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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宋齐北魏的纷争史-第3章

小说: 宋齐北魏的纷争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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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陵城里也已人心大乱,号令不行,实在呆不下去了。桓玄乘着夜色,带上心腹部下继续西逃(这一次终于不顾那位白痴皇帝了),想去汉中投奔梁州刺史桓希,却在江陵城西的枚回洲碰到毛璩的部下,难逃活路。穷途末路的桓玄,面对挥刀向前的益州督护冯迁,还想着恩威并施,他从头上摘下一枚玉导送给冯迁,又问:“你是什么人,竟敢杀天子?”冯迁不以为然地冷笑:“我不过是杀天子之贼罢了!”
  桓玄的皇帝梦,就这么结束了,从登基算起,前前后后不过六个月。古往今来,做皇帝梦的又何止成千上万,然而,却很少有人想过,通向皇帝宝座的陛阶,也可能是一去不返的黄泉之路。 

  桓玄死后,桓谦以及桓玄之侄桓振等人重新攻下江陵,拥立司马德宗复位,企图与刘裕的势力继续对抗,但毕竟抵不住刘毅、刘道规等人率领的北府精兵的骁勇,很快就又丢失了江陵,把白痴皇帝也拱手让了出来。
  内乱刚定,刘裕被封为侍中、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轮到刘裕有机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了,然而他终究是一介武夫出身,又是寒门,比不上桓玄那样的名门大族,因此他虽在倒桓大业中立下头功,却还做不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桓玄称帝作乱,东晋的“半壁江山”也几近分崩离析。毛璩讨伐桓玄,本想顺流而下攻打江陵,益州一带的兵将不愿远征,发生了兵变,杀死了毛璩一家,推举安西府参军谯纵为成都王。不久,谯纵又向后秦称藩,并与西逃的桓谦联手,与东晋方面抗衡,偏远的巴蜀地区继成汉之后再次出现了割据政权。一直在东海各郡骚扰官兵的卢循也乘机南下,攻占了番禺(今广东广州),又派部将徐道覆北上攻占了始兴(今广东韶关西南)。胸无大志的卢循企图割据岭南,遣使向东晋朝廷称臣纳贡。刘裕等人无暇南顾,便暂且做个“顺水人情”,委任卢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为始兴相。
  益州和广州事实上的独立,使得刘裕等人只能勉强控制住长江中下游的荆州、
扬州等地,桓氏余党阴魂不散,零星的反叛令刘裕头疼不已。他花了几年工夫把桓氏势力彻底清除,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北方。与“纸上谈兵”的桓玄不同,久经沙场的刘裕是要靠实实在在的北伐成果来树立自己在朝廷中的绝对权威。
  此时的北方,也已经历了几场大规模的动荡。北魏的拓跋氏几乎消灭了淝水之战后在关东盛极一时的后燕,并将都城从塞外的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迁到了平城(今山西大同);后燕的残余势力分裂为两个国家,即十六国里的北燕和南燕,北燕号称继承的是后燕正统,皇帝却一个不如一个,政权几经易手,最后落入汉人冯跋手中,南燕呢,只保有青州一州之地,其管辖面积不及今天的山东省大,苟延残喘而已;关中的大国后秦在败于北魏后也已衰落,境内狼烟四起,不但对付不了新兴“流氓国家”赫连夏国,面对臣服多年的凉州诸小国,也有些应接不暇;穷兵黩武的赫连勃勃、秃发傉檀等人,做得最多的是烧杀抢掠,在关中陇西一带征战不息,其破坏力远大于建设力。十六国末期的北方形势,大致如此,我在《纵横十六国》已有详述,这里只重点说说终结十六国动乱的北魏。
