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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长江文艺 2003年第12期-第11章

小说: 长江文艺 2003年第12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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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替对方选派了强中强:喷火龙当守门员,妙蛙花中后卫,铁甲贝中后卫,九尾左后卫,暴鲤龙右后卫,急冻鸟中前卫,哥达鸭中前卫,白海狮左前卫,耿鬼右前卫,快龙前锋,乘龙前锋。
  孩子调整好兵马,坐在桌前,把宽大的吃饭桌当作球场,用手开始指挥一个个宠物小精灵进攻。手嘴并用,打了半小时后,手指被宠物小精灵身上的武器划破了,好笑的是连孩子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球员是哪一个了。紧急关头经常把球错传给对方。结果0:2败阵。孩子说你们真笨。其实孩子知道是自己笨,第二局他自己发明了个“双人足球”。队员是六支笔,除过守门员,队员总共只有四个,两个球队分别穿着属于自己的队服:红色短袖运动服和黑色短袖运动服。孩子这时候轻松多了,他给他们分别起了李明、赵刚、秦兆峰、贾骥。这是足球班最厉害的四员大将。这次打得过瘾多了,钢笔签字笔拿在手里很舒服,攻击起来也方便。再加上衣服的区别,简单好认,孩子大叫着李明快点,球给我。说着,右手里的签字笔穿过了左手里的钢笔,还没接住,球就跑到了秦兆峰的手里,孩子又是大叫。在秦兆峰大脚射门的时候,他喊着守门员让其出击,双手抱住了球,好险呀。
  不知不觉到下课时间了,孩子学着教练的样子站在队员们面前,先清了清嗓子,甩了甩长长的头发,开始做总结:李明你踢球太急,赵刚你是怎么跑位的?还有秦兆峰要早传球,接到球后要视面大一点。贾骥要喊球要球,提高自信心,不能老站着,要动起来,要像小老虎一样紧咬着目标不放。
  “足球课”按时下课,孩子收拾完满桌的“球员”,他为自己发明的别致的足球课感到兴奋。他想明天去上足球课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发明告诉每一个球员,让他们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可以用手代替足,可以用笔代替队员,进行一场精彩的比赛。
  妈妈回家的时候,孩子正伏在桌前做作业。妈妈说,你怎么没有去踢球?孩子听到这里,惊喜地抬起头,因激动话也说得有点语无伦次:妈妈,你是……说可以去踢……足球……上足球课?
  妈妈含笑着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去?
  可是你没有给我在桌上放钱呀!
  瞧我这记性。妈妈说着,笑了。好了,我去做饭。
  孩子在屋子里唱起了歌,这歌听得妈妈心醉了,孩子想妈妈真是好妈妈。
  第二天一放学,孩子就着急地往家跑,他想他一定看到桌上放着妈妈的条子,写着:路上注意安全,戴上口罩,好好踢。坐空调车。
  孩子这样想时,就跑起来了。跑着,跑着,他好像看到了教练,他失声地叫起来:教练!孩子身上的背包掉到了地上,足球在地上奔跑起来,孩子在后面跟着它,孩子感到周围的世界不存在了,自己好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起来了,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眼前全是绿绿的足球场,在球场上站着足球班的所有同学,他们都向着他高喊。
  然而孩子今天却没有去上足球课,而且孩子打算以后再也不去了,这是孩子回到家里看到妈妈的记账本后决定的。孩子是无意中发现的。账本放在妈妈屋子里的抽斗里,孩子找东西时无意发现的。孩子觉得他是家里的成员,而且是一个长大了的成员,有权利看。账单上写着:
  每月固定支出:
  孩子饭费:108元
  牛奶4箱:240元
  足球费:150元
  水电煤气费:100元
  生活费:200元
