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2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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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才是真义，知性与情感，/把握当前的美景良时。让肌肤紧贴，互相啜饮，/让时间之水这儿汇流成溪。
　　那可感知的，轮回之美，/春夏之车，花草的永恒履带。/溅落果汁的鲜甜之享，千年如斯，/远山近水，秋冬之轴上的绿苔。
　　那儿有我的蔷薇，我的家园，/以天堂为远景的不醒之梦徊。/是终极的开始，是果之因；/是变化的斡旋，是画中彩。
　　那是笛声，依旧吹动窗棂，/是延续了原始的乡野风情。/我的土地，我的近邻，/我的舞台，我的喝彩或批评。
　　那构成一幅图景，栩栩如生，/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是须臾也不想离开的国度，/是灵魂萦绕的地方，是母亲。
　　那值得歌唱，丝带编扎，/倾心描画，每一隅都闪耀光华。/时日栽种了它的庄稼，/也茁壮了灵魂，催吐清音萌发。
　　那是交替的奇迹，创造的回放，/生有绽放之热烈，萎有肃穆之从容。/顾恋旧识，又更新似魔的秘语，/生存之美的圣谕，呵春、夏、秋、冬。
　　那闪耀的年轮之锦，逝水波光的音韵，/天地酿出的生活，蹉跎岁月的歌声。/未来叶脉中流淌的过往、今朝，/花蕊之粉，张开的瓣，飞近的蜂。
　　
　　附注：
　　二十四节气是古代中国人经过长期观察和经验积累形成的岁时历（即农历）。农历又叫夏历，因为中国以农立国，历法早在夏期就有了基础。系统记载二十四节气的最早见于孔丘的《礼记·月令》。《尚书》及汉·刘安所著的《淮南子·时则训》里也有详细记载。农历将一年分四时（四季），每时六节气，每节气三候，共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根据日月星辰天象的变化，有大自然生、死、荣、枯的天常；也有生、长、收、藏的四时田家苦乐。几千年后的今日，夏历依然准确并且通行。
　　


土与牛（四首）
■　　绿　藜
　　这里的泥土
　　似黄而红　似红而黄
　　黄中带红　红里透黄
　　黄得深刻像胆汁
　　红得热烈如赤血
　　
　　我惊　　信疑参半
　　老黄牛看透了我的心
　　对我说：它就是胆汁
　　就是血液
　　来自亿万耕者的体腔
　　也来自古今　我无数同类的胸廓
　　
　　我看身旁始终拒绝流徙以淘金的
　　农夫　肉与灵
　　皆黄中流红　　红黄交融
　　我看田垄中老黄牛
　　周身一片赤光环绕
　　竟似不甘心沉落的夕晖了
　　不　言
　　寒冷的太阳出来了
　　知足的雏菊绽开得越发秀美
　　一只快要冻僵的蜜蜂
　　照常来亲吻她
　　采撷甜甜的灵智
　　一只细瘦弱小的土蜂
　　照常来问候她
　　相约在冬季互赠微末的体温
　　一只孤独而多情的小花蝶
　　照常投入她的胸怀
　　且（每次）告别时
　　都为之翩跹不已……
　　
　　我坐在她的身旁　　百无一用
　　却并不觉得羞惭
　　我读到了自然的秘密
　　但准备珍藏于心
