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王统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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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藏地有建立佛殿之能力否?有即许公主,否则不许,今仍返回询之。”噶又将王所寄之第二缄札纸卷呈于帝手,并言:“一纸书缄,何劳往返。陛下所询,具答于此,请王御览。”帝展而视之内云:“汝汉土佛法昌明,有修建佛殿能力,我藏土虽无修建佛殿能力,若喜建佛殿但许公主,我将变化五千化身,修建一百零八座佛宇,殿门悉令向于汉方,此非甚奇希有之事乎!若如是行,不得公主,我即遣化身军旅五万,杀汝,掳公主,劫掠一切城市而后已。”帝惊骇非常,内虽惊惧,仍强作安稳之态曰:“尔王未兔夸妄太甚。尔之境土有五欲受用否?有即许婚公主,否则不许,今仍返回询之”。噶乃以所赐最后缄札纸卷,呈于帝手,并云:“只此一书缄不值往返汉藏之间。陛下所有垂询,具答于此,请赐御览。”帝展视之内云:“汝大唐天子有财物受用,我吐蕃赞普,无此受用。陛下若喜财物受用,但许公主,我变化五千化身。措办金银财宝,谷粮绸缎,衣服装饰,饮食享用等,使其财富可以比伦天界。又于四方,开四商门,使汝境财物,失自主力,悉摄集于我商门之内,立可成为巨富,此非甚奇希有之事乎!若如此行,不许公主,我即遣化身军旅五万,杀汝,掳公主,劫掠一切城市而后已。”帝惊骇尤甚,心自作念,吾女求婚者固多,其后必将婚于藏王乎。心极不安,返驾回宫。帝与皇后、太子、公主等共相聚议。帝父曰:“佛法来自天竺,慈恩浩大,许婚天竺法王,为最允当”。母后性极贪吝,云:“当许婚大食富裕之王。”太子喜勇武有力者,云:“当许与白达霍尔王为婚。”公主亦喜容颜俊美者,乃云终身伴侣,最当审慎,其意盖在格萨英武之王也。惟喜吐蕃者,竟未有人。其后帝宣口诏曰:“汝求婚众使,本无亲疏,若识见锐敏者则许以婚,兹将斗智决之。”帝取出翠玉一颗,名盘肠(355)。状如一小藤盾(356),宝光闪烁。一孔在侧,一孔在中,其内孔道,亦如藤圈,盘绕曲折,又以绢绸一束,示诸五邦使臣,谓谁能以此绢绸贯入玉孔,即许婚公主。诸方使臣,皆有力者,故彼辈先将宝玉夺去。穷竭方便,辗转递相穿贯,历时多日,均无能贯者,乃授与臣噶,且日:“我等已穷诸方,皆不能贯,汝能贯否?”以宝玉并绢绸一束授与臣噶。噶本机智灵敏,先捕一蚁,饲以牛乳,俟大如拇指,乃以丝线系于蚁腰,再以丝线将绢绸之端,收聚一起而缝之,然后推蚁入于玉孔,另一手握绢它端,用力吹之,由气逼逐,蚁自边孔爬出矣。于时即将所系之丝线,自蚁腰解下,绢绸即自宝玉孔中轻易抽过。遂往奏于'帝',“我辈如命,已得成办,请婚公主。”上言:“尚须比赛智力”。轻视藏人,未予允婚。
复于次日,授以羊五百只,谓此诸羊,若于明日一日,谁先杀竟,剥其皮竟,罄食其肉,皮揉成革,即以公主许之。吐蕃使者,人各杀羊一只,分别剥皮,肉作一聚,皮作一聚,肉大如顶针,加盐调和,列队传递而啖之。肉食尽已,乃将诸皮,自队首起,依次传递搓揉,及至队尾时,便到可以涂油之度矣。又仍如前,从队尾涂油揉搓,辗转传递,送至队首,即已竣事。回顾他使所办之事,竟无一竣工者。复启奏于王:“我等如命蒇事,他使尚未,请以公主见许。”答言:“尚须再试,”仍未许也。
复于次日,发酒百坛,谓“此酒若能于明日午前饮尽,不倾溢,不醉迷者,以公主许之。”噶乃以小盅一只,分别给其同僚,少量浅斟,由为首者发令“一饮干之!”众皆饮尽,无有倾溢,亦未醉酒。回顾他使,虑饮不尽,用大碗盛酒,过于盈满,急急吞咽,既醉且呕,酒亦倾溢。又复奏言:“我等如命成办,他使未能,请许公主。”仍答:“尚须再试。”轻视吐蕃,未能与也。
