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当代文学史-第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博尔赫斯的小说和诗歌不仅为欧美人所接受,对中国80年代以后的文学
也产生了相当影响。
博尔赫斯中学时代自修德文,接触了一些德国文学和德译本的中国文学
作品,中国文学中的东方情调给了他极深的印象。在以后的创作中,东方生
活是他惯用的题材。他长期从事图书馆工作,在几个图书馆担任过职员和馆
长,并且在国内外几所大学当过教授,主要生活在书斋里。但他也并不置身
于现实政治之外,在庇隆执政期间,知识界对其专制统治不满,博尔赫斯也
在一份反对庇隆的宣言上签了字,结果被革去市立图书馆馆长职务,派为市
… Page 63…
场家禽检查员。博尔赫斯拒绝赴任,并发表公开信表示抗议。
1938年,博尔赫斯的父亲去世,他本人头部又受了重伤并且严重感染。
治愈之后,他感到脑力不济,但继续坚持创作。此后的小说大部表现梦幻世
界,取得很高成就。 1941年发表短篇小说《交叉小径的花园》引起文坛注
目,此后还发表小说集《手工艺品》(1944)、《虚伪》(1944)、《阿莱
夫》(1949)、《死亡和罗盘》(1951)、《布罗迪的报告》(1970)、《沙
之书》 (1975)等。他的诗歌也是阿根廷先锋文学的代表作品,有诗集《布
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1923)、《对面的月亮》、《圣马丁手册》(1929)、
《自选诗》(1961)、《为六弦琴而作》(1965)、《黑影的赞歌》(1967)
等。
博尔赫斯在诗歌创作之初深受极端主义影响。极端主义是以拉法埃尔·埃
西诺斯·阿森斯为首的一批诗人1919年在西班牙创建的。博尔赫斯将这一文
学主张带回拉丁美洲,并将其美学原则概括为四点:①以比喻为最主要的抒
情手段;②去掉多余的形容词和连接词;③去掉修饰成分、说教成分并避免
晦涩难懂;④将两个以上的形象融合,使之更耐人寻味。
极端主义作为一股推力激发了他诗歌创作的激情,但置身于南美这片生
气勃勃的土地,他的诗很快就超越了极端主义的戒律,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
在死亡中看到梦
在日暮中看金黄色的苦痛,
这就是诗歌,可怜而又永恒,
去而复返,像日暮和黎明。
梦幻、死亡、宇宙人生的奥秘、生命现象的循环,所有这些诱导着博尔
赫斯不懈地探究。他的诗是他思考的历程,是他探索的结晶。在他的诗中,
汹涌的激情与冷静的沉思,对现实的描述与对不可知的境界的玄思交融于一
体,新奇的意象,简明的语词透露出深思熟虑的哲理。他是生活在书本中,
也是生活在内心里的学者型的诗人。在广泛的阅读中,他对东方典籍情有独
钟,认为东方文化的神秘色彩同神奇的美洲文化多有相通,他的诗中往往流
露出对东方的向往。他在诗中表示,自然界有日出日落,周而复始,诗歌也
是这样,不断地重复着同一项活动,就是寻求宇宙人生的本来面目。在这种
无止境的探求途中,每一代诗人不过像是一次日出或日落,转瞬即逝,但总
有人接着继续做下去。这种在无限循环中显现意义的思想与东方的轮回观念
又有某种相通。主题的哲理性成为他诗作的一个显著特点。
博尔赫斯的小说名篇有《交叉小径的花园》、《阿莱夫》等。《交叉小
径的花园》写的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有个名叫俞琛的中国博士在第一次世
界大战中为德国人从事谍报工作,他发现了一处英军炮兵阵地,正在设法将
情报发出去,英国情报机关的理查·马登上尉盯上了他。俞琛乘火车到了阿
希格罗夫镇,找到史蒂芬·阿尔贝博士,在他家引出交叉小径的花园的话题。
在马登上尉赶到前,俞琛开枪打死了阿尔贝,然后束手就擒。俞琛打死阿尔
贝的消息立即见报,德军谍报机关猜出了英军炮兵阵地的所在地——与死者
同名的阿尔贝,及时派飞机进行了轰炸。打死一个与情报地点同名的人,再
通过新闻媒介将情报暗示给主管部门,这个奇巧的构思作为一个短篇小说已
足以动人,而作者的真意却还不在于此,他所要展示给读者的是一座迷宫,
亦即交叉小径的花园。作者先是写他寻找阿尔贝的困难,去阿尔贝的家要“从
左边走,在每一个十字路口向左拐弯”。而这正是通常发现迷宫中心的方法。
… Page 64…
寻找阿尔贝,已使俞琛博士进入了迷宫。到了阿尔贝家,又仿佛踏入了交叉
小径的花园。俞琛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书房,同阿尔贝谈起一个叫崔朋
