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3年第12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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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正勾住那男人的头,二个人的嘴凑在一起。刘秀林直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立马跑回房关上了门。她明白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健身美容院。这几年来,钟鸣的谆谆教诲,父母的望女成凤像一道佛咒严严地约束着她认真读书,小心做人。她也并不是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世道,班上一些女同学晚上偷偷出去陪人跳舞,买些让人眼热的衣饰,惹得其他同学赞不绝口,但她也从来没有多看一眼。有个女同学知道刘秀林家境困难,一直鼓动刘秀林也去陪舞,说凭刘秀林的天生丽质,一晚上起码可以挣好几张老人头,但刘秀林却毫不动心。那女同学骂她死脑筋,说又不跟人家上床,陪着男人跳舞,逢场作戏,两个小时而已,可是挣到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何必那么拘泥。刘秀林当时瞪着大眼,不理解她为什么可以把女人的尊严看得如此低贱。其实,刘秀林更清楚,自己内心里是在为某人守身如玉,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容许自己做出一点对不起他的事。
刘秀林想悄悄离开红玫瑰,可是深更半夜,人生地不熟,她又能往哪去呢?突然想起自己的证件还在王老板手里,要走,无论如何得和他打招呼。她想了想,决定明天和王老板说清楚,说什么也不能在这儿干。
这一晚,刘秀林提心吊胆,只要听到一点轻微的动静她就吓得连忙坐了起来,只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稍稍打了个盹。
四
早上刘秀林一直没有见到王老板,她只好提心吊胆地呆在自己的包房里,也不敢乱跑。好在白天几乎没什么客人,小姐们都在各自的包房里睡觉,整个红玫瑰显得十分安静。
直至中午,王老板才出现了,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四十多岁,头发往后梳得油亮,穿一件短袖衬衣,打一条短而阔的老板领带,满脸红光,腋下挟着一个黑皮包,手里拿着一只很气派的手机。来人一双贼似的眼睛在刘秀林身上来回逡巡着,仿佛看见了鲜鱼的猫,本来迷糊的眼睛明亮了许多,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刘秀林被他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避开他的眼光,向王老板说:
“王老板,我有话和你说。”
王老板一挥手止住了刘秀林的话:“红红,这是祝老板,他可是我们这县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你先好好给他做个保健,有什么话,一会做完再说。”
王老板转身向祝老板使了个眼色,转身出去了,刘秀林想跟过去和王老板说清楚,祝老板一下拦住了刘秀林,刘秀林吓得往后退了二步。祝老板笑眯眯地说:
“红红小姐是吗?听王老板说你是地区卫生学校毕业的,按摩手法非常不错啊。”
刘秀林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摇摇头说:“我不打算在这儿干了,我不能给你按摩。”
祝老板似乎并不意外,笑着坐到了按摩床上,说:“那你打算去哪呢?”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绝对不会在这儿做。”刘秀林低声然而坚决地说道。
“红红啊,你的情况我听王老板介绍了一下,其实呀,你跟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大,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有缘,这个县城里我认识的人多,那些当官的多少卖我点面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到县医院去做事,你看怎么样啊?”
“真的?”刘秀林又惊又喜,随后又怀疑地望了望祝老板,咬了咬嘴唇,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祝老板哈哈地干笑了二声,说:“红红,你也不要多想,如果你愿意,以后就做我的干女儿吧,慢慢你就知道,我这个人是很懂得怜香惜玉的。”
正说着,祝老板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祝老板示意刘秀林等他一下,才按下接收键:
“喂,噢,龚县长啊,你好,你好啊……我正在跟一个朋友谈一笔生意啊……吃饭呀?好好,我请客,一会就来,好……好……”
挂了电话,祝老板夸张地叹了口气,故意说给刘秀林听:“唉,这些县长、书记啊,真拿他们没办法,成天围着我转,屁大一点事都要找我。”
祝老板看见刘秀林还呆呆地站在一旁,拍拍按摩床,说:“红红,我们是不是应该开始了?让我看看你的按摩技术啊,回头我和县医院的头头们说起来,也好推荐啊。”
刘秀林有些紧张,慢慢走过去,祝老板脱了脚下的皮鞋,慢慢躺下身去,那眼光却迅速从刘秀林脸上滑到胸上,略作停顿便收了回去,又轻咳了两声,微微闭上眼,却没有彻底合上,那余光又从那上下眼皮间的缝隙里透了出来,紧紧落在刘秀林那对隐约看得见乳峰的胸峰上,再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刘秀林走到床头,拉过那把高靠椅坐下,伸出双手,开始为他做着面部和头部按摩。
