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_2007年合订本txt-第31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阿强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病房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下午6点一过,就完全黑了。我躺在眼科的病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并没有留意到阿强的到来。起先,我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护士来量体温时,我才起身看了看,15床果然躺了一个人。
阿强是个民工。那天下午,他在双流一家铜厂上班时,出了点意外:炼铜的锅炉突然爆炸,飞溅的铜渣,让他瞬间失去了光明。
阿强看起来很年轻,事实上,他只有23岁。或许年轻就是资本,在医院,阿强并没有哭得呼天抢地,他甚至连眼泪也没有掉过。
进医院当天,阿强就做了一次手术。手术后,蒙着双眼的阿强竟仍行走自如,从病房到厕所,如视力完好之人。当天晚上,他孤独地躺了一整夜。送他来的那个男人,据说是他的工头,很快离开了医院。实际上,从那以后,阿强就一直一个人待在医院,没有谁来看望过他。
第二天,阿强让护士帮他拨电话。或许是因为病房太静,或许是因为他的小灵通音量大,电话两边的声音我都听得非常清楚。第一个电话打给一个女的,阿强称对方为素芳。素芳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说了几句就说自己忙得很,没时间来看他,挂断了电话。
阿强沉默了一会儿,又让护士拨了另外几话。其中一个电话拨通了,对方说,在“斗地走不开,你没什么事吧阿强说,没什么事。就说,那我们打牌了,你好好治病。
阿强一共打了4个电话,没有接着再打。几声后,他摸索着墙壁,摇晃着去了一趟厕所来厕所里就满是烟味。
就是在这天夜里,在温暖如春的病房,阿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他的往事。出乎我意料的是非常健谈。
阿强是四川省仪陇县马鞍镇人,他的家就德元帅故居附近。他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漂泊了多年。阿强说,他的工作是两班倒,一24小时,一个月能拿到1500元。这笔钱,是他的家中仅有的、也是最大的一笔收入。阿强说果没有这笔钱,他家里就没什么盼头了。
受伤这件事,阿强没有告诉家人,他不想们担心。他说,他打工的那个地方经常出事次,一位工友摔伤了腿,阿强虽然和他关系—还是将他背到了医院,工友住院那几天行走刁都是阿强背上背下。阿强说,都是出来打工的要相互照顾。工友1f1院后曾感激地对阿强说,难时帮他的人,是真朋友。
就是这位说阿强是“真朋友”的工友,在出事后,说“在‘斗地主’,走不开”,从没来院。阿强倒是平静地说,他的这位朋友,喜欢地主”,他能理解。
或许因为房间里空调开得过大,或许因为喝水,不久阿强的嘴唇干得起了皮。邻床的病了看望的朋友,见阿强没有人照顾,就给他削梨子。阿强没要,拒绝得非常坚决。住院这些他没吃一个水果,也没接受别人给的任何食物只喝了几次水,都是护士给他倒的开水。
第三天深夜,我躺在病床上辗转难眠。天后,我就要病愈出院,兴奋得完全没有了睡意我睡不着,阿强说起了他的爱情。
阿强的恋人就是那个素芳。在阿强眼中,虽说不上是绝色美女,也是颇为漂亮的。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到底是不是漂亮,无关紧要强说,他们相识半年,春节打算回家结婚。说芳,阿强很是幸福。虽然素芳没有到医院来他,连一个电话都没打,但阿强似乎一点也意。当你喜欢一个人时,无论这个人如何伤争你都能找到谅解的理由。
第四天,上午8点,我陪着阿强去手术童手术室时,阿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最后他叹一声……我知道,他在等他的素芳,一位据说美丽善良的姑娘。
11点30分左右,阿强被送回病房,他面色惨白,虽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没有哼一声。他的眼前,蒙上了厚厚的纱布——医生用了3个半小时,摘除了他的双眼眼球。
那天中午,我病愈出院。走出医院大门,我看到一个车水马龙的世界,一个光明的世界。那天成天都没有太阳,但无论怎样;相比无尽的黑暗,这都是不错的天气。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勇气回到住过的那间病房。我不敢想象,没有了双眼的民工阿强,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半个多月后,我从同事口中听到一个消息:我住过的那家医院的眼科病房,有一个失去双眼的年轻小伙子,从11楼窗台上跳了下去。
两年过去了,我遇见过不少民工。但直到今天,我依然能记起民工阿强。
据说,阿强术后回来时,病房正有其他患者的朋友来看望,有说有笑很热闹。等热闹过后恢复平静时,从没有哭过的阿强,突然哭了。阿强的哭泣,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
失去眼珠的眼睛,已经不能叫眼睛,那只能叫眼眶。但从那里面流出的液体,都叫眼泪。透过厚厚的纱布,阿强的眼角,一颗黄豆大的泪珠,悄然坠下。
在白色纱布的衬托下,这是滴红色的眼泪。
(牛磊摘自《南方人物周刊》总第96期)
诚信可以如此朴素
◎王波
如果不是这穿花工衣的女人趿着拖鞋从破损的门槛里迈步出来,也许没人会以为这座房子里还住着人。
