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_宋史-第7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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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似道宣抚两浙,辟参谋官。及似道同知枢密院,为京湖宣抚大使,以万里带行宝章阁待制,为参谋官。大元兵围鄂,似道以右丞兼枢密使移军汉阳,万里迁刑部侍郎。似道入相,万里兼国子祭酒、侍读。入对,迁权吏部尚书,又拜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随以言者去官。后以原职知建宁府兼权福建转运使。已而,加资政殿学士,依旧职,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
度宗即位,召同知枢密院事,又兼权参知政事,迁参知政事。万里始虽俯仰容默,为似道用,然性峭直,临事不能无言。似道常恶其轻发,故每人不能久在位。似道以去要君,帝初即位,呼为师相,至涕泣拜留之。万里以身掖帝云:「自古无此君臣礼,陛下不可拜,似道不可复言去。」似道不知所为,下殿举笏谢万里曰:「微公,似道几为千古罪人。」然以此益忌之。
帝在讲筵,每问经史疑义及古人姓名,似道不能对,万里常从旁代对。时王夫人颇知书,帝语夫人以为笑。似道闻之,积惭怒,谋逐之。万里四丐祠,不候报出关。加资政殿大学士、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使,不拜,予祠。后二年,知太平州兼提领江淮茶盐兼江东转运使,召拜参知政事,进封南康郡公,既至,拜左丞相兼枢密使。丐祠,加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辞,依旧职,提举洞霄宫。又授知潭州、湖南安抚大使,加特进,寻予祠。时咸淳九年,万里年七十有六矣。
明年,大元兵渡江,万里隐草野间,为游骑所执,大诟,欲自戕,既而脱归。先是,万里闻襄樊失守,凿池芝山后圃,扁其亭曰「止水」,人莫谕其意,及闻警,执门人陈伟器手,曰:「大势不可支,余虽不在位,当与国为存亡。」及饶州城破,军士执万顷,索金银不得,支解之。万里竟赴止水死。左右及子镐相继投沼中,积尸如叠。翼日,万里尸独浮出水上,从者草敛之。万里无子,以蜀人王橚子为后,即镐也。事闻,赠太傅、益国公,后加赠太师,谥文忠。万顷历守大郡,为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官至正郎。城破时,郴州守赵崇榞寓居城中,亦死之。
王龠,字仲潜,一字伯晦,绍兴新昌人。登嘉定十三年进士第,知常熟县。绍定四年,江淮制置司辟通判泰州。五年,差知滁州。端平元年,知瑞州。嘉熙元年,提辖左藏东西库兼提辖封桩下库。二年,迁籍田令兼督视干办公事。淳祐二年,改监三省枢密院门,乞免所居官,诏从之。四年,再任。五年,迁太府寺丞、秘书丞,户部郎官、淮西总领,主管右曹。六年,为尚书左司员外郎。赐对,乞祠,不许。七年,迁秘书少监,以侍御史周坦言,罢为福建提点刑狱,差知温州。十年,差知宁国府,迁太府卿。
宝祐元年,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兼权兵部侍郎,试司农卿兼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疏奏:「愿诏大臣相与忧乱而思治,惧危而图安,哀恫警省,修德行政,摧抑群阴之气焰,保护微阳之根本。批札毕杜于私蹊,官赏宏辟于正路。使内治明如天日,外治劲如风霆。则精神运动,阳汇昭苏,世道昌明,物情熙洽。上以迓续天命于谴告之余,下以固结人心于解纽之际。其孰能御之。」以右文殿修撰提举太平兴国宫。五年,京湖宣抚大使赵葵辟为判官。
