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1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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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这些典型的细节,能更集中、更强烈、更深刻也更生动地反映或表现了现实生活,因而也是最能打动人的地方。
“缓缓举起/他缓缓举起的砍刀/穿过朴实的阳光/停在半空似/没有勇气落下。”
缘何没有勇气落下,因为要搬迁砍树,儿子要砍掉母亲亲手栽的桔树。“绿树不是母亲/但树是母亲亲手栽的呵,”这刀咋能落下?这当然是个典型的细节,就是这个小小的细节,就像点穴一样准确地点到了人的情感深处,令人感同身受,心魂摇曳。这也说明,细节的触角只有触动人的情感的琴弦才会引起共鸣。
“跟在一头黄牛后面/一只黑色的狗/牵在一个孩子手上/缓缓向车队走来/缓缓走了几步/又不时回过头去/向渐行渐远的山村/不停地狂吠。”
细节能够直接进入事物或生命生存的原始状态,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因为细节的原汁原味,才显其真,才显其饱满与生动:也因为细节触角之细之微之敏,才可触及事物的内核,抵达生命的深处,意蕴的深处。不是么,移民车队就要出发了,“车上装着一个村子/装着一支血脉繁衍的家族/也装着一村子村民的向往与期待/就要依依离别故土/向远方迁徙,”牵在孩子手上的狗也“不时回过头去/向渐行渐远的山村/不停地狂吠,”这种原始情态的真,远远超越了移民事件本身,实际上是在状写人在迁徙中的命运。试想一下,如果不是煞费苦心地观察、积累、选择和提炼这样典型的细节,诗就会大大减弱慑人心魂的艺术魅力。
由此可以看出, 以典型的细节去暗示主题,以构筑抒情诗更大的艺术表现空间,是谢克强《三峡交响曲》的艺术特色之一。
3
一种文体之所以成立,必有其自身的特点。诗歌的语言有别于散文的语言,在于诗的语言有明朗的文辞美、有音韵的抑扬顿挫的节奏美、有极富表现力的凝炼美,等等。
在《三峡交响曲里》,谢克强又是怎样运用诗的语言呢?
“这曾黄麻纺出歌谣的村庄/这曾石磨磨着日子的村庄/这曾茧手捧着收获的村庄/这曾炊烟飘出温馨的村庄/就要迁移搬走”(《移民图与世纪大迁徙》)。
诗的使命并不仅仅在于观察和发现,而在于将这些观察和发现转化为语言,转化的过程即诗的创作过程。黄麻、歌谣、石磨、日子、茧手、收获、炊烟、温馨等等,从这一组意象的加工和运用,我们可以看出谢克强诗的语言特色,就是能够把抽象的意象视觉化、感性化,又把直观的、平面的意象引入理性和寓意。这样就使诗的村庄不仅鲜活,而且有着朴素的美,而诗的句式的重复,也使语言有了节奏。但是,要使语言摆脱平庸和一般化而始终保持其独特性,使诗的语言不仅富有张力,而且具有创造性,这常常是诗人努力追求的。
“我看见推土机起落的刀片/以铁青色的冷/和力的迸发/向着江心/向着那历史的一刻/推进”(《十一月八日记事:大江截流》)。
卡西尔曾说:“一切伟大的诗人都是伟大的创造。不仅在其艺术领域是如此,而且在语言领域也是如此,他不仅运用而且有重铸和更新语言的力量。”在这里,“以铁青色的冷”状写推土机起落的刀片,尤其一个“冷”字,这不仅是对语言的翻新,也是一个创造。它不仅状写出推土机的刀片锋锐、凛冽,也使语言在诗中以最小的物理空间追求着最大的思想容量。
但是即使诗的语言,也无法表达一切。语言可以描景状物,可如何表达心灵深处的思想、情感和灵魂的颤抖与悸动呢?其实,真正懂得诗的本质的诗人,要做到这一点,也并非难事。
“而此刻他们坐在台下/一任少女们动人的舞姿/起起伏伏/牵动他们的视线/末了待等少女们离开工地/他们躁动的血/鼓起肱头肌三角肌/而爆发的力/聚使突兀陡峭的石山/频频抖颤”(《节日里,采石场散发劳动的味道》)。
他们是谁,他们是一群“选择了石头/选择了石头一样的使命”的“石头一样的家伙”,这些没学过美学的粗鲁的汉子,”有时“说起女人来/这些家伙一个赛一个/都是那么热烈/都是那么赤裸裸/甚至有点放肆,”此刻他们静静就坐在台下,望着少女们起舞的曲线,惊得睁大着眼睛。”
诗,从来都是靠想象和意象来表意的。如果说少女、舞姿、视线、躁动的血、鼓起的肱头肌三角肌、暴发的力都是意象的话,那么躁动的血和暴发的力这两个意象则完全是一种虚指,也许我们无法抽象出某种具体意义,但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群粗犷的男人心灵和灵魂的悸动。此时,诗人已经成功地使语言复活了它的生命,而且诗也不再是语言的堆聚,而是真正富有诗意的诗。
4