  孩子看完,吃了一惊,这些固定的支出恰好是妈妈的每月工资。那么自己平时吃的水果,还有每周吃的肯德基,给学校交的各种学杂费的钱、买四驱车、变形金钢等玩具的钱从何而来?孩子知道,妈妈从来就没有收过爸爸从远方寄来的钱,因为收到爸爸寄来的汇款时,妈妈曾征求孩子的意见。孩子懂事地说妈妈你的意见呢?妈妈说我的意思是不要,我们要让他知道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比如说爱。孩子想了想说,我同意妈妈的意见。他在心里暗暗地想,说不定他和妈妈不收钱,爸爸就会回家的。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爸爸没有,连钱都再也没有寄一分。孩子为此哭了整整一晚上,从此以后不再当着妈妈的面提起爸爸。
  怪不得漂亮的妈妈很长时间都没有买衣服了,怪不得好面子的妈妈买菜时也不得不和卖菜的讲半天价。而自己却不知道,想吃什么就要,想玩什么也不假思索的张口就要。孩子就是在这时候决定不去踢足球了,这样可以省下给妈妈买衣服买化妆品买书的钱,而且每天的牛奶只喝一瓶。
  可是怎么给妈妈说不上足球课的事呢?直接说了,妈妈不会答应的,妈妈的心里孩子的需要是第一的。孩子想了想,最后有了主意,告诉妈妈就说教练说自己基础太差,踢足球不会有大的出息,而且目测时身高不够标准。孩子想如果妈妈知道自己被足球班淘汰了,肯定心里更难过。想到这里,孩子禁不住大声哭了。
  可是他没有再改变主意,他拿上妈妈留在桌上的车钱,背上足球包,去上足球课。这是最后一次上课了,要好好地上,比赛时一定要发挥最好的水平。孩子坐在车上,迎着扑面而来的轻风,想起了班里那位考试时呕吐的女生不久前问他的话:
  贾骥,要是有一天你忽然变成了风,你能看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你,到那个时候,你最想飘到谁的身边?
  孩子说我那时候最想飘到世界上最好的足球俱乐部里,跟教练和球星们好好练球,好好踢球,进更多的球。
  对,要是能变成一缕风多好呀!孩子痴痴地想着,眼泪掉在了手背上,他也懒得理。


喜丧
■  李东文
  这一次,奶奶真去了。
  我奶奶九十整,在床上躺了六年。村里人都说九十是高寿,喜丧。
  六年来,奶奶每年都要在阴阳界的门槛上徘徊犹豫一些日子,然后被她的子子孙孙使劲往回拉,才又拉回阳间。
  六年来,只有我叔叔,即奶奶的第二个儿子,对待我奶奶的态度始终如一。只要奶奶进了医院里,他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医院,放开嗓门反复叫嚷:用最好的药!用最好的医生!
  奶奶这一辈子共生了十二个孩子,养活了六个,即我有一个叔叔,一个小叔叔,两个活着的姑姑和已故的姑妈。我大姑妈死时三十六岁,迷信的人便说我奶奶能活到九十这样的高龄是因为她将我大姑妈和她的兄弟姐妹的阳寿抢了。
  奶奶死于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这是照顾她的工人芳姨说的,当时奶奶的身边只有芳姨一个人。
  对于奶奶的一切,我不大关心,自从她六年前开始生病到六年后去世,我只是在每次回家时到祖屋里看她一眼,叫一声奶奶。六年了,我奶奶病卧床榻六年有余,我甚至连她得的什么病也不知道。
  奶奶的确死了——不是像前面几次一样假死。
  奶奶死时叔叔婶婶堂弟和我父亲他们一共九个人,才离开祖屋不到十分钟。如果奶奶能抓紧时间,提前十分钟结束她这一辈子,按我们当地的说法,她可以享到九个子孙的福。但她终究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跨越了阴阳界。
  我在晚上八点接到通知。当时很冷,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使我鼻炎发作,我一边用纸巾擦鼻子一边跟通知我的人说话,弄得他们总是怀疑我在抽泣,觉得我伤心成这个样子有点不可思议。
  时间太晚,已经没有回家的班车,我只好到过境公路上去拦路过的长途客车。
  汽车刚刚开动,网友小汉就打电话给我。我说我正在回家的车上呢。小汉说,那好呀,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我说,你不怕见光死吗?小汉说不怕。
  小汉是个女孩,声音很好听。她是个内蒙古姑娘,生在内蒙古,长在内蒙古,但她是汉人,所以离开家乡到我老家打工后用了小汉这样一个与她女性身份不相称的网名。
  我说,可是小汉,我这次是回家奔丧的。
  小汉说,噢。
  我说,我奶奶死了。
  小汉说,你伤心吗?
