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大辞典 (全)-第26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宛若深秋。说“来路”,正是说“归路”。作者于宝祐四年的上半年被召为宗学谕(宗室子弟学样的教官),而在十一月罢官归里,“来路”尚记忆犹新,应诏而来时,一路青翠,至此则红叶满路了。“来路”一句貌似平淡,其中却寄寓着诸多深沉的感慨。从春到秋,这短短的时间,作者却已体验到宦海浮沉、人生无常的悲痛和无奈,“双鬓”正是这种经历和心境的反映。
据《宋史》本传记载,丁大全是用了先打后拉的手段,逼迫冯去非就范。“远梦偏欺孤旅”,实指可能就是这件事。去非对丁大全的这种行径,又愤怒又好笑,同时对官场又多了一层深刻认识,更坚定了远离官场,隐居而终的决心。所以词中接下去写道:“但凭舷微笑,书空无语。”“微笑”,既是对丁大全之流嗤之以鼻,也是作者在诀别官场之后心境安详的表露。
“书空无语”,是用东晋殷浩的典故。《世说新语。黜免》载,殷浩被废,终日书空作“咄咄怪事”四字。书空,用手指在虚空中写字。这个典故用得很贴切,作者位虽不及殷浩,但怀抱相似,遭遇相同。作者对这种不公平的遭遇,无话可说,只有书空无语而已。寥寥数语刻画出一个经历过宦海浮沉,见识过卑鄙小人后日趋旷达的归隐者形象。因此,幽愤之情,溢于言表。
下片换头由映入“清镜”里满面征尘的自我形象,转入对仕途往事的回忆。“慷觑”,懒得看,实际上是不忍看。“十载”句,指词人前后算来,他的仕途“征尘”生活,也不过十年左右。“长把朱颜污”,沉痛之中,杂有愤恨,对当时官场的批判,深刻犀利。《世说新语·轻底》云:“庾公(亮,字元规)权重,足倾王公(导)。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尘污”一词,主要用它政治上的寓意,矛头直指权奸丁大全之流。经历过十年的仕途坎坷生活后,词人从形象到心境都发生了极大改变,往日的朱颜已成“尘满面,鬓如霜”,所以不忍看。容颜已然苍老,心境也不例外,对长招朱颜污“的官场和小人,词人有了无奈而深刻的体认。
“借箸”、“挥毫”两句,是具体回忆自己仕途生活中可兹纪念的内容。“借箸”即出谋画策,出于《史记“青油”指军中帐幕。这里的“紫塞”,是泛指北方边塞,冯去非“尝干办淮东转运司,治仪征”(》宋史《本传),仪征地处南宋的北边境,比作“紫塞”,亦无不可。从“借箸”、“挥毫”两句看,冯去非智谋超常,所以能在公卿间出谋运策,在边塞之上倚马挥毫。可是却被罢官,“借箸”,已成陈迹,作者用“旧事不堪重举”一笔结束过去,同样寓有不堪回首的沉痛。“间阔”以下,转写隐逸志趣。人生中原本不止一种美丽,一种价值。实现仕途抱负固然值得羡慕,但如果客观条件不允许,何不纵情山水?山林之趣也值得向往啊!“间阔”、“冷落”等句,承“十载征尘”而来,对久违的“故山猿鹤”、“同盟鸥鹭”有抱歉之意,同时又开启结句的“倦游”一层,脉络井然。结句则形象而明快地写出了归隐的行动。“樯云舵月,浩歌归去”,萧洒而决绝。
应该说这首词在艺术技巧上是比较成功的。《蕙风词话》卷二曾全首引录。并说“此词多矜炼之句,尤合疏密相间之法,可为初学楷模”。矜炼之句确实不少,如“擎霜”、“招雨”,一“擎”一“招”,把“绿芰”、“黄花”、傲霜斗雨的精神状态写活了:“樯云舵月”句的“樯”、“舵”,皆名词用作“意动词”,即以云为樯,以月为舵,形象丰富,造语空灵而秀美,给人以高逸骚雅、飘飘欲仙之感,与写归隐的内容极相贴合。另外,作者恰当地穿插使用了散体句,对句密丽,散体清疏,对句与散体参差成文,这就是况蕙风所说的“尤合疏密相同之法”。
