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1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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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首名叫《给我的小女儿》的诗中,苏瓷瓷表达了将来想有一个女儿的愿望,在想象了她的模样之后,苏瓷瓷对未来的女儿说:“我不祈求你漂亮,我不祈求你聪明,我也决不祈求你幸福,我只祈求你,有天鹅绒般华丽温暖的伤口。”再次读过这些句子,我似乎明白了我之赞美到底所为何事,我赞美的,是粗砺的软弱、坚硬的伤感、残存的爱意和天鹅绒般华丽温暖的伤口,是那个未出世的小女儿,而他们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时代的写作正果;但愿苏瓷瓷像那个未出世的女儿,在混沌与虚空中狂奔,做恐惧与颤栗的姐妹,正所谓:珠胎暗结,永不出生。
文坛启明星永远灿烂辉煌
■ 谢力行
巴金逝世了!在当代文学浩瀚的星河中,那是启明星的陨落。一曲悲歌从心头响起:我在悲痛中回忆起23年前的一段往事。
1982年5月,经作家徐迟悉心联系,采访巴金的行程落实。我在厦门鼓浪屿得到这一消息便立即转道上海,一路上我认真阅读着巴金送给徐迟的《随想录》。离开武汉时徐迟告诉我:“采访巴金前你应多了解巴金。一个好的摄影记者不要头次见面就急着拍照,应在熟悉对象后才知道该拍什么,采访巴金更应该慎重。”
5月7日我赶到上海已经是傍晚,我在靠巴金住处最近的华山饭店住下。
5月8日一大早我来到武康路。武康路是一条幽静的小街,行人不多,街道整洁,在繁华喧嚣的大上海有这样一个静谧的地方实在难得。113号是一座高墙大院,对开大门紧闭着,我走上前,见门铃按钮比通常低许多(后来巴老说,是为了外孙女使用方便,又风趣地说:我的个子也不高嘛)。我按门铃等了一会儿,大门上的小窗打开了,露出一位老妈妈的脸,我即上前,说明我是从武汉来的记者,与巴老有约。老妈妈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说:“巴老不在家,上午去医院了。”话音一落,小窗门就关上了。我有点着急,想打电话联系,当年的通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和方便,手机还没有问世,我只好满街找公用电话。武康路是一个僻静的街道,前后找了半小时也未找着。我只好在巴老住宅大院斜对面的一家小杂货店前坐等。又过了一阵子,突然见一辆银灰色轿车驶过来,停靠在113号前,只见一个个儿不高的老人下车,正弯腰与司机道谢,有一位女士前去搀扶,那是巴金女儿小林。我立即上前称:“巴老,我是徐迟同志介绍来采访您的。”巴老回答:“啊,你是小谢同志吧?来,进屋说嘛!”我随后迈进大院,大院中央有一幢小楼,是西洋结构,有些陈旧了,院内满是绿树与花草。巴老将我引进二楼客厅,我问候巴老身体,得知巴老去医院作了一般性体检,便说明我的采访意图。巴老说:“我现在很少接待记者,徐迟是老朋友了,多次写信来电,还告诉我《湖北画报》是省文联办的刊物,文联怎么管起新闻来了?武汉我去过三次:一次是抗战初期,一次是建国初期,第三次是文化大革命运动初期,我参加亚非拉作家紧急会议,住在东湖,风景很美。我对湖北有感情,就同意接待你。”
巴老的客厅很大,光线不算太好,四周全是书柜,书真多,书架、台面、沙发和地板上,到处都是。我们交谈的范围很广,那年已79岁的巴老思路清晰,对全国文艺形势特别清楚,对各地的文化现象也很了解。当谈及文学创作和期刊出版方面时,当年广东《花城》杂志因发表了一篇文章而被上方责令停刊整顿,弄得出版界非常紧张,文化界没人敢说话。巴老对此说了自己的看法:“一个政党会犯路线性的错误,一个人的肌体会被病毒侵蚀,一个刊物会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政党犯错误可以纠正,人生了病可以治疗康复,办刊物出了点问题可以开展讨论,甚至批判消除影响,为什么要‘停刊整顿’?‘停刊’的做法,是心目中没有读者,没有百姓!”
