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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长江文艺 2005年第02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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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朝西,是郑午昌逃避尘嚣以及家庭烦恼的一个防空洞。他玩照相机已有近二十年的历史。暗室有终年不败的仙人掌,一套冲洗扩印设备,还有甘心陪伴主人的一窝老鼠。
  郑午昌已经印完了相片,他将等待“海王星”旅行社的欧阳文英,她会如约取走这些照片。十来天的出游在镜头里留下了不少纪念,除了风景之外,还有一幕幕今后很难重复的心情。
  他觉得,欧阳文英与自己的好几张合影,有一点迷离恍惚中的欲说还休。这些照片的背景分别取自西湖、岳王庙、寒山寺,他自信,两个人都很正经,甚至还有几分矜持。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拍这些合影呢?两个人中,又是谁先提出合影的的建议的呢?
  有没有渴望艳遇的心情?或者我,或者她。郑午昌反复想。有点甜津津的感觉。
  还有一大叠照片,是他独自一个人在后来的漂流中拍的。毫无疑问,富春江一带可供开发的景点还真不少,尤其两岸隐蔽在纵深处的钟乳石山洞。要把这些编入《景观大全》。
  特别值得注意的一张照片,没有人物,地点在严子陵钓鱼台不远,有一片石柱构成的类似牌坊的建筑。他去时正值黄昏,虽经岁月剥蚀,为首的石柱上仍有隐约的刻字,是“失贞林”三个字,他请教了当地的几位老者,才明白了底细。传说这片石柱起源于明末,许多由于种种原因丧失了贞节的女子,选择这儿来自尽,凡是进入这片石林的妇女,都不再怀有走出去重新求生的欲望。
  这很可怕。当时他想。于是,他按动相机,拍了下来。
  从暗室往外看,妻子南茜与儿子郑一帆在院子里。郑一帆在给母亲画像。南茜慵懒地坐着,整个形象有一种百无聊赖中的美丽。
  在暗室内的郑午昌,此刻倒有点出神了。他想起当年迎娶南茜的日子。自打他从安徽劳改回来,一顶“摘帽右派”的桂冠便扣上了脑瓜。熬了几年。光棍。又熬了几年。不甘心永作光棍。四十岁那年,一个女人自动把自己送上门来了。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南茜。
  其时已近“文革”尾声。美貌的评弹演员南茜,不小心怀孕了。促使她受孕的是个纨绔子弟,他的父亲是个高干。这是一个始乱终弃的现代翻版,特别是做高干的父亲严肃地出来干预了,他一贯鄙视唱戏的,从不承认她们是“革命的文艺战士”,暗地里称为“戏子”,他当然不能容忍儿子与一个低贱的“女戏子”的恋爱,以及一步一步向婚姻靠拢,他命令儿子带她去做人工流产。
  由于种种原因,人工流产没有做成,但高干父亲成功地阻止了这位“女戏子”想通过联姻从而步入他这个高贵家庭的企图。他出了一笔钱给这个从小父母双亡的南茜,他帮儿子彻底了断了一桩门户不当的姻缘,并且,此高干魔法无边,为了断绝后患,他还把这位有孕在身的姑娘的婚姻,转嫁到了另一个男子身上。
  这事听来像神话,却是真的。
  最终得益的是“脱帽右派”郑午昌。高干和社长老丁是至交,某次酒酣耳热,说起了儿子的荒唐之举,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老丁想起本社的“脱帽右派”郑午昌在婚姻上还是白丁,于是说可以向郑提提,赏他一个老婆。第二天,社长老丁就找郑午昌谈话,开宗明义谈找老婆的问题,一下子向他端出了评弹演员美貌的南茜。并且,亲自陪郑去某剧场欣赏她弹奏演唱的毛泽东诗词“我失骄扬君失柳”,让郑午昌诚惶诚恐不知领导又要针对他搞什么新的运动。看戏结束后,他也已经明白了领导的意思,并且知道,在同这个女人结婚的同时,必须接受她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当然,社长老丁对他很客气,没有强迫他的意思。不过,自感政治身份十分低下的郑午昌,没有勇气拒绝领导的作媒,他谦卑而又感激地表示同意。南茜也不反对,于是一桩婚事做成。几个月后,婴儿出世,使用他的姓氏,报入他的户口本。是儿子,连名带姓叫郑一帆。
  他做了郑一帆的父亲。这很正常。
  