复以牝马百匹,小驹百匹,共在一处,谁能区分其母子者,即许公主。他使仍不能识别。噶则将牝马小驹各拴一处,经一昼夜,仅与草秣,不给饮水,明日将小驹放入母马群中,小驹各寻其母而吸其乳,因此得以辨识。复启白言:“已分辨讫,他人未识,请婚公主。”帝答“尚须再试”,仍未见允。又于次日,发鸡母鸡雏百只,鸡母与鸡雏共在一处,若能分辨其孰为母子者。许婚公主。他使又不能识。噶于宽阔平坝中,撒布酒糟,纵放鸡群。于是母子成队觅食,在母鸡项下来往跳动觅食者,即其子也,否则非是,因此辨出。又启白言:“我等辨出,他人未知,请许公主。”答尚须再试,仍未能见允。
又以松木百条,谓孰能辨其本末者,以公主许之。他使又不能辨。噶饬令运此木至河岸,投木于河,树根重故,立即下沉,末端较轻,故而上浮,由此识之。复启白云:“我等辨出,他人不能,请许公主。”答:“还须重试”仍不与也。 又于某夜,宫中鼓声大作,他邦使臣皆赴宫中,蕃使馆舍主妇渭使臣曰:“他邦婚使皆已人宫,汝等乃不往耶?赴之为佳。” 噶曰:“未召我辈,击鼓何为,不明其由。”主妇日:“他使既去,汝辈虽未见召,亦宜前往。”于是噶知此鼓声,必有原故,乃率众僚每历一宫门,皆详为审视,复以蓝靛及朱砂涂诸宫门,作为暗记。比至宫中,则各邦使臣早已云集于此矣。是夜,帝召诸使观剧。迨至深宵,夜色迷蒙,帝乃下诏日:“尔等使臣可归矣。其各寻馆舍,若不迷者,当以公主许之。”噶于宫内,借得灯笼一具,每历一宫门,且行且观,沿前所涂暗记而行,获返己寓。翌晨黎明,往观其他使臣等,或有误入人家,或有不得家门而卧于通衢者。噶又启奏云:“我等获得馆舍,他皆未能寻得,请婚公主。”帝言:“今决于三日后,在城东郊,以三百美女,衣锦佩玉,列成行伍,令公主杂居其间,若能辨识者,即以许之。”
先是,噶与馆舍主妇已暗合好,复以酒食相诱,并倾吐情语云:“我辈使者,自抵汉地,已将愈岁。决赛智力,我辈超众,公主应许我吐蕃,乃由歧视,未蒙许诺。公主化人,虽未目睹,名声震耳,似闻宛如碧绿璁玉。传公主与汝相善,究为何状,请善为相告。兹值极关重要之时,闻三日后,将杂公主于三百美女之中,列队城东郊外,若能识者,则以公主许之。其他婚使,势力强大,或争先往认,若为彼辈识出,必被携去,吾辈则无望矣。纵彼辈不能辨出,而为吾辈所识,亦恐见欺,仍不许婚。倘系前生因缘安排,可以获得,但公主何若尚不可知,因此恳汝善为见告。令余使臣护送公主人藏,我将作汝夫,长住此间可也。”遂取金沙一升以贿之。主妇遂云:“尔蕃使臣实属有理,上果轻视太甚。然亦非出上一人之意,举朝上下,喜汝吐蕃竟无一人。咸谓藏地为饿鬼之区,均愿公主为其他使迎去。苟彼等赛智,纵一度获胜,亦可见许。化人公主,乃我主人,我深知之,惟汉地占卜者最灵,若为占知,必遭罪戮,故弗敢言。”噶云:“吾有术可使卜者不得而详。”先严扃其户,于空室中,设三灶石,其上置大铜锅,满注以水,水面撒布各种鸟羽,覆盖红色盾牌,令主妇居其上,用砂锅冠主妇头,砂锅顶上悬以流苏。又锅上开孔,孔与流苏网格之间,接以铜管,由管中通话。使卜箧者虽已占得,亦不能详确判断,故汝可详为见告矣。”主妇遂告曰:“贵大臣请善记勿忘:
“天人化身之公主,其他诸女莫能及, 他人身材无其姿,他人装饰无其美, 此乃公主异人处。 身色青白,面带红润光泽,口出青莲花气,身具兰麝芬芳。常有翠绿小蜂,飞绕其前。右颊上有骰子点纹,左颊上有莲花纹,额间有一黄丹圆圈,内现度母圣像。齿有白点,喉具结相。此化人公主即杂列于三百女子之间,亦不在队尾,亦不在队中,当在左列正数第六。公主之身体与衣服均有记号,不可触及其身与衣服。宜用一新箭系一红绫,比至公主身旁,公主著锦衣五褶彩裙,其外一袭,香气夺人,可以箭答扣其衣领,牵而引之”。噶对公主装束,既得了悉,因此身心极为愉快。谓:“我藏使臣,向多获胜,今亦当出人之上。我辈之来汉地,非为经商,亦非访旧,若能迎回公主,即吾辈之事毕矣,故应详为观察。三日之后,于三百女子之中谁能识辨,即定蒙赏赐公主,吾辈于此智愚交关之际切勿自误!”