这是一座破败的灰砖黑瓦平房。青色的苔痕爬上墙根,底层的灰砖表面已经开始剥落,墙脚下有野草从石缝里探出头来。木门两旁褪色的对联残破不堪。门右边的墙土,挂着一只布满黄褐色铁锈的电表箱;而门左边,一张白纸只剩一只角还粘在墙上,像块破布似的耷拉着,残缺不整,偶尔随风轻摆。
正是这张被风雨吹打得几近破烂的白纸,让江西省德兴市李宅乡宗儒村这个名叫陈美丽的女人,被一些网友称为当下“中国最美丽的村妇”。
白纸上是一份褪色的通告,字迹已经模糊:“各位乡亲好友:如与死者王云林生前有经济来往账目的,即日起请与其家属联系,以待清理解决。家属:陈美丽。”
尽管生活并不富裕,但这个31岁的女人一直没有太多忧虑。家里的生计、地里的农活都由丈夫承担,家务由婆婆操持,她只是负责在家带带孩子。但在2e07年4月9日这天,陈美丽的世界突然坍塌了。
这天中午,丈夫王云林刚刚开着自家的农用车回到家门口,便听见乡亲大喊,村后的山上着火了!他随手操起一把刀,坐上一位村民的摩托车,直奔后山帮忙灭火去了,连脚上的皮鞋也没来得及换。
等陈美丽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在医院的急救室。灭火过程中,一块被山火烧松动了的石头滚落下来,刚好砸中他的脑部。村民们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医院,又凑了一万多元钱抢救他。但第二天,不管陈美丽如何大声哭喊,这个比她年长3岁的男人还是永远地离开了。
他留给她一个残破的家:一个64岁的老母亲,一个从小就因患脑膜炎智力严重受损生活无法自理的弟弟,一个7岁的大女儿,一个只有10个月大嗷嗷待哺的小女儿,还有近10年来家里欠下的所有债务。这些债务究竟有多少,陈美丽并不清楚。这些年,除非某笔欠账数额较大,一般情况下,王云林向别人借钱并不告诉陈美丽,怕她担心。
这个家庭相继失去了3个男人:先是7年前,公公因为脑溢血突然去世。再是4年前,丈夫的哥哥在海南出车祸身亡,嫂子随后改嫁。现在,轮到陈美丽自己的丈夫——这个平时开着农用三轮车做点小生意的男人。
最后一根顶梁柱的突然去世,让家里的债务变成了一本糊涂账。债主们担心,人死账烂,他们借给王家的钱恐怕要不回来了。这些言语,一度传到陈美丽耳边。这些债,因此成了陈美丽的一个心结。
“我丈夫生前在村里口碑一直很好,我不想在他死后让别人说他。”这位村妇抹着眼角的泪水说。
在丈夫去世6天后,尽管涉及死亡赔偿的具体问题还未处理完,丈夫的丧事还没办理,陈美丽却抱着小女儿,找到村小学教师黄诗平,请他帮忙写个还债通告。
“写这个东西干吗”小学教师感到奇怪。
“我要让大家知道,欠大家的钱我会还的,大家的情谊我会记住的,”陈美丽说, “我要让大家
她把写好的通告郑重地贴在自家的外墙上,决定用丈夫的死亡赔偿金来清偿债务。
通告贴出的第二天,第一位债主便上门了:“你丈夫在我那里买了稻谷,还有六七百块钱没给。”来人没有提供任何凭据,但陈美丽如数支付。随后的一个多月里,上门来要账的债主有10多个,债务总额达5万多元。其中一半的债,陈美丽从没听说过。而债主本人也没有凭据,但她都一一偿还,因为她坚信, “人家不会在这种时候来糊弄我”。
债主刘林根坐在陈美丽家门口,忍不住感慨,自己原本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要账,不料她反倒先把告示贴出来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人, “考虑事情这么周到”。
不过陈美丽“没想到债会有这么多”。家里拿到的6。7万元死记亡赔偿金,2万多元用于支付丈夫的医药费和身后的丧葬费,剩下4万多元,全部用来还了债,最后竞还有1万多元的债,再也没钱偿还。
为此,她的婆婆程秋英甚至有点后悔送儿子去医院急救,否则可以省下1万多元医药费,刚好拿来还债,这个家从此便不用再欠人钱了。在贴出还债通告之前,陈美丽曾跟婆婆商量。这个几乎没有怎么受过教育的农村女人,坚定地支持了儿媳的决定: “我们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能让别人受苦。借了钱,就得还给人家。”
她指了指两个小孙女,说: “我只想让两个小鬼长大后能够直起腰来做人,不会被人家指着说,你们家借钱不还。”
也有人给陈美丽还钱。小学教师黄诗平的哥哥曾经卖木头给王云林,王云林付了钱,却一直没把木头运走。在陈美丽贴出通告后,他把这笔钱退给了陈美丽。
欠债还钱,这个乡村里的人对此似乎不觉得有多特别,直到上饶市一家媒体率先报道了陈美丽替夫还债的故事。随后,陈美丽家迎来了一拨又一拨记者。她的故事被国家级的通讯社报道,在网上广为流传,被网友热评,甚至还上了中央电视台。
一位网友这样评论: “陈美丽的举动是最淳朴的诚信之体现。”而另一位网友评道: “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人心灵深处的伟大。”
但这种“风光”,陈美丽并不知道。她家里没有电脑,也没有报纸,唯一一台电视机只能收到有限的几个频道。只是每当听到有汽车停在屋外的声音,她会迎出来,谦恭地站在木门口。“他们不怕辛苦,这么远跑过来,说明他们关心我。”她的眼眶里噙着泪水。
当记者追问她为什么要贴还债通告时,这个只上过小学的女人只是一遍遍简单地回答: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就认这个理,也只说得出这个理。
当有人把对她的种种赞美之辞转述给她时,她便低着头,眼睛直直望着屋里的水泥地面,双腿并拢在一起,不时用一只手去摸另一只手,似乎不知道双手放在什么位置才合适。
但事情的发展让陈美丽的邻居黄鹤有些不满。据他介绍,正是他最开始将陈美丽替夫还债的故事报料给了媒体。他并不是想借助媒体来赞美陈美丽的行为,而是希望通过媒体呼吁,能引起相关责任人和政府相关部门的关注,不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而应当给这个弱女子更多的实质性帮助。
而媒体似乎只关注到陈美丽这一举动的“美丽”,没有人关注她心里有多么难过,对未来有多么担心!
