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曾国藩,右手胡雪岩-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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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上海购买的这批洋枪,需要松江漕帮协助运到浙江地面。
可是人到松江,却发现麻烦极大。
松江魏老头子的旧好俞武成,已经和太平军方面的赖汉英接上关系,一切布置停当,只等这批军火从海上起运,一入内河,就动手截留。魏老头子也答应到时有所照应。
胡雪岩一来拜访两面朋友,才知大水冲了龙王庙,情势十分尴尬。
胡雪岩见此光景,颇为不安,心里也在打算:如果俞武成不是他的〃同参弟兄〃,事情就好办。若是这批军火,不是落到太平军手里,事情也好办。此刻既是投鼠忌器,又不能轻易松手,搞成了软硬都难着力的局面,连他都觉得一时难有善策。
松江魏老头子决定断了与俞武成的交情,帮助胡雪岩渡过这一难关,阻止俞武成动手。
到了这种毁约反目的关口,虽事出无奈,却也无可挽回了。胡雪岩却〃灵光一闪〃,要把这一切下去就会拦腰截断的老交情摆平了,抚圆了,继续维系下去,彼此谁也不伤和
胡雪岩的如意妙计,便是搬出俞武成九十岁的老娘俞三婆婆,让她硬压俞武成撒手让步。这也是无奈中的一招,若能说动三婆婆出面干预,俞武成就不敢不依。这么一做,也就不至于使魏师爷过于为难。
第72节:第七章 胡雪岩圆世之技(3)
然而,那俞三婆婆却是个厉害角色。她在胡雪岩面前装聋作哑,不想帮胡雪岩这个忙。
因为如此,胡雪岩越发不敢大意,要言不烦地叙明来意,一方面表示不愿使松江漕帮为难,开脱了老太爷的窘境,一方面又表示不愿请兵护运,怕跟俞武成发生冲突,伤了江湖的义气。
这番话真如俗语所说〃绵里针〃,表面极软,骨子里大有讲究。俞三婆婆到底老于江湖,熟悉世面,听胡雪岩说到〃不愿请兵护运〃这句话,暗地里实为吃惊。话里等于指责俞武成抢劫军械,这是比强盗还重的罪名,认起真来,灭门有余。
面对如此利害关系,俞三婆婆装出气得不得了的样子,回头拄一拄拐杖,厉声吩咐俞少武赶快多派人把他那糊涂老子找回来!
不管她是真的动气,还是有意做作,来客都大感不安,胡雪岩急忙相劝,说这件事怪不得俞大哥!他们也是道听途说,事情还不知道真假,俞大哥不至于敌友不分。他们的来意,是想请三婆婆做主,仰仗俞大哥的威名,保一保平安。
听得这一说,俞三婆婆的脸色和缓了,说此事武成理当效劳。
然而,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俞武成客居异地,手下的兄弟都不在,虽然出头来主持,无非因人或事。上山容易下山难,看来不是凭一句话就可以罢手的。
事情相当麻烦,俞武成为本帮兄弟的生计考虑,急于谋个出路,以致身不由己,受到挟制势若骑虎。萝卜只有吃一节剥一节的,好在最难的一节和俞武成拉近关系已经安然走过,已经不虑骑虎的人策虎来追了。胡雪岩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让骑虎的人安然下了虎背。
凭了胡雪岩的脑筋、实力和关系,这一点倒不算太难:伏虎,让恶虎归顺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伏虎无非就是收降。计策似乎无甚高明,仔细想来,也足见胡雪岩的眼光深远。他从一个商人的角度通盘考虑形势,深信太平军只是一时肆虐,于情势,于力量,都不大可能长久。所以胡雪岩在商业上的总原则是帮官军打太平军。天下早一日安宁,商业早一日昌盛。这批军火本来也正是此原则下着手去做的,遇到了麻烦,也正好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去考虑解决办法。
可真是一窍通而百窍通了。胡雪岩很快和俞武成及其他谋划劫持军械的江湖头目达成了协议。由胡雪岩报请官府,发给这批人三月粮饷,保证不诱降(不先降后杀),事成后编队移地驻防。胡雪岩还自己先拿出一万银子来补润。
既然生路有了,谁又何苦硬往死路上走?