　　而缄口不言
　　春姑娘
　　椿树籽，在豫东南，　　
　　小儿们称之为春姑姑
　　
　　清寒俭朴的春姑姑
　　串门儿走亲戚
　　只有她自个儿的一颗心
　　它微小，脆弱，其貌不扬
　　然而落地生根，坚韧不拔
　　所到之处
　　再荒瘠的小、丘、园、地……
　　也必适时地
　　变得繁茂葱茏悦人心目
　　春姑姑告别时
　　留下大片大片的浓荫
　　孕育和闪射希望之微光
　　那是她的无尽的子嗣
　　她的心与爱
　　小花蝶
　　指甲大小的银灰色的小花蝶——
　　对于蚕豆苗的爱恋是真实的
　　她不抢掠它叶尖的露珠
　　她不吃它的纤叶
　　她不自炫俏丽
　　她不　僭越施舍、俯就的令名
　　她绝无所求
　　她只是——
　　以绝妙的旋舞
　　以极温存的抚触与亲吻……
　　爱着爱着
　　当能够爱得分分秒秒


涅瓦河上的巴扬（四首）
■　　刘　安
　　刚登上百年老翁
　　阿芙乐尔肩头看风景
　　一位喀秋莎在新的彼岸招手
　　不带一缕火箭炮硝烟，靓出
　　漫漫白昼曲线的影
　　在盛开帝国首都之花流动的
　　土壤，我换乘喀秋莎姑娘的
　　喀秋莎号轮游涅瓦河
　　加盟鱼子酱和面包片
　　斟满沃特嘎，切尔斯
　　咣啷圆了一枚胭脂红。一枚
　　樱桃印章咬醉一张黄色的脸
　　歌起来吧舞起来，牵手的
　　竹连响传递异域新浪
　　按响俄式巴扬乳头键
　　我的手风琴闲在老家。多谢
　　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过后
　　这会儿陪上我的你，我的
　　你从雪山走来，煽我心澎湃
　　
　　在去圣彼得堡的列车上
　　
　　遥远得亲近，噪耳得舒服
　　车厢与车厢碰杯的那条老路
　　瓦西里曾在1918站着睡觉
　　我在2004倚窗而立，白桦们
　　你一杯他一杯敬过，来瓶沃特嘎
　　我用肢体唤着乘务大嫂
　　“嘎斯巴误解你！”她摊开双臂
　　一声先生倒有几分热乎劲儿
　　“多不尼剪……”我喃喃着
　　多日不见。同1918一样的块头
　　年轻的瓦西里掂着半瓶啤酒
　　来一口？他也用肢体对我
　　不会是酒鬼吧，我壮起胆子
　　递上一支黄鹤楼
　　再教他学说一句中国话
　　亲近，比沃特嘎还醉人
　　舒服，比黄鹤楼还黄鹤楼。在
　　车厢与车厢碰杯的那条老路
　　
　　与列夫·托尔斯泰合影
　　
　　揣着昨夜黄州东坡肘子的豪放
　　去图拉拜会列夫·托尔斯泰
　　　T君叩首合掌向托翁请安
　　　C君抚摸着托翁的长发
　　　我用白桦枝做筷，奉上
　　油焖了千年的东坡肘
　　托翁掰下半块百年黑大饼赐我
　　将另一半粗犷捏成一弯月亮
　　我接着，捧着，摆弄着
　　模仿托翁捏月亮的样子
　　　H君打开镜头——别急
　　托翁的月亮在树上打秋千
　　我的月亮呢？我的词章
　　我的东坡肘子，我的黄州赤壁
　　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
　　在风飘起托翁长发的青冢旁
　　我把惊涛拍岸的长江系在
　　腰上，与列夫·托尔斯泰合影
　　
　　在普希金像前朗诵普希金
　　
　　真的！命运也就没有
　　白白给了我生命和竖琴
　　普希金张开他的右臂
　　我挥动我的左手。同台朗诵
　　用不同语言和不同发型
　　卷发太阳，明天不要出山
　　小黑河不是情场，那些黑暗的
　　产儿，又有哪颗星粒