他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脆弱。当婆婆不在家时,她会害怕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抱着女儿到邻居家串门聊天。
“一个女人要养活这么一大家人,她该怎么办”他激动地摊开双手问道。而她年过花甲的婆婆则坐在屋外边说边悲伤地哭着: “只留下我一个老寡妇和一个小寡妇,你说我们怎么办”
不过,因为这些报道,乡政府目前已免除了陈美丽大女儿王颖上学的全部费用。并且,当地相关部门已经“前往陈美丽的家乡收集陈美丽故事的材料”。并将陈美丽申报为“感动铜都十大人物”候选人之一。
两个女儿完全体会不到这个家庭遭遇的灾难。院子里,7岁的王颖微笑地看着家里的两只小鸡在地上摇来晃去地觅食,偶尔还会回头冲陌生的记者做个鬼脸。她只知道自己几个月前没了爸爸,对其他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而奶奶程秋英的怀里,10个月大的小女儿王晓卓,从地上抓起一颗蚕豆大小的石粒塞进嘴里。程秋英慌忙用她枯瘦的右手食指把石头抠了出来。小女儿不满地哭了起来,转瞬间义望着院子里的陌生人笑了、咧开的嘴里,刚刚长出两颗小牙。她用两只脚交替着在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上踩来踩去。她不知道,脚下这块石头和嘴里刚刚含过的那颗石粒。正是5个多月前,爸爸从外面拉回来,准备修院子里的地面用的。但这工程没有完:爸爸便离开了。而她的妈妈,德兴市委宣传部要求她最近待在家里,以便随时接受媒体采访。
“过了这段时间,我想去打工,挣钱养活婆婆和女儿。”沉默了好久的陈美丽,突然抬起头,语气坚定地说。
“想去哪儿打工呢”
她想了一想,有些茫然,凄然说道: “不知道。”
(一泓秋水摘自《中国青年报》2007年9月12日)
海滩上的夫妇
◎'美'克里斯丁·帕拉特 ○陈 明编译
泰国南部的这一处海滩曾经非常美丽——细细的白沙像地毯般厚实,远处,渔船点缀着平静的海面。这是仿佛只有在梦境里才有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我和同事卡梅朗沿海滩走着,不时跳过散落在海滩上的什物。2004年12月,那场夺去了几十万条生命的海啸给这里留下了满目疮痍。现在的海滩看起来更像个工业垃圾场,砖头瓦块、残缺的汽车与棕榈树乱七八糟地堆积在一起,还有不少私人物件,散落各处,像一座座悲哀的墓碑。
我在一个慈善机构从事营救工作。海啸发生后,我被派到泰国南部。我以前曾到过泰国,对这里的山水和人民一往情深,我称它为“一个微笑的国度”。我非常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但是,当我亲眼看到这满目疮痍、一片狼藉时,立即感到这是个非常棘手的任务。在我心中引起强烈震撼的,不仅是物质上的破坏,而且是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无能为力、失去一切的惨状。
我在营救工作方面并未受过特殊训练。几年前我曾去蒙古救过灾,不过只是去做调研工作。我对危机中的人们了解多少?我知道的只是,成千上万活着的人失去了家园,多的人失去了生命。
我叫住卡梅朗:“我想到卡拉克海滩去。”那里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于是我们开车去了那里。一下车,目光所及皆是废墟。巨大的棕榈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刚从刨木机里出来;砖头房屋变成了红色的灰土;柏油路裂开了口子。我们俩吃惊地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海滩一片死寂,海啸中的遇难者——至少尸体被找到的人——已经被运走。但是他们的遗物还留在沙滩上:这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