这件事也见出胡雪岩务求事圆的决心、手段和恒心来。不到山穷水尽之时,决不放弃以平和的方式解决,为了能够达到平和圆满,也决不过于姑息迁就。原则是要有的,见机行事也是很必要。
这是胡雪岩〃圆活〃之〃活〃。这是胡雪岩圆融的〃融〃。总要使各方都感到满意,感到没有羁绊,感到活起来还算有汁有汤,有滋有味儿了,这个〃圆〃字才算没有白做。
胡雪岩的圆世态度,既在通,又在活,还在融,归结在一起,无非是要达到圆满无憾。通是权和变,活是趋向、目际,触是状态,满是结局。人生如此,又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谨小慎微防人妒
不招人妒是庸才,可以不招妒而自己做得招妒,那就太傻了。胡雪岩
自古以来〃同行相妒〃,而妒嫉的力量是很可怕的,人行走商场,最怕非议,最怕树敌,因此还是谨小慎微比较可靠,胡雪岩对这一点深有感触,他说:〃不招人妒是庸才,可以不招妒而自己做得招妒,那就太傻了。〃无论在他的中兴盛加还是末路时期,他都非常注意自身的举动,避免锋芒太露,因别人的嫉妒而受敌。
胡雪岩的不自招妒嫉,是为了不在同行中处于孤立的地位,是一种深刻的眼光。在创业之初,这种眼光就表现出来了。
胡雪岩因资助王有龄而被钱庄扫地出门,王有龄当官后,自然要感恩图报,给胡雪岩创业的机会。
胡雪岩要筹办自己钱庄,其时他实际上还身无分文。不过他已经筹划好了资金的来源,即以王有龄为官场靠山,凭他们的交情承办代理打点道库、县库的过往银两。代理道库、县库,可以用公库的银子来做钱庄的流动资本,而且公家银子不需付利息,这等于是白借本钱。
第73节:第七章 胡雪岩圆世之技(4)
当然,这样做有~项条件,那就是王有龄必须得一个署理州、县的实缺。当时王有龄刚刚仕途起步,还只是浙江海运局〃坐办〃,一来他还不具备真正给胡雪岩提供代理公款的条件,二来他自己也确实需要胡雪岩的全力相助,因此,他不同意胡雪岩立即着手开办钱庄。依王有龄的想法,等他真正官场立足之后再着手胡雪岩的钱庄也不迟,反正他们的交情本来就不必瞒人,由当时官场通例,他把官库银子给胡雪岩钱庄〃代理〃,也是极普通的事情,不怕别人说什么。
胡雪岩不这样看,他认为正因为已经有了代理道库、县库的筹划,所以更应该先立起一个门户来。王有龄此时刚刚得意,外面还不大有人知道,因而也正是一个机会。这时把钱庄办起来,即使内里只是一个空架子,外面也要弄得热热闹闹,这样一旦王有龄放了州县,由自己的钱庄代理公库,公款源源而来,空的自然变成实的。倘若一定等到王有龄放了州县得了实缺再来搭轲子,那时浙江官、商两界都知道有个王有龄,也都知道王、胡之间交情,虽然自己的钱庄能够得到的代理官库的好处是一样的,或许钱庄生意的运作还会更方便些,但外人的看法和说法却会大不相同,人们会说胡雪岩办钱庄是借了王有龄的官场靠山,也会说王有龄是动用公款交胡雪岩办钱庄,营商自肥,如果有人开个〃玩笑〃,告上一状,那也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胡雪岩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做事要不落痕迹,不自招妒嫉。他并没有因自己的发迹,得到了宝贵的市场机会就沾沾自喜而不顾别人的感受。事实上,他一直在考虑自己的行为可能招致的影响。所以,创业之始就保持谨小慎微的态度,以免招人嫉妒。
到后来,胡雪岩遭到商场的逆境时,就更加注意这一点了。
