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联想局-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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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在北京逗留,没有与那些期盼与他见面的人喝酒、聊天,讲述监狱中的生活。他要告别过去,告别1990年春天的世界,一个残酷的人的世界。他当天就回到天津,不久后便开始做房地产代理。办执照时费了一番周折,不过这难不倒他。他的公司名字最终确定为“顺驰”,英文意思是姓孙的人的公司。
在孙宏斌走出监狱大门前的第18天,他与柳传志见了4年来的第一面。那一次,一位教官(他们都叫“政府干部”、“队长”或“干部队长”)派他出去买个软件,他就找了个人与柳传志联系,说是想见一面。
中午的时候,他跟柳传志在新世纪饭店楼顶上的那家川菜馆吃了午饭。他告诉柳传志自己准备做房地产代理,柳传志问他:“你行吗?有什么优势?”他便将自己的设想和盘托出。柳传志说:“如果要什么的话,我个人,包括李总,包括张总,我们以个人名义入点股,投点钱……”尽管他婉拒了柳传志的提议,他依然很感动,其实当时已经有一些朋友愿意出钱帮他东山再起,也都被他谢绝了。
他们不可避免地谈起往事,谈起1990年的春天。已经从绝望中走出的孙宏斌对柳传志说:“我反思这段经历,更多地找自己的问题。我当时比较年轻气盛,比较急躁,其实还是太嫩,很多事情想得太简单,出了这些事还是在自己。我不希望被一块石头绊倒两次,怎么能从前面吸取教训,怎么将来走得更好……”
事实上,多年来,柳传志的心中始终没有放下这块石头,在内部会议上他总是把“孙宏斌事件”当作一个公司的关键时刻来描述,将孙宏斌作为一个反派主角来刻画,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呢?
“我想柳总也一直在想这件事,这件事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不是可以随便放得下的”,孙宏斌说,“这是我当时的基本判断……柳总还是愿意让我,还是愿意帮我,对过去如何判断,当时没有说太多。”
他回到天津筹备顺驰时,老婆听说了他与柳传志聚会。她哭了,说你忘了受的苦吗?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四年时间改变了太多,中关村已经不再是昔日的中关村,联想也不再是昔日的联想。杨元庆开始获得广袤的空间,他将挽狂澜于即倒。柳传志也不再是当年的柳传志了,他猫在号子里的四年,柳传志开始被剧烈的美尼尔综合征折磨。
他记得有一天晚上,他和一些朋友去东四十条桥保利大厦里的“伊甸园”喝酒,他看到那里灯红酒绿,看到漂亮的保加利亚女招待,感到不适应。一个人问他:“你跟柳传志是不是使的缓兵之计?”他说:“不是。”
“如果真使缓兵之计,磨刀以后再怎么着的话,那么你就永远没戏了……如果想不开,我出来以后拎着把刀子就把柳传志给宰了,但是你拎着刀子,谁也不敢跟你打交道了,你这一辈子就永远没戏了。但如果你把这件事划得开的话,有什么事还能划不开呢?所以你必须划得开。有了这种心态以后,你做事可就一定是正的,一定不能去假装什么。”
曾经局中人:孙宏斌(7)
他的朋友听完之后就开始沉默、喝酒,而他却知道自己获得了新的生活,一种超越1990年春天的境界,一种“特别正面的、一直往好处想”的充满希望的生活。他开始通晓中国智慧,看到加法哲学在大部分时间里优于减法哲学。
有时候他会回忆起自己接受审讯时的场景,想起那些检察官们问他:“你还不说?”他总是记得自己当年的回答:“我说什么?”他后来说:“我这个人不是很爱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过多少事,我也懒得理会他们知道什么,因为这不重要。我是一个不太爱往后看的人,我一直往前看。”
9年来,他一直往前看。他与柳传志相逢一笑泯恩仇。他还与联想控股的子公司融科智地进行了大规模的合作,一起在天津、在北京房地产市场上搏杀。
9年来,顺驰已经在天津家喻户晓,坐上了天津房地产界的头把交椅。他的胃口不止于此,他带领顺驰北上,他许下了获得北京房地产市场前三名的承诺。
因为跟联想合作,联想派人到了顺驰以后,很多人感觉跟在联想一样,文化很相近。孙宏斌曾对柳传志说:“这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但他的内心却在想——“我离开联想的时候,联想还非常小……”
尽管那时候的联想非常小,但是联想对孙宏斌的影响依旧很大。那一段联想之旅让他刻骨铭心。他相信那一段漆黑的人生使他的胸怀更宽广,他不再是一个较劲儿的人,既不再跟别人较劲儿,也不再跟自己较劲儿了。
他更加理解柳传志:“其实我从柳总身上学得最多的,是他做事坚决,另外他又很宽容。这两方面对我影响很大。柳总在反思这件事的时候,他实际上也在提高。但要从头再来一次,我估计他还这样做。也许我碰到这样的问题,也这样做。没有对错。当时柳总说,他把这件事当成联想生死存亡的大事,在那种情况下的那种坚决,是柳总骨子里的东西,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不是柳传志了……”
