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夜话 作者:邓拓-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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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根本上说,堵塞不如疏导。传说中鲧的失败和禹的成功,具有极其深刻的历史经 验和教训。这在以前的《夜话》中已经说过,现在不必重述了。如果就地下水和地上水 的关系而论,疏导远胜于堵塞,这道理就更加显而易见了。
我们对于地上水如果不善于利用,不加以正确的引导,使它能灌能排,而把它堵塞 起来,使它停留在一个地方,只能灌而不能排,甚至于既不能灌、又不能排。在这种情 况下,如果水道没有水门汀等防止渗透的设备,地上水必然会漏到地里,逐渐同地下水 连接起来。这样,地下水的水位就会很快上升,把地下土壤中所含的盐分,推到土地的 表层,并且蒸发到地面,于是土地盐渍化的现象就产生了。任何肥沃的农田,一旦盐渍 化,如果不赶紧采取措施加以治理,而任其发展,这块地板就算毁了。再要恢复地力, 还得经过相当长期的努力。
那末,对于已经盐渍化的土地,应该怎么办呢?办法当然也不少,但是最根本的办 法,是赶快排水。正如釜底抽薪,火自然就会熄灭,这是同样的道理。只要地面上能够 顺畅地排水,地下水位就会随着下降,土壤中的盐分也就不会继续上升,盐渍化的过程 自然能够停止,接着采取其他措施才能发生效力。如果不加紧排水,则地下水位不能下 降,盐分继续上升和蒸发,即便采取其他多种措施,都将徒劳无功,至少是事倍功半, 吃力不讨好。
当然,排水工程如果太大,切不可要求过急,不要企图“毕其功于一役”;应该因 地制宜,分几个步骤,逐渐争取实现。在这些步骤中首要的一步,是促进土壤脱盐,并 且防止返盐。为了这个目的,有的地方可以造林,有的可以种植苜蓿等牧草。这些都是 有效的办法。还有一种主张,是对盐渍化的土地进行深翻,配合着灌溉,冲涮盐分,促 使土地加快脱盐。采用这个做法的,似乎有必要对当地的水土情况做具体的分析。在某 种条件下,翻耕土地反而会把盐分翻上来,促成了返盐的现象。这一点应该经过细心的 研究,才好决定具体的措施。
除了这些办法以外,我觉得特别应该提出的,是要进一步利用地层深处的泉水,抽 出地面,进行灌溉。这是一举两利的好办法。我们平常说的地下水,一般都不包括地层 深处的泉水。如果能把深层的泉水抽出,用来灌溉,一方面将促使地下水位迅速下降, 另一方面又可以用来冲涮地表的盐分。
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这个办法用在平原地区最为适宜。我们在河北平原到处可以看见许多机井,它们所 抽取的正是地下深层的泉水。虽然,打机井花费较多,有的地方未必办得到。但是,这 毕竟是处理地下水和地上水的一个有效方法啊!