吴潜词作鉴赏
生平简介
吴潜(1196…1262)字毅夫,号履斋,先世自宣城迁溧水,潜则生于德清。嘉定十年(1217)进士第一,签书镇东军节度判官,改签广东军判官。绍定间,历太府少卿、淮西总领,迁太府卿兼权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江东安抚留守。端平元年(1234),陈九事,忤时相,罢。淳祐十年(1250),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拜同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明年,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开庆初,转左丞相兼枢密使,封许国公。以论丁大全、沈炎、高铸之奸,被劾,一再贬徙循州安置。景定三年五月卒,年六十七。《宋史》、《南宋书》有传。有《履斋遗稿》四卷,续集一卷,别集二卷,《履斋先生诗馀》一卷。陈霆《渚山堂词话》卷一:“史称履斋为人豪迈,不肯附权要,然则固刚肠者。而‘抖擞’‘悲凉’(潜《满江红》有云:“抖擞一春尘土债,悲凉万古英雄迹”。)等句,似亦类其为人。”《四库总目提要》云:“其诗馀则激昂凄劲,兼而有之,在南宋不失为佳手。”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三云:“履斋词《满江红。九日郊行》云:”数本菊香能劲。‘’劲‘韵绝隽峭,非菊之香不足以当此。《二郎神》云:“凝伫久,蓦听棋边落子,一声声静。《千秋岁》云:‘荷递香能细。’此‘静’与‘细’,亦非雅人深致,未易领略。”
●满江红·豫章滕王阁
吴潜
万里西风,吹我上、滕五高阁。
正槛外、楚山云涨,楚江涛作。
何处征帆木末去,有时野鸟沙边落。
近帘钩、暮雨掩空来,今犹昨。
秋渐紧,添离索。
天正远,伤飘泊。
叹十年心事,休休莫莫。
岁月无多人易老,乾坤虽大愁难着。
向黄昏、断送客魂消,城头角。
吴潜词作鉴赏
这是一首抒发人生悲感的词作。淳祐七年(1247)春夏,吴潜居朝任同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等要职,七月遭受台臣攻击被罢免,改任福建安抚使。时其兄吴渊供职于南昌。此词应该为吴潜前往福州道经南昌时所作。
豫章为南昌旧名。滕王阁,唐初建于南昌城西,飞阁叠台,下瞰赣江,其临观之美,为江南第一。再加上有王勃《滕王阁序》的美传,益发使其辉光焕发。词客骚人“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多有吟咏,吴潜此作亦发兴乎此。
“万里西风,吹我上、滕王高阁。”起笔着题,“万里”用得极有气势,“吹”极为生动,写出了登临高阁时的兴致。这里引用了王勃的故事。传说他往南昌途中,水神曾助以神风,使他一夕行四百余里,民谚谓“时来风送滕王阁”。这个故事更表现了作者的兴致,还自然地将目前的登临与王勃当年联结了起来。“正槛外、楚山云涨,楚江涛作。”“槛外”写出了当时居高临下凭栏四望的感觉。楚山,指西山。楚江,指赣江。“云涨”、“涛作”,景象当时壮观,可以想见词人心潮的激荡。“何处征帆木末去,有时野鸟沙边落。”这是写登高远望时所看到的景象,征帆像行驶在树梢上,野鸟有时落在沙边。“有时”,二字极为传神。“近帘钩、暮雨掩空来,今犹昨。”“暮雨”说明其伫望之久。正当游目骋怀、沉入遐思时,雨雾扑帘而来,真是“珠帘暮卷西山雨”,与王勃当年所见情景如此相象,也不禁临风嗟叹了。
