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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长江文艺 2006年第01期-第14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6年第01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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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问起了你和余辛。
  他当然会问起我们,因为她爱您。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如果我真的放弃了余辛,那师母就在劫难逃了,她肯定也知道这些。
  算了算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确实很晚了。
  我无足轻重,可是您的文章明天早上就要用。
  那么好吧,继续吧。要快……你随便吧。
  然后虹重新开始飞快地敲击键盘。她显然没有任何怠工或故意延拖的意思,当然也不会有别的想法。西江便也慢慢静下心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准备第二天的闭幕式。他感谢青冈适时打来的那个电话。因为倘若没有电话响起,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那就是他和虹不能控制的了。也许虹以为她能适可而止,但西江是过来人,经验告诉他在那样的时刻无论谁都只能随风而去,终至铸成大错。
  在准备第二天的仪式时,西江觉得准备是完全必要的。他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除此之外雄心勃勃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他就是这样的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他对未来总是有着很高的期许。他坚信唯有如此,他实现的目标才可能更高。
  在这个很深的深夜他们就是这样一个打字,一个思考,相互默契地配合着。他们这样做的时候,甚至不像导师和学生,老板和秘书,而是一对相互支持的情侣。西江想甚至连青冈和他都很少有这样的时刻。那么宁静而安详的。而他们却总是在辩论,在思考,在疑问。
  如此的夜深人静。令人惶惑的。在外省的一家五星级饭店。在西江需要一个规范的文本,而虹在辛苦地为他工作的时候。那简直是一种恬静。像一首温情的歌。
  但是突然地。窗外一个响雷。那来自外部的。来自大自然的。那个仿佛命中了什么目标的雷。
  西江和虹不约而同地说,下雨啦。问号?或者惊叹号?
  雨让西江莫名其妙地兴奋,又让他莫名其妙地打开窗户。
  窗外电闪雷鸣。好像还能听到遥远的海浪声。但西江很快又关上了窗。因为已经有雨水打进来。湿了他的脸。
  西江毫无理由地做着这些。是为了等待?还是打发无聊的时间?西江说饭店虽然古老,但是这些刚刚换上的塑钢窗却很严密。只要关上,不要说雨声,就是雷声我们也听不到了。
  键盘上依然噼噼啪啪的响声。
  真的太晚了,你该回去了,走吧? 
  但是虹没有动。也不讲话。大约在令人窒息的五分钟后,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说,好了,您现在可以在屏幕上校对了。
  这么快?
  您不想快?
  既然虹已经竭尽全力。西江便只好站在虹的身后。一字一句地重读自己的文章。
  虹为了西江方便。便站起身。想把位子让给西江。然而西江却没有这样的准备,于是虹的头几乎撞在了西江的鼻子上。幸亏西江躲闪得快。这说明所有的机缘都是命定的。西江说,你不要走。坐下。我就站在这里,你好随时修改。
  于是虹坐下。好像在遵守命令。他们就这样。在深夜。一前一后。在电脑前。
  西江一行一行地读着自己的文章。边读边指出个别错别字,虹随之修改。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直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个字……
  西江突然闻到了鼻子下面虹的头发的味道。那悠悠的香慢慢飘来,动人心弦。其实那也不是虹头发的味道,而是洗发水的味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头发的分泌物和洗发水混合之后的味道,那很真实的味道。
  西江突然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自己了。他更慌乱,乃至于疯狂,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了虹一个那么非常下流的问题。他说你知道女人下体的味道吗?
  您是说残留在托马斯头发中的那种味道吗?
  如果一个男人的头发中能留有女人下体的味道,他们需要怎样的姿势?
  
  虹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西江可能意识到了他这个问题的丑陋,他于是立刻补充,我是在法医学的角度上疑问,紧接着他又补充道,这是昆德拉小说中的内容……
  我知道。坐在西江前面的虹平静地说。
  西江骤然之间恍然大悟。因为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电话打进来了,也不再能听到任何的雷声和雨声。请原谅我。西江说,是因为我无意中闻到了你的发香。那么甜丝丝的。轻柔的。温暖的。太可怕了。
  可我们是在研究昆德拉那样的作家。虹说。
  是的所以我们在谈论这些的时候应该无所顾忌。即或是上课的时候我也公然地问过大家。我们在此谈论的其实并不是性……
  我知道,是在谈论那个关于性的文本。
  然后又是一个响雷。像霹雳一般,好像要把夜空拦腰截断。虹下意识地缩紧了自己,说也许我真的该回去了……
  可是虹的话音未落,突然之间地,一片黑暗。所有的灯在那一刻全都熄灭了。
  断电了?虹惊呼着,可我的文件还没有保存?