燕山夜话(四集) 大豆是个宝
有几位研究农业科学的朋友在一起谈话,大家兴高采烈地谈到我们伟大的祖国是大 豆的原产地,而大豆的全身都是宝,值得大大提倡,多多种植。我非常赞成这几位朋友 的意见,并且愿意加以补充和阐述。
大豆的确是我们中国最古的原产作物之一。《诗经》《豳风》《七月》有一句说: “七月烹葵及菽。”《小雅》《小宛》又有一句说:“中原有菽,庶民采之。”宋代朱 熹注曰:“菽,豆也。”清代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更详细地引证说:“战国策张仪说 韩王曰: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姚宏注曰:史记作饭菽而麦, 下文亦作菽。古语但称菽,汉以后方谓之豆。”事实的确是这样。汉以前的典籍中,只 称“菽”而不称“豆”,到了汉以后才开始称“豆”。
约在公元一世纪前后,“菽”的种子由中国本部传到西域各地,后来又从西域传到 欧洲各国所以大豆的译名,在俄语里称为“cor”,在英语里称为“soy”,都是 “菽之遗”也。
虽然大豆在中国古语中称为“菽”,而“菽”却不仅仅指的大豆。据宋代罗愿在 《尔雅翼》中解释:“菽,豆也。其类最多。故凡谷之中居其二。又古人说百谷,以为 梁者黍稷之总名,稻者溉种之总名,菽者众豆之总名。”这就证明,不只大豆在古代被 称为菽,一切豆类都被称为菽。我们现在特别称赞大豆,意思无非是把它作为豆类的代 表罢了。
宋人编的《延年秘录》,有一段文字对大豆备加称赞。这个秘录的编者,根据故老 相传的经验,写道:“服食大豆,令人长肌肤,益颜色,填骨髓,加气力,补虚能。” 无怪乎历来吃素的佛教徒,用大豆制成各种食品,却有延年益寿的好处。这些足以表明 大豆有很高的营养价值。不过,古人缺乏象现代科学一样的分析方法,所以对大豆的营 养价值还不能做出准确的说明。
我们现在的农业科学研究机关,对大豆进行化学分析的结果,更加证明大豆含有丰 富的营养成分。据说,大豆中含有百分之四十的蛋白质和百分之二十的脂肪。这就比瘦 肉、鸡蛋、牛奶等蛋白质和脂肪的含量,都要多得多了。从蛋白质的含量来说,瘦肉只 有百分之十九点二,鸡蛋只有百分之十四点八,牛奶只有百分之三点二,显然都比不上 大豆。从脂肪的含量来说,瘦肉只有百分之十点七,鸡蛋只有百分之十点五,牛奶只有 百分之三点五,也都比不上大豆。虽然,植物性蛋白质的生理价值,比动物性蛋白质的 生理价值为低,但是,植物性蛋白质所含的、为人体所必需的氨基酸的种类和数量,并 非绝对不能改变的。而且,除了大量的蛋白质和脂肪以外,大豆中还有胡萝卜素、硫铵 素、核黄素、尼克酸等为人体所必需也最容易吸收的营养素。这更是瘦肉、鸡蛋、牛奶 以及其他畜产品所少有的。
我们平常把大豆拿去榨油,主要目的是为了提取它所含的脂肪,殊不知榨油以后的 豆饼,仍然保存着很多营养素。据化学分析的结果,豆饼中还有百分之四十二到四十五 的蛋白质含量,也还有百分之二点一到七点二的脂肪含量。如果用豆饼催肥“克郎猪‘ 和饲养乳牛,那是最好不过的。至于用豆饼做肥料,它的肥效更比牲畜粪肥的效能要高 得多,这更是大所共知的了。
许多地区的农民,往往还把大豆当作间作和轮作的最好作物。这是因为大豆自身具 有一种独特的作用,它能够把空气中游离的氮素固定下来,供应它本身生长和发育的需 要,使土壤肥力的消耗量降低,更多地节省地力,对农田大有益处。
大豆的秸秆同样有许多用处。最明显的是把它作为家畜的饲草。据分析,大豆秸的 营养价值也比谷子秸、水稻秸、小麦秸都要高。正因为这样,所以北方的牧民们,每年 秋收的时候,就大量收集豆叶、豆皮、豆蔓等,留作冬季的主要饲草。至于用大豆秸作 青饲草,虽然不如苜蓿草等来得合算,但是它的营养价值却又比芷蓿草等为高,这一点 大概也没有疑问。
