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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当代-2003年第1期-第5章

小说: 当代-2003年第1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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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营长一下子坐起来,把吴大姐和刘副营长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干什么。马营长说,走,老刘,出去转转,去看看咱们的庄稼地,看看同志们。刘副营长说,你的身体?马营长说,这点事都顶不住,还叫共产党员呀。刘副营长说,那也是,也是,走,我陪你去。吴大姐说,我也去。刘副营长说,你女人家,就别去了。马营长说,不,让她去。她是妇女干事,有些情况,比咱们都熟悉。刘副营长听出了意思,马上说,对对,一块去,一块去。 
  开荒营有八个队。每个队都有上万亩的耕地和男男女女二百人左右。说马营长肩上的担子重,是有充分根据的。近十万亩地的春播夏管秋收全要由他来安排。而霜冻风沙冰雹还有干旱和害虫,它们纠合在一起,比战场上的敌人还要狡猾凶恶,它们常常会出其不意地在某一个月的某一天的某一个瞬间发起攻击,让我们那注入了太多血汗的希望毁于一旦。下野地之所以能生存发展起来,就是因为有马营长带领我们击退了那些顽凶的一次次进攻。 
  虽然马营长不用像别的人一样挥着坎土镘在地里挥汗如雨,但没有一个像他这样辛苦操心的人是不行的。除了庄稼地,还有近两千个人也要他管。两千个人不像是两千只羊,一根鞭子一只狗就能把它们想往哪里赶就往哪里赶。要把两千个人团结在一起为了一个理想甘心情愿地奉献自己,不光是要做好政治思想工作,更要费心地让他们有房子住有饭菜吃有衣服穿。 
  还要让男人有妻娶。 
  所以,上级才把大批山东女兵和湖南女兵派到了这里。所以就有了一句这样的话在流传,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干部。 
  当然说马营长是下野地人的父亲似乎有点肉麻,可说他是下野地一颗日夜不落的太阳倒也不显过分。 
  你说说,马营长这样的男人是不是比别的男人,更应该在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里后,有一个温柔的女人从各个方面伺候照顾他,让他的身心得到完全的放松和充分的休养,以利于迎接第二日紧张忙碌的操劳。 
  谁要说不是,谁就不是个人。 
  连着几天在地里转,从来没有跟着马营长在庄稼地里转的吴大姐出现在了马营长的身边。 
  过去,马营长只注意庄稼,现在,他不光是注意庄稼了。常常嘴里说着的是庄稼,可眼睛却看着庄稼边上的人。当然这个被看着的人一般来说是女人。还是没有结婚的女人。马营长不可能知道谁结婚了谁没有结婚,这就显出了跟在身边的吴大姐的作用。每到了一块地里向干活的人走去时,吴大姐就会在马营长耳边悄悄地说几句话。告诉马营长哪个还没有结婚。 
  一个队一个队地转。这样转着也挺辛苦,刘副营长说吴大姐别让营长这么转了,看着哪个年轻漂亮,直接介绍给马营长就行了。 
  其实吴大姐何尝不希望是这样,为这个事,这段日子她也没有睡好过,把全营的女人在自己的心里过了一遍电影。问题是吴大姐没有发现一个女人能从各方面配得上马营长。能配得上马营长的女人无论是长相性格都要特别好。就是这个特别好让吴大姐愁得不行。 
  只有吴大姐知道,吴大姐心里比马营长自己还着急。 
  一天转一个队,转到第五天,转到了五队。白豆在五队。白豆正在地里干活。给棉花锄草。 
  太阳很高,只有一个白点,看起来很小,却很毒。 
