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_宋史-第7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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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宗即位,行简贻书丞相史弥远,请帝法孝宗行三年丧。应诏上疏曰:
求贤、求言二诏之颁,果能确守初意,深求实益,则人才振而治本立,国威张而奸宄销。臣窃观近事,似或不然。夫自侍从至郎官凡几人,自监司至郡守凡几人,今其所举贤能才识之士又不知其几人也,陛下盖尝摭其一二欲召用之矣。凡内外小大之臣囊封来上,或直或巽,或切或泛,无所不有,陛下亦尝摭其一二见之施行且褒赏之矣。而天下终疑陛下之为具文。
盖以所召者,非久无宦情决不肯来之人,则年已衰暮决不可来之人耳。彼风节素著、持正不阿、廉介有守、临事不挠者,论荐虽多,固未尝收拾而召之也。其所施行褒赏者,往往皆末节细故,无关于理乱,粗述古今,不至于抵触,然后取之以示吾有听受之意。其间亦岂无深忧远识高出众见之表,忠言至计有补圣听之聪者,固未闻采纳而用之也。
自陛下临御至今,班行之彦,麾节之臣,有因论列而去,有因自请而归。其人或以职业有闻,或以言语自见,天下未知其得罪之由,徒见其置散投闲,倏来骤去,甚至废罢而镌褫,削夺而流窜,皆以为陛下黜远善士,厌恶直言。去者遂以此而得名,朝廷乃因是而致谤,其亦何便于此。夫贤路当广而不当狭,言路当开而不当塞,治乱安危,莫不由此。
又言:「敬天命,伸士气。」时帝移御清燕殿,行简奏「愿加畏谨」,且言:「群贤方集,愿勿因济王议异同,致有涣散。」升兼侍读,兼国子祭酒、吏部侍郎,权礼部尚书。权刑部尚书,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进签书枢密院事。
太后崩,疏言:
向者,陛下内廷举动,皆有禀承。小人纵有蛊惑干求之心,犹有所忌惮而不敢发,今者,安能保小人之不萌是心?陛下又安能保圣心之不无少肆?陛下为天下君,当懋建皇极,一循大公,不私应徇小人为其所误。
凡为此者,皆戚畹肺肝之亲,近习贵幸之臣,奔走使令之辈。外取货财,内坏纲纪。上以罔人君之聪明,来天下之怨谤;下以挠官府之公道,乱民间之曲直。纵而不已,其势必至于假采听之言而伤动善类,设众人之誉而进拔憸人,借纳忠效勤之意而售其阴险巧佞之奸。日积月累,气势益张,人主之威权,将为所窃弄而不自知矣。
陛下衰绖在身,愈当警戒,宫庭之间既无所严惮,嫔御之人又视昔众多,以春秋方富之年,居声色易纵之地,万一于此不能自制,必于盛德大有亏损。愿陛下常加警省。
又论火灾求言,乞取其切者付外行之。又论许国不当换文资,其当虑者有五;郑损不当帅蜀。
又言:「时青者,以官则国家之节度,以人则边陲之大将,一旦遽为李全所戕,是必疑其终为我用,虑变生肘腋,故先其未发驱除之。窃意军中必有愤激思奋之人,莫若乘势就淮阴一军拔其尤者以护其师,然后明指杀青者之姓名,俾之诛戮,加赠恤之典于青,则其势自分,而吾得籍此以制之,则可折其奸心而存吾之大体。不然,跋扈者专杀而不敢诛,有功者见杀而不敢诉,彼知朝廷一用柔道而威断不施,乌保其不递相视效?则其所当虑者,不独李全一人而已。」
又言:「山阳民散财殚,非凶贼久安之地,当日夜为鸱张之计。扬州城坚势壮,足以坐制全淮,此曹未必无窥伺之心,或为所入,则淮东俱非我有,不可不先为之虑也。」又请屯驻重兵海道,内为吴、越之捍蔽,外为南北之限制。