特别值得重视的,是大豆在工业上的作用。按照专家的估计,用大豆做原料制成的 工业品已有约三百种以上,其中包括了化装用品、医药用品、纺织用品、塑料、胶体以 及军需用品等等,将来还有可能在某些方面代替钢铁,它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在我国的广大地区,自然条件基本上都能适合大豆的生长,各个地区又适合于其他 若干豆类的生长。因此,除了其他豆类可以因地制宜广泛种植以外,大豆的种植范围显 然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条件,希望各地家业科学家共同努力,多加提倡、试验,并在条 件具备的地方适当地加以推广。
燕山夜话(四集) 多养蚕
读了北京晚报发表的言佳同志写的《蓖麻蚕》一文,我很高兴,愿借此机会,也来 谈谈养蚕的问题。
先要来“正名”。蚕字现在流行的简体字写成“蚕”字,这是不妥当的,似乎应该 考虑改正。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释名中说:“蚕从朁,象其头身之形;从虫,以其繁也。俗 作蚕字者非矣。蚕音腆,蚯蚓之名也。”
我们对于李时珍在几百年前说过的意见,虽然不能盲从,但是,如果他的意见正确, 为什么不可以采纳呢?假定可以接受李时珍的意见,为了简化,我以为把“蚕”字改为 “蠶”字似乎要好一些。
蚕的种类很多。据《尔雅》《释虫篇》所列举的有:“蟓,桑茧;雔由,樗茧、棘 茧、栾茧;蚢,萧茧。”晋代郭璞的注解,在“蟓,桑茧”下注:“食桑叶作茧者,即 今蚕。”在“雔由,樗茧”下注:“食樗叶”;在“棘茧”下注:“食棘叶”;在“栾 茧”下注:“食栾叶”;在“蚢,萧茧”下注:“食萧叶”。然后总括一句说:“皆蚕 类。”宋代邢昺的解释是:“此皆蚕类作茧者,因年食叶异而异其名也。食桑叶作茧者 名蟓,即今蚕也;食樗叶、棘叶、栾叶者,名雔由;食萧叶作茧者名蚢。”这个解释就 很清楚了。
从这些注解中可以知道,我们现在用桑叶喂养的家蚕,原先都是野蚕,而且只是野 蚕中的一种。还有吃樗树叶的野蚕。樗权就是臭椿,它的叶子是另一种野蚕——雔由的 食物。雔由也能吃棘树的叶子。棘就是小酸枣树,它的叶子也是雔由这种野蚕的好食物。 还有栾花树的叶子也是雔由爱吃的。至于蚢,则是吃蒿草的又一种野蚕,萧就是蒿草, 又叫做野艾。臭椿、酸枣、艾蒿等都是北方常见的,所以雔由和蚢也是北方野生的。
我们还可以看看,后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中有一节专论“种桑柘”的。他写道: “永嘉有八辈蚕:蚖珍蚕,三月绩;柘蚕,四月初绩;蚖蚕,四月初绩;爱珍,五月绩; 爱蚕,六月末绩;寒珍,七月末绩;四出蚕,九月初绩;寒蚕,十月绩。”蚕有八辈, 这在南方并不稀奇,北方恐怕很不容易做到。但是,其中柘蚕是吃柘树叶的,和吃柞树 叶的柞蚕差不多,这在北方却也容易生长。
历史上有不少关于野生的蚕茧丰收的记载。如《后汉书》《光武本纪》写道:“王 莽末,天下旱,蝗。黄金一斤,易粟一斛。至是(建武二年)野谷旅生,麻OE*尤盛;野 蚕成茧,被于山阜,人收其利焉。”又如《宋书》《符瑞志》载:“宋文帝元嘉十六年, 宣城宛陵广野蚕成茧,大如雉孵,弥漫林谷,年年转盛。”到了宋孝武帝大明三年,又 载:“五月癸巳,宣城宛陵县石亭山,生野蚕三百余里,太守张辩以闻。”唐代贞观十 二年,据《册府元龟》载:“六月,楚州言野蚕成茧于山阜;九月,楚州野蚕成茧,遍 于山谷。”这些例子也只是说明南方的情形。
至于在北方,这里无妨再举一些例子为证。据《宋史》《五行志》载:“(哲宗) 元祐六年,闰八月,定州七县,野蚕成茧。”又一条记载是:“元符元年七月,藁城县 野蚕成茧;八月,行唐县野蚕成茧;九月,深泽县野蚕成茧,织纴成万匹。”还有, “政和元年九月,河南府野蚕成茧”。以及其他等等记载,在这里用不着一一抄录了。
