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大辞典 (全)-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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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落叶纷披,怎堪再折,让我们怎能忍心去折与我辈有相同飘零身世的杨柳呢?“旧隐”二句语言中软中带刺,指斥那些原先隐迹山林,而后又不甘寂寞为元所聘飞黄腾达的人物。“旧隐”士实际是“假隐士”。“疏篱”三句抒发自己的志向,想来只有西子湖畔的疏篱残菊,还能记得我这个未曾变节的陶渊明吧。陶渊明由东晋入刘宋誓不出山,而张炎由南宋入元也不忘故国,一个“晋菊”表达自己甘为“大宋遗民”的志向。“待去也”最后三句,由“旧隐”们和陶渊明联想到自己,“最愁人,犹恋故乡人”与归说归家是喜,不如说归家面临故国沦亡的旧址是别味的愁呢?这种反说写法,使词更蕴含深挚的余味。
本词写离情不仅仅是写依依离别之情,而是在离情又蕴含对离后归乡的断想。离别是感伤的,但返乡的状况又令人牵挂,作者表达自己的志向,不做“旧隐”宁做“晋菊”。而且作者全篇离情,而情在景中,情景交炼,言外之意别具一格。
●朝中措
张炎
清明时节雨声哗,潮拥渡头沙。
翻被梨花冷看,人生苦恋天涯。
燕帘莺户,云窗雾阁,酒醒啼鸦。
折得一枝杨柳,归来插向谁家?
张炎词作鉴赏
提起清明时的雨,大家都会联想起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诗句,而本词作者张炎笔下,清明时节的雨,清明时节的情又别具一格。
上片“清明时节”二句,描写的清明时的雨,不是毛毛细雨,而成了哗哗大雨。恰在此时作者冒雨寻春,却被大雨所困,见到江边水急,浪潮翻涌。“翻被梨花冷看”,二句,作者此时心口难言,无心看花,但作者却使梨花有感,冷眼旁观作者雨中的狼狈,责怪作者不思故土暖被,却对他乡山水花木如此病情苦恋。作者的此番“遭遇”有口难言,而其中源由,无限辛酸无限悲恨,尽在不言之中。
下片“燕帘莺户,云窗雾阔,酒醒啼鸦。”“燕帘莺户,云窗雾阔”是指歌妓舞女之所。雨中寻景不成,因而只能到莺啼燕舞的珠帘玉户消磨时光,一醉解千愁。然而醉乡虽好,难以久留,醉醒客散,只见归鸦啼鸣,人去楼空。“折得一枝杨柳”二句,杨柳,古时清明节中家家户户门上插柳以祛邪。归去的途中,作者也随手折了一枝杨柳,但走至住所才恍然醒悟——浪流之人羁驻之旅,哪会有自己的家门呢?作者不禁感叹一枝杨柳,“归来插向谁家”。一种天涯游子欲归无处,欲住无家的悲哀,猛然袭向心头。一枝无处可插的杨柳,满腹悲怨溢于词中,幽默中见无奈。词人用笔举重若轻,不见着力,是那么自然,用笔之巧,用意之妙,叫人拍案叫绝。