  九
  
  第一部分《景观大全》的图文弄好后,郑午昌去了一趟单位,把资料交给了有关部门。社长老丁留他吃午饭,顺便问他“瘦身”的情况,郑午昌说眼下忙,还没顾得上去。饭后,郑午昌去了医院,他在泌尿科外的候诊椅上耐心坐着,一直等到吕医师那儿的病人全部走尽,他才进去。
  吕医师问:“这段时间,好转些么?”
  郑午昌说:“照您吩咐,每晚我在脚盆里坚持下体坐浴,水淹到肚脐。尿频依旧,不过尿流变粗一点了。”
  “不要着急,前列腺问题,说穿了,等于是男人的一种‘妇科病’,非常普遍,所以不必恐慌。”吕医师扶了一下眼镜,慈善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你每晚的坐浴,水别太烫了,不然会影响性功能的。对于老年人来说,这也是一种宝贵的资源。你说呢?”
  
  他回到皇村家里时,看见“海王星”旅行社的欧阳文英经理,已经在小院里等着他了。欧阳是来取照片的。妻子南茜仍在修理那把断弦的琵琶,场面非常具有戏剧性,两个女人各自坐在竹椅上,中间隔着那口小巧玲珑的水井,井台上落满了那棵不知名的大树上谢下来的花瓣。
  郑午昌忙招呼欧阳入室,忙着给她沏茶,“你事先打个电话,我到村口接,就好了。”
  欧阳文英连连说:“不必不必,我过来一趟,很方便的。我看了你屋后种的时鲜蔬菜,水灵极了,看不出,你这真是世外桃源呀。”
   郑午昌苦笑:“哎,你真是寻我开心呀。”边说边给她照片,欧阳一张张浏览,但凡见到与郑午昌双双合影的,便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直看得他胸腔里那颗寂寞的心一跳一跳的。
  “这些照片都很耐看,火候也掌握的好。”她用纤指反复拈着看。“你是摄影大师,郑先生。你好像能预见人的表情,然后‘咔嚓’一声抓住它,真的,我好喜欢。”
  郑午昌只好顺水推舟,“过奖了过奖了,雕虫小技呀。” 
  欧阳文英说:“等秋天你写云贵川景点条目时,再邀你同去,那时,我们社里又有一批新导游要去那里实习的。”
  郑午昌连声道谢。而她,也摆出了要告别的样子。欧阳文英由他送着,在穿过小院时,她忍不住停下来,去与郑妻南茜握手,“我好几次听过你的戏。有一年在川沙,坐票卖光了,我是站在太平门口听的。真好。”
  南茜似乎感动了,但她仍表现得淡淡的,“对不起,我差不多都淡忘了。真要谢谢你。”
  “就是你谢幕时,两个残疾人上台向您献花的那次。”
  南茜感动了,“我想起来了。当时,好像台下还有人吹口哨。”
  “是的。但我注意到了,吹口哨的不是通常的那种流氓,他们只是想烘抬气氛。仅此而已。”欧阳文英看着她怀里的那把琵琶,“以后你再演出的话,我还想去看的。”
  “我已经老了,那些‘穴头’,或者说演出商们,对我巳没有兴趣。”南茜自顾自地抽起烟来。”不过,他们这样做是对的。艺术也是商品,而年轻,则是重要的标签。欢迎你常来皇村作客。”
  