又论:「李全攻围泰州,剿除之兵今不可已。此贼气貌无以逾人,未必有长算深谋,直剽捍勇决,能长雄于其党耳,况其守泗之西城则失西城,守下邳则失下邳,守青社则失青社,既又降北,此特败军之将。十年之内,自白丁至三孤,功薄报丰,反背义忘恩,此天理人情之所共愤,惟决意行之。」后皆如行简所料。拜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时议收复三京,行简在告,上疏曰:
八陵有可朝之路,中原有可复之机,以大有为之资,当有可为之会,则事之有成,固可坐而策也。臣不忧出师之无功,而忧事力之不可继。有功而至于不可继,则其忧始深矣。夫自古英君,必先治内而后治外。陛下视今日之内治,其已举乎,其未举乎?向未揽权之前,其敞凡几?今既亲政之后,其已更新者凡几?欲用君子,则其志未尽伸;欲去小人,则其心未尽革。上有厉精更始之意,而士大夫之苟且不务任责者自若。朝廷有禁包苴、戒贪墨之令,而州县之黩货不知盈厌者自如。欲行楮令,则外郡之新券虽低价而莫售;欲平物价,则京师之百货视旧直而不殊。纪纲法度,多颓弛而未张;赏刑号令,皆玩视而不肃。此皆陛下国内之臣子,犹令之而未从,作之而不应,乃欲阖辟乾坤,混一区宇,制奸雄而折戎狄,其能尽如吾意乎?此臣之所忧者一也。
自古帝王,欲用其民者,必先得其心以为根本。数十年来,上下皆怀利以相接,而不知有所谓义。民方憾于守令,缓急岂有效死勿去之人;卒不爱其将校,临陈岂有奋勇直前之士。蓄怨含愤,积于平日,见难则避,遇敌则奔,惟利是顾,皇恤其他。人心如此,陛下曾未有以转移固结之,遽欲驱之北乡,从事于锋镝,忠义之心何由而发?况乎境内之民,困于州县之贪刻,厄于势家之兼并,饥寒之氓常欲乘时而报怨,茶盐之寇常欲伺间而窃发,萧墙之忧凛未可保。万一兵兴于外,缀于强敌而不得休,潢池赤子,复有如江、闽、东浙之事,其将奈何?夫民至愚而不可忽,内郡武备单弱,民之所素易也。往时江、闽、东浙之寇,皆藉边兵以制之。今此曹犹多窜伏山谷,窥伺田里,彼知朝廷方有事于北方,其势不能以相及,宁不又动其奸心?此臣之所忧者二也。
自古英君,规恢进取,必须选将练兵,丰财足食,然后举事。今边面辽阔,出师非止一途,陛下之将,足当一面者几人?勇而能斗者几人?智而善谋者几人?非屈指得二三十辈,恐不足以备驱驰。陛下之兵,能战者几万?分道而趣京、洛者几万?留屯而守淮、襄者几万?非按籍得二三十万众,恐不足以事进取。借曰帅臣威望素著,以意气招徕,以功赏激劝,推择行伍即可为将,接纳降附即可为兵,臣实未知钱粮之所从出也。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千里馈粮,士有饥色。今之馈饷,累日不已,至于累月,累月不已,至于累岁,不知累几千金而后可以供其费也。今百姓多垂罄之室,州县多赤立之帑,大军一动,厥费多端,其将何以给之?今陛下不爱金币以应边臣之求,可一而不可再,可再而不可三。再三之后,兵事未已,欲中辍则废前功,欲勉强则无事力。国既不足,民亦不堪。臣恐北方未可图,而南方已先骚动矣。中原蹂践之余,所在空旷,纵使东南有米可运,然道里辽远,宁免乏绝,由淮而进,纵有河渠可通,宁无盗贼邀取之患?由襄而进,必须负载二十钟而致一石,亦恐未必能达。若顿师千里之外,粮道不继,当此之时,孙、吴为谋主,韩、彭为兵帅,亦恐无以为策。他日运粮不继,进退不能,必劳圣虑,此臣之所忧者三也。愿陛下坚持圣意,定为国论,以绝纷纷之说。
不果从。进知枢密院事。
时议御阅不果,反骤汰之,殿司军哄,为之黜主帅,罢都司官,给黄榜抚存,军愈呼噪。行简以闻,戮为首者二十余人,众乃帖息。寻拜右丞相,言「三京挠败之余,事与前异,但当益修战守之备。襄阳失守,请急收复。」或又陈进取之计,行简奏:「今内外事势可忧而不可恃者七。」言甚恳切,师得不出。