本词写情愁,选景独出新裁,写情愁言愁之精妙,表达之条理。这使在词中平素并不显眼的词语,在词人笔下却显得那么幽默,那么有韵味。俞陛云评价作者说:“司马周南留滞,贻笑梨花,幼安辽海无家,空攀杨柳,是善于怨徘者。”(《宋词选释》。刘熙载说:“张玉田词,清远蕴籍,凄怆缠绵。”)《艺概。词曲概》(
●阮郎归·有怀北游
张炎
钿车骄马锦相连,香尘逐管弦。
瞥然飞过水秋千。
清明寒食天。
花贴贴,柳悬悬。
莺房几醉眠。
醉中不信有啼鹃。
江南二十年。
张炎词作鉴赏
张炎经历国亡家破的惨变后,誓做大宋遗民,不为元朝作事。他一生都在追求那种隐居山中隐士生活。一生中为躲避元朝廷的征召到处流浪。仅有一次,约在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九月,张炎为元朝廷逼召,与好友曾心传(遇)、沈尧道(钦)一起由杭州到大都,为元宫延缮写金字藏经,次年春天完成即返杭,此次入京约有半年的光景。这就是词题中所说的“北游”。此次北游,给词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致在他离开京都后很长时间,还是念念不忘。
这首《阮郎归》就是他在离京二十年之后写的追怀他那次京都生活的小词。
词的上片写大都的盛况。“钿车骄马锦相连,香尘逐管弦。”写大都街上,车马豪华,多不胜数,前后相连,络绎不绝。“钿车”指妇女乘坐的金饰的轻便小车,“骄马”指士子所乘骏马。起首一句就表明士女欢游,场面豪华热烈。次句用“香尘”、“管弦”进一步描绘游乐活动之盛,同时又渲染了气氛,使之更表现出盛况空前。“瞥然,飞过水秋千,清明寒食天。”“水秋千”原指南方在秋千架上翻筋斗跳水的一种游戏,在这实指与此相仿的北方的荡秋千。突然间,见秋千荡起,才醒悟到原来是清明寒食节。《天金遗事》载:天宝宫中至寒食节竟筑秋千,令宫嫔辈戏笑以为宴乐,帝(玄宗)呼为半仙之戏,都中士民相与仿之。流传民间,使寒食节以秋千为戏。以此作者可知是寒食节。短短几句,钿车、骄马、香尘、管弦和飞动的水秋千,组成了一幅“清明寒食天”的宏观景象图。
词的下片写词人追怀京都生活中与一位女郎的一段缠绵往事。“花贴贴,柳悬悬。莺房几醉眼。”“莺房”指女子的卧房,“莺房几醉眠”,可见词人与“莺房”的女主人关系非同一般。“花贴贴,柳悬悬”正表现了两人缠绵的生活。“醉中不信有啼鹃”,“啼鹃”是悲苦的象征,杜鹃啼血既是悲苦,又是离别的象征。作者不相信与那位女郎会有离别悲苦之事,不相信会离开她。但事与愿违,终又劳燕分飞,天隔一方,只能将深深的思念留在京都,直至二十年后还时常想起,江南二十年“即是写此。词中女郎是谁呢?有人考证可能是张炎的老相识,杭州歌妓沈梅娇,在此并不再考证,有兴趣的可参阅其他有关资料。
这首词充满作者对过去美好生活的回忆,为更好地表现那段生活,作者择选了《阮郎归》的词牌调,使语句韵味十足,使词调形成一种优美的“节奏流”,语言、情感如流水般自然倾泻,内容和形式达到了和谐统一。
●绮罗香·红叶
张炎
万里飞霜,千林落木,寒艳不招春妒。
枫冷吴江,独客又吟愁句。
正船舣、流水孤村,似花绕、斜阳归路。
甚荒沟、一片凄凉,载情不去载愁去。
长安谁问倦旅?
