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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长江文艺 2009年第06期-第15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9年第06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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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没拦住。褐色药丸眨眼不见了。 
  水一直哗哗流着;柳卡在洗手。老鞋匠面色由绿变青;由青变红;潮红;最后像被一块红布死死罩住;他混浊的眼睛溢出泪;他一直坚持着;在四0一号门口坚持。 
  120来了。 
  但晚了;老鞋匠没挨过去。临终前;床前站着柳卡。老人定定看她;看着;他已说不出话;什么也没说。他就那样张着嘴;龋齿严重、不堪卒看的嘴……戴口罩的护工推遗体;刨红薯样扒老人紧抠床架的手指;柳卡过来了;柳卡亲自处理;她将公公的手指一根根小心拿下;像拿足赤的金条;其中一根发出“叭”的轻响;她愣一下;脑子里顿时樱花漫舞……她依稀记起;太甜的樱花下有个鞋摊;摊主是个瘦高的老头;风吹来;粉红、雪白樱花落他一身。 
   
  方杰一直没清醒过来;丧事一切从简。 
  五天后;柳卡终于接到袁大姐的电话。袁大姐说方杰有意识了;居然报出了她的电话号码;他可以回家慢慢调养了……“你丈夫吗?”袁大姐最后犹疑问。“是的。我没说过?”电话里的袁大姐顿一下;接着说;方杰暂时落下了轻微面瘫;比如说;他笑时;他的脸看起来是牵强的;一边在笑;另一边毫无表情。和你公公情况有些类似。柳卡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前夫姓章吗?” 
  “姓阮;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突然想起。” 
  放下电话;柳卡扭头看窗外;窗外没有一丝风;五层楼高的香樟不动声色地站着;枝叶像画上去的;悄寂。而四面八方的虫鸣更真实;此刻正一阵赶一阵;如雾升潮涨;渐至气势磅礴;淹没、冲决一切……柳卡点一支烟;吸了半截;又想吐;她伏到水池前;努力半天;却什么也没呕出来。抬头时她一激灵;难道——怀孕了? 
   
   责任编辑向 午 
   



请戏 作者:徐 岩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1 
   
  胡福海跟司机小万驱车几千里从贵阳的铜礼往东北的纪县赶;就一个理由;给岳父请一场戏听。 
  他手里捧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半导体收录机;把头仰靠在车后背椅上;不时地调整音量和波段;听里面录好了的唱词。那唱词是: 
  “一只孤雁往南飞;一阵凄凉一阵悲;雁飞南北知寒暑;哥哥赶考不知归。” 
  唱词由一个女声发出来;像哽在喉咙口;加胡胡腔和抱板;从小半导体收录机里发出来;带着回响;在整个车厢里回旋。 
  在胡福海看来;这注定了会是一趟无奈的旅途;反反复复地听着这音乐;心里涌起的无非是一阵又一阵席卷而至的酸楚。 
  早上路过一个镇子时;胡福海叫小万把车停了;寻家小点的饭馆吃了碗热面。胡福海都有多久没吃这样筋道的宽面条;他真是记不起来了。从东北走出来那年秋上;至今总是有七八个年头了吧。人一生究竟有多少个七八年呢? 
  小饭馆的窗玻璃上用红色的不干胶纸贴了“东北面馆”四个字;胡福海就是冲这四个字才停了车的。小饭馆没招牌;却在窗上贴了四个字;乡音一样呀;对于胡福海来说;简直是太亲切了。面抻好后煮熟端上来;冒着腾腾的热气;里面放的辣椒末也是晌干、散碎的那种;吃进去有股子冲劲;直通鼻孔。 
  小万的一碗面吃了不到五分钟;可胡福海的却吃了足足十分钟。他端着那只有两个豁口的蓝花海碗认真地把汤喝掉;才付钱走出屋门。 
  坐进车里时;他问小万;离纪县还有多远。小万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翻地图;数到十三页;然后飞快地看一眼后;跟他说;九百多公里。胡福海吸了一口烟后说;夜里十一点咱俩吃夜宵;走哪儿算哪儿;然后就住宿在哪儿。 
  小万说中;便发动着火;接着踩油门;车子轰地一声开动了。 
   