《联想局:一家领袖企业的中国智慧》 第43节
《联想局:一家领袖企业的中国智慧》 第43节
作者: 迟宇宙
他有一次还说:“当时的情况肯定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严重,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必须那样判断。因为环境在那里,周围老同志都那么说,那些年轻人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他只能做那样的选择。柳总还是为企业负责。他是一个要求过于严格的人,他对自己要求非常非常严格。他对这个企业的感情如此深厚,我想他为联想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后悔。”
然而除非柳传志确信孙宏斌在联想历史上的地位,否则孙宏斌永远不敢相信,他曾站立于联想分水岭的潮头。是他点燃了联想两代人之间的观念冲突,是他促使柳传志改变了联想的管理风格,是他的牺牲成就了联想的权力转移。
他曾从一个局外人变成一个入局者,最终却从一个局中人变成一个局外人。所有人都只关心1990年春天他与联想集团博弈的结局,而局后的那场变革才是他屹立潮头的唯一证据。
他总是说他从柳传志身上学到了很多,但他不大可能明白,他给予柳传志的远远超过他从柳传志那里得到的。如果说今天的柳传志是一个巨大光环,那么他就是那个无意中点燃光焰的顽童。
特别备注:
2003年2月19日,孙宏斌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出申诉,要求取消原判决,改判无罪。2003年10月22日下午,孙宏斌申诉成功,他收到海淀区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撤消1992年8月22日判决,改判无罪。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他恨不得打电话告诉全世界的人。他用十三年半的时间守望到一个清白的四年,守望到一个与1990年春天完全不同的世界。顺驰在香港联合交易所上市,也扫清了最后一个障碍。
在改判过程,孙宏斌得到了柳传志及联想的全力支持。联想就“孙宏斌事件”出具了一份说明,说:“公司了解到孙宏斌在服刑期间有着很好的表现,对自己错误的做法有了很好的认识。在孙宏斌出来后初期创业过程中,给了积极的扶持和鼓励。目前联想控股旗下子公司与孙宏斌在业务上有很好的合作。我们希望孙宏斌的业务能够得到顺利发展。事过十几年,对于孙宏斌申请再审的诉求,联想控股公司不持异议,对于法院依法重审改判,我们认为是国家审判机关独立行使法律职权的行为。我们予以尊重。”对于“孙宏斌事件”,他们则依然认为:
“孙宏斌和他领导的团队在管理理念上与集团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乃至发生了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行为,其中最重要的表现是试图独立掌控资金,使其所管理的业务独立于公司的监控体系之外,也确实造成了资金在公司财务体系之外的运行缺乏监督监控的事实。而且,当时在孙宏斌的团队中有一些人存在着更为严重的问题,他们放言要将公司的款卷走,这样的行为已处于法律边缘,由于难以判明孙宏斌的主观动机,为了控制事态发展,防止损失,公司采取了果断措施,请求司法机关立案查处。孙宏斌因挪用公款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注释】
[1]、[2]、[3]、[4]《柳总在干部培训班上的讲话》,柳传志,1990年3月19日,联想档案,绝密。
[5]《李勤常务副总裁在干部培训班总结会上的讲话》,李勤,1990年3月22日,联想档案,绝密。
曾经局中人:孙宏斌(8)
[6]同上。括号内文字为作者所加,以使口语化之会议记录书面更为通畅。
[7]《孙宏斌首次披露10年前入狱往事:“是柳传志造就了我”》,袁一泓,《21世纪经济报道》。
风暴(1)
作者有机会与柳传志谈论一个“十年再造”的问题。这是作者在写作《海信史》时所总结出的一个循环模式。出于礼貌,他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显然他对“十年再造”的提法不以为然,认为过于强调“十年”这一时间段并不准确,事实上可能存在20年、30年或12年、13年的阶段。
这便是研究历史的人和研究企业经营的人之间的差异。通常历史研究者会以20年或者更长、更短的时间段作为一个小循环,以一个朝代作为一个大循环,探索其中的共通之处,但商业领袖们尽管也寻找规律,却并不十分关心历史的重复巧合,而是关心历史有何独特之处。
这也说明,为何联想###院的###们总会抱怨倪光南如何野心勃勃,主动地向柳传志发动了攻击,柳传志本人也只能说“倪光南事件”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而我们则可轻易发现联想汉卡的走势与倪光南在联想的命运之间曲线的重叠。我们可称其为偶然,但历史不正是由各种偶然瞬间形成的吗?
