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1期-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桦明白嫂子问的是什么,就说:“还行。再看看吧。人家没说什么?”
“说了,说你第一次见面就领着博士抓小偷。我说,你别走火入魔啊。小刘条件不错,过这村没这店了,你珍惜点儿吧。”
嫂子电话没放下多久,哥来了电话,劈头损她两句:“毛丫你几岁了?你知不知道抓小偷是危险的事?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怎么这么虎呢?”
李桦跟哥说话不用跟嫂子那样还沾着一层客气,她不服气地顶嘴:“你们该抓小偷的不抓,逼得我非得亲自出马不可么。哥你在哪儿?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在外地呢,这个案子有点儿棘手。这事儿你收手吧啊,别太犟了,等回去我给你想办法。”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看进展吧。你跟博士好好处。”
“你怎么知道博士?”
“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知道?好了,我得收线了。”
哥气哼哼地撂了电话。李桦心情不好,也有点生嫂子的气。肚子里一点东西装不下,这 么快就把她的事全告诉给哥了。女人怎么这样,结了婚就好像没有自己了。
李桦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商厦里的场景。那个男人骂她有病。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谩骂,李桦是头一次。在商厦里她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在自己的被窝里,她把一条毛巾揩湿了也没人管。
第二天一大早,她翻出电话本,给赵凡打电话:“赵凡,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见你。”
赵凡是刑警大队的,在李松手下。十多年前吧,李松曾有意把李桦介绍给赵凡,那时赵凡刚从警校毕业,人很瘦。只见了几次面,李桦就拒绝了。赵凡抽烟,年纪不大,手指头熏黄了,牙齿上有烟垢。那时候,李桦也不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像哥一样是个警察。太危险。一点都不浪漫。赵凡后来娶了一个医院里的小护士,听说两人过得挺好,孩子都有了。李松曾说过,赵凡是刑警大队最讲义气的男人,是那种有大事可以托付的人。现在,李桦就有了大事,她需要赵凡的帮助。
赵凡在电话里哈哈笑:“李桦,你没搞错吧?你哥要是知道我帮你干这事儿,还不把我开了?”
“你不会不让他知道?再说这也是你们份内的事儿。”
“这么大点事儿,你也好意思求我?大材小用了吧?”
“你别是害怕小偷吧?”
“瞧不起人。小偷怕我还差不多。”
“你就纸上谈兵吧。”
赵凡顿了一下,说,“那我不上班啦?”
“你请假么。”
“现在大队人马都出去了,我得看家。”
“你不够意思。”
“你让我想想吧。这么着啊,我先去幼儿园送孩子,送完孩子我给你打电话,啊?”一个小时以后,赵凡打来电话:“说吧,咱们在哪儿见面?”
李桦喜出望外:“直接去商厦!”
在商厦门口见到赵凡,李桦有些不认识他了:一米八的大个子,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装,戴着黑色的墨镜,头发吹得有款有型,肚腩微起,一副成功人士的形象。这些都是小护士的功劳吧?李桦注意到他的牙已经没有烟垢,指甲也修了。这样一个男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说“不”的。想到赵凡本来可能成为自己的丈夫而自己却放弃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人生就是这样吧,取舍之间,不知道会造成多少遗憾。当然,酸溜溜的滋味也只是一闪而过。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现在不是她反省的时候。李桦上前主动拉了一下赵凡的手:
“干吗打扮得这么帅?”
赵凡笑了:“打扮啥,本来就这么帅。工作吧。”
说完,拉住李桦的一只手,塞进自己的臂弯:“走吧。”
当初李松介绍他们处对象时,李桦的手也从来没这样和赵凡挽着,她的心跳有些加快:“干吗要这样?”
“工作需要,要做出样子。得像两口子。”
“德行。”
“可是你请我来的。”
“带枪了么?”
“又不是杀牛。”
“那遇到情况怎么办?”
“放心吧。咱会空手道。”
“吹牛。”
“不是吹牛。我说,咱们不能这么干走,是不是得做样子看看衣服?你看这件衣服我穿怎么样?试试行不?”
在四楼,赵凡试了一件利朗男装上衣。别说,赵凡穿上还真的非常合适,型和款都配,就像给他订做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李桦忽然就想为赵凡买下这件衣服,就像一个女人给自己的丈夫买件衣服一样。她对售货员说:“开个票吧。”
她的举动让赵凡很意外:“干什么?你没搞错吧?”
“没搞错,衣服就这么穿着,不许脱。”
“你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你不让我买才是犯错误呢。”
两个人推扯着,在陌生人看来,也许是两口子为买东西发生了争执。撕掳了几下,李桦忽然住了手,眼圈红了:“赵凡你瞧不起我?”