至第三日,三百女子皆华装炫服,列队于城东郊外,汉族人士咸来瞻仰。帝降诏曰:“尔等使臣,可依以往次序辨认之。”天竺法王使臣入场,自行列中,拣选装饰华丽、姿容娟美之女子二人,口称非此即彼,狂噪欢呼,引之而去。继之,大食富王使臣入场,选二美女,如前引去。其后格萨武王使臣来选二美女,亦如前引去。又后白达霍尔王之使臣来选二美女,亦如前引去。噶一旁静观,知诸使所选,皆无是处,心自暗喜,不禁微笑。已而噶持箭杆,率领蓄使,由左列验看,至于队末,指其女子,噶曰:
“此其屠家女,两手何鲜红。居其前列者, 似陶工之女,手裂何太多。又在其前者, 乃似樵夫女,反衣何灰黄。又在其前者, 似制销甲女,外衣多油渍。又在其前者, 似造器皿女,皮绳何太多。又在其前者, 颇似铁匠女,衣边多黑迹。又在其前者, 得非织绢女,何身尽绫罗。又在其前者, 殆即化人主,青白红润容,口发莲花香, 黎郁翠峰绕,颐有梅花纹,额现度母像, 齿密具白点,仙女自异常。” 赞扬既已,遂以箭答扣公主衣领而引之。公主含涕,随蕃使之后而行。噶为止其涕泣,使发欢喜之心,遂引吭而歌。吞弥桑布札与止塞汝恭顿二人亦吹萧和之。其歌词曰:
“至奇希有,天人公主,请听我语。吉祥如意, 吐蕃藏地,五宝所成。赞普宫中,神作人主。 松赞干布,大悲观音,神俊英武,见者钦羡。 以教治邦,人民奉法,诸臣仆等,悉歌升平, 出佛慧曰,擎功德灯。山具诸木,土地广博, 五谷悉备,兹生无隙。金银铜铁,各宝具有, 牛马繁殖,安乐如是,至奇希有,公主垂听”。 歌巳,公主暗自思量,诚如此歌所言,则与吾之乡土何异。遂即拭泪,随藏臣而行。藏臣乘公主以马,周行市廛,炫示吾等藏人实较汉族霍尔为优,公主将为吾辈迎去,其他诸使皆可以指塞口,'无言哑坐矣'。当时汉人皆深为惋惜,云吾秀丽之公主,乃将被恶劣之藏人迎去矣。帝又谓其他使臣曰:“尔等亦属吾大唐至戚,其所选女子,可自领去,各返本土。”臣噶亦谓公主言:“兹当筹措赴藏,请主回宫。”公主回宫后,帝父曰:“汝当往为吐蕃王妃。”公主日:“无有佛法,土地贫瘠,道路遥远,难与父母兄弟相见,儿不欲往。”父王云:“汝必当去,勿作是语,赞普有大神通变化、具足法力。凡朕所有问难,其臣未返藏地,即已具答于所寄缄札之内。设知汝不去,立遗兵五万到此,杀我掳汝,并劫掠一切城市,将如之何。兹观察其臣所为,似以去之为宜。”公主乃向王父叩头奏曰:
“无论唯一父皇命,抑出母后之懿旨, 抑或吾兄所教言,何其离奇至放此, 竟遣我往吐蕃地。有雪邦士之境域, 气寒酷冷地粗恶,复多天龙鬼怪妖。 雪山如兽张撩牙,峰岩伊似野牛角。 心无欢乐意不适,不生五谷饥懂地。 下劣食肉罗刹种,行为粗鲁无礼教、 边地佛履所未践,无有佛教黑暗洲。 由无梵宇无神像,故无积福所凭依。 若欲儿即往彼处,父皇所供本尊神, 释迦佛像请赐我。有雪邦土饥饿乡, 宝仓御库请赐我。有雪邦土气萧寒。 请赐一世温暖衣。吐蕃贱民人龌龊, 赐我陪伴诸侍女。如是边鄙邦土内, 与诸藏庶共处时,我之行仪应如何。” 如此挥泪而作叩禀。帝父亦以爱怜温语慰之曰: “如我眼目汝娇女,所谓吐蕃有雪地, 胜境钟灵有如是。