  2 
   
  胡福海有怀旧情结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有时候闭上眼睛都能够想到他出生并生活过二十四年的那个小镇。 
  离他家那么近的杀猪铺子;灌血肠的气味挥之不去。还有街西的卫生院;漂亮的小崔护士;下了班总会穿白大褂从他家门前走过去。他曾发誓他长大了也要娶跟小崔护士一样俊的媳妇。对于一个几乎一辈子嘴里只有清菜豆腐和粗粮的少年来说;这种渴望也完全可以理解。 
  小镇有着泥坯院墙的几间教室把他培养成了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可到考大学的节骨眼上;在供销社卖棉布的父亲却患病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父亲走了也就意味着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几个孩子也就没钱再读书了。家里姐弟三个;都得靠做家务的母亲养活呢。胡福海把书包放进仓房;被叔叔带到了临县镇郊的一个小煤窑;跟着叔叔当学徒下井挖煤。 
  半年后;凭着他的聪慧;居然提前半年时间拿到了工资;这个喜讯没让母亲高兴两个月;她便也病重辞世了。当时他记得大姐已远嫁他乡;只有二姐在镇上的一家编织厂上班;嫁了个酒鬼丈夫;受苦受累不说;还总是受气。 
  胡福海把不多的往事在自己的脑海里过电影一样过滤了一下;心里便多了几声叹息。开第三个月工钱的那天;他兴高采烈地割了两斤肉去二姐家包饺子。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好事竟变成了坏事;二姐的那个酒鬼丈夫喝多了回家;以为是姐姐为弟弟乱花钱;不问青红皂白揪住女人的头发就打;直打到姐姐鼻孔流血才止。胡福海是咬着牙跑出姐姐家的;他当时就发誓一定找机会打死这个混账的男人。 
  胡福海果真在盛怒之下动用了斧头;可砍死的却不是凌辱二姐的二姐夫;而是小煤窑的窑主。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小煤窑的窑主拖欠了他们大半年的工钱不说;喝了酒还辱骂胡福海的叔叔。 
  斧头砍在小煤窑主的脑壳上发出的响声竟是那么悦耳;也是那种响声给了胡福海一瞬间的快感。 
  车窗外面下雨了;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玻璃;磨擦出来一种轻微的声响;刚好跟小半导体收录机里传出来的唱词吻合:“旱的旱来涝的涝/黎民百姓受贫穷/我父看日子过不下去/全家逃荒来在苏州城。” 
  七八个年头呀;胡福海背井离乡;躲避警察的抓捕。杀了黑心的小煤窑主虽说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毕竟也是杀人犯呀。 
  有好几次那个小镇子都以全貌出现在他的睡梦里;逼真而亲切;喜得他一脸的泪水;一身的冷汗。 
  殊不知在异乡的日日夜夜;他在经受怎样的煎熬。 
   
  3 
   
  在铜礼镇的西山脚下挖煤;胡福海一挖就是八年。 
  起初的两年是给人家打工;当老采;后边的六年却成了受人敬佩的小煤窑主。这基于他的头脑和勤奋;这么说吧;不管干啥;就没有他胡福海吃不了的苦。戴柳条帽子下井抡大斧;蹲在猫洞里扛风钻;累得浑身散了架子似的疼;他也不会当别人的面吭一声。 
  他咬着牙干;终于有个机会让他抓住了;一个井口被他包下来了;钱多了点;并且是东挪西借来的;但并不耽搁他干自己的事。一年下来;胡福海赚钱了;在别人眼里已经废弃的井口;竟然能够起死回生;这难道是奇迹不成。可是胡福海知道这并非是奇迹;而是他的经验和胆识;吃了几年的煤灰受了几年的苦;还有更为重要的是几年的忍受;帮助他成功了。 
  胡福海包下来的井口在外观上不是很大;但深层次递进的原煤储量却是不可估算的。几年前国家煤炭地质考察的专家来过他们所在的矿区;一个老头在转过一圈后曾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话;恰巧被刚升井取东西的胡福海听到了;他便记在了心里。那老头说;这方圆十几里地都有煤层。 
  胡福海读书时脑子就灵;咋会听不懂老头的话呢;他在用心记下老头说的那句话的同时;听旁边的人喊老头安教授;是喊安教授上车去下一个地儿考察。 
  其实;人的命运的转折有时候就在一闪念之间。运气吗;也像路上的汽车;只要你上了路;总会碰到的。 
   