的祖先,崔朋才是建筑花园或曰迷宫的人。传说他既写了一部小说,也造了
一座迷宫。后人寻找迷宫,遍寻不见,阅读小说,则因其矛盾百出,体例混
乱而无法卒读。但是阿尔贝设法读懂了小说,原来小说就是交叉小径的花园,
花园就是迷宫。这是“一本循环的书,兜圈子的书,它的最后一页与第一页
完全一样,具有无限地继续读下去的可能”。花园中的交叉小径并非空间上
的交叉,而是时间上的交叉。时间正是作品的主题。《花园》的作者“相信
时间的无限连续,相信正在扩展着、正在变化着的分散、集中、平行的时间
的网。它的网线互相接近,交叉、隔断,或者几个世界不相干,包含了一切
的可能性”。他所描绘的恰是一座宇宙人生的迷宫。而这正体现了博尔赫斯
本人对存在的看法:世界是混沌无序的,时间循环交叉,空间同时并存,人
走进世界,面临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无法抉择,也没有摆脱困境的可能,犹
如陷进迷宫。在作者这篇小说中,眼前的花园与已往的花园,现实的迷宫与
虚幻的迷宫,真实的事件与假想的情境纵横交叉,互相包裹,使小说本身也
成为一个循环往复的迷宫。情节的荒诞离奇与情境的迷离惝愰与其揭示的哲
理内涵恰相一致。
在小说《阿莱夫》中,博尔赫斯继续进行他对时间和空间的思考,依然
是虚虚实实,亦真亦幻的情境。小说写一个姑娘生病去世了,“我”在姑娘
的生日去看望她的表兄长洛斯·阿根蒂诺,以后每到生日这天都去慰问致意,
于是他俩建立了友谊。阿根蒂诺是个恃才傲物的青年诗人,闭门谢客,整天
关在屋里写一首题为《大地》的长诗。诗人意气风发,充满激情,用许多华
丽的辞藻和富于哲理的警句来对地球大加赞美,并表示他将“把这个星球的
全部球面加以诗化”。诗人为这个浩大的工程夜以继日地工作,可是中途出
了麻烦。他给“我”打电话告急说,长诗写作有中断的可能,因为有人要拆
他住的房子,而房子地下室有个阿莱夫,毁了这个阿莱夫,“诗化”星球的
计划也就告吹了。“我”将信将疑地前去看望诗人。跟他来到地下室,果然
看见了阿莱夫:一个小小的明亮的圆球,发出眩目的光。其直径只有两三厘
米,然而宇宙的空间却在其中。诗人介绍说:“阿莱夫就是包含着一切点的
空间的一个点。”“我”在“这个巨大无比的瞬间,看见了数百万精美的或
丑恶的行动;它们都占据着同一个点,既不重叠,也不穿透”。阿莱夫展示
着大千世界林林总总的物象,清晰而逼真,而它本身却只是一个点。显然,
这个阿莱夫象征着宇宙万物的多样与统一,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
但是作者对阿莱夫这种寓意并不加以确定。他在另一处地方说:“我认
为,加拉伊街的阿莱夫是个假的阿莱夫。”在小说结尾处他提到了1942年阿
根廷颁发国家文学奖一事。在此前一年《交叉小径的花园》已经发表,获得
普遍好评,但文学奖未颁发给博尔赫斯,因而在文坛激起公愤。作者在这篇
小说中却让诗人阿根蒂诺获二等奖,这样真情与假象,虚构与实录混成一团,
使作品平添一层迷幻感。
博尔赫斯坐拥书城,主要从阅读中引发灵感。他不直接表现美洲的奇风
异俗,但其题材的虚幻性,情节的荒诞性依然构成浓厚的魔幻气氛。他取消
客观的时间和空间,打破散文、诗歌、小说的传统界限,所有这些都深深影
响了新一代美洲作家,并给法国新小说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 Page 65…
3。阿斯图里亚斯的梦幻世界
米盖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1899。10。9~1974。6。9),危地马拉文
学家,一生写了10部小说,4部诗集和几个剧本。
1965年获列宁和平奖金。1967年“由于出色的文学成就”,“作品深深
植根于拉丁美洲民族气质和印第安人的传统之中”而荣膺诺贝尔文学奖。
1930年他出版了取材于民间传说和《波波尔·乌》故事的小说《危地马拉神
话》。作品“展示出一个沸腾张扬的蛮荒世界,一个波谲云诡、五光十色、
富有魅力的大陆”,在欧洲文坛引起震动。 1946年,长篇小说《总统先生》
问世,这部气势恢宏的悲剧性讽刺作品奠定了他一流作家的地位。3年后出
版的《玉米人》,其思想更为成熟,笔力更为遒劲。此后,他出版了诗集《云
雀的鬓角》(1949),《贺拉斯主题习作》(1951)、《波利瓦尔》(1955)、
《戏剧集》(1964),长篇小说三部曲《强风》(1950)、《绿色教皇》(1954)、
《被埋葬者的眼睛》(1960)和《珠光宝气的人》(1961)、《丽达·萨尔
的镜子》(1967)、《马拉德龙》(1969)、《多洛雷斯的星期五》(1972)