以上是写在滕王阁览景。景物写得重点突出、层次分明,又处处映照着《滕王阁序》,融通了今古,拉长了视野。这段景物描写明显地浸染着作者的情绪,如“征帆木未”就包含着前途渺茫之感,而“暮雨掩空来”不无凄凉之意,“今犹昨”则蕴含着物是人非的深沉感慨,并且引出下片的抒怀。
“秋渐紧,添离索。天正远,伤飘泊。”“秋烟紧”就是秋意见深。这秋意包括上片所写西风、暮雨,如果说登临楼阁时还给人以兴致,现在则给人以相反的刺激,让人更觉凄怆孤单了。“天正远”,道途茫茫,任所还远着呢。“正”字不堪。这都是眼前所感。
这样一个季节,这样一种环境,这样一番景致,作者那敏感的心怎能不受到触动呢?于是下面由近及远,回首往事。“叹十年心事,休休莫莫。”“休休莫莫”,意思是说,算了、算了,显得不堪回首。这十年如果从嘉熙元年(1237)算起(正十年),他多次落职,最近的六年基本上是罢退乡居,仕途不顺,去年底刚复职,只半年又被谪迁。这十年如果是大约言之,那么十一年前他曾任职南昌(江西转运副使兼知隆兴府),算是旧地重游了。但是物是人非,这十年的心事,使人顿生沧桑之感。这一句感叹可能包括这两方面内容,真是“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怎能不感慨万千呢。“岁月无多人易老,乾坤虽大愁难着。”他五十三岁,已入老境,流年似水,能有作为的岁月不多了。他焦虑,既由于自己有志难伸,也由于社稷颠危、国难深重。去年复职之后他连呈奏章,历数内忧外患种种情况,认为当务之急是整顿朝政,进君子退小人(《奏论君子小人进退》)。而言刚出,即被挤出朝廷,朝政可知矣。
“乾坤虽大愁难着”。“着”,安放。乾坤之大却安放不住、也安放不下他的“愁”!由此可见:一、愁之易发,居其位无非惹愁添恨。二、愁之深广,颇似杜甫的“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这里以固态体积状愁,既给人以形之大、又给人以质之重的感觉,想象奇特。上面都是登高临景惹起的对往事的回忆和无限慨叹,往事本不堪回首,但面对此景情不自禁,由此抒发出的郁闷不平之气,亦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向黄昏、断送客魂消,城头角。”临近黄昏,城头的号角又吹起来了,声声入耳,又勾引起迁客无尽的羁旅愁思。这正与上片“暮雨”照应,角声混合着秋风、雨意,是多么萧条悲凉的感觉。这是一个倒装句。把“城头角”放在最后,又使人觉得他的无尽愁思似乎像那声声号角一样,在广阔的秋空中,久久回荡。这又变成一个以景结情的好句。“乾坤虽大愁难着”痛愤无比,结句哀思绵绵,刚柔相济,益显其沉痛悲郁。
“滕王高阁临江渚”。自王勃大作问世以来,在此览景之作多矣,吴潜此作未与时消没而留存至今、仍堪讽咏,除了其写景的精要、生动、清畅外,就因为它真实地抒写了一个失意政治家的人生悲感和忧愤。虽然它与王勃不能相比,但仅就抒情写怀而言,该词也是沉郁动人的。
●满江红·送李御带珙
吴潜
红玉阶前,问何事、翩然引去?
湖海上、一汀欧鹭,半帆烟雨。
报国无门空自怨,济时有策从谁吐?
过垂虹、亭下系扁舟,鲈堪煮。拚一醉,留君住。
歌一曲,送君路。
遍江南江北,欲归何处?
世事悠悠浑未了,年光冉冉今如许!