  我说,说不上伤心。不过,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见面好像不好,对我奶奶不公平。
  小汉说,瞎扯。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搭乘的是过路车,沿途不经过我们老家,所以我得转车。以前我也坐过这种过路车,一般在中途转一次车就行,但这一次我却一连转了三次车才算是到达了目的地。这天坐车的经历,在过了许久后回忆起,仍然觉得后怕。试想一下,在晚上九点十点这样的时间里,孤单一个人在公路边等候一辆路过的汽车。那天晚上很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路上往来的车辆也很少。我做着各种各样的揣测和打算,我想如果有坏人要打劫我,我应该怎样对付?是搏斗还是忍声吞气?我甚至还设想了自己被劫后身无分文,又无法遇到好心的司机带我回老家,只好一路往前走,当我衣衫褴褛地回到家中后,奶奶早已经入土为安。我不免害怕起来,转身向后面看了看,除了黑暗,我什么也看不到。我真的是很害怕,这种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近的灯光来自公路对面那间离我五十米的加油站。我想到对面有灯光的地方去等车,但那是我回老家相反的方向。我必须要在当天晚上赶回家,这是我们家乡的风俗,如果我无法在当天回到家里,就要从巷口一路磕头磕到奶奶跟前。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做。后来,我想起一句英国谚语:不要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觉得还是小心点好,便将钱包里的钱分成若干份,分别放在各个口袋里和夹在背包里的那几本小说里,还在两只鞋里各放了三百块,把钱踩在脚底下。
  然后我又想,在这么黑的夜里,我会不会像宁采臣遇到小倩一样遇到一个美丽善良的女鬼?这个恰当的幻想叫我毛骨悚然,赶紧用左手大拇指使劲掐中指。这是我妈教我的,我妈说夜里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时这样可保平安。
  电话响了,那声音,简直是惊天动地。我吓得半死。
  还是小汉打来的。她说她的电话刚才没电了。我问,你真的想见我吗?她说是。我说,等我回了家再说吧。她问我要家里的电话。我说,我家里穷,没装电话呢。她说,呸,你这个人,一点诚意都没有。我说,我一个乡下孩子,骗你干吗?她又问我回到家了没有。我说还没呢,我还在公路边上等女鬼呢。
  已经到我们村子外面,还有两百米不到就可以进入我们村里。我相信我已经安全了。这一段时间路上不甚太平,我妈在电话里一再提醒我要小心。当时我听了只是笑笑,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怕坏人。没想到,当我处身于四周都是黑乎乎的环境时,非常自然地就觉得害怕。
  眼看就要进入村子里,进入村子里我就彻底安全了。我身上大概有六千块钱。我知道奶奶的葬礼会被弄得大张旗鼓隆重繁琐,怕需要用钱时家里现金不够,就将我能拿出来的全部都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穿过小树林,就是我们村。
  我走在小路上。小路两旁长满了树,像个小树林。
  因为这小树林,我们村在市里小有名气。在经济还未发展起来的年月里,这里经常发生与性有关的案件;现在,这里成了一时手紧之人的生财之地。当然,这些不法之徒一般是不打我们本村人的主意的,不是他们有良心,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但如果遇到的是急需用钱的瘾君子,则是什么道理也不讲,谁遇着谁倒霉。这两年,由于各方面的意见太大,有关部门便在这小树林前面的路旁边设了个治安岗,每天都有保安在这一带走过来,走过去。
  我往小树林里走了约三十米,突然感觉到有一种恐惧来自身后。这是一种非常真切的感觉,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看到任何光线,我只是感觉到了流淌在空气中的那种恐惧。刚才由于与女鬼有关的联想,我已经是恐惧了一路,这时我的神经正如拉满了的弦。我回过头去一看,几乎是魂飞魄散。在浓厚的夜色的掩护下,有一辆摩托车正向我慢慢滑来。车上一共是三个影子(我不敢肯定那是三个人),没有开灯,没有声音。这辆摩托车像传说中鬼魅的车一样,明明正向着我驶来,却没有一点声音。