等作品。阿斯图里亚斯的创作成就主要在小说上,《总统先生》和《玉米人》
为其代表作。
《总统先生》中的总统是个典型的拉丁美洲专制暴君的形象,只要一提
起他的名字,“连街上的石子也会恐惧得发抖”,在他的国家里,所有人都
受到监视,包括总统的亲信,所有人的荣辱存亡都系于总统一身。到处是一
片赞歌,称颂总统是“祖国的功臣,伟大的领袖,忠诚的战士,青年的保护
者”。在总统的绝对权威和臣民的敬畏之中透露的是帝国主义势力、陈腐的
社会制度对普通人命运的控制,还有古老的宿命论和宗教意识对当代人的侵
蚀。阿斯图里亚斯试图将人们从梦魇中唤醒,奋起反抗专制统治,靠自己的
力量赢得自由解放。
《玉米人》写的是伊龙地方一个印第安部落的故事。一批西班牙人和土
生白人闯进伊龙,毁林开荒,种植玉米去出售。印第安人在酋长加斯帕尔·伊
龙率领下,将白人赶出了山林。政府派戈多伊上校率兵攻打伊龙,却屡战屡
败。上校买通酋长的部下马乔洪和妻子玛努埃拉,设计用药酒毒死了酋长,
然后荡平了部落。但是迫害印第安人的罪人们都遭了报应:马乔洪的儿子被
萤火虫的冷光灼死;他本人由悲伤而神经失常,被焚烧的玉米烧死;上校的
军队在混战中遭受重创,上校本人在烈火中丧生;向敌人出售毒药的萨卡通
一家被杀死8口人,只有玛丽娅·萨卡通幸免。玛丽娅与瞎子伊克结婚,生
下一子后精神失常,离家出走。伊克四处寻找,也一去不返。多年后,伊克
与妻儿在一座海岛监狱相会,被邮差尼乔用船载回。从此,他们在家乡重新
种植玉米,繁殖后代。
据《波波尔·乌》记载,造物主造人时,先用泥土,后用木块,都不理
想,最后用玉米作材料,才造出了满意的人。在印第安人看来,玉米和人处
于不断的互相转化的过程中,玉米滋养了人,人死后又长出玉米。在墨西哥
首都“全国历史和人类学博物馆”中就有这样一幅壁画,画的是在一个死人
身上生长出一棵茁壮的玉米。玉米神圣不可侵犯,如同人不可侵犯。在小说
中,玉米体现着印第安人的人格尊严,生活信念和生存价值,也代表着古老
而生气勃勃的印第安文化。而那些以牟利为目的的白人闯入者和为虎作伥的
官府官军则无视玉米的真正价值,他们之间的冲突既是政治、经济的,也是
… Page 66…
民族的、文化的冲突。
阿斯图里亚斯是一位使命感很强的作家。他认为他的文学活动是“继承
了为人民服务的悠久传统”,是在“为穷苦老百姓大声疾呼,为受剥削者仗
义执言,为民众争取权利”,是“发自世纪深处的呼声”。他蔑视逃避现实
的作品,蔑视自娱娱人的游戏文章,他说:“假如写小说仅仅是为了消遣,
那就请你把它付之一炬吧!退一步说,即使你自己不烧掉,随着时间的流逝,
①
这种小说也会和你一起从人民的记忆中抹掉。” 阿斯图里亚斯长期从事政治
活动,曾多年过着流亡生活,他也曾到中国参加鲁迅逝世20周年大会,1966
年出任危地马拉驻法国大使。他的文学追求与政治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直面人生,关注现实,热衷于替人民立言,这种功利态度和现实主义精
神并未窒息灵感,束缚想象力,反倒成为涌动在胸中的创作激情,化而为笔
下绚烂的人生画卷。他的小说诗意盎然,激情洋溢。展卷阅读,总有新奇的
意象扑面而来:乞丐佩莱莱疯狂奔逃,从他身旁闪过几扇门,又是几扇门,
又是几扇门,几扇门,又是几扇门,又是几扇窗户……(见《总统先生》):
“那条巨蟒,那条由泥土、月亮、暴雨、山峦、湖泊、飞鸟组成的,盘绕六
十万遭的轰轰作响的巨蟒,缠得他昏睡不醒,奄奄一息,要把他挤压得粉身
碎骨,化为一团黑乎乎的齑粉……”,“天上的黄毛兔子,山中的黄毛兔子,
河里的黄毛兔子,跟着加斯巴尔去战斗!为了族人,为了本族奇特的语言。
为了大好河山,加斯巴尔·伊龙就要投入战斗了……” (《玉米人》)。在
他的作品中,现实生活场景与神魔、梦幻因素交织、融为一体,真真假假,
虚虚实实,似真似幻,如同那条辗转腾挪的巨蟒,那只上天入地的黄毛兔子,
它难以把捉,身无定形,行无定踪,却生动真切地活跃在读者的想象之中。
阿斯图里亚斯是革新拉丁美洲文学的旗手,首先提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
创作原则,肯定了梦幻与非理性意识在文学中的地位。在他的作品中,时间
和空间往往是不确定的,“现实”并非是对现实的直接摹写,而是一种再创
造出的情境,是幻想的结晶,他称之为“超现实”,一个事物不是像福楼拜
说的那样,透过仅有的一个最贴切的词显示意义,而是透过一堆词来显示意
义。作者这样写蚊子:“‘国王饭店’里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