因为是“画报”报道,巴老拿出了很多过去珍藏的影集,边看边聊。当看到一张1959年巴老与夫人肖珊在新安江工地上的照片时,我希望巴老说说肖珊。巴老无语,在沉静了几分钟后说:“肖珊是我崇敬和爱戴的夫人,她是受我牵连而过早离开我们的,我在屡受挫折时她总在我身边,安慰着我,而她在离开人世时我却不在她身边。肖珊已离别10年了,我们思念着她,我有一篇《怀念肖珊》的文章寄托着我的思念,你可以看看。”接着,巴老转过身去指着书桌上用精致相框镶着的肖珊半身照片说:“她永远在陪伴着我,她始终在看着我写作。”我感到这话题过于沉重,就把话头转向巴老最喜欢的外孙女。巴老高兴地告诉我外孙女如何聪明与调皮:“她上学了,明天是休假,我们明天一起拍照。”
我想看看巴老工作与生活的环境,便于选择拍摄角度,巴老同意了,带我到他从不让外人进入的书房写作间。那是客厅的外走廊,成长方形,装上了整体玻璃窗,应该是朝南吧,光线很好,十分敞亮,窗帘有些陈旧,右边已拉不上了,用一个夹子斜夹着,太阳正好照射在书桌前巴老的坐椅上。见此情景我说:“巴老,这窗帘坏了吧?您坐在这儿写作一定很晒,我帮您修修。”“你会修吗?”“我小时候是艺校学京剧的,上山下乡演出时也经常帮助‘舞工队’装幕布,没有问题。”经同意后,请巴老暂到客厅休息,我就当上“窗帘工”了:把全部的窗帘按舞台演出大幕的方式重新装了一遍,改两边拉为一边拉。装好后我来到客厅,见巴老正翻阅厚厚的一叠信件。我告诉巴老:“窗帘装好了,您老试一试。”巴老进到写字间窗前,轻轻一拉绳,窗帘像幕布式地关闭了,又徐徐打开。巴老高兴地说:“这很好,方便多了,谢谢小谢同志!”
我们回到客厅,巴老每天收到大量的报刊和信件,我见堆得有些零乱,想帮老人整理一下,巴老告诉我:“不要动它,我看过的东西放在哪里我心里清楚,随手即可取到,旁人一动我就找不到了。”我差点就好心办了坏事,那会乱了老人的文思。
这天我很走运,巴老回家整个上午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连电话都没有一个。我担心累着了他老人家,就结束了当天的谈话,说好第二天拍照。
5月9日,我早早来到巴老家。巴老换上了一身普通蓝色的制服,不新,但很平整,正伏案写作,手有些微微颤抖。我拿出相机就抓拍数张,巴老神情自如,十分专注,当走近时我发现,巴老是在抄已写好的文稿。我问:“巴老,这些抄录工作为什么不找人去做呢?您应留更多的时间写作。”老巴告诉我:“我写文章全是自己亲手抄正,在抄稿的过程中,常常会有一些新的思维产生,这也是个修改的过程。”我深深敬佩这位老人对文学写作如此的认真。巴老放下手中的笔,我们在书房、写作间、小院、客厅,随着快门的开启,记录下这位文学泰斗、文化先锋、一个小个子而大勇者的身影。
这时,巴老的小外孙女噔噔地从楼下跑上来,叽叽喳喳满口上海话,一头扎进巴老怀里,往巴老身上爬。巴老像孩子一般地跟她嬉闹着,玩开了“智力卡通”,我抓拍到这爷孙俩亲情的珍贵镜头。
拍照兴致正浓时,巴老四川的客人来访,是四川人民出版社的编辑给巴老送《随想录》第三卷的清样稿。巴老指着桌案上厚厚的样稿说:“这卷我定名《真话集》。”老人呼吁人们说真话,文人要真实地面对生活,为写真实的作品鸣锣开道,这位大勇的老人力戳冰川,以铁肩担道义的大无畏精神,渗透出那颗蕴藏着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民族忠魂。结束了采访,可算是丰硕而归。告别巴老,我心里美滋滋的,一高兴就找了一家小酒馆自斟自饮,回到华山饭店已经很晚了,这一夜睡得特别踏实。
