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档案 作者:吴过-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些反党分子……他们要整个打倒我们的党和我本人。
“现在的任务是要在全党全国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以后
还要有一次横扫牛鬼蛇神的运动,尔后还要有多次扫除。
“中国如发生反共的右派政变,我断定他们也是不得安定的,很可能是短命的,因
为代表90%以上人民利益的一切革命者是不会容忍的。那时右派可能利用我的话得势于一
时,左派则一定会利用我的另一些话组织起来,将右派打倒。这次文化大革命,就是一
次认真的演习。有些地区(例如北京市),根深蒂固,一朝覆亡。有些机关(例如北大、
清华),盘根错节,顷刻瓦解。凡是右派越嚣张的地方,他们失败就越惨,左派就越起
劲。这是一次全国性的演习,左派、右派和动摇不定的中间派,都会得到各自的教训。”
这封信,后来与《五·七指示》一道,被称作文化大革命的两个纲领性文献。《五
·七指示》讲的是“立”,是建立一个人人会做工,会种田,拿起枪来会打仗,提起笔
杆能写文章的无产阶级“新世界”;而这封信则主要讲的是“破”,是要“天下大乱,
达到天下大治”。
※ ※ ※
毛泽东写完这封信后不久,就乘专心列来到武汉,在黄鹤白云的故乡,毛泽东准备
再作一次惊人之举。
这个惊人之举就是畅游长江。
武汉全城的老百姓倾城出动,在长江两岸亲眼目睹了毛泽东在长江中畅游的伟人形
象。尽管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但是人们仍然非常兴奋。
当时的《人民日报》报导了这次畅游长江活动:
“七月十六日这一天,长江水面笑逐颜开,沿江两岸大堤上,无数彩旗,巨幅的标
语,欢呼的人群,呈现出一片无比欢腾的节日景象。
“武汉全城男女老少,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我们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这样健
康,这是全国人民的最大幸福!是全世界人民的最大幸福!’
“毛主席迈着稳健的步伐,从船舷的扶梯上走下来,先在水里浸了一下,然后便伸
开双臂畅游起来……在浩瀚的江面上,他时而挥臂侧泳。拨开层层波涛,破浪前进;时
而仰卧水面,看万里碧空。”
陪同毛主席在长江上游泳的除了武汉市委组织的5000多名游泳健儿外,还有湖北省
委书记王任重。王任重几次请毛泽东上去休息,毛泽东问:“游了多长时间?”周围的
人回答:“45分钟。”毛泽东说:“还不到一小时嘛。”说着,他继续向东游去。
游了一小时零五分钟,王任重再一次请毛泽东上船休息,毛泽东笑笑说:“你是这
里的省委书记,我听你的命令。”
毛泽东畅游长江的消息传开,果然取得了神话般的效果。毛泽东也希望出现这样的
效果。他要用游泳的事实再次向全国、全世界宣告:毛泽东还没有老到不能为党和国家
掌舵的地步。
果然,没过多久,毛泽东回到了北京,以“伟大统帅”和身分将他亲手发动的文化
大革命推向崭新的阶段,推向一个又一个新的潮头。
毛泽东说:“统统驱逐之!”
毛泽东是7月18日回到北京的。
刘少奇闻讯立即驱车前往毛泽东住处,打算汇报前一段的工作情况。只见毛泽东住
所门前停着几辆小轿车,屋内灯炮明亮,显然,毛泽东家里有客人。门卫进去通报之后
出来了,告诉刘少奇,毛泽东刚刚回到北京,很疲劳,现在已经休息了,不便打扰。刘
少奇吃了闭门羹,怏怏返回家中。
这是一个不详的信号。刘少奇明显感觉到了毛泽东对他的不满。并且,毛泽东正在
逐步地冷落和孤立他。
果然,第二天,毛泽东在会见刘少奇等人时,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没说上几句话,
毛泽东便毫不客气地指出:“派工作组是错误的。”毛泽东点燃一支烟,停顿片刻,继
续发泄他的怨气:“我回到北京后,感到很难过,冷冷清清,有些学校厦门上都关起来
了,甚至有些学校镇压学生运动。谁去镇压学生运动?只有北洋军阀。凡是镇压学生运
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运动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赶快扭转,把一切框框打个稀巴烂。”
对毛泽东尖刻的批评,刘少奇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对毛泽东一直很敬佩,毛泽
东离京期间,他没有当好这个“家”,内心有些愧疚;另一方面,刘少奇对毛泽东开展
文化大革命的真实意图并不摸底,而毛泽东那些模棱两可的指示,总使人有如坠入云山
雾海之中。派工作组,是怕出大乱,现在却被说成是和北洋军阀一样镇压学生运动的人,
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被毛泽东批评之后,刘少奇不敢怠慢,下令工作组不要再与学生对抗,要集中火力
批判黑帮。他企图用转移斗争焦点的方式来挽回派工作组所形成的败局。刘少奇此举是
经过认真考虑的。因为一旦彻底否定了工作组,他自己也将被否定。
于是,各校工作组不再将红卫兵打成“反革命组织”,也不再与红卫兵辩论,纷纷
把斗争目标对准本单位有为样那样问题的人,寻找“死老虎”来当作“活靶子”批斗,
以显示他们的一贯革命性和正确性。
这一下又害苦了那些教书先生。这些“流泪的红腊烛”们,在共和国的历史上总是
被动地扮演着不光彩的丑角人物,任何一次政治运动,他们都属于被改造的对象,七整
八整,最后他们大多数像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似的活着:既遭人唾弃,自己也觉得活得