清朝末叶,西化运动逐渐生根,朝廷特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处理涉外事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简称〃总理衙门〃,等于是现在的外交部。不过,总理衙门不管拿主意,算是第二线事务机构,真正与外国官商打交道的第一线衙门有两个,一个是设于天津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另一个则是设于南京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
朝廷派左宗棠到南京,当起南洋大臣。左宗棠目空一切,到了南京就和李鸿章干上,极力铲除李鸿章在江南地区的势力。李鸿章也不好惹,当然也出计谋倒打左宗棠。两雄相争,先斩对方羽翼。毫无疑问,胡雪岩是左宗棠最大的羽翼,也成了整个北洋系最显著的靶子。各种麻烦不打一处来,胡雪岩十分机警,见招拆招,一一应付。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胡家正赶上办喜事,他家三小姐要出嫁了。
胡雪岩派他亲信姨太太,带着大笔现银赶到上海,采购钻石珠宝,作为女儿嫁妆。这姨太太很能干,在租界里一家德国洋行,买到极为珍贵的一批钻石首饰。
这德国洋行的经理久仰胡雪岩〃财神〃之名,成交之后提出不情之请,希望姨太太能同意,把这批钻石首饰在店里陈列一个星期,让店里大作广告,说是本店做成财神胡雪岩女儿出阁嫁妆的生意,以收广告之效。
德国经理这份请求,却让胡雪岩姨太太颇伤脑筋,她和胡雪岩在上海的死党兄弟古应春商量此事。一方面,现在外面整个北洋系人马都在等机会,等着找胡雪岩麻烦,胡雪岩好歹是朝廷红顶子命官,在上海滩这样招遥,很容易落人话柄,说胡雪岩铺张招摇,有碍官箴。所以,公开展览首饰并不妥当。可是,要是拒绝要求,自然有话传出去,说是胡雪岩现在不比从前了,财力大为缩水了,连嫁女儿都拿不出像样的首饰,否则为什么不敢拿出来展示?要是真有这种传言,对胡雪岩的信用是一大打击,以后作起生意来,场面就要打折扣。
经过几方面思考,最后姨太太与古应春决定,展览还是展览,不过,既是在德国洋行里,那么,首饰旁边的说明,就以英文、德文表示,不准写中文。这种做法,其实满鸵鸟的,但也不失为折中之道。
第74节:第七章 胡雪岩圆世之技(5)
商场上确实应该注意尽量不要招嫉。被人嫉妒,会在自己与同行之间造成一种无形的隔阂,生意上携手合作的可能性就会大打折扣。特别是容易使自己在同行同业中处于孤立地位,甚至还有可能使同行联起手来与你作对,这样,你也就会感到处处掣肘,四面支绌,要想获得成功,也就难上加难了。
胡雪岩虽然是富敌王室的东南巨富,有财神之誉,但是,毕竟还是知道忧谗畏机,尽管有部分实力,可是还是知道收敛。这也是中国传统的一部分,尽管清末年代社会风气已经大不如前,但财神姨太太还知道节制。直至今天,这种做法还是具有现实意义的。社会上人们的心理普遍厌恶〃露富〃的暴发户,行业之内也对那些自恃财人气粗、锋芒必露的企业存在恶感。所以,做为一个中国商人,一定要懂得不自招嫉妒的重要性,像胡雪岩一样,反躬自省,收敛锋芒。
自招妒嫉,其实也就是在为自己树敌。并且由自招妒嫉而树敌,这〃敌〃比通常意义上的〃敌〃还可怕,因为他常常隐在暗处,难以对付,表面上嫉妒你的人和你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就是因为嫉妒你而给你下〃绊子〃,让你知道有对手却不知道对手在哪里,等你找到对手之后,也许你精心筹划开创的事业已经付之东流了。所以,一个精明的商人,虽然知道遭人妒嫉常常是免不了的,但决不自招妒嫉。
〃坏人〃叫别人去做