　　能够充当你的情敌
　　只有沙皇的枪口会瞄准你
　　假如我能替代，披上你的斗篷
　　把脑袋别在裤带上
　　同沙皇雇用的浪子决斗
　　你还是去了，结果枪法不准
　　我知道那是编造，只有
　　雪白雪红的反差才是真的
　　雪橇承载不了你的辉煌
　　你的纳塔丽把你抱在怀里
　　抱圆了一轮文学太阳
　　从圣山教堂升起一个民族
　　


第九扇窗户
■　　吴　天
　　从这儿往外看，
　　喧闹的街
　　灯火一片。
　　我遥见自己迷失的脸
　　被世故席卷。
　　带走真诚——
　　麻木的四肢，握不紧的双拳。
　　
　　那阴暗潮湿的桥
　　在身后一步步塌陷。
　　放目世界最后一眼，
　　在太阳下山后的夜幕来临之前。
　　随后它变了，
　　变得黑魆魆，找不到出口，
　　透明的挽联缠绕着自祭的花环。
　　
　　我从第九扇窗户往外看，
　　看自己长满藤蔓、孤独的坟墓，
　　坟前有只洁白的鸟儿在哭。
　　灰黑的风伴着大地的哀怨，
　　翻动着我爱看的书，
　　字迹从纸面跃起，
　　迷失在这无间的道路。
　　
　　多少年以后，
　　谁又会吟起挽歌，
　　把我的遗嘱解读？


哽在喉头的诗句
■　　刘松林
　　那海天交接的云边
　　那红日梳妆的镜前
　　是我骨髓深处
　　酣眠的雷霆
　　
　　红桧　翠竹　鸥鸣
　　乌龙茶泡香的客家小调
　　凤梨润甜的闽南方言
　　是罗敷的明眸　西子的桃腮
　　是少年眉宇上的彩虹
　　
　　那井旁汲水的银铃般的笑声
　　漂纯高山族小伙子的豪爽
　　绿荫下缭绕成一串串炊烟
　　烹出汉夷一家的温婉
　　
　　稻香　蔗林　彩蝶　龙眼
　　还有寒露里滚来的金丝蜜柚
　　是锦绣江南一样的词牌
　　韵脚里的春色绊倒迷路的游人
　　是琵琶弦上拧不干化不开的相思
　　
　　如梦的长夜　我瞥见那
　　不该破损的金瓯
　　一半盛着扬子江的烟波
　　一半盛着阿里山的林涛
　　神木伤心的憔悴
　　玉山年年的泪痕
　　是我红颜上的沟壑
　　是我睛空中的梅雨
　　是我刀刃上的芭蕾
　　
　　是我哽在喉头的诗句
　　
　　式样古朴的藤篮
　　颇具创意的草编
　　以及五月的龙舟一排排
　　翻动历史的桨声
　　是我家谱上的长亭短亭
　　是我方块字的横竖撇捺
　　是我滴着母亲体温的元音
　　是我遮不住刮不掉的胎印
　　
　　我难以咽下的诗句啊
　　是一颦蹙　一扬眉　
　　一饮即醉的陈年佳酿
　　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缠心的茧丝
　　是我堵不住截不断的久违的春光
　　是我丹田的青枝
　　是我凤池的红鲤
　　让我从困锁的幽梦中
　　奋力挣扎
　　
　　一跃腾身
　　群峰乱涌的波涛
　　疏通我的经脉
　　芳草连云四野　　
　　汇聚着我的元气
　　我身轻如翼　洞穿万仞高山
　　在岱宗之巅引吭高歌
　　任朝霞拭去额上的汗珠


宝塔山（二首）
■　　王一桃
　　在延安，不管你站在哪个角度
　　都能望到巍巍宝塔的身影
　　但远来的我仍要一口气上山
　　一口气爬窄梯直钻宝塔极顶
　　
　　举目四望，我既回首了前尘
　　看到烽火望寇台，风雨范公井
　　看到当年二万五千里铁流
　　在此欢呼会合，其势何其迅猛
　　
　　自然也展望了前景繁荣昌盛
　　对啊，我此来就是要取经朝圣
　　听山风习习又传来了《延安颂》
　　看阳光闪闪延河又在驰骋
