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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代-2003年第1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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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白豆调到炊事班,是一件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 
  大家不免有点失望。打过仗的人,对太平静的日子,还真有点不习惯。老想看到身边有个什么事,改变一下生活的单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吵架,总是会围着大堆人看。吵得再厉害,也不劝,有人干脆说,吵什么呀,打呀。吵着吵着,真打起来了,打起来后,倒是有人劝,只是劝的人,一边劝,一边恨不得打得再厉害些。打得越厉害,看着就越过瘾了。 
  在下野地,只要有人吵架,就会有好多人围着看。如果吵架打架的内容牵涉到男女方面的事,那就更有看头了。为这方面的事,吵架打架的,比别的事多。 
  胡铁要和白豆结婚的事,大家都知道。后来,马营长又看上白豆了,大家也知道了。 
  大家觉得这个事,会有热闹看。 
  偏偏胡铁一下子不吭声了。 
  文书到炊事班,对班长说营长病了,让炊事班做好病号饭,给营长送过去。 
  病号饭是鸡蛋汤面。班长让白豆去送。白豆没有理由不去送。 
  端着病号饭,白豆走进了马营长住的屋子里。 
  正是开饭的时间,好多人去食堂吃饭。遇到白豆端着饭走过来,问白豆给谁去送饭。白豆说,马营长病了,给他送病号饭。 
  连送了三天,中午饭和晚饭都送。 
  看到白豆端着饭进去。眼睛不能跟着白豆进去看,心却不能不跟着白豆进到马营长的屋子。 
  谁都不信白豆送进去的只是一碗病号饭。 
  谁都不信马营长想吃的只是一碗病号饭。 
  除了病号饭外,白豆送去的还有什么,马营长吃掉的还有什么,大家是多么想知道啊。就像是一出充满悬念的戏,光看到了开头,看不到过程和结果,实在让人心里很难受。 
  难受也没办法。不能跟着进去看,也不能去问。问马营长,谁敢?借个胆子也不敢。问白豆,白豆也不会说啊。 
  只好去猜。 
  猜什么管不了,也没有人管。你爱怎么想就怎么去想吧。 
  连胡铁也看到了白豆去给马营长送病号饭。 
  胡铁没有像别人问白豆给谁去送饭。倒是白豆停下来想和胡铁打个招呼。在下野地,胡铁也算是她最熟悉的人了。见了他,打个招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可胡铁并不想和白豆打招呼。白豆刚停下脚步,还没有开口,胡铁已经转过身。 
  转了身的胡铁没有去买饭,他往回走。没有回住的屋子,直接回到了铁匠铺。 
  本来以为已经想通了,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当他看到白豆端着病号饭,走向马营长的屋子时,他知道他只是在骗自己。 
  他无法去想白豆进了那间屋子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他害怕他要是去想,会让自己发疯。 
  他是真的太喜欢白豆这个女人了。 
  白豆来到铁匠铺。白豆说,带我去胡杨林吧。胡铁摇摇头。白豆说,我想吃野鸡炖野蘑菇。胡铁还是摇头。白豆说,你为什么不带我去?胡铁说,你应该到另一个地方去。白豆说,什么地方?胡铁说,马营长的家。白豆说,我只是去送饭。胡铁说,谁知道你还送上了什么?白豆说,你不要胡说。胡铁说,难道非要看见你钻进了他的被窝才不是胡说?白豆说,你混蛋。胡铁说,我混蛋,可我不贱。白豆说,你说谁贱?胡铁说,谁贱谁明白。白豆说,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男人。胡铁说,是的,别的男人都比我强。白豆说,我看就是比你强。胡铁说,那你赶紧嫁给他们吧。快呀,快和他们去结婚生孩子吧。白豆说,你是王八蛋。 
  说完,白豆转身跑了。 
  看着白豆跑动的背影,胡铁呆呆地。突然,拿起铁锤敲,不停地敲,其实铁锤下什么也没有。又一锤砸下来。另一只手恰在锤下,想躲是可以躲开的。可胡铁不想躲开。铁锤砸到手上。手破了。手流出了血。胡铁把铁锤扔了。看着那只流血的手,看着血一滴滴落下,落入脚下的土中。土很干,也很虚,血落在上面,砸出烟尘。烟尘里,血像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红花开了一片。 
  白豆跑到吴大姐那里。白豆哭着说,大姐,我想嫁人了,把我嫁了吧。吴大姐说,你想嫁给谁?白豆说,谁娶我,我就嫁给谁。吴大姐说,好闺女,大姐给你做主。谁让你过上好日子,咱就嫁给谁。白豆哭着不说话。吴大姐把白豆搂在怀里,说,别哭了,别哭了。你以后再也不会受委屈了,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了。 
  看着白豆哭,吴大姐不难受,准确说,心里还有点高兴。 
  高高兴兴去给马营长报喜。 
  听了吴大姐的话,马营长好像并没有太高兴。 
  太容易了。 
  马营长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他也不想就这么容易。 
  世界上真正的好东西,都不可能很容易得到的。就像是黄金和白玉,要得到一粒黄金,得淘去多少沙石啊,要采得一块好玉,要上到多高的山上啊。就说咱共产党打江山吧,那就更不容易了。走草地,过雪山,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好女人也和黄金白玉一样,和江山一样,想得之容易,真得到就难了。 