如果说,用雄的樗蚕蛾和雌的蓖麻蚕蛾进行杂交,经过选育后得到的杂种蚕,就能 适应我国的环境,便于保种过冬,传种接代。那末,无妨再做一个小小的试验,把其他 野生的蚕蛾与家蚕蛾杂交,或者用两种野生蚕蛾杂交,看看是否能够得到便于大量培育 的、能吃各种野生树叶和草叶的新品种,使我国的蚕丝生产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言佳同志在文章中提到,蓖麻蚕的经济价值很高,它的茧可以制造许多纺织品,蚕 粪能做肥料,蚕蛹可以榨油或者做酱油。我想还应该提到蚕的药用价值。
据李时珍说:“凡食叶蚕类,俱可入药。”比如“白殭蚕”能“治小儿惊痫”; “为末,封疔肿,拔根,极效”。蚕蛹“为末,饮服,治小儿疳瘦,长肌退热,除蚘虫; 煎汁饮,止消渴”。蚕茧用以“烧灰,酒服,治痈肿无头,次日即破。又疗诸疳疮及下 血、血淋、血崩。煮汁饮,止消渴、反胃,除蚘虫”。蚕蜕“治目中翳障及疳疮”。甚 至于缫丝汤,李时珍也说它能够“止消渴,大验”。
趁着现在大家注意养蚕的时候,我希望能有几位研究过这些问题的专家和热心的朋 友,把北京郊区附近的野蚕种类及其生长情况,做一番调查研究,并加以小型试验,以 便早日提出发展养蚕的有益建议。
燕山夜话(四集) 咏蜂和养蜂
“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有。
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为谁甜?“
这是唐末五代的著名诗人——罗隐《咏蜂》的七言绝句。从前四年制的中学生大概 都读过这首诗。有的老师还出了一个作文的题目——《读罗隐咏蜂七绝有感》。更有的 老师叫学生自由地写一首和诗,可以交卷也可以不交卷,谁交了的就多给几个分数。我 当中学生的时候,就曾经写过一首和诗,并且是步罗隐原韵的。和诗的原句是:
“踏遍溪山十二尖,艰难生计不须占!
世间多少伤心客,何惜捐输一滴甜?“
现在看起来,我的和诗当然十分幼稚。不过,那时候对于蜜蜂的辛勤劳动和人间为 生计而操劳的广大群众,已经有了相当的同情。这许多年来,进一步从生产的角度认识 了养蜂的重要。前些日子,有两位记者访问了香山的养蜂场。他们的报道又引起了我在 这方面的一些回忆和新的兴趣。
蜜蜂对于人类的益处很大,而它们自己的寿命却很短。酿蜜的工蜂顶多能活七、八 个月,有许多只活了一、二个月就死了。它们酿造一斤蜜,大约要采五十万朵左右的花 粉。所以,在采蜜最忙的季节,许多工蜂往往飞在中途就力竭而死。
一群蜜蜂,除了一个蜂王和几个雄蜂以外,主要是由工蜂组成的。每个蜂群一般要 有两三万头工蜂,达到此数或者多于此数的称为强群,少于此数的则是弱群。养蜂要养 强群才有利于生产,否则不但不利于当前的生产,而且有长期不利的影响,甚至于蜂种 都会变坏了。
凡是养蜂的人都知道,好蜂要有好种。而品种优良的蜜蜂,古书中叫做“,或叫 ”范蜂“。李时珍在《本草纲目》
中说:
“蜂尾垂锋,故谓之蜂。蜂有礼范,故谓之。礼记云:
范则冠而蝉有緌。化书云:蜂有君臣之礼。是矣。“
只要稍加观察,我们就会发现,每一群蜜蜂都是一个组织严密的集体。它们内部有 分工,无论营巢、采蜜、保育幼虫、清理蜂房等杂务,都有专责。并且所有的蜂群,照 例“一日两衙”,非常有规律。李时珍还说:
“凡取其蜜不可多,多则蜂饥而不蕃;又不可少,少则蜂惰而不作。……取惟得中, 似什一而税也。”
可见李时珍简直把蜂群看成和人类社会差不多,把割蜜也比做“什一之税”,主张 不过多又不过少。与李时珍的这些观点相似的,在明代还有一个宋应星,他在《天工开 物》中写道:
“凡蜂不论于家于野,皆有蜂王。王之所居,造一台,如桃大。……王每日出游两 度,游则八蜂轮值以侍。蜂王自至孔隙口,四蜂以头顶腹,四蜂傍翼飞翔而去。游数刻 而返,翼顶如前。畜家蜂者,或悬桶檐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