  在奔丧的路上,我怎么会不停地与鬼字有关的东西不期而遇呢?我拔腿就跑,连犹豫一下都没有。
  这是一个戏剧性的场面。我身后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纷杂的脚步声。我在加速。后面的人居然大呼小叫。当时我也是太紧张,没仔细想,哪有如此嚣张的坏人?然后在小路两旁冲出了几个黑影,想要将我拦下来。我身体一扭,躲过了,继续狂奔。
  我实在是有点迷糊,这些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好像埋伏在这里专门等我来自投罗网。我的速度已经提升到极限,那些人又被我抛得远远的。快进村了,村中的狗吠声响成一片。
  猛然间,我收住了脚步。因为我听到了几声枪响。
  同时我还听到了几个声音:再跑就开枪!
  事后我想,真是可惜,还有那么一点的路我就可以跑进村里,那么,这个误会就不会发生了。换言之,哪怕多给我几秒钟,我都够时间逃回家,而将所有疑问留给被我弄得劳师动众的人们。
  我还听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的那种特有的声音。天啊,他们真不是坏人,他们是专门捉坏人的人。
  我站在原地不敢乱动,有点哭笑不得。
  黑暗中,十几个身影将我团团围着。对讲机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听到从对讲机里传来已经变了调的声音,抑扬顿挫:捉到了没有?捉到了没有?!
  他们是因为将我捉住了而激动吗?
  我挺直腰杆,稳稳当当地站着。我知道这个时候的我一脸傻相,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猜我可能闯祸了。虽然我没做过坏事,但我仍然害怕。
  我被双手反剪,不锈钢的手铐冰凉刺骨。我的包被挂在我的脖子上。包里的东西不多,背在肩上时不觉得重,但挂到脖子上后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我真后悔带了那几本破书,像石头一样。我还有点恨自己——回家奔丧还带消闲的书!
  我想,我对我的亲奶奶无法心存孝念,所以在回家奔丧的路上与人发生误会,倍受折腾,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该!
  一路上,我的电话不停地响。我是被反剪着双手的。每一个声符都有可能是我今晚的救星,而我却无能为力。
  到治安亭后,留下三个人,其他的人又到外面去了。
  我有点担心,这个晚上将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或者说这个晚上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这件事情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我还要继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有人将我的手铐打开,查看了我的身份证,然后开始问话。还是刚才那些内容,我的回答也还是刚才那些。我说我想打个电话回家。他们说不行,然后开始翻我的口袋和背包。他们将我一部分钱和别的比如通讯录衣服什么的翻了出来,钱大概有两千多,堆在桌面上,胡乱堆在一起显得好多。他们一边从我的口袋里往外掏钱,一边笑着说,这傻B倒是挺有钱,每个口袋里都他妈的有钱。我瞪大眼睛看着桌上的钱,外面正刮着北风呀。我暗暗得意,我想我真有先见之明,将钱藏得这么好,他们这么多人从我的身上找才找到了一半。
  眼看快要到夜里十二点了,我有点着急,我担心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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