  电脑屏幕在瞬间闪跳之后,又恢复了它原先的屏幕。虹说上帝保佑我一晚上的工作终于没有白做。虹说幸亏计算机里还有存电。虹说让我先把您的文章好好保存起来吧。明早我们再修改……虹小心翼翼地做着这些的时候,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屏幕上越来越微弱的光,在指引着虹的工作。之后虹便关掉了电脑。
  虹终于做完了她该做的一切就站了起来。
  这一刻在黑暗中虹根本不知道西江在什么地方。她以为西江早就离开了电脑。但在她站起来的同时也就听到了西江疼痛的喊叫。这一次虹真的撞在了西江的鼻子上。在黑暗中。这再一次说明所有机缘都是命定的。这一撞便把他们撞进了昆德拉的“偶然性”中。
  在没有任何光亮的状态下,虹伸出手臂四处寻找着西江的鼻子。他们显然需要相互抚慰。
  虹终于抓住了西江捂住鼻子的那只手。于是她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对不起,您疼吗?很疼吧?
  他们这样抚慰过后本来是应该分开的。但是由于西江的疼痛难忍又让他们一时很难分开。
  西江说,好了好了,没关系,不疼了。
  虹这才转身,说我该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电?
  西江说外面的雨很大,电闪雷鸣。
  虹说,您该休息了。我还是走吧。我有雨伞。我总是随身带的。
  疼痛的西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勇气,他突然不顾一切地抱住了虹。
  他就那样将虹置于他疼痛的鼻子下面,并拼命吸吮着她的发香。他觉得也许女人的头发才是男人欲望的真正导火索。他就那样紧紧拥抱着虹,任凭自己体内的欲望涌动。他想那一刻即或是虹要抵抗他也决不会放过她的。在这样的雨中虹是属于他的。而黑夜会原谅所有的恶魔。
  那虹又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偶然性”呢?虹还没有在突然的黑暗中与导师如此接近的经验。后来她就干脆把自己和西江当作了两个动物的人。两个没有任何社会文化的关系掺杂其间的纯粹的人。她觉得在这种时候能这样想就立刻轻松了许多。
  在这样的时刻虹没有主动去做任何事情。就像上课的时候她总是被动地去听西江讲授。她最大限度地容忍着西江的双手在她的身体上为所欲为。她想到了杜拉的那句话,就是有这样一些男人。是的,生活中就是有这样一些男人。在恐惧中。她想她虽然没有疯狂地爱着西江(青冈是她灵魂中的一个永远难以逾越的障碍),但至少她崇拜他。她还想她此刻所以能够如此放任西江,可能还出于对余辛的报复。她知道虽然在表面上她没有主动勾引教授,但是她主动留下来为教授打字本身,难道不就是一种潜在的诱惑吗?
  在黑暗中虹感受着教授那所有疯狂的欲望。慢慢地她仿佛也被带到了一个她不熟悉的境界中。她谛听着教授的双手在她的身体上轻轻的滑动。开始是在衬衣的外面。试探性的。后来便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她的里面,直接触摸到了她已经冰冷的肌肤。与此同时教授还亲吻着她的嘴唇。不仅嘴唇,教授还让他的温暖搅动了她的整个口腔。她便是在教授的吻中慢慢地瘫软了下去。她用手臂勾住教授的脖子才让自己没有昏倒在地上。她知道教授是情场老手。他擅长一切所有的性的动作。无论是温柔的还是暴力的,也无论是退却还是进攻……
  后来虹觉得她的乳罩终于被解开。她以为那是她身体的最后防线。然后她最私密的那个地方就被触动了。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不知道是渴望还是厌烦。那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一种明媚的感觉。她知道教授已经无数次解开过女人乳罩的挂钩了。一想到这些虹使突然变得放荡了起来。既然青冈那么优秀?她凭什么不要这个优秀女人的男人呢?
  后来虹开始不知羞耻地和教授配合起来。譬如教授想亲吻她的乳房,她就干脆撕破了衬衣,让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黑暗里,站在教授的欲望中。
  西江在终于赢得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后,突然情不自禁地说,托马斯真是英雄。
  虹不能理解教授为什么要这样说,更不能理解教授的性冲动和托马斯有什么关系。她想可能是因为教授的研究太深入了,以至于不能解脱出来,把现实也当作了小说。
  就像刚才猝不及防的断电一样,光亮又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于是虹被突然地猝不及防地置身于教授欲壑难填的目光之中,无处躲藏。她衣不蔽体,头发散乱,眼睛里是迷乱的光。虹不仅在明亮的灯光下无耻亮相(这让她不禁想到了神话中现了原形的那个美女“白骨精”),而且在亮灯的那一刻,她又刚好被暴露在镜子前,让虹更加无地自容。然而虹和教授的那一份燃烧的欲望又箭在弦上。于是虹开始一盏一盏地关掉房间里的灯,所有的灯。她要让他们已经开始的行为流畅地进行下去。她不管不顾。歇斯底里。困兽犹斗。
  反正她已经无处躲藏。
  于是虹也在心里高声地问着自己,托马斯真是英雄吗?