开庆元年,召赴行在,授集英殿修撰、枢密都承旨、权吏部侍郎。景定元年,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读,为真侍郎兼太子左庶子。极言正论,太子听而说之,帝闻之甚喜。二年,迁礼部尚书,权吏部尚书,加龙图阁学士、知平江府、淮浙发运使。五年,召赴行在,进端明殿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读。召赴行在。
咸淳元年二月,拜签书枢密院事;闰月,同知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二年,以疾乞祠,不许。乞放归田里。帝遣尚医视之,且赐食,复两乞归,皆不许。二年,拜参知政事。三年,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立皇太子,加食邑,三辞免官,不许。乞奉祠、休假,皆不许。最后乞祠禄,乃授资政殿学士知庆元府兼沿海制置使。四辞免,不许。七年,台州言:「乞差龠充上蔡书院山主,」诏从之。八年,加观文殿学士提举万寿宫兼侍读,诏遣刑部郎官董朴起之,四上疏辞免,始从之。十年,乞致仕,不许。十一月,以龠为左丞相,章鉴为右丞相,并兼枢密使。寻授龠特进,加食邑。乞致仕,两乞辞免,皆不许。
德祐元年,两乞改命经筵庶可优闲,再乞以旧职奉京祠侍读,皆不许。右丞相章鉴、参知政事陈宜中奏「谕留龠以镇人心,以康世道」。从之。龠两请毋暑省院公椟,不许;又奏:「乞将臣先赐罢斥,臣本志誓死报国,愿假臣以宣抚招讨等职,臣当招募忠义,共图兴复。」鉴、宜中又奏「龠单车绝江,已至萧山,乞遣中使趣还治事」。乃授观文殿大学士、浙西江东路宣抚招讨大使,置司在京,以备咨访。乞解大使职名,不许。进少保、左丞相兼枢密使,寻加都督诸路军马。累辞,皆不许。
奏言:「今天下所以大坏至此者,正以一私蟠塞,赏罚无章故也。救之之策,在反其所以坏之之由。大明赏罚,动合乎天,庶几人心兴起,天下事尚可为也。」因言贾似道误国丧师之罪,于是始降诏切责似道不忠不孝。六月庚子朔,日食,龠奏:「日食不尽仅一分,白昼晦冥者数刻。阴盛阳微,灾异未有大于此者。臣待罪首相,上佐天子理阴阳,下遂万物,外镇诸侯,皆其职也。氛祲充塞而未能消,生民涂炭而未能拯,反复思之,咎实在臣,乞罢黜以答天谴。」答诏不许,第降授金紫光禄大夫而已。辞降官,乞罢斥,又不许。
寻进平章军国重事,辞,不许。或请:「出宜中或梦炎出督吴门,否则臣虽老无能为,若效死封疆,亦不敢辞。」诏三省集议。乞罢平章事,不许。京学生上书诋宜中,宜中亦上疏乞骸骨。初,宜中在相位,政事多不关白龠,或谓京学之论,实龠嗾之。
七月壬辰,诏:「给、舍之奏三入,龠与宜中必难共处,兼龠近奏乞免平章侍经筵,辞气不平,诚有如人言者矣。」遂罢龠平章,依前少保、特授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龠为人清修刚劲,似道归天台葬母,过新昌,龠独不见之。后以元老入相位,值国势危亡之际,天下所属望也,而卒与宜中不协而去云。
章鉴,字公秉,分宁人。以别院省试及第,累官中书舍人、侍左郎官、崇政殿说书,进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迁同知枢密院事。咸淳十年,王龠拜左丞相,鉴拜右丞相,并兼枢密使。明年,大元兵逼临安,鉴讬故径去。遣使亟召还朝,既至,罢相予祠。殿帅韩震之死,鉴与曾渊子明震无他。至是,御史王应麟缴其录黄,谓震有逆谋,鉴与渊子曲芘之。坐是削一官,放归田里。
后有告鉴家匿宝玺者,霜晨,鉴方拥败衾卧,兵士至,大索其室,惟敝箧贮一玉杯,余无一物,人颇叹其清约。鉴在朝日,号宽厚,然与人多许可,士大夫目为「满朝欢」云。