  都戴着草帽。草帽能挡一点直刺来的光,却不能挡住身上的汗水从毛孔里渗出来。 
  渗出来的汗水,湿了单薄的衣衫。湿了的衣衫,会贴在皮肉上。这么一来,身子好像就在衣服里藏不住了。翘的地方翘得更高,挺的地方挺得更傲。 
  谁也没有办法,白豆也没有办法。 
  好在大家都在半弯着腰,用锄头把棉花根旁边的杂草消灭掉。这看起来是个简单的活,可要是不全身心投入地去干也干不好。你锄过的地方会有干部来检查,如果发现有杂草没有锄掉,还要让你返回头来再锄一遍。这样你就可能干不完分配给你的活,你就可能要在大会上被点名批评。那你可就丢人现眼了。 
  弯着腰,撅着屁股,白豆在如雨的汗水中一点点前行。 
  转到了白豆跟前,准确说,是转到了白豆后面。 
  白豆的屁股像是饱满的皮球,被两条浑圆的长腿轻轻地托起。随着长腿的前后移动,白豆的屁股像是在表达着什么似的有节奏地扭动着。 
  站在白豆身后,无法不看到她的屁股,看到她的屁股后,也无法不多看几眼。 
  马营长就多看了几眼。 
  看女人的脸,怎么看不会挨骂,可要看女人的屁股,怎么看都会被责备。好像屁股和脸有什么本质不同似的。作为女人身体的一部分,女人不能没有脸,也不能没有屁股,那么为什么能用美丽形容女人的脸,就不能用美丽来形容女人的屁股呢。 
  马柴是营长同时还是个男人。 
  吴大姐喊了白豆一声。白豆听到喊声直起了腰。白豆转过了身。草帽还戴在头上,宽大低垂的帽檐几乎遮住了脸。站在对面的人,无法一下子看清她的脸。看不清脸,并不等于看不清别的地方。要说白豆身上让汗水湿得最透的部位,恰恰在脸下面的那一大块。本来就隆起得很高,一湿,更贴得没有缝了。猛一看,好像一点遮拦都没有了。 
  吴大姐说,白豆,马营长看大家来了。 
  听说马营长来了,白豆摘掉了草帽。 
  白豆这时才把一张脸完全露出来了。 
  只是到了这会儿,对马营长来说,白豆的一张脸长得什么样子,已经实在不重要了。 
  马营长说,你叫什么? 
  白豆刚要开口,吴大姐抢在了前面。吴大姐说,她叫白豆。白色的白,豆子的豆。 
  马营长看了吴大姐一眼。马营长说,好,好,好。 
  不知马营长是说白豆这个名字好,还是说白豆锄草锄得好,还是说白豆别的什么地方好。反正是马营长一说好,吴大姐笑了,白豆也笑了。跟着马营长转了这几天,还头一回听到马营长说好。 
  本来看到马营长,白豆好紧张,平常都是班组长来检查干活的质量,没想到马营长会亲自下到地里来检查。还从来没有和马营长离这么近过。紧张得让白豆的心乱跳,生怕有什么错,让马营长抓住了。 
  听到马营长连说了三个好,白豆才不紧张了,才有点放松了,才在脸上有了笑。 
  马营长和吴大姐一走,白豆马上弯下腰继续锄草。她已经落在别人后面了。她得抓紧时间把刚刚耽误的活补回来。在干活上,白豆可从来不愿意当个落后分子。 
  一会儿,白豆就把见到马营长和吴大姐的事忘了。 
  回到营部。马营长说,行了,不转了。吴大姐说,再转转吧,还有三个队没去呢。马营长说,我看不用转了。吴大姐说,那你的意思?马营长说,那个叫白豆的,今年多大了?吴大姐说,大概是二十一吧。马营长说,把她的档案调出来看看。吴大姐说,你真的看上……她了。马营长说,怎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吴大姐说,她,就是她已经……马营长说,她结婚了吗?吴大姐说,婚倒是没有结。马营长说,那不就得了。吴大姐说,只是她已经和胡铁匠定了。马营长说,噢,这不是个事吧?吴大姐说,十一他们就结婚。马营长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这个道理,你这个妇女干部不会不懂吧。吴大姐说,这我懂,我懂了。马营长说,懂了就好。 
  马营长说完,站起来,先出了门。 
  留吴大姐一个人在屋子里,让吴大姐不得不去琢磨马营长的话。看来马营长是看上白豆了。马营长这样的男人也能看上白豆,真的让吴大姐有点想不通。白豆这样的女人在吴大姐看来,真是很一般啊。 