  十
  
  紧随而来作客的,是社长老丁。
  自从丁社长作媒,把南茜嫁给郑午昌后,一晃,也都二十多年了,皇村仅来过一回。丁社长兴之所至,去杭州参加了一个出版会议后,在皇村小作逗留,来看看部下郑午昌。他是在院子后的菜园子找到郑午昌的,他和南茜在搭一个丝瓜棚,一个捆竹片,一个递铁丝,实实在在的男耕女织图。
  丁社长从瓜棚对面闪了出来,感叹地说:“这样的日子,连陶渊明也要输给你俩呀。我可真想要这种日子。”
  郑午昌忙中断手里的事,上去寒暄。令人奇怪的是,南茜对丁社长并无特别的热情,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郑午昌有些尴尬,将老丁让进屋里,用新茶款待。南茜并不进来,依旧在那儿捆扎瓜棚,可以听见铁丝一圈一圈绞紧竹片的吱吱声响,在铁丝的勒索下,竹片终于屈服了。
  丁社长收回视线,看着郑午昌,“太太好像有什么不如意?是不是冲着我的。”
  郑午昌给他点烟。“老领导你想哪去了,女人,到了这岁数,都会变,都会有一点邪乎。”
  可是丁社长毕竟不是很容易地好打发的,他凝视着郑午昌,很久后才叹道:”我好像有点怵她的那双眼睛。我总觉得她有一层哀怨,似乎我有一笔欠帐,常年累月地挂在她的帐册上。真的老郑,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当事人你便不可能意会。”
  郑午昌苦笑,”别说了,社长。只要我能意会,也就可以了。你说呢社长。”
  老丁点着头,说:”你是对的。我想,当年我作的媒,也是对的。至少当时是对的。”
  他谢绝了留饭,告辞了。正如他的预感一样,南茜没有出来送他。
  深秋时节,一切像“海王星”旅行社欧阳文英经理安排的那样,郑午昌随实习导游们去一趟云贵川,为那本《景观大全》充实材料。大西南之行完成,他便急急往回赶,他似乎察觉到皇村有一个意外,正在等着他。
  他推门进院,一向忠实的黄狗在门口执意地阻挡他.他进到里屋,看见那个与南茜年龄相当的男子。妻子和这个男人相对而坐,默默地,谨慎地,像被专政机关批准放风的犯人。这男人穿着风衣,面前的烟缸堆满了烟蒂,他的相貌酷似儿子一帆,他困窘地看了郑午昌一眼,有—种晦涩软弱的尴尬。
  郑午昌明白了,这个男人是谁。
  最难堪的,自然是妻子南茜了。她对郑午昌勉强露出的笑容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哀求。穿风衣的男子慢慢站起,说,“我走了。”
  郑午昌说:“喝口酒再走。”他对南茜努努觜。
  南茜很快从厨房取来两杯酒,她没抬头。他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听他们把酒喝完。
  三个人同时从里屋出来。院子里,郑一帆拿着一根竹竿,站在枣树下抽打枣儿,地下早巳狼藉一片。穿风衣的男人走近一帆,伸手抚摸他的头发。面对爱抚,郑一帆没有任何反应,他仍旧用竹竿一下一下机械地抽打着枣子。
  穿风衣的男人走了。
  夜里,皇村下了一场入秋以来最大的雨,天气霎时阴冷起来。夫妻俩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终于,郑午昌忍不住了,他把头伸出被窝,问:“这个人,这么多年,是不是常来?”
  “不”,南茜在床上喘息,“隔几年,他不定期地来一次,看看一帆就走。仅仅看一看。”
  “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郑午昌说。“其实这事很简单,是可以告诉我的。”
  南茜摇了摇头,“不,这事其实不简单。从一开始起,我们就知道这一点。”
  郑午昌不再言语了,他把头重又缩回了被窝。
  可以听见被冷雨打落的枣子,落了一地。
  