羞见衰颜借酒,飘零如许。
谩倚新妆,不入洛阳花谱。
为回风、起舞尊前,尽化作、断霞千缕。
记阴阴、绿遍江南,夜窗听暗雨。
张炎词作鉴赏
本词大约作于1290年冬。其时,张炎年四十三岁,为应元政府写经之召而被迫北行。行之大都(今北京),感伤亡国之情顿上心头,遂借眼前之“红叶”抒发其亡国遗民的飘零身世和忠贞爱国的高尚情操。
起首两句:“万里飞霜,千林落木”,以对仗句开头,写气候的寒冷和万木之凋零。第三句:寒艳“,然而是此时春花早谢,已不可能为它们所妒。三句表面写景,实则句句抒情,以严寒比之元统治的残暴,以红叶象征宁之遗民,而以春卉指斥此篇之主旨也。”枫落吴江,独客又吟愁句。“以”枫冷吴江,既写出停船泊岸的过程,又描写了目睹红叶飞舞似花而令人魂系“归路”的心情,形神兼备,相得益彰。“甚荒沟、一片凄凉,载情不去载悉去”,茺沟。“红叶载表”原出自唐孟棨《本事诗》所记“聊聊一片叶,寄与有情人”之情诗。在此作者以反话,红叶本是载情而去,而此时自己心情凄苦愁闷,流写的红叶仅能载愁了。以片为止,主要写沿途及初入京城之景。
下片写身在京都而感生的家国身世之感,以人与红叶相映,显得自然浑化。“长安认问倦旅”,“长安”在这实指元大都,“倦旅”指自身感伤无心做事。羞见衰颜借酒,飘零如许“,用自己烘托红叶。前白化用前人”衰鬓霜供百,悉颜酒红“(郑谷)之句表现人生曲折,直现遗民身世。后句更表现出人之飘零、憔悴身现如同落叶也。”谩依新妆,不入洛阳花谱“。”洛阳“”新妆“皆暗牡丹,倚新妆”一语出自李的诗句“借问汉宫谁相似?可怜飞燕作新妆。”本句表面上说“红叶”非花不能载入《洛阳牡丹记》、《群花谱》这类的花谱,实则勉励红叶们不要艳羡春花,隐含着作者的清高的志向和对新贵的讽刺。“为回风、起舞尊前,尽化作、断霞千缕。”写红叶随风飞舞落于夕照晚霞之中的飘零遭遇。红霞虽为断霞,无力回天,但红叶这一光彩表明了遗民们的丹心碧血,坚贞的气节。“记阴阴、绿遍江南,夜窗听暗雨”,表达了红叶虽有过绿荫如新加坡之盛况,而如今也只能“夜窗听暗雨”,回忆昔时的美好时光了。今昔盛衰、故国兴亡之感,一语道破。
全词围绕红叶,扣紧题目。似写红叶而实非写红叶,其妙处在不即不离。故此词为一咏物之佳作。陈廷焯评之“情词兼之”即景抒情,备写其身世盛衰之感,非徒以剪红刻悴为工“也。
●思佳客·题周草窗《武林旧事》
张炎
梦里瞢腾说梦华,莺莺燕燕已天涯。
蕉中覆处应无鹿,汉上从来不见花。
今古事,古今嗟,西湖流水响琵琶。
铜驼烟雨栖芳草,休向江南问故家。
周密词作鉴赏
周草窗即周密,张炎的好友,周密、张炎,和王沂孙、蒋捷并称宋末四大词家。《武林旧事》,即周密所著,成书在宋亡后,书中不仅记载南宋百余年间都城临安的风土人情,且记载许多历史掌故,备述“盛衰无常,年运既往”的感慨。书中使张炎最感兴趣的即是其中记载绍兴二十一年十月高宗驾幸张俊府弟(张俊是张炎的六世祖,南宋初年著名的大将),张府供应高宗的御筵成为当时的盛事。关于这段内容整整结成一卷,看前时故家盛举,想今日愁苦流离,张炎读后感触倍加,遂写下本词。
本词全篇围绕临安(今杭州)、西湖来写。上片说临安盛日都成梦影。起着“梦里瞢腾”二句,引用二典。“梦华”引用《列子》黄帝梦游华胥国的典故,“梦里梦瞢腾说梦华”,昔日的盛景在《武林旧事》中历历在目,然而盛景不再,只能在梦中畅游昔日年华。一个“梦”字表现感慨之深,回思之痛。“莺燕”用苏轼“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述古令作诗》)这里代指歌姬舞妓,说往日的歌姬舞妓都已散表走天涯。次二句“蕉中覆处”,也引用二典。“蕉无鹿”。出自《列子。周穆王》,“郑人有薪于野者,遇骇鹿,御而击之,毙之。