  看来,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永远不一样。 
  不管吴大姐怎么看,她看的都不算。不管吴大姐心里怎么想,也只能是想想。在这个事情上,她一点主也做不了。回到家,给刘副营长一说。刘副营长骂她是笨蛋。吴大姐说,那我该咋办?刘副营长说,哪头重,哪头轻,你掂不出?吴大姐说,吃了人家老胡五只野兔了,怎么给人家说呀。刘副营长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还想不想当你的妇女干事了?吴大姐不吭声了。 
  吴大姐还是给白豆说了。吴大姐说了大半晌,几乎每一句里都有马营长三个字。 
  白豆听得都有点累了。让白豆表个态。让白豆只说一句话。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可白豆不说话。也不想硬逼白豆,吴大姐让白豆好好回去想想再答复她。她不能对白豆太不客气了。要是白豆真的嫁给了马营长,那她还得看白豆的脸色说话做事呢。白豆没说话,并不是因为没有想好要嫁给谁。其实白豆根本没想这个问题。不是不愿想,是没想,想不进去。一听明白吴大姐话里的意思,她的心情就坏了。像是一个光光的苹果,突然出现了好多虫眼。 
  心情一不好,就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3 
   
  接到白麦的来信。 
  白麦在信上说,我怀孕了。我挺高兴的,可这个事给老罗一说,老罗一点儿也不高兴,老罗说,还是去流了吧。我说,为什么?老罗说,有了孩子就不能好好读书了。听老罗这么一说,我想,也是的,天天上课,哪有时间带孩子。再说,我还年轻,以后还能再生。老罗说带我去医院做人流手术,我就去了。 
  白麦说,真疼,疼得快要了我的命。下次要是怀上了,我可是再也不来做这个手术了。 
  白豆看着信,心想,这个白麦可真傻。做什么人流,怀上了,就生下来啊。她怎么忘了,村子里老人都说,早得子,早得福啊。白豆心想,我可不管那么多,我要是结了婚,能生几个,就生几个,只要能养得起,十个八个也不多。 
  这些话,白豆不会说给白麦听,白麦肯定要笑她,还没有结婚,就想着生孩子,真是不害羞。 
  白豆给白麦回信说自己的事。 
  白豆在信上说,本来十月一日要结婚的,现在看来可能结不了,什么时候能结,她也不知道了。 
  白豆很想在信上把情况给白麦说明白了。要不白麦肯定会乱想。上次信上说,不是嫁给一个铁匠了,怎么又变了?可白豆想来想去,想不出怎么样说,自己才能说得明白。自己不能说明白的事,让别人听,肯定也听不明白。白豆就没有在信上说那么多。 
  白豆只是在信上说,盼望白麦能早点生个孩子,最好是生个女孩子。白豆说,白麦长得好看,生个女孩子也一定会好看。 
  和白豆完全相反。吴大姐还没有把话说完,老胡就跳起来了。 
  屁股下的凳子被踢到墙角。木头的桌子被拳头砸出了一道裂缝。 
  老胡说不。老胡说我不同意。老胡说我坚决不同意。老胡说我死也不会同意。老胡说我们都是兄弟没有大小。老胡说兄是男人弟也是男人,就像官是男人兵也是男人一样。老胡说都是男人都长了根鸡巴,鸡巴的权利从来都是神圣而平等的。老胡说干工作听组织的找女人听自己的,要是活着连操×的事都做不了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胡说真正的男人从来不会把喜爱的女人交给别人,所以他也不会把白豆交给别人。不管这个人是谁。 
  记得老胡这个人平常是不大说话的。没想到这一阵子他说个不停让吴大姐插不上嘴。用“说”好像也不准确,老胡的话实际上是喊出来的,每句话像是炸雷摔在地上。 
  每一句话都听得吴大姐心惊肉跳,生怕声音太大传到外面让别人听到了,她一边听一边把门和窗子全关上了。 
  这个老胡,整天打铁打铁,莫不是把自己也打成一块铁了? 