陈宜中,字与权,永嘉人也。少甚贫,而性特俊拔。有贾人推其生时,以为当大贵,以女妻之。既入太学,有文誉。宝祐中,丁大全以戚里婢婿事权幸卢允升、董宋臣,困得宠于理宗,擢为殿中侍御史,在台横甚。宜中与黄镛、刘黻、林测祖、陈宗、曾唯六人上书攻之。大全怒,使监察御史吴衍劾宜中,削其籍,拘管他州。司业率十二斋生,冠带送之桥门之外,大全益怒,立碑学中,戒诸生亡妄议国政,且令自后有上书者,前廊生看详以牒报检院。由是,士论翕然称之,号为「六君子」。宜中谪建昌军。
大全既窜,丞相吴潜奏还之。贾似道入相,复为之请,有诏六人皆免省试令赴。景定三年,廷试,而宜中中第二人。六人之中,宜中尤达时务。由绍兴府推官、户部架阁、秘书省正字、校书郎,数年迁监察御史。
程元凤再相,似道恐其侵权,欲去之。宜中首劾元凤纵丁大全肆恶,基宗社之祸。命格,除太府卿。宜中亦自请外,为江东提举茶盐常平公事。四年,改浙西提刑。五年,召为崇政殿说书,累迁礼部侍郎兼中书舍人。七年,闽阙帅,以敷文阁待制、知福州。在官得民心,岁余入为刑部尚书。十年,拜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
德祐元年,升同知枢密院事。二月,似道丧师芜湖,乃以宜中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已而翁应龙自军中归,宜中问似道所在,应龙以不知对。宜中以为似道已死,即上疏乞正似道误国之罪。似道行时,以所亲信韩震总禁兵,人有言震欲以兵劫迁者,宜中召震计事,伏壮士袖铁椎击杀之,以示不党于似道。
时右丞相章鉴宵遁,曾渊子等请命宜中摄丞相事。诏以王龠为左丞相,拜宜中特进、右丞相。四月,龠还朝论事,即与宜中不合。台臣孙嵘叟请窜籍潜说友、吴益、李珏,宜中以为「簿录非盛世事,祖宗忠厚,未尝轻用之。珏方召入朝,遽加重刑,恐后无以示信」。龠力争,以为当如嵘叟议。会留梦炎自湖南入朝龠与宜中俱乞罢政,请以梦炎为相。太皇太后乃以宜中为左丞相,梦炎为右丞相,龠进平章军国重事。龠拜命,即日僦民居,以丞相府让宜中,宜中上疏,以为「一辞一受,何以解天下之讥」,亦去。遣使数辈遮留之,始至。
时命张世杰等四道进师,二丞相都督军马而不出督。龠请以一丞相建阃吴门,以护诸将;不然,则已请行。宜中愧,始与梦炎上疏乞行边。事下公卿议不决。七月,世杰等兵果败于焦山。龠奏言:「事无重于兵,今二相并建都督,庙算指授,臣不得而知。比者,六月出师,诸将无统。臣岂不知吴门距京不远,而必为此请者,盖大敌在境,非陛下自将则大臣开督。今世杰以诸将心力不一而败,不知国家尚堪几败邪?臣既不得其职,又不得其言,乞罢免。」不允。
龠子囗乃嗾京学生伏阙上书,数宜中过失数十事,其略以为:「赵溍、赵与鉴皆弃城遁,宜中乃借使过之说,以报私恩。令狐概、潜说友皆以城降,乃受其包苴而为之羽翼。文天详率兵勤王,信谗而沮挠之。似道丧师误国,阳请致罚而阴佑之。大兵薄国门,勤王之师乃留之京城而不遣。宰相当出督,而畏缩犹豫,第令集议而不行。吕师夔狼子野心,而使之通好乞盟。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臣恐误国将不止于一似道也。」
临S临安府捕逮京学生。召之亦不至。太皇太后自为书遗其母杨,使勉谕之,宜中始乞以祠官入侍,乃拜醴泉观使。十月壬寅,始造朝,寻为右丞相,然事已去矣。宜中仓皇发京城民为兵,民年十五以上者皆籍之,人皆以为笑。十一月,遣张全合尹玉、麻士龙兵援常州,玉与士龙皆战死,全不发一矢,奔还。文天祥请诛全,宜中释不问。已而,常州破,兵薄独松关,邻邑望风皆遁。
宜中遣使如军中请和不得,即率群臣入宫请迁都,太皇太后不可。宜中痛哭请之,太皇太后乃命装俟升车,给百官路费银。及暮,宜中不入,太皇太后怒曰:「吾初不欲迁,而大臣数以为请,顾欺我邪?」脱簪珥掷之地,遂闭阁,群臣求内引,皆不纳。盖宜中实以明日迁,仓卒奏陈失审耳。
宜中初与大元丞相伯颜期会军中,既而悔之,不果往。伯颜将兵至皋亭山,宜中宵遁,陆秀夫奉二王入温州,遣人召宜中。宜中至温州,而其母死。张世杰舁其棺舟中,遂与俱入闽中。益王立,复以为左丞相。井澳之败,宜中欲奉王走占城,乃先如占城谕意,度事不可为,遂不反。二王累使召之,终不至。至元十九年,大军伐占城,宜中走暹,后没于暹。