赵凡一脸的不解和无辜:“你这是说什么?好好,你先买吧,然后咱们干正事。”
手里有了东西,逛起街来更自然。
他们拎着装衣服的纸袋在楼里转了两个多小时,有的柜台,转了好几遍。李桦没看到一个像小偷的人。她有些泄气。好像找赵凡来是诓人家跟自己逛街似的。就在她已经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进入她的眼帘——就是那个骂她的小偷!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那副面孔!猪肚子脸,一双金鱼眼,身子瘦得跟抽了大烟似的。李桦的手下意识地拉紧了赵凡的胳膊,赵凡也感觉出了她的异样:“怎么了?”,
李桦把脸扭向另一个方向,说:“手里拿着报纸的那个男人。”
“知道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那个拿着报纸的男人,看见李桦,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就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一个小偷,也太张狂了吧!当然,也许,他是真的不记得李桦了。然而,当他又看了一眼李桦身边的赵凡时,李桦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慌。男人转身要走的那一刻,李桦抓紧了赵凡的手:“抓住他!别让他走!”
赵凡握住了她的手,说:“放他走。”
“为什么不抓他?”
“他现在没偷东西。”
“他认识你。”
“行了,我保证他以后不会跟你捣乱了。”
“小偷怎么会认识你?”
“警察有警察的秘密,别乱问!”
李桦把手从赵凡手里抽了出来:“小偷认识你!”
赵凡很耐心地解释:“干这行的,坏人认识我们很正常。”
李桦心里一阵失望,一阵难受。她不想再说什么,快步向商厦外面走去。
赵凡跟在她的后面,就像刘博渊跟在她的后面一样。
赵凡请她吃饭。在饭桌上,赵凡看她不开心的样子,笑了:“你怎么总也不变?”
李桦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不解和失望:“你怎么能认识小偷?!没想到是这样。”
赵凡转移了话题:“好了,说说这件衣服吧。我回家交不了差。自从结婚,我自己可是从来没买过衣服。”
“你就说是我送的又怎么了?就说我谢你的。”李桦的倔劲儿上来了。
看到李桦很认真执着的样子,赵凡让步了:“好吧,那我谢谢你。”
5
时尚商厦有小偷,而且小偷都有固定的地盘。这是小崔说的。
两天以后,李桦去上货,柜台前没别人,小崔挺神秘地告诉她。小崔还说:“李姐你真有路子,连便衣都认识。他们已经不过来了。”
李桦心里非常惊讶小崔怎么知道赵凡是便衣。还有她说的“他们”。李桦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小崔怎么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赵凡和李桦曾经可能成为一家人吗?李桦的心往下沉,冰凉。世界太小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她从小崔的眼神中看到了敬畏,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这种敬畏却让她有些承受不起。
李松回来了。李桦买了一兜子虾爬子去看他。哥从小爱吃海鲜,吃螃蟹、吃虾不要命。
李桦没想到哥会跟她黑脸:“你胆子也忒大了,敢抓赵凡的公差。”
李桦有些心虚,嘴上却敢跟哥犟:“又没干什么,就是走了一圈儿。再说,赵凡说他请了一天假的,私人时间也不行吗?”
“你以为刑警队的工作就那么简单吗?平时随便亮身份,关键时刻还怎么用?以后不要打我的名号干这种事!”
“我没说你,我直接找的赵凡。”
“还犟嘴!没有我,赵凡他敢跟你出去乱跑?”
“哥你别生气,吃虾爬子。”
“我不吃!这么大了,一点儿都不省心。不行把柜台撤了。”
李松的话太狠,李桦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哥,如果这事儿影响了你的工作,我跟你道歉。但是你千万别提撤柜台的事。我要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哥你知道我挣钱想干什么吗?我想花钱办移民,离开这里。我这人不合时宜,没出息,你们眼不见心不烦吧。”
办移民出国,这个念头以前李桦只是在心里偷偷想过,从没跟任何人讲。李松的强硬让她脱口而出,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非常吃惊。她真的想走吗?去一个陌生的国家,她能做什么?她的英语很一般,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她在国内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师,到了国外,算什么?恐怕连幼儿园都不会有人让她教。
李桦的话对李松却很起作用。李松不吱声了。李桦比李松小十来岁呢,是爸妈下放到农村时生的。那时候李松已经记事,生李桦那天,母亲把李松打发到邻居家,还给他烙了一张鸡蛋饼。他在邻居家呆到半夜还不见父亲来接他,就躺在人家的炕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回到家里时,一个小妹妹已经躺在摇篮里。
父亲和母亲都不长寿。母亲先走的,然后是父亲。父亲临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不放:“毛丫交给你了,你要对她好!”
那时候,李松已经当了警察,而李桦还在上小学。
沉默了一会儿,李松说:“异想天开。你在中国都活不明白,上外国就活好了?老实呆着吧,啊?”
李松开始吃虾爬子。
“你瘦了,哥。”
“能不瘦吗?你去蹲半个月坑试试。”
“干吗你亲自出马?”
“有些事就得亲自出马。你不懂。”
虾爬子进肚,李松的表情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李桦的心情也好了些。其实,一看到哥哥不高兴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是自己太幼稚了。怎么能用这种方式给哥哥添麻烦呢?