刘秀林那柔弱的手一落在祝老板的头上,他便暗暗吃了一惊,这双手表现出来的力度使他的头生出些舒心的隐痛,然后一股酥麻的感受仿佛通过血液流遍了全身,人的筋骨也突然松弛了许多。刘秀林面对这个她走出校门的第一个服务对象施展的她的全部所学,从头到脚认真地为祝老板做着保健按摩。当刘秀林起身为祝老板做足部按摩时,祝老板慢慢睁开了眼,看着刘秀林全神贯注的样子,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使他对面前的这位女性多少生出了些敬意。
“毕竟是读过书的人,有知识就是不一样啊。”祝老板对着刘秀林发着感叹,刘秀林脸一红,没有做声,继续工作着。祝老板看着刘秀林清纯的脸,那难抑的邪念也因为这份敬意而淡化了一点,同其他按摩女相比,这个女孩子的做功简直是一种高尚的享受。这是祝老板第一次很规矩地接受异性的按摩服务,但是越圣洁反而更加增添了祝老板对刘秀林的占有欲,过去那些和他调情的按摩女马上变得索然无味了。
五
祝老板叫祝志刚,出生在离这个县城四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叫祝家墩的小山村里,祖祖辈辈的贫困使他不敢有什么奢望。他只有哀叹自己的命苦。没想到他人到中年时,命运发生了转机。
那是改革开放后,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变化,为了钱,人们什么都敢干,而有了钱后,摆阔比富成为一种新潮。祝志刚头脑灵活,他发现城里人都开始砸了那老掉牙的桌椅,换上了各种新潮的家具。过时的木材比城里的烂菜帮子都便宜,因此,他盯上了家具这个行当。
祝志刚借了几个钱,雇了几个手艺出色的木匠,挂起了家具厂的牌子。几年下来,他的手里也积累了不少资本。
手上有钱了,向城里进军的想法自然而然摆在了眼前。祝志刚干脆在县城租了厂房,把“厂”改成了“公司”,先为自己制作了一套老板桌椅,装上了电话,像模像样在城里做起了老板。
也许是出身贫寒的缘故,祝志刚对钱的用处有自己的理解。钱多了,人就容易滋生许多想法,他觉得这一生过得太苦了,现在有了钱,若不好好享受享受,那就太亏了。所以他既大把大把地挣钱,也要大把大把地花钱。只要快乐,他是从不吝啬金钱的。所以,“红玫瑰”自然成了他的销金窝。而王老板也与他一拍即合,两人狼狈为奸,干了不少丧天害良的事。
王老板禀承一个原则:这个世界谁狠谁有钱谁便是老子天下第一。祝志刚既然舍得花钱寻快活,王老板便总是秘密替祝志刚安排一切。王老板比其他所有人都了解祝志刚,所以一有好货色,王老板总是第一个通知祝志刚。
这就是为什么祝志刚出现在“红玫瑰”的原因,当然,刘秀林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打跨进“红玫瑰”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两人的猎物。
王老板一见祝志刚满面春风地走出了包房,心里便有了数,两人来到另一间包房,王老板递过一支烟,问:“怎么样?”
祝志刚伸手拍了拍王老板的肩膀,满意地笑了,“好,纯!”
音箱里传出来的音乐变得舒缓而柔和起来,优美的华尔兹舞曲给人一种舒筋展骨的享受,但这优美的音乐并没有净化包厢内一胖一瘦两个男的龌龊交易,他们全然不顾这音乐的节奏,两颗头并在一起,低声密谋着,不时的狎笑可以让人猜出他们谈论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一个纯真少女的前途就在这样的低语声中被放进了一个笼套。
小包房内,刘秀林盯着淡红的台灯发呆,肚子饿得“咕咕”叫,无力地靠在墙上。刚才祝老板给了她一线希望,可是在这之前,她要如何挨过去呢?祝老板让她安心在“红玫瑰”先呆着,他会想法给她安排一切的,可是“红玫瑰”这儿能呆吗?不在这儿呆,又能去哪呢?她想起了自己家乡石板塘,脑子里轮换着石板塘的山、水、路和父母亲那饱经沧桑的脸。
刘秀林出生在一个叫石板塘的山窝里,家里种着几亩薄田,一年的收成只能听天由命,从来没有想到过山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还算开明的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都终老于此,送刘秀林去山外的乡村小学读书,刘秀林每天要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去山外读书。苦难中的孩子更知道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刘秀林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乡初中,一家人勒紧裤带供刘秀林读书。青山绿水养育的灵气加上勤奋,刘秀林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再加上山里人的纯真,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这个山里妹子,很多人都认为她前途无量。但是初中毕业后,刘秀林一家再也没有能力送女儿读高中,刘秀林无奈只得填报了地区卫生学校,希望早点谋个职业挣个饭碗。
刘秀林的班主任叫钟鸣,知道刘秀林放弃继续深造去读卫生学校时,很是惋惜,走了一天的山路来到刘秀林家,希望能够说服刘父改变主意。钟鸣大学刚毕业,刘秀林一直很尊敬他。情窦初开的刘秀林内心里对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老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每当钟鸣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一颗少女的心便怦怦乱跳,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偷袭着她,让她总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钟鸣对自己的这名女弟子也有着十分的好感,她的纯朴,她的勤奋时时让他感叹。在他心目中,刘秀林便是美丽与才华的结合体,他实在不愿意刘秀林因为生活所逼而放弃美好的前程。
