉忠。在河北平原上的那片平坦的麦田上,冬小麦已全部播下了,郑晨和玉忠坐在地头,太阳在天空中暖洋洋地照着,身下的土地也是暖暖的软软的,像母亲的怀抱。后来太阳被挡住了,他们抬头看到了玉忠爷爷那张庄稼人的脸。
爷爷说:“娃,这田地可是有良心的啊,你真出了力气,它就给你收成,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觉得最实诚的也就是这田地,为它流汗值。”
看着这片已播种的田野,郑晨长出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可以放心去了。她想让自己享受一下这最后的轻松,但一个沉甸甸的牵挂仍压在心头挥之不去。开始,郑晨以为这牵挂来自肚子中的孩子,但很快发现不是,她的挂念远在三百公里外的北京,在那八个孩子身上。他们正在国家的心脏中上着人类历史上最难的课,学习着他们几乎不可能学会的东西。
第六章 总参谋长
“这就是你们将要保卫的国土。”总参谋长指着一幅全国地图对吕刚说。吕刚第一次看到这么宽大的地图,占满了大厅一整面墙。
“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总参谋长又指着一幅同样宽大的世界地图说。
“首长,给我一支枪吧!”吕刚说。
总参谋长摇摇头:“孩子,当你亲自向敌人射击之日,也就是国家灭亡之时。下面我们要去上课了。”他说着,又转向地图,用手掌从北京向上量出短短的一段,“我们马上要飞过的距离是这么长。眼睛看着地图,你的脑子中就要出现广阔的大地,要想象出大地上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一个军事指挥员的基本功。你作为一名指挥全军的高级指挥员,看着这张地图,要对我们广阔的国土在感觉上有一个总体的把握。”
总参谋长带着吕刚走出大厅,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两名上校参谋,他们钻进了停在院子里的一架军用直升机。直升机在轰鸣中起飞,转眼间,他们已飞行在城市上空了。
总参谋长指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建筑群说:“像这样的大城市,在我们的国土上有三十多个,在一场全面战争中,它们最有可能成为战场焦点或战役发起点。”
“将军,我们要学习怎样防守大城市吗?”吕刚问。
总参谋长又摇摇头:“具体的城市防御方案,是方面军或集团军司令的事,你需要做的,是决定一个城市是防守还是放弃。”
“首都也能放弃吗?”
总参谋长点点头:“为了战争的最后胜利,首都也是可以放弃的,这要依当时的战局而定。当然,对于首都,还要考虑很多其他的因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做出那个决定是极其艰难的。在战争中,用自己的有生力量不顾一切地去拼命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优秀的指挥员不会去拼命,他设法让敌人拼命。孩子,记住:战争需要的是胜利而不是英雄。”
直升机很快飞出了城市,下面出现了连绵的山脉。
总参谋长说:“孩子,世界一旦爆发战争,将不太可能是现在意义上的高技术战争,战争的样式可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相似。但这只是猜测,你们的思维方式与大人们有很大的不同,孩子战争也可能是以一种我们所无法想象的全新面貌出现。但现在,我们只能教你们大人的战争。”
直升机飞行了大约四十分钟,下面出现了广阔的布满丘陵的大地,大片的沙化地带和残缺不全的植被上,有几道长长的沙尘扬起。
“孩子,课堂到了!”总参谋长说,“就是在下面这个地区,八十年代初曾举行过世界军事史上最大规模的陆战演习,现在,我们又把这里变成了模拟战场,集结了五个集团军,我们将在这里学习战争。”
吕刚向下看看:“五个集团军?在哪儿?”