端平三年九月,有事于明堂,大雷雨。行简与郑清之并策免。既去,而独趣召行简还京,留之,拜左丞相。援韩琦故事,乞以边防、财用分委三执政,请修中兴五朝国事。十上章请谢事。嘉熙三年,拜平章军国重事,封肃国公。每以上游重地为念,请建节度宣抚使,提兵戍夔。边事稍宁,复告老,章十八上。四年,加少师、保宁军节度使、醴泉观使,封鲁国公,淳祐元年二月,薨于家,年八十六。赠太师,谥文惠。
行简历练老成,识量弘远,居官无所不言。好荐士,多至显达,至于举钱时、吴如愚,又皆当时隐逸之贤者。所著有《周礼总说》、《孔山文集》。
范钟,字仲和,婺州兰溪人。嘉定二年,举进士。历官调武学博士,添差通判太平州,知徽州。召赴阙,迁刑部郎官,又迁尚右郎官兼崇政殿说书。进对,帝曰:「仁宗时甚多事。」钟对曰:「仁宗始虽多事,乃以忧勤致治。徽宗始虽无事,余患至于今日。」帝悦。寻迁吏部郎中兼说书,又迁秘书少监、国子司业兼国史编修、实禄检讨。拜起居郎兼祭酒,权兵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禄同修撰。迁兵部侍郎兼给事中,权兵部尚书兼侍讲,寻兼侍读。嘉熙三年,拜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四年,授参知政事。淳祐元年,乞归田里,不许。四年,知枢密院事,乞归田里。五年,特拜左丞相兼枢密使,封东阳郡公,再乞归田里,不许。六年,复请,许之。加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辞不拜,以保晚节,乃提举洞霄宫。九年正月,薨。
钟为相,直清守法,重惜名器,虽无赫赫可称,而清德雅量,与杜范、李宗勉齐名。赠少师,谥文肃。所著书有《礼记解》。
游似,字景仁,利路提点刑狱仲鸿之子。嘉定十四年进士,历官为大理司直,升大理寺丞,迁太常丞兼权兵部郎官。迁秘书丞兼权考功郎中、直秘阁、夔路转运判官,移潼川提点刑狱兼提举常平。请封谥田锡,从之。迁军器监、宗正少卿兼权枢密都承旨。
时暂兼权礼部侍郎兼侍讲、权礼部侍郎。有事于明堂,似上疏言:「欲尽事天之礼,当尽敬天之心。心存则政事必适其宜,言动必当其理,雨蛇菴循其序,夷夏必安其生。」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权礼部尚书兼侍读。言:「军赏冒滥,请给告之制,奏功者书填真命付之,候从军十年,别能立功,升至统领已上,方许从所属保明申朝廷,立名给告,则冒滥者革,功劳者劝。」
迁礼部尚书兼给事中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权工部侍郎,充四川宣抚司参赞军事兼给事中。迁吏部尚书,入侍经幄。帝问:「唐太宗贞观治效何速如是?」似对曰:「人主一念之烈,足以旋乾转坤。或谓霸图速而王道迟,不知一日归仁,期月而可,王道曷尝不速。一念有时间断,则无以挽回天下之大势。至于忧勤,既切宸念,而佐理非人,亦何以布宣九重之实。」乃摭太宗事以陈,且谓:「太宗矜心易启,渐弗克终,仅止贞观之治。陛下嗣服十有五年,艰危之势滋甚,回视太宗治效敏速、相越乃尔。意者亲儒而从谏,敬畏以检身,未若贞观之超卓乎?节用以致爱,选廉以共理,未若贞观之切至乎?愿陛下益加圣心。」
嘉熙三年正月,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封南充县伯。八月,拜参知政事。四年闰月,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淳祐四年,提举万寿观兼侍读,仍奉朝请,授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进爵郡公。五年,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十上章,乞归田里,帝不许。七年,特授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进爵国公。十一年,转两官致仕,薨。特赠少师。