雪山天然宝塔形, 四湖犹若玉曼达(357),奇异金花开遍处, 清凉美如无量宫。四江横流木葱笼。 出产五谷井众宝,牲畜遍野草如酥(358)。 如是希有胜妙处,诸宝严饰为王宫。 人主赞普神所作,真实大悲圣观音。 至为精明慈悲王,除十恶业修十善, 黎民富庶受用丰,功德无边天帝子, 智勇兼备臣菩萨,如此胜地汝其行。 爱女积福所凭依,有我所供本师像, 施主帝释夭所造,其质乃由十宝成, 毗首羯摩为工匠,亲承如来赐开光。 如是无比如来像,见、闻、念、触诚叩请, 佛说急速证等觉(359)。利乐源泉觉阿像(360), 舍此如舍寡人心,仍以赏赐我娇女。 诸种府库财帛藏,众多宝物虽难舍, 仍以赐赏我娇女。告身文书金玉制, 经史典籍三百六,还有种种金玉饰, 以此赏赐我娇女。诸种食物烹调法, 与及饮料配制方,玉片鞍翼黄金鞍, 以此赏赐我娇女。八狮子鸟织锦垫, 并绣枝叶宝篆文,赐女能使王惊奇。 汉地告则经(361)三百,能示休咎命运镜, 以此赏赐我娇女。工巧技艺制造术, 高超能令人称羡,如此工艺六十法, 以此赏赐我娇女。四百又四医方药, 四方、五诊、四论医典,六医器械皆赐汝。 一世温暖锦绫罗,具满各色作服饰, 凡二万匹赐与汝。身材妙曼可意儿, 善承人意诸女伴,二十五名作侍女。 吁嗟,难忍分离女,殷切教诲切记取, 为欲化度雪邦人,汝之行仪应如是: 识见宜广行谨慎,对内外事须明敏, 言语温和性善良,恭敬赞普爱臣民, 知惭识愧行合矩。”
如是等类处世之道,凡所需要,悉为教诲。帝父紧握其手,虽不忍别,然念终须入藏,上赐公主嫁受极丰,不可计量。于是公主同侍女等,来伦布噶处谓曰:“大伦,觉阿释迦牟尼佛像,当迎汝土,无量财宝,亦当携往汝上,汝之境内,有陶土否?有多生神否?有桑树否?有马兰草否?有蔓青否?”如是发问已,噶答曰:“馀物皆有,唯无蔓菁”遂携蔓菁种子,复造车舆,置觉阿释迦像于其上。此车命汉族力士拉噶及鲁噶(362)二人挽之。复赐负运此珍宝、绫罗、衣服、饰品与及当时所需资具之马骡骆驼等甚众。对诸吐蕃使臣,款以盛宴,并厚其赏赐。于是公主盛装,偕同二十五位韶美侍女,并皆乘马,皇上皇后率大臣等均短送一程。王父母二人眷恋难舍,又谆谆教以立身处世重要之道,始起程往吐蕃而去。
于时,送行众臣之中,有止塞如恭顿其人,颇妒嫉伦布噶,遂启奏于王日:“需有一聪颖大臣留为公主人质,则汉藏可永保和谐。”旋以目睨视伦布噶。唐主曰:“朕之妙丽公主,即归尔吐蕃,当留噶为质。”伦布噶知止塞如恭顿之嫉已,乃奏言:“为汉藏和好,我当如命留质。”遂留住于唐焉。
时噶又引吞弥及娘二人至于僻处,谓曰“我在汉地,仅住五月,即住于此,亦将尽作恶戏,汝二人可遣一伪丐来至我所。”于是,诸使臣簇拥公主及觉阿佛像往吐蕃而去,噶一人独留汉地。太宗以一女妻之,并赐甲第(363)。然噶心殊悲伤,神极不安,未至妇人之所,亦不取食。故令其身憔体。于床籍下,置腐烂牛皮,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