试举头、一笑问青天,天无语。
吴潜词作鉴赏
此词是送别之作。“御带”,又为“带御器械”,是武臣的荣誉性加官。
“红玉阶前,问何事、翩然引去?”词的开头即问友人李珙何以辞官,可见这不是一般的聚散迎送,牵动肚肠的也不是一般的离情别绪。“问何事”,语气也显得比较重。可是下文却没有回答。而是写李珙辞官后的逍遥生活。“湖海上、一汀欧鹭,半帆烟雨”,写其“翩然”之状:出朝后漫游湖海,与鸥鹭为友,出没于烟波雨浪,显得多么自在、轻快。“海客无心随白鸥”,似乎友人对这种境遇还很满足。作者这里有意引而不发,使人感到飘逸的表象下隐藏着别种意绪。“报国无门空自怨,济时有策从谁吐?”这里是回答了,经过上面一番周旋,显得有很重的感情份量。辞官后遨游江海固然自在浪漫,但辞官实是无奈之举。虽有报国之志,济时之策,怎奈落得“空自怨”
“从谁吐”,用问句表达出来,其中含有无奈、落寞、怨恨、孤独等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过垂虹、亭下系扁舟,鲈堪煮。”垂虹亭位于吴江长桥头,这里是南宋连贯东西水路必经之地,李珙离临安往西自然经过这里。这里还有一处著名的古迹:晋代吴江人张翰在洛阳做官,见秋风起,想起家乡的鲈鱼脍,于是慨然叹道:“人生贵在适志,安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哉!”便辞官返乡。后人在这里建有鲈乡亭。“垂虹亭”地名融合典故用在这里很合适:友人经过此地正是鲈肥堪脍时节,可尽地主之谊;友人亦是辞官归去,正与张翰同怀,可谓异代知音,不妨小住。并且有用张翰“人生适志”安慰友人之意。“鲈堪煮”,“堪”字耐人寻味,除了传达出主人殷勤款留之意外,还替友人表达了心里的多少不得已!
“拚一醉,留君住。歌一曲,送君路。”可以说,这里才是送别之题,上片全是题前之意。由于题前之意写得很充分,别意就显得分外珍重、深厚了。“留君住”须“拚一醉”,这种态度表现出了多么执着、灼热的感情,“歌一曲”中有着多少依恋、怜惜。“遍江南江北,欲归何处?”友人此去,怅然若失,仿佛在追循友人足迹似的。顺承上句,这种意思是明显的。
可能还有别的意思。李珙大概是四川人,四川人来下江做官,路途遥远,一旦罢官就有流离之感。吴潜友人吴泳也是四川人,在写给吴潜的信中就说:“西州(指四川)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如果是这样,那么“遍江南江北,欲归何处?”就有双层含义:一为问询,一为慨叹,即罢官之后很可能“无所于归”,天地之大,难道没有你容身之处?其中的关切、忧虑表露无遗。这与下面的情绪表现又是紧相联贯的。
“世事悠悠浑未了,年光冉冉今如许”!还有收拾旧山河这样的大事业等待成就,朝廷本该多多任用贤才,但李珙这样有志又有才的人却被迫辞官漂泊江湖,这真让人又痛惜又悲愤。“试举头、一笑问青天,天无语,”不理解,因而发为天问。“一笑”,是被悖谬所激怒的笑。读到这里,我们可以想见作者在向青天发问:人世间的举措何以如此荒唐,是非何以如此颠倒?“天无语”,他得不到回答,陷入了深深的悲愤之中。
这首送别词写得悲郁慷慨,表达了作者对友人的深切理解、对其遭遇的深厚同情,同时也对朝廷的昏愦表示了强烈愤慨。这些情绪的表达是有层次的推进,词中的几个问句显示了情绪推进的节奏,结句达到了高潮。从全词不难看出,作者通过抒写李珙的遭遇,寄予了个人的身世感慨,所以这首词亦是自况。在当时的环境下,报国无门,壮志难酬是爱国人士的普遍命运。
●满江红·金陵乌衣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