直升机迅速降低高度,吕刚看清了那一道道长长的沙尘原来是从一条条公路上扬起的,他看清了公路上的坦克和其他军用车辆,它们像小甲虫似地爬行着,在每条公路上,这队列都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边。吕刚还看到了有几个“小甲虫”没有沿公路走,也没有扬起沙尘,速度快得多,那是低空飞行的一个直升机编队。
总参谋长说:“在我们下面,蓝军正在集结,它们将很快向红军发起进攻。”他用手指着南方,在丘陵起伏的大地上画了一条看不见的长线,“看,这就是红军的防线。”
直升机向防线方向飞去,降落在一座小山脚下。这里的地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车辙印,现出大片被覆带翻起的红土。他们一行人走出直升机,走过几辆绿色的通讯车,进入了山脚的一个洞口。吕刚注意到,在通讯车边忙碌的军士,还有洞口向他们敬礼的哨兵,有大人也有小孩儿。
一扇厚重的铁门打开后,他们进入了一个宽敞的洞厅。迎面是三个大屏幕,上面都显示着战场态势图,图上布满错综复杂的红蓝色箭头,像一群奇怪的爬行动物。洞厅中央有一个面积很大的沙盘,周围还有一圈亮着屏幕的电脑。沙盘周围和电脑前有许多穿着迷彩服的军官,吕刚看到他们中大半是孩子。看到总参谋长进来,所有人都立正敬礼。
“是红山战役显示系统吗?”总参谋长指着那些大屏幕问。
“是的,首长。”一名上校回答。
“孩子们会用吗?”
上校摇摇头:“正在学,还离不开大人。”
“把作战地图也挂上吧,那毕竟是最可靠的。”
当几名军官搬出大卷的作战地图时,总参谋长对吕刚说:“这就是红军的指挥中心。在这个模拟战场上,现在有几十万名孩子在学习战争,他们学习的内容从如何做列兵到如何成为集团军军长,而你,孩子,你的课程是所有人中最难的。我们无法奢望你能在短时间里学会太多的东西,但必须使你在这个高度上对战争有一个正确清晰的概念和感觉,就是做到这点也不容易。在以前,从一名军校见习官到你现在的位置,至少需要三十多年的时间,而没有这三十多年从下至上的经历,我后面要讲的一些东西你是很难理解的,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好在你未来的对手也比你高明不了多少。从现在起,要努力把你看过的那些战争电影忘掉,忘得越彻底越好,你很快就会看到,电影上的战争与真正的战争不是一回事,甚至与你在山谷世界中指挥的那场战斗也不是一回事,你将来要指挥的战役,规模可能是那次的上万倍。”
总参谋长转身对旁边的一位大校说:“开始吧。”
大校敬礼后转身离去,时间不长就回来了,“报告首长,蓝军已对红军防线发动全线进攻。”
吕刚向四周看看,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变化,看看大屏幕上的态势图,那密密麻麻的红蓝箭头也没有动起来。惟一与刚才不同的是,沙盘和作战地图前的大人们停止了紧张的讲解,孩子们则都戴上了耳机和对讲话筒,站在那里等待着。
总参谋长对吕刚说:“我们也开始吧。孩子,现在你已经得到敌人进攻的报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命令防线上的部队阻击敌人!”
“这等于没说。”
吕刚茫然地看着总参谋长,这时,从演习导演组那里又有三位将军走过来。接着,有微微的振动从外面传来。
总参谋长提示:“你的命令内容是什么?根据什么发布这样的命令呢?”
吕刚想了一会儿,“啊,对了,判明敌人的主攻方向!”
总参谋长点点头:“正确,但如何判明呢?”
“敌人投入兵力最多、攻击最猛烈的地方就是主攻方向。”
“基本正确,但你如何知道敌人在什么位置投入兵力最多和攻击最猛烈呢?”
“我到前沿的一个最高的山顶观察!”
总参谋长不动声色,但另外三位将军都轻轻叹了口气,其中一位中将要对吕刚说什么,被总参谋长制止了,他说:“那好,我们去观察吧。”
一名上尉递给总参谋长和吕刚每人一顶钢盔,并递给吕刚一架望远镜,然后为他们打开了那道大铁门。门一开,一阵爆炸声迎面传进来,吹进来的风中有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当他们穿过那条长长的洞道来到外面时,爆炸声变得震耳欲聋,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空气中的硝烟味变得浓烈起来。强烈的阳光使吕刚眯起了眼,他四下看看,眼前的景象与刚来时没什么差别:还是那几辆绿色的电台车,布满车辙印的地面,以及附近几座在阳光下显得很平静的小山。吕刚找不到炮弹的炸点,那爆炸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但在感觉上又近在耳边。有几架武装直升机紧贴着对面的山顶掠过。
有一辆吉普车在等着他们,车沿着一条盘山公路疾驶,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上到了指挥部所在的这座山的山顶。山顶有一座雷达站,巨大的天线在无声地转动着。从一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