  北魏在其立国之初,并没有什么特别起眼之处,充其量也不过被人看做拓跋代国的复兴,整个国家的规模不比凉州各蕞尔小国大多少。前秦由极盛转为极衰,这个成分极其复杂的多民族国家在一瞬间支离破碎,公元四世纪的最后十五年成为北方各部族开展轰轰烈烈的复国运动的十五年。僻处塞北的拓跋鲜卑部追随时代大潮,在今天内蒙古锡拉木林河畔的牛川,召开部族大会,推举已故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嫡孙拓跋珪为新的代王。“代”这个名字,本是东周时的诸侯国名,秦朝时设郡,治所在今河北蔚县一带,地跨长城南北,素来是防御北方匈奴的要冲,后来人们习惯以“代”指代幽州的北部。拓跋猗卢的骑兵常在这一带活动,因此在永嘉大乱时被晋朝皇帝封为代王,而事实上作为游牧民族的拓跋氏,其统治中心主要还是在今天的内蒙古河套地区。代国复兴三个月后,为了表明自己的完全独立性,拓跋珪把国号改成了“魏”。
  (关于代和魏这两个国号的问题,北魏内部曾经在天兴元年(公元398年)有过一次讨论。群臣的意见是国号应取发源之地的名字为宜,而拓跋珪本人则以平定中原,慑服海内为己任,最终坚持以中原旧国的国名“魏”作为国号。历史上已经存在过曹丕的魏国和冉闵的魏国,所以这个魏曾被称为“后魏”,以别旧朝。今天我们更多的是称其为“北魏”,我认为主要有两点原因:一是拓跋氏的魏国(或称魏朝)是两百年的北朝中最重要的一个朝代,而北朝的所有朝代,除分裂的东魏和西魏外,都被后人加上了“北”字,以区别于南朝(尤其是北齐和南齐需要特别的区分);另一点呢,是北魏享祚很久,如若加上分裂的东西魏,有一百七十多年,在分裂时期中是时间最长的,加“后”来区分其他魏国,不甚合适。北魏之后,就不再有以“魏”为国号的朝代了。)
  他们在当时的首要敌人,还不是内迁塞内的各胡所建立的政权,而是同样地处塞外漠北的周边各部族。对于逐水草而生的游牧民族而言,和与己为敌的部族作战,就等同于生存之战。拓跋北魏成为北方强国,打赢这一场场生存之战乃是必要条件。这些漠北的部族大致可以分为四类:一是与拓跋部为敌的漠北鲜卑部族,比如鲜卑贺兰部;二是分布在拓跋部以东的奚,也称库莫奚,他们其实也是鲜卑的一种,但属辽东鲜卑,为宇文部被慕容部消灭后散落在北方的后人,与后来建立大辽的契丹同族异部;三是高车各部,主要分布在北魏的西部和北部,但也常进入北魏统治地区(高车在南北朝时期多是北朝人所用的称呼,以其“车轮高大,辐数至多”而得名;同时代的南朝人则用“丁零”称之,十六国时期曾建立短暂政权的翟氏,就是丁零人,或者说是迁徙到黄河流域的高车人,高车的别名还有敕勒、狄历、铁勒等等,从源流上考究,高车与漠北其他各族区别最大,其内部分歧也多,主要是因为漠北其他各族基本上都源于胡(即匈奴)或东胡(鲜卑、乌桓等),高车则不然,他们的语言属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近于后来在漠北盛极一时的突厥,而异于东胡各族(一般认为东胡各族均属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四是被北朝人蔑称为“蠕蠕”的柔然,这也是漠北的鲜卑与匈奴融合后形成的一个大支系(柔然在时间跨度上几乎与北魏共始终,日后统一时将是北魏最头疼的北方强敌)。按照《魏书》的说法,拓跋珪所击败的叱突邻、纥突邻、纥奚、叱奴、黜弗、素古延、侯吕邻等部,都是柔然或高车的部族。 

  游牧民族居无定所,组织框架又非常松散,想要通过一两场战争来消灭掉是很困难的。拓跋部族自己就是游牧民族,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北魏对付这些邻居的一般做法是通过武力征服,吞并和利用其所拥有的资源,从而达到控制和占有的目的。
  领兵征战是拓跋珪的强项,但他治理内政也绝对不赖。既然奋斗的目标不仅仅是为了拥有万千牛羊、辽阔牧场,而是整个“天下”,那么吸取先进的中原文化,就相当重要了。拓跋珪及其辅臣的学习对象,可能是邻近的汉化较早的其他政权,比如前后秦,比如慕容燕。