  几年下来;胡福海发了笔小财;说不上是腰缠万贯;却也不缺钱花了。 
  小煤老板胡福海缺的是能抚慰他身体和心灵的女人。 
  胡福海懂得;对于男人;尤其是一个成功男人来说;女人的爱是不可或缺的。缺了就会颓废;就不完整;就失去了上苍造人的真正意义;这是个非常浅显的道理。 
  光阴荏苒;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胡福海不辞辛苦地挖煤、卖煤;再用赚得的钱出去打点;在社会上便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局面。 
  尤其是有一点要讲;有了钱他就不缺女人了;去省城跟煤贩子和发电厂谈生意签合同时;朋友给他找过歌舞厅的坐台小姐。有两个女孩;天生靓丽;姿色绝佳;还自称是高学历。他尝到了女人身体带给他的欢愉。但是在择偶的问题上却不顺畅;高不成低不就。 
  他只好跟两年前认识的那个坐台小姐有来往。 
  女孩叫周琪;比他小十岁;山西人;出生在一个好风光的小镇。可是有好风光也避免不了贫穷;女孩打十九岁辍学那天起;便鸟儿一样出笼;飞出了大山之坳;来了城里。刷盘子洗碗;做家政服务工;样样糊口的活计都干过了;实难赚到几个钱;最终下了狠心;辟捷径进刚刚兴起的歌舞厅当小姐;坐台陪客人喝酒跳舞赚小费。 
  周琪认识胡福海自己觉得是幸运的;至少很多场合她都这么说;两人从陪舞饮酒相识到两个月后宽衣解带上床;没费什么周折。用胡福海的话是缘分来临和水到渠成。这期间还有一个月零十天胡福海出差到外地;卖他刚刚挖出来的煤炭。这样就剩下了二十天;二十天也就是眨巴眼的事;在一个下大雨的晚上;胡福海把周琪带回了他住的宾馆;两个人从酒场到战场都拼了命;他们是借助酒劲;大战了几个回合。 
  事后周琪哭了;哭得还很伤心。胡福海问她原因;周琪说她原以为自己是铁了一颗心逃离家乡的;为的是能试探着改变自己的命运。她的目的就是赚钱;可钱还没赚到数;自己却轻而易举地失去了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胡福海知道她所说的宝贵东西指的是什么;心也跟着痛了一下;女孩说得对。想当年自己杀了那个黑心的小煤窑主后;逃离老家出来四处躲避和闯荡;不也迷失了自我吗。 
  胡福海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抓了女孩的手动情地说;喜欢我;就把我当你男人;一块过日子;少不了你吃少不了你穿。不喜欢就在一块玩;哥给你存上一笔钱;回家时派派用场。 
  胡福海不知道什么原因女孩选择了后者;当他给女孩存上那笔钱后;女孩再一次掉了眼泪。 
  胡福海给女孩存的那笔钱的数额;九十年代初期;足可以在女孩老家那个小镇盖两间新屋。 
  事隔几个月;那个叫周琪的女孩来找了胡福海;是按他留下的名片上的地址找来的。她说她在城里寻到了一份工作;一家酒店餐饮部的大堂副理;每天仅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便可招徕很多吃客;捧酒店的场;帮她赚到每月上千块的工钱。 
  周琪在胡福海那里住了一个晚上;给他带来了家乡的土特产汾州板枣、核桃和菖蒲酒;是她爹托人捎来的;嘱咐他别总是喝烈性的白酒;吸黑杆烟;把身体搞垮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给胡福海带来这些东西外;晚上还跟他住到了一起;在胡福海那间满是烟味和汗臭的房间里;两人做了夫妻间的事。 
  事后周琪问他;咋还是一个人熬着呀;钱不好使了是不是?胡福海说还真是;他遇上的第五位女人是个报社的记者;年轻漂亮;算是漂亮吧;特有味的那种。一起吃饭喝酒;也吸烟。她迷住我的地方是采访时往小牛皮纸本上写字;手指头间总是夹根纸烟;细杆的;我打听过了那烟不贵;才几块钱一包;我曾送她几条呢。 
  周琪说人家没看上你是吧? 
  胡福海说那是自然;在一块吃几回饭觉得熟了;打听到她也单身;就托人给她带话;处对象行不。人家回答是不般配;她不是不想找有钱人;只是必须得有文化。人家说得对;这十几年来;咱只顾着挥汗如雨地挖煤了;人家读了多少书呀;那可是砖头样厚的摞起来比人头还高的书堆。 
  周琪用身体裹紧了胡福海说;再找一个;我就不信他妈的有钱不能使鬼推磨。 
  一整天;两人俨然是一对夫妻;聊天、做爱、下镇子里的小酒馆。周琪跟他说自己处了个男朋友;性格特酸急;动不动就抱醋坛子。这次跑来找他就是两人刚吵了架。赌气临走时跟那小子说是来找表哥诉苦;小心带表哥回去收拾他。胡福海说人家信吗;你这么说?周琪说信啊;那小子见我把爹捎来的土特产都带上了;还能不信?我跟他说了;我表哥是个山西的煤老板;钱都是成捆的;跟腰那么粗;他听了呵呵乐。胡福海说你就吹吧;反正吹牛又不上税;但有一点你跟人家吹错了;我不是你们山西的煤老板;而是纯东北的煤老板。 
  送周琪上长途汽车时;胡福海问她缺钱花不。周琪说不缺;自己挣的钱花不完呢。胡福海说别再来了;有男朋友了就好好处;这世界上能寻个有共同语言又志同道合的伴不容易;要珍惜呀。周琪说知道。最后胡福海跟女孩说;结婚时如果用钱;就跟大哥言语一声;多少会帮衬你一些的。 
  这是胡福海跟坐台女孩周琪的故事;两人走得很近;却没有走到一间屋子里相濡以沫。胡福海承认这是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神性着呢。 
  有话说上天有命;胡福海也信;他挖煤赚钱这几年;没少做善事。他从来都不克扣和拖欠矿工们的工钱;福利待遇也跟得上;很得窑工们的拥戴。还暗地里领养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孩;送到附近敬老院里寄养;出所有的费用;还想着等到了上学的年龄;就送他们去念书。 
   