  怕别人听到了,还是有人听到了,偏偏是老杨听到了。老杨正好赶马车从营部门口过。 
  别人听到了,也只是个好奇。老杨听到了,就不是好奇了。把他乐得差一点没从马车上一个跟头翻下来。真是老天有眼呀。报应啊。 
  老杨到马号里,卸了马车。回到屋子里,看到老胡铁青着脸坐在床沿上。小刀子烦躁地在他的手掌里翻动着。老杨笑着说,兄弟,这是命,认了吧。 
  老胡瞪着老杨。老杨说,瞪我干吗?我可是成全了你了。老胡还是瞪着老杨。可老杨看得出来,那双瞪得要出血的眼睛里面,真正恨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老杨说,有本事呀,去给人家讲你的故事呀。看人家会不会有我这样的好心肠。老胡说,你以为我不敢去呀。说着老胡站起来往外走。 
  要是换了别人,老杨一定要拦住的,可是老胡,他不想拦。不但不想拦,还恨不得让他再愤怒些,最好像头撞见了红布的公牛。那样,才会有利剑插进他的要害部位。让他明白他的小刀子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老杨看着老胡走向营部。 
  老杨想不明白人怎么可能这么傻呢? 
  坐在一张大木桌子后面,马营长正在给场部写一份报告。 
  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吴大姐后,他已经不想那个事了。他知道吴大姐会替他去把那个事办好的。 
  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马营长是考虑大事干大事的人,才不会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上,多花心思和精力的。虽然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眼前不断闪出白豆的屁股和胸脯,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可只要一开始工作,这些东西就一点儿也不想了。 
  马营长刚从棉花地里回来,七队的十二号地里,发现了棉铃虫。这些红色的会飞的美丽的虫子,却是棉花的头号杀手。现在他写给场部的报告里,主要内容就是要求上级派技术人员来,并携带足够的农药。不然的话,这些棉铃虫要是大面积繁殖起来,就会给上万亩的棉花带来灭顶之灾,国家就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报告马上要写完了。写完后,马上让文书骑马送到场部去。 
  这时,门被人推开了。 
  进马营长的办公室,一般的人都保持着军队的习惯,总是先喊一声报告。就是营部的干部也得先敲门。不管是喊报告的还是敲门的,马营长不说进来,没有人敢进来。 
  偏偏有一个人既没有喊报告,也没有敲门。把门一推,就进来了。 
  这个人是胡铁。 
  看到胡铁,马营长不能不吃惊。 
  吃惊的是胡铁出现的方式。在这以前,还没有一个人以这样的方式进入过他的办公室。 
  屋子里有凳子,也有桌子。胡铁没有坐凳子,也没有把凳子踢开。桌子就在眼前,不到二米的地方,胡铁也没有用拳头去敲桌子。 
  显然,胡铁也明白。同样是干部,吴大姐是吴大姐,马营长是马营长。他们完全不一样。 
  不过,他们的身份不一样,并不影响胡铁在他们面前说出完全一样的话。 
  甚至连鸡巴和操×的词语,他也不肯省略。 
  没有想到胡铁会这样闯入。没有想到胡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没有想到胡铁手里还有一把小刀子转来转去。他只能是更加吃惊。吃惊的不是胡铁的话和刀子。吃惊的是他没有想到在下野地还有这样的男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 
  但他的吃惊只出现在他的心里,不会跑到脸上的。他不会让对面这个人看到他的内心。 
  他显得镇定平静。由于太突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铁的喊叫。可他的不说话,只能让胡铁觉得他是不想和自己说话。是不屑于和他这个当兵的说话。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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