宜中为人多术数,少为县学生,其父为吏受赃当黥,宜中上书温守魏克愚请贷之。克愚以为黠吏,卒置之法。其后宜中为浙西提刑,克愚郊迎,宜中报礼不书衔,亦云「部下民陈某',克愚皇恐不敢受,袖而谢之。宜中阳礼之,而阴摭其过,无所得。其后,克愚发贾德生冒借官木事,忤似道,废罢家居。宜中入,乃极言克愚居乡不法事,似道令章鉴劾之,贬严州。克愚之死,宜中挤之为多。
论曰:「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理宗在位长久,命相实多其人,若吴潜之忠亮刚直,财数人焉。潜论事虽近于讦,度宗之立,谋议及之,潜以正对,人臣怀顾望为子孙地者能为斯言哉?程元凤谨饬而有余而乏风节,尚为贾似道所諅。江万里问学德望优于诸臣,不免为似道笼络,晚年微露锋,颖辄见摈斥。士大夫不幸与权奸同朝,自处难矣。似道督视江上之师,以国事付王龠、章鉴、陈宜中,盖取其平时素与己者。龠、宜中于其既出,稍欲自异,及闻其败,乘势蹙之。既而,二人自为矛盾,宋事至此,危急存亡之秋也。当国者交欢戮力,犹惧不逮,所为若是,何望其能匡济乎。似道诛,龠死,鉴遁,宜中走海岛,宋亡。
文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吉之吉水人也。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自为童子时,见学宫所祠乡先生欧阳修、杨邦乂、胡铨像,皆谥「忠」,即欣然慕之。曰:「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年二十举进士,对策集英殿。时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怠,天祥以法天不息为对,其言万余,不为稿,一挥而成。帝亲拔为第一。考官王应麟奏曰:「是卷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臣敢为得人贺。」寻丁父忧,归。
开庆初,大元兵伐宋,宦官董宋臣说上迁都,人莫敢议其非者。天祥时入为宁海军节度判官,上书「乞斩宋臣,以一人心」。不报,即自免归。后稍迁至刑部郎官。宋臣复入为都知,天祥又上书极言其罪,亦不报。出守瑞州,改江西提刑,迁尚书左司郎官,累为台臣论罢。除军器监兼权直学士院。贾似道称病,乞致仕,以要君,有诏不允。天祥当制,语皆讽似道。时内制相承皆呈稿,天祥不呈稿,似道不乐,使台臣张志立劾罢之。天祥既数斥,援钱若水例致仕,时年三十七。
咸淳九年,起为湖南提刑,因见故相江万里。万里素奇天祥志节,语及国事,愀然曰:「吾老矣,观天时人事当有变,吾阅人多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十年,改知赣州。
德祐初,江上报急,诏天下勤王。天祥捧诏涕泣,使陈继周发郡中豪杰,并结溪峒蛮,使方兴召吉州兵,诸豪杰皆应,有众万人。事闻,以江西提刑安抚使召入卫。其友止之,曰:「今大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内地,君以乌合万余赴之,是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天祥曰:「吾亦知其然也。第国家养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
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至是,痛自贬损,尽以家赀为军费。每与宾佐语及时事,辄流涕,抚几言曰:「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