赵葵,字南仲,京湖制置使方之子。初生时,或梦南岳神降其家。方在襄阳,命葵专督饮食共养之事。与兄范俱有志事功,方器之,聘郑清之、全子才为之师。又遣从南康李燔为有用之学。每闻警报,与诸将偕出,遇敌则深入死战,诸将惟恐失制置子,尽死救之,屡以此获捷。一日,方赏将士,恩不偿劳,军欲为变。葵时十二三,觉之,亟呼曰:「此朝廷赐也,本司别有赏赍。」军心赖一言而定,人服其机警。
嘉定十年,金将高琪、乌古论庆寿犯襄阳,围枣阳。时边烽久熄,金兵猝至,人情震惧。方帅范、葵往战,败走之。十三年,方遣葵及都统扈再兴攻金人至高头。高头,金人必守之处也,出劲兵拒战,葵率先锋奋击,再兴继进歼之。翼日,进次邓州,金人阻沘河以拒。葵麾军进击,杨义诸将继至,金兵亦大出合战,大破之,俘斩及降者几二万,获万户而下十数人,夺马八百,逐北直傅城下而还。
十四年,金人犯蕲州,葵与范攻唐、邓。方命之曰:「不克敌,毋相见也。」三月丁亥,至唐州,薄城而陈。金大将阿海引兵出战,葵帅精骑赴敌,再兴从之,大捷,斩馘万余。金人闭门不出。时金人陷蕲州者至久长,数十骑出山椒,葵帅杨大成以十四骑逐之。金骑渐益至数百,葵力战连破之,而金步骑大集。会范、再兴军合战,至夜分始解。庚寅,官军分二阵,范将左,再兴将右,葵帅突骑左右策应。金人背山亦分为二以相当,而不先动。范曰:「金人必复谋夜战以幸胜,乃预备大鼓,令军中闻叠鼓声始动,若彼未至五十步内而辄动者斩。未几,金兵稍下山,再兴遽冲之,果为敌所乘,遂逼范军。范叠鼓麾军突斗,葵继进,歼金兵数千。敌并力向再兴,葵率土豪祝文蔚等以精骑横冲之,金人僵尸相属。复相持至夜分,金人虽敛,而阵如故。范、葵急会将校,选死士数千,黎明四面奋击,唤声撼山谷。金人走,乘胜逐北,斩首数千级,副统军投戈降,拔所掠子女万余,得辎重器械山积。补葵承务郎、知枣阳军,范授安抚司内机。
方卒,十五年,起复直秘阁、通判庐州,进大理司直、淮西安抚参议官。十七年,李全往青州,淮东制置使许国檄葵议兵。葵至曰:「君侯欲图贼,而坐贼阱中,悔已无及,惟有重帐前兵,犹足制之尔。」国曰:「兵不能集,集不能精,奈何?」曰:「葵请视两路之兵,别其精锐,君侯留三万帐前,贼不敢动矣。」国曰:「不若集淮兵来阅,而君董之,既足示众,亦可选锐。」葵曰:「有兵之郡,必当冲要,守将岂可空壁以从制使命耶?必将力争于朝,分留自卫。一得朝命,必匿其强壮,遣老弱以备数。本欲选锐,适得其钝,本欲示众,适示单弱,徒启戎心。」国不听,卒败。
宝庆元年,范知扬州,乞调葵以强勇、雄边军五千屯宝应备贼。葵在庐州,数费私钱会诸将球射,与制置使曾式中不合,葵去之。言者以为擅,遂奉祠。三年,起为将作监丞。
绍定元年,出知滁州。二年,全将入浙西告籴,实欲觇畿甸也。初,全之献俘也,朝廷授以节钺,葵策其必叛,乃上书丞相史弥远曰:「此贼若止于得粟,尚不宜使轻至内地,况包藏祸心,不止告籴。若不痛抑其萌,则自此肆行无惮,所谓延盗入室,恐畿内有不可胜讳之忧。」至滁,以其地当贼冲,又与金人对境,实两淮门户,修城浚隍,经武不少暇。命秦喜守青平,赵必胜守万山,以壮形势。葵母疾,谒告省侍不得,刲股杂药以寄之。母卒,葵求解官,不许,不得已,卒哭复视事。
全造舟益急,葵复致书史弥远曰:「李全既破盐城,反称陈知县自弃城,盖欲欺朝廷以款讨罪之师,彼得一意修舟楫,造器械,窥伺城邑,或直浮海以捣腹心,此其奸谋,明若观火。葵自闻盐城失守,日夕延颈以俟制帅之设施,今乃闻遣王节入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