恐人之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不胜其喜;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直中覆处应无鹿”言旧欢难再,旧况难现,如同蕉中寻鹿。“汉上花”用《韩诗外传》典,据载周人郑交甫在汉上遇二神女与之交谈,其言甚欢后神女解佩赠珠而去。郑喜不自禁,不料刚走数步,珠不见了,二女也不见踪影。“汉上从来不见花”与上句意同,指汉上本来无花。此二句对偶工整、意理深含,不管“蕉下无鹿”,还是汉上无花“,不都说明书中所记临安的”梦华“,实质上不就如同”痴梦“,”空华“吗?淡淡两句,情意无穷,感伤至深。
下片以兴亡盛衰无常的感慨,又表达出作者对国仇家恨的痛楚。“今古事”三句,承接上片言古今兴衰,古今都难以摆脱,只能哀叹世事的无常,如西湖流水演奏的琵琶曲。又有人言“西湖流水雨琵琶”借用杜牧《泊秦淮》诗中“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后庭花是琵琶曲)指对古今兴衰,仍有人置若罔闻,如亡国之商女犹无恨,仍在演奏《后庭花》这样的艳词琵琶曲,此解亦有道理。“铜驼烟雨栖芳草,休向江南问故家。”“铜驼”见《晋书·索靖传》:“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前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此句表明人世难料,不要问家乡变迁,人生巨变。
总之,此词情深意切,真情实感露诸笔端,是一首佳作。
●忆旧游·登蓬莱阁
张炎
问蓬莱何处,风月依然,万里江清。
说神仙事,便神仙纵有,即是闲人。
我几番醒醉,石磴扫松阴。
任狂客难招,采芳难赠,且自微吟。
俯仰成陈迹,叹百年谁在,阑槛孤凭。
海日生残夜,看卧龙和梦,飞入秋冥。
还听水声东去,山冷不生云。
正目极空寒,萧萧汉柏愁茂陵。
张炎词作鉴赏
蓬莱阁是江南名胜之一,处于浙江绍兴卧龙山下。绍兴处于钱塘江、曹娥江、杭州湾的怀抱之中。登高一望,江天空阔。风景极为独特。周密、张炎等人曾于此处作诗吟咏。这首《忆旧游》,咏来曲折低沉,清空幽峭。
“问蓬莱何处,风月依然,万里江清”。全词借势起笔,“问”字直接领起,带出登阁游览的总印象。“风月”从时间上写人事的变化。时间未变,而思念大变,令人倍感痛心。“万里江清”。从空间上写阁上眼界的空阔。“休说神仙事,便神仙纵有,即是闲人。”前面三句写景,此句转为抒情。从写景到抒情,转得虚灵。意为身历亡国巨变,要象神仙那样出世吗?但神仙并不存在,不值得追求的。作者是南宋遗民,他认为只有放弃俗世的纷扰,才是真正的“神仙”。世上有蓬莱阁一类景物可供幽赏,这正是“神仙”的“安身立命”之地。
“笑我几番醒醉,石磴扫松阴。以”醒醉“、”扫磴“的活动来表示,含蓄表达中点明”游“字。”石磴“即用”松阴扫石磴“句。”任狂客难招,采芳难赠,且自微吟。“笔触之处又回转蓬莱阁。”松阴“扫”石磴“,已有”独“意。”采芳难赠“化《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诗意,欲采芳香,无素心人可赠。词人感到孤独,只好”任“之,只好”微吟“自寻慰藉而已。
“俯仰成陈迹,叹百年谁在,阑槛孤凭”,意接上片总括游踪。世事的变化和此行的孤独。所云“俯仰”之间,许多世事尽成“陈迹”,抒发了物人皆非之感慨。感物中怀人念远中伤逝,忧愤加深。“海日生残夜,看卧龙和梦,飞入秋冥。”写天亮前所见景色。“海日生残夜”,写残夜所见卧龙山在朦胧中的盘踞情状。山腾如龙,在人梦境。作者思绪跳动,从残夜到天明,从日色到江声。
“还听水声东去,山冷不生云。”“不生云”,云气蜇状,自为一片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