  拓跋珪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所推行的措施具有相当的渐进性和计划性,按部就班,做得十分扎实(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这些措施能被后继的君主们一步步忠实地执行下去)。他称王之时,便有意引导习惯了游牧生活的鲜卑人改变生活方式,学习和从事农业生产。在击败后燕、夺取中山城后,他向关东地区迁徙大量人口与耕牛,并实行屯田,解决战争所需的军粮问题。天兴年间,他又学习汉人的礼乐制度,规定各种礼仪与音乐,并统一颁布度量衡,设立法律进行监督管理;他参照儒家经典设置博士,开设太学,招收数千学员;鉴于游牧民族家族为单位构建行政组织,他亲自考核官员,根据各自的能力任用官职,并加强保举制度,没有能力的部族子弟,就不任用官职,而以爵位代替。
  拓跋珪的这些措施,在汉人看来极其平常,对于原本粗枝大叶的漠北鲜卑人来说,却是巨大的革新。所谓“强国之本”,并不是一时战功的显赫,而是经受了考验的制度。 

  通过制定一系列汉化与封建化的制度,拓跋珪的北魏开始发生了质的变化,其生活方式由游牧为主逐渐转变为游牧与农耕并存。这就使他能够稳定地控制住新近从后燕手中夺取的并州、冀州、幽州等地,进而谋取天下。短短十几年间,北魏便在拓跋珪的领导下成为乱世中最夺人眼目的希望之国。他于天兴元年(公元398年)在平城即皇帝位,成为北魏的开国皇帝,也就是魏道武帝。
  制度之后,便是文化。拓跋珪虽然武功盖世,却也不得不佩服中原地区有不少聪明之士,于是他问一位叫李先的博士:“天下什么东西最好,可以提高人的聪明才智呢?”(恐怕这也是很多人所关心的问题了)
  李先是个读书人,当然不假思索地答道:“莫过于书籍了。”
  拓跋珪又问:“那什么书最好呢?”
  李先说:“那就得数经书了,这种书不仅可以教人思考问题的方法,还会讲授做人的准则。”
  拓跋珪的兴趣来了,继续问道:“天下有多少书籍呢?朕若想收集,如何才能收全呢?”
  李先笑道:“自从有了早期的书契(也就是指刻在器皿、龟甲、竹片等等上面的文字),每朝每代都会增加许多书籍,算到今天,也已经不计其数了。如若主公有兴趣,可以命各州郡县下去搜索,只要有心,收集起来却也不是难事。”
  拓跋珪大喜,就下一道命令,让各地官员在民间大规模地搜书,并全部送往国都平城。(这次收集并不算十分成功,连年战事,即便有人有心藏书,也很难保证这些书不遭受战火的侵害。但不管怎么说,拓跋珪以统治者的身份发动全社会的力量,收集了一定数量的典籍,他对于十六国南北朝时期的文化保护与整理工作还是作出了相当的贡献的。)
  “以汉制汉”,是拓跋珪统治关东地区汉人的基本指导方针,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够强过以前诸多中原胡人政权的根本所在。(比如前后燕是典型的家族政权,一家兴则天下兴,一家亡则天下亡;前秦则是企图在文化尚未认同的情况下,盲目推动民族迁徙,最终导致了失败。)
  然而他毕竟是第一位走入中原的漠北鲜卑领袖,对于汉人,他不可能做到十分的信任与亲近。从前面与李先的问答之中也可看出,他的学识修养极少,早年所受的文化教育也有限,对于汉人的制度与文化的理解,常常局限于肤浅的表面形式,而不会明白其优越性所在。文化背景的差异,使得文化融合的初期必然经历可怕的阵痛,这是拓跋珪当年面临的问题,也是今日多元文化冲突中现代人类所面临的难题。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加上拓跋珪性多猜忌(多数胡人君主共同的性格缺陷),终于酿成了多起悲剧,而拓跋珪本人也因此不得善终。