〃好人〃我做,〃坏人〃叫别人去做。胡雪岩
作为交换条件,胡雪岩答应给蒋益澧10万银子,以便让蒋约束自己的军队,不要扰民。随后,胡雪岩问蒋益澧:〃芗翁的粮台在哪里?〃
〃浙江的总粮台,跟着左大帅在余杭;我有个小粮台在瓶窑。〃
〃那末,藩库呢?〃
〃藩库?〃蒋益澧笑道,〃藩司衙门都还不知道在不在,哪里谈得到藩库?〃
〃藩库掌一省的收支,顶顶要紧,要尽快恢复起来。藩库的牌子一挂出去,自有解款的人上门。不然,就好像俗语说,〃提着猪头,寻不着庙门〃。岂不耽误库收?〃
蒋益澧也不知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解款?只觉得胡雪岩的忠告极有道理,藩库应该赶快恢复。可是该如何恢复,应派什么人管库办事,却是茫无所知。
于是胡雪岩为他讲解钱庄代理公库的例规与好处。阜康从前代理浙江藩库,如今仍愿效力;不过以前人欠欠人犹待清理,为了划清界限起见,他想另立一爿钱庄,叫做〃阜丰〃。
〃阜丰就是阜康,不过多挂一块招牌。外面有区分,内部是一样的,叫阜丰,叫阜康都可以。芗翁!〃胡雪岩说,〃我这样做法,完全是为了公家。阜康收进旧欠,解交阜丰,也就是解交芗翁。至于以前藩库欠人家的,看情形该付的付,该缓的缓,急公缓私,岂非大有伸缩的余地?〃
〃好,好!准定委托雪翁。〃蒋益澧大为欣喜,〃阜丰也好,阜康也好,我只认雪翁。〃
〃既蒙委任.我一定尽心尽力。〃胡雪岩略停一下又说,〃应该解缴的十万银子,我去筹划。看目前在杭州能凑多少现银,不足之数归我垫。为了省事,我想划一笔账,这一来粮台、藩库彼此方便。〃
〃这,这笔账怎么划法?〃
〃是这样,譬如说现在能凑出一半现银,我就先解了上来;另外一半,我打一张票子交到粮台,随时可以在我上海的阜丰兑现。倘或交通不便,一时不能去提现,那也不要紧,阜丰代理藩库,一切代垫,就等于缴了现银;藩库跟粮台划一笔账就可以了。垫多少扣多少;按月结账。〃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蒋益澧只觉得振振有词.到底这笔帐怎么算,还得要细想一想,才能明白。
想是想明白了,却有疑问:〃藩库的收入呢?是不是先还你的垫款?〃
〃这怎么可以?〃胡雪岩的身子蓦然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不断摇头,似乎觉得他昕问的这句话,太出乎常情似的。
光是这一个动作,就使得蒋益澧死心塌地了。他觉得胡雪岩不但诚实,而且心好,真能拿别人的利害当自己的祸福。不过太好了反不剔吏人相信,他深信是自己有所误会,还是问清楚的好。
第75节:第七章 胡雪岩圆世之技(6)
〃雪翁,〃他很谨慎地措词,〃你的意思是,在你开给粮台的银票数目之内,你替藩库代垫,就算是你陆续兑现。至于藩库的收入,你还是照缴。是不是这话?〃
〃是!就是这话。〃胡雪岩紧接着说,〃哪怕划账已经清楚了,阜丰既然代理浙江藩库,当然要顾浙江藩司的面子,还是照垫不误。〃
这一下,蒋益澧不但倾倒,简直有些感激了,拱拱手说:〃一切仰仗雪翁,就请宝号代理藩库,要不要备公事给老兄?〃〃芗翁是朝廷的监司大员,说出一句话,自然算数,有没有公事,在我都是无所谓的。不过为了取信于人,阜丰代理藩库,要请一张告示。〃
〃那方便得很!我马上叫他们办。〃
〃我也马上叫他们连夜预备,明天就拿告示贴出去。不过,〃胡雪岩略略放低了声音,〃什么款该付,什么款不该付,实在不该付,阜丰听命而行。请芗翁给个暗号,以便遵循。〃
〃给个暗号?〃蒋益澧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