有人曾主张诗到语言为止。语言是什么,语言就如同音乐的音符、绘画的色彩一样,它是材料,只有将它组合起来,以张显或凸现出意义,语言才有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说,诗的语言其实就是诗歌本体性质的一种颠覆。因此,语言永远只是传达诗意的中介,或者说诗之所以为诗,是因为它借助语言传达了人的某种精神状态,构成新的精神幻想。因此,诗人总是力图从生活的体验中悟出—些新颖、深刻的哲理,并以诗意来表现。
谢克强诗歌的艺术特色之一,就是他的诗里都凝集着深邃、独到的哲理。他的许多抒情短诗,像他的抒情短诗集《孤旅》中的许多诗,就是具有真知灼见的哲理诗。他诗的这个艺术特点,在抒情长诗《三峡交响曲》里,依然体现得比较鲜明。
“置身密密匝匝的钢筋网中/我发现那一根根钢筋/除了质地坚硬/除了秉性耿直/就只有沉默/你简直无法相信/钢筋就凭这些/就能支撑偌大的坝体//支撑坝体的钢筋/使我想起扎钢筋的男子汉/铁是他们身体内的元素/这注定他们与钢筋一样/不仅负有特殊的使命/也抗拒一切暴虐与腐朽”(《扎钢筋的男子汉》)。
借钢筋的形象来寄寓人生哲理,诗人并不是简单地标本式的概念图解,而是抓住钢筋固有的显著的形式特征,进行描绘,从形与神上刻画了钢筋的形象,从而借钢筋的形象,来揭示扎钢筋的男子汉们的精神品质。在这里,诗里表现的哲理,是把抽象的哲理融于生动的形象之中,诗人遵循诗歌艺术反映生活的特殊规律,运用形象思维,以生动的艺术形象,让那些抽象的、一般的、无限的哲理以具体的、特定的、有限的形象作依托,借助于工地平凡的常见的钢筋固有的形象特征来寓意,从而给不具形的思想以生动的、感性的、美丽的形象。
“他们知道/混凝土/由水、砂粒和石子组成/也组成浇筑者的灵魂/既然命运安排做了浇筑工/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能比混凝土/离腐烂与轻浮更远/离坚固与忠诚更近”(《创世者,或一群浇筑工》)。
在工地,浇筑混凝土,这是人们常见的场面,也是人们司空见惯的场景。当诗人谢克强来到工地见到这个场景,他不是一晃而过,而是从这里深入开掘下去,从混凝土由水、砂粒和石子组成这个具象出发,以象征的手法,来揭示其蕴含的某些深意,即“没有什么能比混凝土/离腐烂与轻浮更远/离坚固与忠诚更近。”应该说,这是诗人深入生活,观察、分析生活之后对生活新的发现,揭示了某些从没有表达过的哲理。
这首抒情长诗的哲理特色,集中突出地表现在它们几乎都是从劳动体悟中提炼出来的富有哲理的东西,并且在表现或揭示这些哲理时不是重复人人皆知的某些哲理,而是有着对生活新的发现,有着诗人自己的创见。譬如:“这是一群电焊姑娘/这群神秘莫测的姑娘/这群操着各种方言的姑娘/这群脾气好坏不一的姑娘/这群妈妈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姑娘/这群情人眼中大大咧咧的姑娘/她们用自己的汗水哺育大坝/也用汗水美丽自己/她们相信女人的美/来自汗水”(《电焊女工们的梦》)。
什么是美,美是什么,这不仅是一个哲学的论题,也是一个美学的论题。“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每一人都在欣赏自己的本质力量所能达到的美,因而同一事物,不同的人能感受到不同的美。在这里,电焊姑娘们回答就那么简单:“用汗水美丽自己/她们相信女人的美/来自汗水。”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里与其说诗人对生活与美有着新的发现,还不如说诗人对劳动进行诗的礼赞。同时,这些诗句不仅揭示和表达富有哲理的东西,也是精炼而富有哲理的警句,使诗表现出更鲜明、更强烈的哲理色彩。
创作个性,是一个作家区别于另一个作家渗透到作品的内容与形式诸方面的个人独创性和独特性。
前不久在北京大学的《新诗评论》中读到谢冕的文章时有这样一段话:“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这时代还没有诞生能够代表它的特有精神的诗人。谢克强的《三峡交响曲》让我们看到了晨曦。这是第一部反映三峡工程建设的抒情长诗,也是第一部反映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抒情长诗,我以为,这也是一首区别当今许多政治抒情长诗的一首抒情长诗。这不仅仅因为其内容的独特性,而且在形式上它的散点式的多层次、多侧面的立体结构,和它所表现出的艺术特色,也使它与当今许多政治抒情长诗区别开来。应该说,这是一部具有个性又有着相当艺术质量的抒情长诗。
歌德说,一首诗歌只有通过释义才能显示出真正的生命力何在,我力图这样做,在诗人与读者之间架起桥梁,沟通读者接受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