  不过也不能说白豆不是好女人。只是他实在太强大了,没有人敢把他当做对手。听说,当初老杨也看上了白豆,可让老胡打败了,就乖乖地走开了。这个老胡呀,看上去也挺血性的,怎么就这么后退了。 
  马营长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拉开抽屉,看到了那把左轮手枪。想起了在战争年代,他用这把手枪,是如何把敌人消灭掉的场面。这样的场面在这一生中可能再不会出现了,这让他更加怀念那拼杀在战场上的往事。 
  本以为和一个男人会有一场战争,没想到战争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看来老胡还算聪明。不然的话,他会让老胡死得很惨。 
  别误会,马营长不会用枪的。也不会要老胡的命。其实,有时候,让一个男人活着,比让他死了还要惨。这时候,这个男人看起来还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2 
   
  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老胡又出门去。 
  看老胡出门,老杨跟在老胡后面。老胡觉得后边有人跟着,走到苗圃木林旁,老胡停下来,问老杨,老跟着他干什么。老杨说,你听说没有?马营长和白豆订婚了。老胡没有理老杨,又往前走。老杨又跟在老胡后面。边走边说,听说下个星期就要举行婚礼了。老胡不理,还往前走。 
  老杨又边走边说,没办法,胳膊扭不过大腿。这个事,放到谁身上,也得这么着。老胡还往前走。老杨又说,不过,老胡,你把白豆干了没有?像是没有听懂老杨的话。老胡停下来,转过身子,看着老杨。老杨以为老胡没听清,又说,我是说,你把白豆干了没有,就是那个了没有。要是你把白豆那个了,也算是没有吃亏,要是没有把白豆那个,把白豆就这么好好地让给别人,你就太窝囊了。 
  老胡看着老杨,眼睛好像冒出了火,火倒没有喷出来,胳膊却抬了起来,先是向身后拉,紧接着又向前,速度之快带起了一股风。不等老杨回过神,脸上已经是火烧火燎了。赶紧去捂脸。脸上已经有了五条指印。 
  老胡看也不看老杨的脸,又转身朝前走。老杨真想冲上去,还给老胡一巴掌。可他知道要是冲上去,能不能打上老胡一巴掌不说,自己要挨多少巴掌就难说了。老杨也是一条汉子。但他是那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汉子。 
  马营长的病好了,不用送病号饭了。 
  可是马营长有时还让炊事班给他送饭。文书说,营长太忙,没时间来吃饭,饭做好了,给他送去。 
  炊事班长知道营长喜欢吃什么。让人用辣椒炒鸡蛋。 
  菜炒好了,还让白豆送去。 
  白豆也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她在炊事班炒不了菜,那口大锅太大,炒菜的铲子是一把铁锨,白豆拿起来就要费劲。蒸馍馍也轮不上白豆,光是那一块面,三四个男人一起揉都会是满头大汗。白豆也就是干干洗菜打扫卫生一类的杂活。 
  饭菜做不了,送饭的事,白豆做得了。 
  给马营长送过病号饭,再送这个饭,白豆觉得这是件很容易的事。 
  饭菜送到营部,马营长吃得很香。 
  马营长吃饭时,白豆坐在旁边,看着马营长吃。她要等马营长吃完了,好把空了的碗碟拿回去。 
  吃着饭的马营长抬起头,对白豆说,给我倒杯水。 
  马营长吃完了,白豆过去想拿了碗碟离开。马营长说,别着急,坐会儿。 
  白豆坐下了,马营长却站了起来。站起来后,马营长走到白豆跟前,让白豆能闻见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陌生气味。 
  白豆有点紧张,不知道马营长要干什么。 
  站到白豆跟前,马营长什么也没有干,只是看着白豆。眼前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是他的妻子了,他不能不好好看看。去小卖部买个东西还得看看有没有毛病呢,况且是要找一个天天年年相伴的老婆。 
  这样一想,不能不看得很仔细,从脸上一点点往下看。白豆的脸能感到男人目光的触摸。这让她很不自在,不由得低下了头。 
  低下了头,并不影响马营长继续朝下看。 
  鼻子,嘴唇,下巴,一直到脖子。全是那样的饱满,像是刚成熟的水果,透着润润的光泽。还想再往下看,却没法往下看了。 
  白豆不仅穿了衬衣,衬衣外面还套了件略嫌肥大的军便装。隔着衣服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到胸部有一片隆起。 
  看不见,那就摸摸吧。有些东西,不用看,摸也能摸出成色啊。 
  手指刚一触到白豆的胸,就像击中了要害似的,白豆一下子站起来,连退了好几步,用惊慌的眼神看着马营长。 
  白豆说,马营长,你要干什么?马营长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没摸到,比摸到了还满意。看到白豆紧张的样子,马营长倒真想和白豆做个游戏了。做个男女之间最有意思的游戏。 
  马营长的办公室里有桌子、有凳子以及别的办公用品,还有一张床。一张行军床。这张床跟着马营长征战多年,把它摆在这里,当然不是为做纪念。床,不管是什么床,总是要用来睡觉的。行军床也不例外。午困了,在上面打盹,加班太晚了,干脆就住在办公室里了。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干部,一般来说,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总是会摆着一张用来养精蓄锐的床。 