“哥,你不会处分赵凡吧?他请了假的,不算上班。”
“哼,这种事到此为止,以后再不要发生了。”
“哥,有一件事我闹不懂,赵凡他不可能主动跟你汇报这事,我又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松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连你俩在哪儿吃的饭都知道,信不?”
李桦心里一惊,再不敢问下去。对哥哥更加敬畏的同时,有些更怕他了。哥不会什么都知道吧?而且,李桦知道,哥哥其实心里还是很生她的气。
离开哥哥家,她给刘博渊打电话:“博士,晚上大剧院有演出,你有时间吗?”
从商厦分手以后,两个人曾约过一次。是李桦主动约的。那次两个人是去植物园看花。郁金香开得正艳,蓝天、白云,让人心情舒朗。博士那天心情好像也不错,两个人划船时,居然在水面上唱起了《错误的表达》,刀郎的这首歌,博士唱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就是那次,李桦知道了博士不但会种牙,还很爱听音乐。大剧院的这场芭蕾舞,《胡桃夹子》,是俄罗斯人演的。在李桦的印象里,俄罗斯的芭蕾舞应该是世界一流的。
那天晚上,李桦和刘博渊之间有了很大的进展。也许是刚刚结束的演出很有感染力,总之李桦觉得那天博士很主动地提出要送她回家。在公交车上,博士利用一次汽车转弯的机会就势搂住她的腰并且再没松开过。以处对象的名义见过的数不清的男人中,像刘博渊这样第三次见面才跟她表达这种亲密的,已经不多了。最让李桦感到恶心的是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税务所的一个收税员,第一次见面就想把手伸进李桦的上衣里,气得李桦一天洗了好几次澡。
李桦不认为自己有洁癖。男人和女人,总得有点了解才能进入那个阶段吧?
现在,刘博渊搂着李桦的腰,隔着一层衣服,李桦能够感觉到博士的手的温度。博士的手很温柔地搂着她的腰肢,轻轻的摩挲让她身子发热,有些微微的颤抖,让她想往他的身子靠过去,把自己的分量都倚在他身上,就像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渴望出现的一个时刻。
所以,当她在自己的单元门里被博士一下子拥住的时候,她没有反抗,连做做样子都没有,顺势把自己瘫在博士的怀里。博士吻她。吻她的脸颊,吻她的眼睛,吻她的眉毛,吻她的耳朵,吻她的鼻梁。这个男人的吻,轻柔又有激情,让她心潮澎湃,不能自制。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像一朵渴望雨露滋润的花蕾,渴望被男人的唇含住,互相吸吮,成为不可分离的一对。在电视里,李桦看过接吻大赛的镜头,男人和女人,那么忘情地吸引在一起,久久不肯分离,那—定是人生当中最美妙的时刻吧。在刘博渊之前,尽管她和不止一个男人有过约会,但像渴望博士这样渴望一个男人的拥抱和亲吻,这还是第一次。那种肌肤的摩擦,让一个缺少男人滋润的女人,颤栗不止。
然而,当她的唇无师自通地寻找到博士的唇时,她不明白刘博渊为什么要扭过头去躲避。当她的唇再一次找到此刻最渴望的东西时,男人刘博渊竟然抬起一只手,把一根竖起的手指放在他的唇间:“嘘——”他说。
他的这一声嘘,让李桦燃烧的激情一下子消褪了,刚刚还充满了全身心的渴望一下子消逝得无影无踪。这样一种突变,让她不知所措,莫名其妙。男人刘博渊,好像一下子也消失了激情似的,把环住她腰肢的另一只手也撤了。他说:“太晚了,我该走了。”
然后,他的手在李桦的脸上轻轻地摸了一下,不待李桦说什么,转身走了。
防盗门咣地一声关上了,留下李桦一个人,空落落地发呆。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刻,梦一样地不真实。她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能在这样一种时刻急流勇退,勾起一个女人的情欲然后自己主动撤离。不可思议。是在吊她的胃口,还是真的有病?
6
第二天早晨,当李桦还在梦乡中辗转时,电话铃响了。她以为是博士打来的。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对昨晚的事做出个解释。是一个男人的理性在作怪吗?既想享受女人的激情又不想走得太远,怕被一个还没完全被自己肯定的女人缠住?能在那样一种时刻急流勇退的男人,实在是有点可怕。就在那一瞬间,李桦决定,不管刘博渊说什么,怎么解释,从现在开始,她要改变自己一直主动的态度。书上说,大多数男人喜欢主动出击。那样会让男人有成就感。如果刘博渊也是这样的男人,那就成全他一次吧。
出人意料地,电话里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年轻的,陌生的,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不友善:“你是李桦吗?”
一直沉浸在对博士怨恨中的李桦,急忙让自己的思路回到当下,说:“是。你是谁?”
“我叫于卓尔。”顿了一下,没听到李桦的反应,电话里的女人又补充说:“赵凡的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