少了人的滋味。已经发动起来的文化大革命,使他们又有大祸临头的感觉,成天战战惊
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尽管这样,现在灾难依然降临到他们头上来了。
更加糟糕的是,那些红卫兵们看见工作组在他们革命的对象身上打主意,岂能善罢
甘休?工作组在摘“桃子”,红卫兵也要摘“桃子”,就这样,一场揪人斗人的竞赛在
各个校园里展开了激烈的角逐。可怜的“红腊烛”们真的流泪了,上午刚刚挨过工作组
的批斗,下午又被红卫兵勒令迅速赶到另一个会场,继续接受下一场批斗。挨批挨斗,
成了“流泪的红腊烛”们现在的新职业。
演出这种荒唐的闹剧,并没有能改变工作组的厄运。毛泽东的真实意图是要打倒刘
少奇,夺回被刘少奇控制的中央领导权。否定工作组,只是打倒刘少奇的第一步。因此,
无论工作组表现得多么“革命”,也难以逃脱倒霉的结局。
7月24日上午,毛泽东召集中央常委和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会议,作出了撤消工作组的
决定。毛泽东说:“不要搞工作组,不要发号施令……”说着毛泽东做了个挥之即去的
手势:“工作组,统统驱逐之!”
7月25日,毛泽东在接见各中央局书记和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时说:“工作组起了阻碍
运动的作用。工作组阻碍运动,势必变成反革命。”
7月26日,毛泽东干脆下了这样的断言:“全国百分之九十五的工作组犯了方向错误。”
※ ※ ※
毛泽东要发动文化大革命,依靠的是中央文革小组一帮秀才。有个外国人曾这样形
容说:“江青是毛泽东的探雷器。”在文革发动初期,情况确实如此。
江青最初是在毛泽东身边吹耳边风,引起毛泽东对某个问题的重视。然后,江青、
陈伯达等人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去搞一些社会调查,情况反馈回来,再由毛泽东综合分析,
并作出具体指示,由中央文革小组成员频繁在公众场合讲话,从此指导和推动文化大革
命向纵深发展。
在对待工作组的问题上,也是采取这种办法。
7月16日,毛泽东在武汉游泳,北京召开了一次政治局会议。会上由康生传达了毛泽
东的意见,认为派工作组是错误的。当时,会场的气氛很紧张。
否定工作组,刘少奇有些不服,他拍着桌子上的一摞材料:“我怎么是偏听偏信包
庇工作组呢?我收到北大等许多学校的同志来信,反映的情况与工作组汇报的情况是一
致的嘛!总不能说打人、戴高帽是革命行动吧?”
康生把茶杯“咚”地往桌上一放,蛮横地顶撞说:“我们也有材料,工作组就是镇
压群众运动!”
陈伯达操着难懂的福建话,大骂对外文委工作组是全国最坏的一个工作组,外语学
院工作组血腥镇压学生的革命行动等等。总之,工作组里没有一个好人。
一贯沉稳冷静的邓小平被激怒了,猛然拍案而起:“好,我们都撤,你去搞搞看……”
就在这天的会议上,江青提着个黑色皮包,悄悄走进会场,在无人注意的记录席上
落坐。会议还没结束,她又象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踮着脚,悄然离去……。
这一切,在毛泽东回到北京后,当然都一一作了添油加醋的汇报。
于是,毛泽东对刘少奇的恼怒又增添了一分。
根据毛泽东的旨意,从7月22日起,江青、陈伯达等人去北大、清华等院校调查情况,
搜集有关运动的材料。
演员出身的江青有着强烈的表现欲。就在毛泽东明确表示“工作组,统统驱逐之”
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7月25日晚,江青和中央文革小组其他成员一起再次来到北京大学,
在东操场,江青亲自主持召开了万人辩论大会,对工作组前一阶段的“资产阶级反动路
线”进行揭发批判。
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丛中,颇有校园诗意。天气闷热,比天气更加闷热的是让人透
不过气来的政治空气。江青登上一个高台,她的两边,分别站着康生和陈伯达。
“毛主席向你们问好——”江青站在麦克风前大声说,她尖细的声音在浮躁的夜空
中颤抖,响应这尖细的声音的,是一阵阵激动人心的欢呼声和口号声。
江青的情绪在欢呼声口号声中激动起来。然而江青接下来的表演,却是任何名导演
都不敢相信的一个场景。
江青说,她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来到校园,是与毛岸青之妻韶华辩论来了。“他妈的
是个政治骗子!韶华是趁毛岸青神志不清的同他发生性关系的,是骗他和她结婚的。”
说着说着,江青又一次加大音量:“我从来不承认她是毛主席的儿媳,毛主席本人也不
承认。”
江青这一番话,使刚才热血沸腾的学生们不知所措,他们不明白,伟大的文化大革
命怎么忽然间变成了一场纠缠不清的婆媳之战。站在江青旁边的康生、陈伯达也觉得有
些尴尬。
陈伯达有意识地走到江青跟前,想提醒她别把话题扯远了。江青却视而不见,又转
而攻击毛岸英的妻子刘松林。刘松林是韶华的姐姐。江青把家事和文化大革命牵强附会
地扯在一起,确实是一幕不大不小的闹剧。陈伯达不得不上去碰了碰江青的肩膀:“这
些事不要在这里说了。”
“我的确非常烦恼。”江青泪水迷离地昂起头,放低音量说:“这十年来我一直受
着这个女人和她一家的气,这是我烦恼的原因。”
麦克风把中国第一夫人的声音真实地扩散到在场的上万人的耳朵里,像一幕荒诞电
影中的镜头。
当然这只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一段小小的插曲。
江青“控诉”完毕之后,由康生继续讲话,康生在台上大声说:“毛主席一个工作
组也没派。”实际上这话是把中央内部的分歧捅向了社会。红卫兵们如梦初醒,毛泽东
没派工作组?原来中央内部在派工作组的问题上也有斗争?