5月10日上午我收拾好东西准备退房返回武汉,突然,巴老女婿打电话来说:“巴老让你来一趟,带上照相机。”我什么都没问满口答应:“我马上就到!”放下电话匆匆赶往武康路,进院后直奔客厅,原来是曹禺携带夫人李玉茹从北京来沪,前来看望巴老,曹禺有几年没来上海了,两位文坛老友久别相聚,格外亲切,客厅里气氛显得很热烈,和昨天的“静”形成鲜明对比,交谈的话题很轻松,无非是相互问候和叙旧,看得出两位老人都非常高兴。由于我的到来话题转向拍照,客厅里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记录着两位文坛老人的友谊。
巴老又搬出昨天的那些老照片集,曹禺接过极有兴致地翻阅着,李玉茹也凑过去,边看边议论着。在看到一幅旧照片时,上面有巴金和曹禺,曹禺说:“你保存着这张照片,很难得。”巴老看了看说:“这是40年代你的话剧《雷雨》公演后,我们一起聚会向你祝贺时照的。”曹禺半信半疑:“这是那年的吗?”巴老说:“你不信!我照片后面都有年代记载的。”曹禺翻开照片背后,果真记载着1935年。大家哈哈大笑,不得不佩服巴老惊人的记忆。
我提议请两位老人去楼下花园拍些肖像,曹禺即表示赞同,大家兴致勃勃来到后花园,园中红玫瑰盛开。我选好角度摆上一张椅子,请巴老坐下,正拍摄时,曹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淡蓝色的太阳伞,边走边向巴老说:“别晒着巴老!”将伞遮举在巴老的头顶上方,同时很自然地摆成一个合影的姿态,就定格不动了。我在取景框中看出,曹禺选择的角度与他摆的“浦士”(POSS),正好构成十分完美的画面。在这气候宜人,阳光温和时节,刚放下40年前聚会老照片的曹老,他的举止,我想一是很关怀巴老身体,一是心存与巴老在此合影的愿望?也只有戏剧大师才会让最平凡的生活自然构成有意味、有情趣的戏剧细节。
而今,两位老人都先后离我们而去了,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称谓的“六君子”鲁(鲁迅)、郭(郭沫若)、茅(茅盾)、巴(巴金)、老(老舍)曹(曹禺),巴金是最后离开我们的百岁老人。可在我们心中,巴金并没有离去,他的风格、文风与他的作品,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精髓而永存!巴金和他的大无畏精神永远不会离去!仰望中国现当代文学艺术的天幕,巴金这颗文坛的启明星依然明亮,依然灿烂辉煌!
爱论三题
■ 贺兴安
一个生命诞生的时候,在乳汁的哺育中,需要的就是爱。婴儿和母亲的默然对视中,渗透的就是爱。总觉得,“人之初,性本善”太遥远了,应该是“人之初,性本爱”。扩而大之,在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都渗透着这种默然的爱。有人说过,假如一个人孤身在沙漠,他会爱上柏树枝的。正是这样,英国诗人雪莱把爱定义为“不仅联结了人与人而且联结了人与万物的神圣的契约和债券”。
有爱,也有恨。在家庭,在社会,只要存在矛盾,就会产生爱与恨。爱与恨生成着,似乎天然地瓜分了人的不同情感倾向。它们是两种最简单、最普通的感情。然而,在笔者立意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特别是经历从战争、建国、动荡到开放改革的半个多世纪的往事回忆中,一些广为流传、似是而非的言辞理论,就一直占据和纠缠着世人和笔者自己。需要磋商,需要共识。因为爱这种情绪关乎大局,它不只是自我表现,它关乎家庭和社会的融和,关乎我们前进的历史步履。
爱作为文学艺术永恒的主题,今天面临进一步的拓展与深化。我们每一个人,包括作家、艺术家、学者、军事家和政治家,在爱与恨这种最简单的情绪表现中,谁也逃避不了,或者在历史中得到映现,接受评论,或者在新的现实中受到考验。
一、是爱恨分立,还是爱恨交织、爱驾驭恨?