  4 
   
  小万把车开到陕西省境内的西平县时刚好晚上十一点钟。 
  西平县是个农业县;靠近铜川;是个十分安静富庶的地方。 
  晚上十一点钟了;城里不少商家店铺还亮着灯火;红灯笼似的招牌一盏连着一盏;在温馨的夜色里不停地闪烁。胡福海让司机小万把车停在了镇里的一家旅馆前歇息;然后两人上街吃夜宵。 
  胡福海选了两道菜;一道是平遥牛肉;另一道是尖椒炒干豆腐。前边那道菜具有地方特色;后边的纯属东北菜。司机小万对胡老板说马上回您老家了;怎么还吃东北菜。胡福海语重心长地说;跟娃惦着娘的乳头一样;没办法割舍呀。 
  小万听后哈哈笑了;他跟孩子般地说;老板的比喻不恰当;用你们东北的话讲;一点都不贴铺衬。 
  胡福海笑了;他跟司机小万说;你小毛孩子一个懂个球。 
  尖椒炒干豆腐做得不伦不类;在胡福海看来始终是没掌握到火候;他就跟整夜宵的老板讲做这道菜的工序和注意事项;竟说得头头是道;很像那么回事。 
  晚上宿小旅馆时;胡福海却睡不着了;许是几两白酒下肚的缘故;他辗转反侧好半天也闭不上眼睛。 
  胡福海是想起了跟他要好的女人小芹来。 
  小芹是在他的煤矿相邻的小镇上卖手工馒头的女人;三十几岁就没了男人;自己带着个小男孩过日子。 
  在胡福海的心里;小芹是美女;至少要比周琪美很多。而且是那种别样的美;至于怎样解释“别样”这个字眼;他自己也说不准确。反正就是看着顺眼;看着惹人怜爱;看着舒心。 
  能吸引上小煤老板胡福海的是小芹的东北口音;听了之后会使胡福海立马就想起家乡小镇上那个小崔护士。让胡福海感到纳闷的是他还真就没听见过小崔护士的声音;只是想象而已。 
  胡福海喜欢早上起来出去溜达;呼吸新鲜空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点是随着小煤窑做饭的师傅去看菜市场的情景。好玩着呢;各色行人;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构成了人世间的一个版图;场景热闹;能使烦躁的心绪暂时缓解下来。 
  就是在跟着做饭师傅老梁买了一担卷心菜之后;胡福海听见了小芹的叫卖声。那是纯东北口音;喊的话是“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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