  


茗香楼
■ 孙方友
  茗香楼是一座藏书楼,为李云灿所建。李云灿字修敏,号 斋,陈州人。清光绪乙酉(1885年)举人,壬辰(1892年)进士。历任登封蒿阳书院、武陟致用精舍、禹县颍滨经舍山长、河南优级师范学堂监督、入民国后任河南教育司司长,参议院议员、众议院议员等职。平生无他嗜好,独喜购书。一生购置约三万卷,藏于家。像《宋元学案》、《明儒学案》、《灵鹣图》、《四部备要》、《清通典》、《清通考》、《经籍篡诂》、《皇清经解》、《十一经音训》等重要图书均盖有“毋自欺斋珍藏”篆文长方小印,一般图书只盖有“茗香楼收藏书”石章和其他图章。李老先生年老居家,深居简出,很少与外界联系。李府在陈州城尚武前街,阔阔一宅,三进深。茗香楼在李府后花园东侧,紧靠城湖,算是那条街较高的建筑。楼内有专制的书橱,各种书籍分类储藏,甚为整齐;并编有《茗香楼藏书目录》,红格抄本,便于查找。后来李先生还拟订条例,拟在陈州开设群众图书馆,以会同好,也算是为家乡做些薄力之献。不料计划还未实施,日寇内侵,为躲战祸,携家眷避于项城,未能如愿。
  李云灿带全家逃至项城后,心中一直惦记藏书楼,整天精神不振,日渐瘦弱。家人见他身体将垮,便请名医诊断。李云灿说:“我病在心中,能治我病者,非茗香楼不可也!”言毕,便说自己要回陈州。家人听之大惊,轮流相劝,不醒,且病情越发严重,万般无奈,只得让他回陈州。
  
  那时候国统区与沦陷区的防线在陈州南姚路口一带。蒋介石扒开花园口以后,这里沦为黄泛区。水冲的地方就形成了小黄河,两岸都有岗哨,盘查很严。因为李老先生当时已年过古稀,身体又虚弱,过渡口时就省去了不少麻烦。家人为他备的是辆胶轮马车,车夫姓黄,叫黄天,是李府的老佣人。另外,为照顾老人起居,还随车回去了一个厨娘和一个大脚丫头。也就是说,因为家人都怕日本人,随李老先生回去的没一个亲属,而只有三个佣人。不想李老先生为此很高兴,说这样好,我一人独来独往,没亲人相随,省得有牵挂。我也怕日本人,但我更怕身边无书。若不让我回陈州我会死得快一些,只要让我天天坐在茗香楼里,死而无憾!家人看他爱书如命,也只好随他了。
   姚路口距陈州城还有三十华里,临近中午时,李云灿的轿车到了南城门,不想过城门时遭了点麻烦。因为查岗的是日本人,他们看李云灿一派儒家打扮,又坐着在当时算是较豪华的胶轮马车,便误以为是共产党的游击队或其他抗日武装搞的化装侦察。当然,岗哨里也有伪军,他们都认得李老太爷,忙让翻译给日本人讲了。日本人一听是李云灿回了,就拿出一个小本本儿查了查——上面果然有李云灿的名字,就急忙给总部打了电话,经过总部同意,急忙放行。
  原来日本人也搞统战,每侵占一个城市,就对地方名流进行拉拢纳降,然后帮他们搞什么皇道乐土东亚共荣一体的把戏。李云灿官至省教育厅长,又是省参议院、众议院两院议员,自然是他们劝降的对象。日本驻陈州长官叫川弘一原,为能争取李云灿,不但没破坏茗香楼,而且还特意让人保护了起来。
  这是李云灿做梦也未想到的。
  李云灿回到府邸,见日本人非但未动茗香楼,连宅院也没遭到破坏,寂静的大院里,只有留下的两个老佣人,各厅房里的摆设一动未动,还是原旧一般。李云灿简直像走进了梦里,虽然还是那个家,虽然日本人什么也没动,却使他产生了某种陌生感。因为回来之前,他脑子里充满了战争的疮痍,现实与想象的反差如此之大,真让他有点儿始料不及。定神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另一种恐怖——他顿时感到这个平静的宅院已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他一步跳了进来,说不清等待他的是福还是祸。
  他知道,自己既然回了,日本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果然,第二天,川弘一原就登门拜访了。
  川弘一原年不过四十,个子很矮,他像许多矮个子日本人一样爱挺背扛胸,而且由于发育不成比例,头颅就显得过大。这种形象很像屠夫,再加上他那很浓的仁丹胡,更给人某种凶残手辣的感觉。
  川弘一原见到李云灿,很显得高兴,说:“我就知道先生会回来的!”
  李云灿此时感到自己已走进一个阴谋,心想既回之则安之,很冷地说:“你猜得很对。”
  川弘一原笑了笑,说:“我很理解先生的心情。先生虽然暂时走了,但魂一直就没离开茗香楼。一个人有体无魂,那只是一个躯壳儿。所以我就一直在等先生。你大概已经看到了,你的宅院可以说是陈州城目前最干净的一座宅院,茗香楼的书籍更是安然无恙。”
  李云灿这才看了川弘一原一眼,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川弘一原又笑了笑,去了手上的白手套,说:“先生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您出山,为皇军推行皇道乐土在贵国的土地上施行得更圆满一些而已!”
  李云灿深思了良久,问道:“我要不答应呢?”
  川弘一原的蛇眼里闪出一丝冷笑,说:“我知道先生要这样回答,与我们配合的社会名流一开始都是你这种声音,但最后他们还是答应了。不过,你若不答应我也不强求,只是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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