  北魏攻打后燕国都中山时,曾一度缺粮,老百姓都不愿意缴粮租,拓跋珪向群臣问计。汉人谋士崔逞说:“收取桑椹也可以充作粮食呀,古时候飞鸮(即猫头鹰,其叫声很难听)食椹而改音,《诗经》里是有明确记载的。”(飞鸮食椹而改音的典故,见于《诗经·鲁颂·泮水》的“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原意是赞颂鲁侯伯禽的美德,这里当然是被崔逞曲解了。崔逞也是清河大族崔氏的一支,在中原以德才著称。对于北魏军在战争中的暴行,他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又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向拓跋珪指出,所以就采用了这种方式谏言,既帮助拓跋珪解决问题,又不伤体肤地提个醒儿。)
  拓跋珪没读过《诗经》,不懂这一套,军中既然需要食粮,也只好让老百姓以桑椹作租,心中则十分痛恨崔逞用猫头鹰来侮辱进入中原的鲜卑人。崔逞担心魏军劳民动众,又说:“可以让当兵的乘着时节自己去林子里采摘桑椹,过时就落光了。”拓跋珪很怒,说:“仗还没打赢,就让士兵解甲入林,采摘桑椹,成何体统?你这是什么话嘛!”于是对崔逞怀恨在心。
  几年后,姚兴攻打东晋的襄阳,东晋守将郗恢向北魏将领、拓跋珪的堂弟拓跋遵求救,信中说:“贤兄(指拓跋珪)虎步中原。”拓跋珪很不满意,认为这是东晋将领轻视他的表现,命令崔逞和另一名谋士张衮回信,指明了要在信中使用贬损东晋皇帝的称呼。信写完一看,崔逞、张衮把东晋皇帝叫做“贵主”,拓跋珪那个气呀,说:“让你们这些人在信里把晋人贬一顿,你们竟敢称呼‘贵主’,哼哼,和那个‘贤兄’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啊!”新账旧账一起算,把崔逞赐死,张衮贬职。
  这次事件大大毁坏了拓跋珪在汉人中间的形象,可谓遗祸无穷。后来东晋宗室司马休之等人因桓玄之乱打算投奔北魏,由于听说了崔逞被杀之事,十分害怕,最终决定改换门庭,去了后秦和南燕。拓跋珪知道真相后十分后悔,这以后才对犯错的北方士人格外宽容。
  多年战事使拓跋珪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他担心自己未老先衰,就服用一种叫做“寒食散”的药物。这是当时流行于汉族士人中的药物,主要用于排解心理上的焦虑和不安(可见是有闲阶级的喜好之物,普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呢,哪里有工夫吃这种药)。这种药本来是东汉名医张仲景首创用来治疗伤寒的,可经过改造却成了一种古代毒品,吃了之后容易上瘾,而且容易发作。发作起来是个什么现象呢?其实就和狂躁症的症状差不多:全身发热、躁动不安、狂奔暴走,等等。拓跋珪服药一多,药性的发作自然就越来越频繁,他常常几日不醒,或者几日不食,甚至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自言自语,脾气更是暴躁不安,喜怒无常。渐渐地,他的疑心病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靠近他的人有时会无故被他当场刺死(这一点很像晚年的曹操,滥杀无辜,心狂意乱,作为一代君主,这些特性都逃不过后人的诟病。顺带说一句,拓跋珪与曹操在经历上也确有相似之处)。大臣们因为不经意的一句错话,就可能被他处死,就连他的亲人功臣也不例外。拓跋遵因为酒后失礼,就被拓跋珪赐死;司空庾岳由于服饰艳丽、举止傲慢,也被拓跋珪处死;拓跋珪的另一名堂弟,曾在征燕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卫王拓跋仪见拓跋珪诛杀大臣,心中自疑,就带着家人想逃出国去,却被拓跋珪派人追回赐死。 

  北魏民心陷入动荡不安之中,国内又不断出现天灾,拓跋珪了解到这些情况,虽有认错之意,却十分消极,没有什么补救的手段,他唯一的顾虑是皇位的继承权问题。他立长子拓跋嗣为太子后,因担心将来出现母后专权的现象,决定参照汉武帝杀钩弋夫人的旧例,将拓跋嗣的亲生母亲刘贵人杀死,这就是北魏后世一直承袭的“子贵母死”的制度。应该说,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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