  一间屋子里,如果只有一个男人,这张床的用途可能很单纯。但如果还有一个女人,那这张床就可能会随之变得暧昧了。 
  白豆在站起来往后退的同时,看到了那张床,看到了那张床她才会这么惊慌。 
  一个男人如果想对一个女人干点什么,而女人又不想干时,那么,床往往就会去帮男人的忙。单是一个男人就会让一个女人无法对付,再有床帮忙,那么,女人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白豆再不复杂,活到了这个时候,好多事情也不会不明白的。她到这间屋子来,只是来送饭,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要干别的事。她也没有想到马营长会干别的事。马营长也是男人,可这个男人和下野地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是营长,是下野地的大干部。只要是干部,白豆就像信任父母一样信任他们。 
  但马营长的手指还有那张床,让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马营长是营长是干部,可他也是个男人。白豆不能不紧张。马营长的笑,让白豆更紧张。白豆想,马营长一定觉得她太傻,才会这么笑。可白豆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马营长觉得她不傻。 
  白豆只好说,马营长,我该走了。 
  马营长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别老喊我马营长了,就喊我老马吧。 
  说着,马营长又往白豆跟前走。白豆没有地方退了。 
  白豆说,马营长,你别过来。 
  马营长说,我不过去,你过来。 
  白豆站着不动。 
  马营长说,你别怕,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我会对你做什么呢? 
  这句话,在白豆听来完全是另外的意思了。似乎是在说,我们马上是一家人了,我们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 
  白豆说,不是的,我们还不是一家人。 
  马营长说,你不是愿意嫁给我了吗? 
  白豆说,可我们还没领结婚证。 
  马营长说,那只是一张纸。 
  白豆说,可那张纸很重要。 
  马营长说,再重要的纸,也可以撕碎,也可以被水泡烂,被火烧掉。 
  白豆说,可没有那张纸,有些事就不能做。 
  马营长说,如果我硬要做呢? 
  白豆说,你不会的。 
  马营长说,为什么我不会? 
  白豆说,你是营长,你是干部,你在大会上,教育我们要思想好,作风好。 
  马营长说,可现在,我只是个男人。 
  说着马营长向前跨了一大步。这一大步,带着一股力量,把白豆逼到了墙边。 
  白豆的身子完全靠在了墙上。 
  马营长呼出的热气,围绕着白豆。白豆像是被放在了笼屉里的一个白面馒头,想跑没处跑,就是有处跑,也没劲跑了。她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却还能把马营长看个清楚。她看到马营长抱住了她,把她拖到了行军床上,把她摁倒在了床上。又把她的衣服脱光了。想喊救命,却喊不出声。再说了,又没有要你的命,救什么命呀?就算是喊出了声,有谁敢往这间屋子里闯?谁敢来阻拦马营长啊?马营长像座山朝她压下来。看来这回是死定了。既然死定了,何不睁开眼,看个明白呢。 
  睁开眼,一看,床还在角落,上面除了被子什么也没有。再看自己还靠着墙站着,身上的衣服还是好好的,连乱都没有乱一点。再看马营长,还站在对面。依然像座山,只是这座山,没有压下来,稳稳地立在那里,似乎永远不会倒。可马营长不是山,他是人。因为山不会笑,而马营长现在脸上带着笑。 
  他是真的高兴。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下野地,有多少女人想和他接近啊。这几年,至少有十个女人想跟他上床,都被他坚决地拒绝了。白豆能这样,不说白豆长得比别的女人强,至少作风要比她们正派。马营长的老婆可不能在名声上有一点不好啊。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马营长偏偏不会在这一关上栽跟头。同样,他也看不起那些随便的女人。白豆不知道,她刚才的表现,让马营长更坚定了要娶她做老婆的决心。 
  看到马营长的笑,白豆这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真是个怎么笑也不过分的傻子。她的脸红了。不是让马营长笑红的,是自己笑自己才笑红的。拿了碗碟,走出营部。一出营部,白豆的眼中竟有一串眼泪落下来。只是白豆不知道,这眼泪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还是因为别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这么糊涂,连为什么流泪都不知道了。 
  目送白豆走出营部后,马营长马上喊来了吴大姐,让吴大姐马上去筹划婚礼的事。 
  只有他知道,刚才他差一点就可能犯一个严重的错误。 
  马营长对吴大姐说,快一点,简单一点。 
   
  3 
   
  回到屋子里,看到曾梅在剪一张红纸。问曾梅在做什么。曾梅说,剪一个喜字。白豆说,剪它干吗?曾梅说,给你用啊。白豆说,我用它干吗?曾梅说,别装了吧,谁不知道,下个星期天,你就要和马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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