最后是陈伯达发言,他说:“我建议撤消以张承先为首的北京大学工作组。这个阻
碍同学们进行文化大革命的工作组,是障碍物,要撤掉这个障碍物。”
顿时,台下群情激奋,雀跃欢呼。受到压制的红卫兵终于拨开云雾见到了太阳,一
种翻身感、解放感在全身涌动。当场有不少红卫兵激动地哭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万岁……”
※ ※ ※
在中央文革小组频频找机会接触红卫兵的同时,红卫兵也在向中央文革小组迅速靠
拢。在他们看来,中央文革小组是毛泽东司令部的人,代表的是毛泽东的声音。有中央
文革小组的支持,就等于有毛泽东的支持。还有什么比得到毛泽东的支持更加幸福、更
加让人激动兴奋的呢?
在清华园里,以蒯大富为首的造反学生针对工作组长叶林贴出了一张大字报:《叶
林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大字报热嘲冷讽,将造反派和工作组以及“保皇派”的冲
突推向白热化。“保皇派”学生在群众大会上发动了反击,其代表人物是刘少奇的女儿。
在激烈的唇枪舌箭中她脱口而出:“我母亲也认为工作组是正确的。”
她的母亲是身份显赫的王光美。
后台一个电话要过去,王光美匆匆赶到。王光美在这种场合露面,自然加强了“保
皇派”的地位和份量。但是造反的学生们不甘示弱,决心战斗到底,并且把目标直指
“保皇派”背后的“黑保护伞”。局势迅速恶化。蒯大富被关了起来,他以绝食进行反
抗斗争。
蒯大富被关押的消息是压在中央文革小组心上的一块石头,要利用红卫兵反工作组,
必须首先放出蒯大富。否则,红卫兵心有余悸。7月21日,陈伯达派中央文革小组长的年
轻成员关锋、王力赶赴清华大学,看望被工作组关押的蒯大富,表示慰问和支持。
中央文革小组在红卫兵心目中的地位得到了巩固和提高。
7月28日,在北京市海淀区的一次红卫兵集会上,渴望得到最高统帅支持的清华附中
红卫兵们想出了一个高招。他们把那三篇颇有影响的“三论”大字报底稿交给了到会的
江青,请她转交给毛泽东。江青扶扶眼镜,点着头说:“红卫兵小将的要求我一定办到。”
之后,这几篇充满火药味的大字报底稿很快转到了毛泽东的手里。
通过调查和搜集材料,毛泽东对刘少奇的“错误”已心中有底,在党的高层,打击
异已的行动正在孕育中。
※ ※ ※
在毛泽东、中央文革小组和红卫兵的联合反击下,工作组节节溃退。可是刘少奇依
然不愿撤离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汇集了在京的中央负责人对工作组的看法,并作出“工作组有三种类型”的结论。
刘少奇认为,工作组一种是实行“三同”,同左派一起斗牛鬼蛇神;另一种是当官做老
爷,脱离群众;第三种是更加脱离群众。然而,这么大的运动,来势又如此猛烈,依靠
谁去抓?党的领导总得通过一定的形式去实现,这个形式就是工作组,有了工作组就比
较主动。大部分工作组还是好的,因此对工作组不能采取消极撤换的办法。
这样的一些观点,显然是和毛泽东背道而驰的。
到了7月27日,撤工作组已成定势,工作组犹如风雨飘摇中的一只漏船,眼看即将沉
没。刘少奇仍然找到康生,要求单独谈话。刘少奇深知康生已成为毛泽东眼中的“红秀
才”,但是当康生说“蒯大富是革命的”时,刘少奇还是坚持说:“不是。”
7月29日,北京