黑色风暴
1991年,在IT业爆发了著名的“黑色风暴”。那是一场血腥的火并,一场灾难,一段令很多电脑厂商不寒而栗的往事。香港联想第一次体验到了芯片巨头“价格战”所带来的风险,目睹了一家家电脑厂商倒毙于别人争斗的路上。他们无辜而无助,但没有人理会他们。
那场风暴持续了3个月,风暴过后,一片萧条,香港联想付出亏损1700万的代价换得了继续生存的权利。柳传志那时候才明白,只有成长为巨头才能赢得话语权,才不会受人宰割,任人鱼肉。
柳传志后来感慨地说那一年对全世界计算机厂商来说很不寻常,排名前几百位的电脑厂家绝大多数亏损。号称电脑界泰斗的“蓝色巨人”IBM为了保证年终获得1%的利润而裁员4万多人,“微机之王”康柏的股票年底比年初下跌了70%,其创始人、总裁也被迫辞职。“在香港和台湾做板级产品的厂家,像我们在香港联想的同行,在很短的时间内垮了40多家。黑色风暴也不可避免地冲击到了我们香港联想,在四五六七短短三四个月之内,我们赔了1700万港币,一度对我们来说是非常严重的……”[1]
英特尔和AMD掀动的这场风暴可谓是一场灾难。柳传志说联想在黑色风暴中赔钱的直接原因是他们从黑市上大量购入了CPU芯片。他们疯狂采购芯片的那几个月,全球的CPU芯片供应商只有英特尔一家。其为获得最大利润,通行的做法是把芯片生产量控制在常规需求以内,然后通过代理给电脑厂商以配额。一些小电脑厂商得不到配额便只有到黑市上去买。联想开始生产自己的386/SX主板时,曾经邀请英特尔前往考察,英特尔倒是去了,看了半天却没看上他们。
1991年初,吕谭平从黑市上买了一万多片够一个月用的386芯片。“但是到了这年3~4月份,情况发生了突然的变化,这时杀出了一个AMD公司,也能生产各种芯片。英特尔想把它赶快扼杀掉,就拼命地降价,结果AMD也相应降价。两家都急于降价,在黑市上芯片由195美元在一二个月内突然降到50多美元。这本来是好事,但因为我们有库存,如果一片赔100美元的话,加起来几个月之内1700多万港币赔出去了。”[2]
芯片采购是吕谭平犯下的致命错误。周晓兰说吕谭平参加订货会,客户将其意向进行备案他便以为是采购订单,以之为标准采购,最后造成了巨额亏损。
柳传志后来说,是“恪守信誉、用户第一”使他们走出风暴眼。这是幸存者的骄傲。这位幸存者后来分析说风暴到来时,他们一直思考要不要顶住,能不能顶住。他们考量了贷款和流动资金,觉得3000万港币内的亏损“可以稳得住”,超过3000万便只能“刹车”,因其当日海外资产总计不过3000万港币。
1991年9月,柳传志、李勤和吕谭平在泰国开会,商讨如何应对黑色风暴。他们开会的间隙,听说泰国“四面佛”甚是灵验,三人便去各自烧了一炷香,许下了自己的心愿。柳传志的心愿是请“四面佛”帮助他解决黑色风暴带来的大亏损。事后他笑谈说“四面佛”果然灵验,不到三个月,局势便开始好转,积压的板卡重新赢得了市场,财年结束时,QDI业务居然赚了1300万港币。[3]
后来柳传志有一次对人炫耀说:“情况一度相当紧张。但是,几个月以后,在1991年的圣诞节联欢会上,香港联想集团宣布,我们不但已经平安度过了这场全球性的灾难,而且营业额超过预定5亿港币的年营业额的60%,达到8亿港币。年初每月生产销售2万块板卡,年底每月销售了近10万块板卡到欧美各地,数量增长之快超出预料。12月一个月的营业额高达亿港币。这些数字表明,香港联想集团在一场来势汹汹的竞争风浪中,已经初步站稳了脚跟。”[4]
《联想局:一家领袖企业的中国智慧》 第44节
《联想局:一家领袖企业的中国智慧》 第44节
作者: 迟宇宙
不惟如此,香港联想最终的年度营业额超过了9亿港币,他们用数字向英特尔示威,亦使香港电脑界与香港政府生产力促进局感到震惊。当日全世界PC机销售量约为1500万台,若以联想每月板卡产销超过10万块计算,则全世界每10台电脑中,便有一台使用了联想的主机板和扩充卡。
形势似乎不错,但柳传志却要迎接新的痛苦。从1992年圣诞节起,美尼尔综合征开始折磨他,使他终日不得安宁。
风暴(2)
历史曾经出现切面
3月3日对于3个人来说是个不错的日子。他们是贾绪福、郭为和王平生。他们在那一天成为联想集团的助理总裁,与柳传志、李勤、刘金铎、毕显林、胡靖宇、蔡树永、倪光南并列为总裁室成员,跻身联想高层之列。后来要扮演“关键先生”的杨元庆尚未出现任何入局的迹象,马雪征也还未听到柳传志对她说要“从扫地做起”,朱立南依旧晃荡在Quantum,但似乎并不受到重用。
稍早前柳传志有机会在科学院科技开发工作会议上做《既作“船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