钟鸣来到刘家,没有多说什么,刘家的现状让他一目了然,他深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钟爱的学生放弃深造的机会,虽心有余却力不足。刘父从大盖坛里打出自酿的米酒,用山里人最真诚的礼节敬了钟老师一杯又一杯,结果身体单薄的刘父先醉了,流着眼泪不停地说对不起钟老师,对不起女儿。
钟鸣和刘秀林在门前的小禾场坐了一夜,刘秀林的泪一夜未干过,但她心里也是甜蜜的,一种朦胧的爱让她觉得好幸福。钟鸣说了一些鼓励的话,鼓励刘秀林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不懈地努力,要自尊自爱,更多的时间,他们就那样默默地坐在小禾场,那夜的月亮特别圆。
钟鸣陪刘秀林在地区卫生学校报了到,将自己身上的仅有的钱全部给了刘秀林作生活费。临走的时候,钟鸣专门买一块洁白的丝帕送给刘秀林,说:
“在我心目中,你就如同这块丝帕一样洁白无瑕。生活也许是艰难的,但人心可以是纯洁的,无论在多么困难的情况下,我都希望你能永远保持你一颗纯洁质朴的心,挺直腰杆做人,那么,你就一定会有成功的一天的。”
刘秀林两眼噙泪地接过丝帕,感激地说:
“钟老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努力,不会辜负你的。”
钟鸣放心地拍拍刘秀林的肩,没有再说什么。分手的时候,钟鸣告诉刘秀林自己即将调到县城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自己。但刘秀林没有再找过钟鸣,她将钟鸣的影子深深埋在心里。她期望着毕业后能够到县城工作,到那时再去找钟鸣老师,她要以自食其力的身份去找他,她要让他看到,贫穷并没有消磨她的意志,她一直在努力。这个想法成了她心中的信念。
现在,她终于来到县城了,但她心中反而有些忐忑不安了,县城的一切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前方的路会是怎么样的呢?
刘秀林迷茫了。
六
包房内,罪恶的交易快要成交了。
“祝老板,这鲜货3000块钱值得的,我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得费好多神,你只等着享受就行了。”王老板吸着烟,诡秘地笑着:“我还得成日看着她,不让别人先沾手……”
“好了,3000就3000吧,我的话可说在前面,如果不是鲜货,我拿你是问。”祝老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重重地丢在地上,猛地将口中的烟喷了出来。
“好,爽快。”王老板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笑,“来,击掌!”王老板丢掉烟头,跳将起来,伸出右手,祝老板灿烂地一笑,也伸出右手重重地击在了他的掌上,“啪”的一声明响,一桩天地不容的买卖便定了调,往下的只差谱好曲便能演奏了。
“不过我丑话也得说在前面。”祝老板斜眼瞟了王老板一眼,说:“这颗鲜桃是我的,以后你若让别人啃了一口,哼哼,你是了解我的。”
王老板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祝志刚的话后意思十分清楚:红红从今以后被他包了,再不许任何人染指。这实在有违王老板的初衷。风月场混的经验使他一眼就看出红红的价值,这小妞肯定会成为一棵摇钱树。让祝志刚一个人包了,那损失就太大了。可是他也清楚祝志刚在这小小县城的势力,那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所以他虽然不情愿,但脸上依旧堆满了笑,满口应承说:
“祝老板,你就放心好了,只要你肯下大价钱,我就像看自己亲生闺女一样看住她,决不让人动她一指头。”
“你他妈就只晓得钱。”祝志刚骂道,“你就不能多点人情味或者哥们义气?”
“我就认钱。”王老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钱这个东西比爹娘还亲,有了它什么东西都有了,只要能赚钱我什么事都能做,现在哪个80岁的老太婆有一笔钱,我都愿意跟她结婚,钱好,比什么都好!”
“好,就这么定了,天黑了,我先走,在东方酒店等你。”祝老板拿起皮包,从中抽出一叠钱点了点递给王老板,“这是定金,我这个人从来说话算数,只要你让我满意,我不会亏待你。”
王老板一把抓过钱,连忙用右手在口中沾了唾沫急急的点着数,脸上花开般鲜艳。
“好,祝老板办事总是这么爽。”王老板点完了钱在手心上拍了拍塞进西服内里口袋,“只要你说话算数,我包你得手。”王老板又打响了哈哈。
“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一步。”祝老板夹起了皮包,转身出了门。
“你先走一步,我马上就到。”王老板很热情地将祝老板送出门外,嘴里不住地嘿嘿地笑, 那得意劲看得出是发自肺腑的。
而这时,小包房内,刘秀林内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她不自觉地把手伸进衣袋内摸了摸袋里仅剩的几毛钱,心里感到一阵恐慌。这几毛钱,就是买一张回家的车票也不够,她真感到了走投无路。
“红玫瑰”内越来越热闹了,调笑声、打闹声像恶浪般阵阵袭来,刘秀林愈来愈害怕。她隐约觉察到这不是自己应该呆的地方,她想尽快离开这里,可是又往哪里去呢?她想起山里自己贫穷的家,想起自己出来时父母那期待的目光。是的,父母把期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是家中惟一读了中专的人,是惟一出过山见过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