云深不知处
■  奚 晗
  
  一
  
  刘丽一直到3l岁上时,不仅是别人,连她自己都确信她是一个不会生育的女人,用她丈夫王子刚的话说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王子刚曾在酒后无数次地辱骂她:“老子怎么会讨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确信自己不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是在她被另一个男人强奸后。
  那天,刘丽下晚班后刚出厂门,推着一辆破自行车的她小心翼翼地走上清水河上那座滑溜溜的石拱桥时,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她的一双手被反剪着,被人拦腰抱起,那辆破自行车往前挣了一下,一骨碌就栽进了清水河里,发出几个“哗啦”“咕嘟”的音符就沉了下去。
  刘丽拼命地踢蹬着一双好看的长腿,企图摆脱被人勒住的命运,然而那人的—条胳膊却像一道牢牢的铁箍一般把她紧紧箍着,甚至是越箍越紧,她想喊叫,可她的口鼻被紧紧地捂着,只能发出一丝像垂死的病狗一样呜呜的声音,那声音即使在寂静的夜里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她感到自己就像被捆在一匹疾驰的烈马上,被动地往前狂奔,一直奔到前面的一片橘园里。知道清水河的人都知道这片橘园,它是清水河附近的菜农种植的,已经开始垂果了。天刚下了雨,雨停后的橘园里发出阵阵橘树的清香,刘丽尽管被人捂住了口鼻,但她还是闻到了这股好闻的气息。
  烈马继续往橘园深处跑,刘丽不再挣扎。挣扎也没用,四野无人,她只能听任宰割。她嘴里不能喊,头脑却特别地活跃起来,这个把她扛到这里来的人究竟要对她干什么呢?抢劫?她很快又否定了,因为她的身上只带着几十块钱,而且那钱还在她的包里,那包挽在她的自行车龙头上,这会儿早已随着那辆破自行车栽到清水河里去了。强奸?似乎也不太可能,厂里有那么多上晚班的年轻妹子,干吗要强奸她一个结婚多年、已经三十出头的女人呢?突然,她就想到了谋杀!一阵恐惧从心底迅速传遍全身,她禁不住全身发抖,手指痉挛。她没和任何人结仇,为什么有人要杀她?
  她立即想到了丈夫王子刚,一定是王子刚派人干的!他肯定是看她不能生育,想找人害了她再另外娶个妻子。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她在心里恨恨地咒骂着:王子刚,你他妈的太狠毒了,老娘不离婚,你就要杀我!你这个该天杀的!
  正在绝望之中,她却被那人放了下来。她发现身子下面居然还铺了一块雨布——那雨布像是早就铺好的,因为她被那人放下时,就直接被砸在这块雨布上。雨后的天空下渐渐有了几颗稀疏的星星,借着淡淡的星光,刘丽看见那个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像电影里的蒙面大盗,她的心缩得更紧了。
  显然那人因累而有些气喘,他喘了两口,就突然从旁边的一棵橘树上扯下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刘丽的双手反剪着捆在了背后。
  刘丽挣了一下,捆得很结实,动和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就在这时,那人说话了,他说:“你躺着别动,乖乖地听我的,你要喊叫我就杀了你!”说完那人从后腰上摸出一把刀来,长长的,腰形,淡淡的夜光下,刘丽还是看清了,像一把杀猪刀。
   刘丽说:“你要干什么?我没钱,也没和谁结仇,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人嘿嘿地笑了,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扔了刀子,按住刘丽的腿,开始扯她的裤带。 
  刘丽这时已基本上猜出这个人是要强奸她了。
  又是三下五除二,她的裤子就被扯了下来。刘丽拼命蹬着一双腿,企图阻止那人的强奸。可那双手特别有力气,它们紧紧地按着她的腿,接着,那人扯下了脸上的黑布,似乎犹豫了一下,就突然埋下头,只一瞬间就咬住了她的乳头。接下来,一根硬邦邦的东西进入了她的身体,她明白那是什么,便开始拼命反抗。她死命地扭动着身体,无奈手被捆住了,她越扭动对方便越兴奋,越用力。刘丽知道反抗已经没有用,但她还是努力地做着反抗的样子。她不愿心甘情愿就这么被人强奸了。
  后来,刘丽不反抗了。她知道反抗不反抗都已经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她的安静似乎被对方误解了,对方居然还激动地亲了她一口,接下来他就发出了痛快的哼哼声,刘丽知道那个人已经把精子射进了她的身体里。 
  事后,那个人并没有像刘丽担心的那样伤害她,反而从那放在胸前的手的动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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