在和平日子里,人们倡导爱。人无论是作为主体,还是作为对象,都需要爱,需要携手合作。但生活中也不是一味的爱,常常是爱恨交织,或恨中有爱。慈爱的父母有时对子女表现“恨铁不成钢”。个别封建君主如汉武帝尚且对自己发出“罪己诏”。我们每个人都各有不同的自我审视的历史。即使是面对暴力与犯罪,在处理上也不是唯有单一的恨。作为罪人,作为立法人执法人,爱恨交织的感情有时是极为复杂的。前些时,内蒙判处了连续抢劫杀害了两名出租车司机的袁某以死刑,按法律必得执行。但是,抓捕他之后,没有虐待他,保障犯人应有的人格待遇。最后,他悔悟了,他对记者说:“希望死后把自己身上有用的器官捐献给医疗机构,捐献给需要的人。”他作为将死的生命,发出了“希望人们好好珍惜生命,好好工作生活”的对人们的爱。
问题在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们历经战争和生产资料所有制改造之后,还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斗争哲学,政治运动接连不断。每次运动都要抓出一个百分之五,地富反坏右外加右倾,都装在一个框子里进行打击。在社会情绪导向上,必然突出了恨,导至爱与恨的分立,表现为爱与恨的简单化、对立化、绝对化,形成为爱与恨的阶级化、敌我化、政治化。到了文化大革命实行无产阶级全面专政,到处推行批斗低头下跪,戴高帽画脸游行,这一切被呼为“好得很”、“红色恐怖万岁”,口口声声要把批判对象“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她)永世不得翻身”。许多著名人物的含冤去世,包括张志新的残酷处死,都是这种斗争哲学的结果。
那么,在特殊时期呢?在攸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在那枪口相向、刺刀对峙的决战场面,你去宣传宗教信条“爱你的仇敌”、“假如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让他打吧”,这是荒唐的。一个英明的统帅,必须聚集一切力量,克敌制胜。但是,战争的悲剧,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灾难,又是深深使人忧心的。曾经在滑铁卢击败拿破仑的英国威灵顿公爵说:“除了战败,没有什么能够抵得上胜仗所带来悲哀的一半。”一个真正的统帅,常常又是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他们一旦控制了战局,人道主义爱心便表现出来。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后,林肯就表示不想看到任何残忍的报复,军事审判、绞刑枪决全都不要。他主张“对任何人不怀恶意,对一切人宽大仁爱”。在毛泽东诗词里,我们既看到“马蹄声碎,喇叭声咽”、“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战争悲剧景象,又发出了“我谓昆仑”的“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的“环球同此凉热”的博爱胸怀。笔者经历过上个世纪中叶那场解放战争,深深为解放军优待俘虏、改造俘虏的政策所打动。笔者两个堂兄在国民党当兵,解放军俘获后,很快就醒悟过来,调转枪口,参加解放战争,现享受离休待遇。在人道主义者看来,爱与恨不是处于分立对等的状态,在根本上,爱驾驭着恨。
或者说,一个人道主义者,在本质上、在总体上对世界对人类充满爱心。他看到战争阵营的尖锐对立,又看到战争的裹挟性。他看到,具体到个人、群落、民族,到敌对阵营的参与者,情况非常复杂。邱吉尔夫人克莱曼蒂娜二战胜利前夕,应斯大林之邀访问苏联。在契诃夫故乡,她见到契诃夫的妹妹玛瑞安,问到:“在敌人占领克里米亚时,您没有受到骚扰吗?”玛瑞安回答:“敌人的一个司令读过契诃夫的小说,他对部下说他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