　　正是宝塔山散发的三大法宝
　　令战争与和平不断出奇制胜
　　
　　清凉山
　　
　　不瞒你说，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那刻骨铭心的血与火已被人淡忘
　　有人以为我想从世俗轮回中解脱
　　到此重归清凉安住的涅槃理想
　　
　　错了，我虽然至今仍非共产党
　　但这一辈子却受革命乳汁喂养
　　我这无神论者又怎能皈依宗教
　　此来旨在重拾我红色少年的愿望
　　
　　至今我仍未忘人民喉舌清凉山
　　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由此播放
　　新华广播电台伸张了天地正气
　　《解放日报》如瑞雪在人间普降
　　而解放社出的书，如火种越洋
　　把全球阴暗处照得通红透亮


倾国（三首）
■　　屈雯雯
　　褒　姒
　　谁能想象你的美丽
　　只知道在那座灰暗的宫庭里
　　伊人是朵白莲
　　娉婷地开得冷漠而孤寂
　　犹记得夏梦曼妙如饴
　　回忆里更有秋雨横斜的涟漪
　　却再不见清风沉醉了微笑
　　又怎堪问你冰封的双眸
　　是否还在月下寻觅那曾经的晨曦
　　但杳杳东方
　　仅有烽火点燃一场天下的滑稽
　　狼烟四起
　　你的高傲笑成苍宇里凄楚的诡秘
　　在历史最幽晦的角落
　　飘忽，无依——
　　
　　谁能拨开厚重纷扰的尘埃
　　看妖异的传说里
　　那荡漾于你唇边的倾国一笑
　　从前是多清扬地
　　铺展在蒹葭摇曳的褒河春晓
　　疏影淡然
　　却何以倾覆
　　泱泱五千年的破败王朝
　　
　　西　施
　　你浣一缕细纱
　　在那流波嫣然的水边
　　柳影飞扬着清雅
　　凫鹭为你舞醉风的翩翩
　　倾国倾城
　　尽在这越溪春涧——
　　但你终究被推出故园
　　因为遥远的干戈
　　因为漫天的烽烟
　　美人是则计谋
　　你注定要凝妆妩媚去为王采摘
　　那吴宫的莲
　　又有谁会懂你回望的双眼
　　然而姑苏灯火漫过
　　今夜你心痛颦眉
　　可还相似于当初无枝的思恋
　　
　　回不到从前
　　谁的梦里远远见昔时女伴
　　依旧笑语芊芊
　　于是那灰烬
　　真的成为你凄惶命运的终点
　　沉鱼　　或者扁舟
　　谁也不再记忆曾经的所有
　　你又是荆钗红颜
　　在溪边
　　把一缕轻纱悠悠浣了两千年
　　
　　钗头凤
　　红酥手　红酥手
　　且把玉壶斟满清冽的黄藤酒
　　女子笑成一抹月华
　　飘摇若风里那株宫墙柳的细瘦
　　细瘦而纤美依旧
　　却隐没了半粒珠泪的滑落
　　任它带几缕哀婉
　　泠泠地站在故人眉头
　　空见暮阳相似年年
　　忍看今生断作萧索的两地离愁
　　
　　春如旧　春如旧
　　谁把惆怅和着美酒饮入口
　　又怎堪残照漠然掠过朱廊翠袖
　　为那袖里的孤单
　　竟是生命终不能承受
　　独语情长独倚阑
　　豪纵的男儿独掩寂寞独回首
　　帘幕重重无情遮去双眸的问候
　　但不知故卿哪
　　可还是泣痕鲛绡透
　　
　　映着山盟的桃红跌下枝头
　　落在惊鸿点影的水边
　　落地无人收
　　何处来的风呼啸过烛话西窗
　　只留血笺素壁两个名字凄然相守
　　那是比离人更远的唐婉与陆游
　　直待足音跫然再起
　　寥寥墨渍也淡不了幽怨的时候
　　一声错　一声莫
　　便让千载悲咽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